这是很简单的逻辑。敢骂你的人,不是对你不了解;就是很了解你,知道自己敢骂你。而现在这种情况,就算孙立峰脑袋里真的是屎也能想明白,宁则中现在根本就不怕他。这说明什么?孙立峰不敢想。或者说,他不愿意往哪方面想。他是个如日中天的电力局长。上下关系硬扎,前途似锦,如日中天,还有大把的美好生活要过,怎么能因为这么个小小的作风问题就此完蛋?
酒劲早被吓醒的孙立峰忍了忍,决定先混过眼前这一关,等日后缓过神来再慢慢摆布这个宁则中,哼,不过就是耍了一把你们家里那个什么狗屁毛孩子长辈的马子嘛,有什么了不起?就敢指着我的鼻子骂了?且等我出了你这破门,就让你好好体会一下什么叫“人民民主专政”!
“宁老板!宁老弟!”孙立峰好汉不吃眼前亏,挤出个相当难看的笑脸道:“现在咱也别说这些虚套话了,你就给老哥指条明路,赔钱赔礼,划个道道出来,这样子拖着,也不是解决之道?”
宁则中嘴角抽了抽,那是鄙视的冷笑:“孙局长!小弟我倒是想给你指路,可他妈的谁替我指路?你是官场中人,有钱有势有关系,赔钱赔礼对你来说都是毛毛雨,日后照样可以逍遥自在,仗着你的官身子四处调戏小姑娘。可我怎么办?”
孙立峰一愣:“什么意思?”
宁则中叹了口气,瞪了这白痴一眼:“你是真蠢还是装傻都无所谓,用你那官脑袋想一想。我是什么人?你明白什么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吗?官场有官场的玩法,道上有自己的规矩!长辈在我这里吃了亏,身为晚辈的我是要承担主要责任的,用你们的话说,那叫渎职!你们当官的渎职了,还可以动用关系疏通,玩的好了不但不用担责任还能高升,可江湖中人不是那么玩的。”
说到这里,宁则中一脸沮丧的垂头不再说话,连看也不再看那些当官的一眼,他现在是真的相当忐忑,因为他摸不清楚九叔这次来银色海岸,到底是误打误撞还是有意为之。若是误打误撞来了,又怎么能把事情闹的这么大?印象中,九叔好像不是喜欢高调的人啊。要是房间来摸宁家的底,见面盘口的时候那惊讶的神情又不像是假装的。难道说这次真的只是个误会?
不管是真误会还是有意设套,这个猪头孙立峰都是罪魁祸首,苍蝇不叮无缝蛋。要不是这王八蛋整天把自己当皇帝。视全世界女人都是他的后宫嫔妃,那条淫鞭满世界乱挥。又怎么能惹来这滔天的大罪过?九叔,那是四大家的长老九爷啊!在术士倒斗这个行当里,谁不知道那个当面顶撞九爷的长老下场?被活活剥了皮啊,惨叫了一天一夜才咽的气,那还只是对他不敬的罪名。今天这王八蛋居然敢当面调戏九叔的女人,这不是要害我宁则中甚至整个宁家倒霉吗?
孙立峰见宁则中不吭声,只是皱着眉头抽烟,本就不托底的心,越发害怕了。官场上的人都明白一个道理。凡事只要有价,那都能谈得下。可现在,人家根本就不跟你谈,也就是这事没价。你怎么回应?孙立峰突然发现,自己以前的那些倚仗和经验全都没用了。
小心的擦一把汗,孙立峰试探道:“宁老弟,事都是老哥我做下的,光棍做事自己当。他们几个都是我请来的客人,要不然这样,我留下,任宁老弟那位九叔怎么发落都行,能不能让他们先走?你看武科长和刘科长,两人身上都有伤。怎么着,也得让人先去医院验一验。”
宁则中头也不抬:“省省口水,命保不保得住都他吗两说,还有心情验伤?真把自己当什么宝贝东西!”
孙立峰和身后六位客人一脸惨白,一个个当场就要发作,七嘴八舌的乱喊,这还有没有王法了?真以为小小的黑道人物就可以一手遮天了吗?不就是说了几句轻佻话吗?手都没拉一下,至于要人命吗,黑道人物怎么啦,就可以不讲理了吗?
宁则中不耐烦和这帮白痴说话。身子往旁边侧了侧,伸手一指包厢门:“我又没拦着你们,想走趁早!”
呃?什么意思?孙立峰有点吃不透了:“宁老弟,你真……真愿意让我……让他们走?”他到底没蠢到家,不敢说让自己也走。
宁则中耻笑道:“不是愿意让你们走。是根本就没有留你们的意思!话说清了,你们要走趁早。你们走了,我才好回去和九叔赔罪!你们留在这儿,还他妈的要连累我,看什么看!快滚快滚!”
那几人,尤其是头上被打个血洞的武科长最是兴奋,急着就要往外走,刚动一下,就补充旁边一个年纪稍大点的中年人扯住,急了:“邱局,你什么意思?我头上有伤啊!”
