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前真如打来电话,问我是否去她家,其小心翼翼的口吻和缓慢的语速完全回复到她变化前的境界。听着她期待的语气,我答应下来。
我对竹若的感情,绝对要比对真如更强烈,但若说这世上有谁的要求是我最不能拒绝的,除了父母外,就是真如。那是种揉和了彼此过去种种经历后的复杂感情,有着特殊性,完全不像我和竹若间的感情那么单纯。
如常的晚饭后真如和我在阳台小憩,她很小心地问:“竹若……还不肯理你吗?”
我笑了笑,道:“小傻瓜,这个你不用担心。”
她神情稍显抑郁:“可是……这件事总是我不对……”我探手过去轻按住她掌背,截断道:“不准这样说。承担责任是好事,但不要把所有责任都担到自己肩上。你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如果真要说不对,唯一不对的人就是你小姨。放心吧,竹若会想通的;如果她真的想不通的话,那就说明我们之间没有缘份。”
真如明显地一震,失声道:“轩……你……”
我叹了口气,轻轻道:“我是真的很不想把这件事纳入咱们感情归属的考虑因素,但事实上我的良心和道义感都一直在提醒我,对你做了这样的事,我需要负责。如果不是因为你喜欢我,你小姨又怎么会做下这种事