那位不知道是什么局的邱局长皱着眉头道:“我看你是被打傻了!仔细想想,沾上江湖中人,能这么简单就让你走吗?想想那个从头到尾都冷静的出奇的漂亮女孩子,一个照面就把老孙家底查了个通透。你怎么知道人家没起了咱们大家的底?”
武科长一愣:“邱局你……你说清楚点,什么意思?”
邱局长白他一眼:“蠢货!人家占尽了上风,却由着宁老板把咱们领出来,又怎么会想不到宁老板会留不住咱们?你真以为那是人家给宁老板的面子?不是我说丧气话,今天咱们在这儿,有宁老板的面子罩着,多少还有回转的余地。可要是离了宁老板这地盘,你小子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说到这里,邱局长有点火了,指着一帮人大声骂道:“你们一个个平日高高在上惯了,连脑子都被那些酒菜给绣住了吗?敢在银色海岸动手还面不改色,谈笑风生的人物,能简单的了吗?人家宁老板说不拦着你,那是对你们这帮蠢货失望了!这都不明白?你们留在这里,人家宁老板要担责任,你们要是走了,关人家屁事,到时候,你们是死是活,人家才懒的理你!”
武科长讪讪道:“那……那怎么办呀?那个李二和林九,看着年纪小,可下手是真狠啊!咱们再留在这儿,会不会……”
宁则中冷笑道:“相信我,等你们见识了九叔的手段,肯定巴不得他动手揍你!好啦,言尽于此,祸是你们自己闯出来的,想怎么给人家赔罪,你们自己决定。我也想明白了,我老宁一辈子再怎么挣,在诸位官爷眼里,也他妈的不过是个涉黑的小蝼蚁而已,除了白吃白喝的时候能想起来,其他时候巴不得不认识呢。既然如此。我老宁又何必赔着热脸去贴那个冷屁股!”
抬起头冷冷打量孙立峰一眼:“你孙局长是大人物。连我女儿都敢伸手的牛人。我老宁一个小小生意人,凭什么替你扛那么大罪过?或许在你们这些当官的眼里,玩个女孩根本就不叫事。可在义气当先的江湖上,那就是最大的忌讳!我老宁犯了这大忌讳,自己三刀六洞免不了,活不活得下来都他吗两说,还有什么资格替你们圆场子?”
啊……什么三刀六洞?怎么听着那么渗人呢?以退为进出头打圆场的邱局长都有点傻眼,这样看来,宁老板是真的不想替大家出头啊!登时,所有人再看孙立峰的表情又有不同。这回,难道真要让这老淫棍害死了?!
场面一时间,居然陷入了极度诡异的冷静之中,只有宁则中一口一口抽烟的微弱声音不停响起。其他人个个提心吊胆的等候着,正如老话说的那样,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死不可怕,等死才可怕!现在一群人的心里,就好像那头上顶着石头,等候山鬼来点吃的猴子一样忐忑。
忽咻!平日几乎微不可见的包厢开门声,在今天居然是那样的刺耳,所有人一齐把目光投向进门来的那个服务员,后者那稍显为难的脸上陪着小心轻声道:“宁总。客人吃完饭了,正在喝茶……”
宁则中扔掉烟头,重重用鞋底一捻,这种行为在往常都是被人耻笑的痞子作风、农民习气,可在今天这种环境下,没人能笑的出,反而觉得宁则中这样做,有一种悲壮的感觉。
直起身来,宁则中长呼一口气,似乎心中做了个重要决定。向那服务员一偏头:“去!叫小场清场!你们都退下,这里我自己负责!”
那服务员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眶一红:“宁总,你……”
宁则中摆摆手:“去!给大家放半天假,今晚歇业!”
服务员怔怔的发了几秒呆。见宁则中并没改变的意思,只好点点头退了出去。向其他守在外面的服务生打个招呼,带着众人退出了包厢通道。
宁则中大踏步向前,进了林风所在的包厢,这边就只剩下了孙立峰一行七人。
孙立峰急的抓耳挠腮,一脸为难的向邱局长道:“邱局,这里你最年长,经验丰富,你给大家指条明路!”
指条明路?邱局长冷笑着摇头,伸手在孙立峰肩膀拍了两下:“你呀!鞭子长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了?这是我第几次提醒你了?希望这一次,你能往心里去!明路?那就是明路,可惜你走的晚了!”一边摇头叹息,一边追上宁则中的脚步跟了进去。
其他人一看邱局长居然如此胆壮,心里也有了底,既然邱局长视死如归,那说明那边会有转机啊!所有人相互使个眼色,也纷纷跟了上来。最后,也就只剩下了孙立峰一人站在那里发呆,眼看着人家都进了对面包厢,孙立峰突然伸手在自己的肥脸上抽了一个大嘴巴:“我把你个贱货!”抽过之后发现真的很疼,抽抽着一路小跟也跟了上来。
包厢里,餐桌已被撤走,一排并列的软椅前,摆着个长条茶几,李念青等四人分成两对坐在那里老神在在的喝茶。宁则中长跪在四人对面中央位置,正对着林风,双手捧着一杯茶,态度那是相当端正,这场景绝对能让人想起古装电视剧里的情节,除了在电视里能见到,现今社会已经不流行这一套了。
林风并没有接茶杯,手里拿着一把餐刀正在削苹果,那苹果在他手里几乎是做着匀速转动,而刀下的苹果皮宽度完全一样,随着苹果的转动,那果皮越来越长,渐渐落下到茶几上的盘子里,林风的神情很专注,仿佛削苹果就是他人生中的全部。
胡绛雪拿着一枚皓月在翻看着什么,李念青白眼冲天,手里那杯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倒的,反正他并没有打量其他人的意思,也不知道这时候在想什么。宋晓岚倒是很有兴趣的打量着面前的八个人,除了跪在地上的宁则中,还有个被她差点碎了蛋的孙立峰让她多瞄了两眼,嘴解浮起个不屑的弧度,又把目光转回了林风那削果子的手上。
整个包厢里,除了削苹果时发出的沙沙声,并无其他声音,平静的让人害怕。
足足过了三分钟左右,林风刀下的苹果皮终于断掉,那只苹果此时已通体雪白,再无半点果皮在上面,而盘子里的果皮也如长蛇一般盘成一团,远远一看,居然还有点花朵造形。
林风把苹果递给宋晓岚,后者很高兴的接过来,咔嚓一口咬的汁水四溅,小嘴飞快的嚼动,声音清脆而调皮。
林风放下餐刀,平静开口:“你想明白了?”
第三三五章 你们不配讲理
“你想明白了?”
半天了,气氛压抑的所有人都有崩溃的前兆,好不容易有人说话,但包厢里的气氛反而越发压抑,这一声质问,听起来平平淡淡,但给孙立峰和邱局长等人的感觉,竟好像有一座无形大山正在缓缓向他们头顶压来,这一次,所有人心里那点仅存的侥幸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这个小年轻,居然有如此可怕的气场,他,真的不简单啊!
宁则中跪的笔直,脑袋自然垂下望着地面,双手和身体呈九十度直角,捧着那杯茶已经有近五分钟了,居然纹丝未动,光是这一手,就足够让孙立峰等一帮官员心里打鼓的了,所有见到这一幕的人扪心自问,他们根本就不可能做到,由此可见,这位宁老板,并不像平时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听到九叔问话,宁则中身子晃也没打一个,只是恭敬的回答:“回九叔的话,侄儿想明白了!”
林风看着他,抿了抿嘴:“想明白了就好!”咧嘴微微一笑道:“有人曾说过,像我们这种江湖中人,只要沾上一次,这辈子就别想洗干净。就好像女人出来接客一样,只要有了开头,那个身子就算是污了。以后就算你削发出家,也换不回清白之身了。可是这有什么关系?跑江湖也好,出来接客也罢。我们出卖的,是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力气。就算身子黑了,心里总还有那么一块。是干净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宁则中恭声道:“回九叔。侄儿明白!以前是侄儿自己糊涂,以为可以借着洗白的机会,洗清身子。却不知道,在洗身子的时候,连心里那块干净的地方也被染黑了!”
一群官员面露难堪之色,他们都是聪明人,能在官场上混的出人头地,蠢人是做不到的,以他们的智商,又怎么听不出来这两人一问一答之间。把他们这些当官的,比的连一群妓女都不如?可偏偏在这时候,又轮不到他们出声,这小年轻那恐怖的气场。直接就把他们给震住了,甚至连动一下手指头的胆气现在都没有了。
林风接着道:“敢在你的场子里毛手毛脚,可见已经不是头一回!没错,道上的人没几个干净的,但你是开饭店的,不是出来卖肉的!连这点底线都守不住?客人上门都有人敢骚扰,可想而知你的员工是什么状况!四家里,宁家做饮食服务,遍地开花,算得上经营有道。可我们说到底,还是脱不了江湖中人的底子。只要你打着宁家旗子的一天,你就有责任维护宁家那点面子,也有责任让宁家心底那点干净不受污染!”
宁则中依旧纹丝不动:“是侄儿糊涂!”
林风淡然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用官场上的话说,我们应该允许同志们犯一点错误,更应该允许犯了错误的同志真诚的改正错误!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然你认了错,那么我问你。你可愿受罚?”
宁则中平静的身子终于有了一点轻晃,但语气却相当坚定:“回九叔,侄儿愿意受罚!”
林风点头:“百善孝为先,万恶淫为首!你虽不曾自己迈过界,却纵容他人肆意妄为。犯我门中七戒第一条。念你知错能改,今天只给你个小小惩戒。许你日后悔过以观后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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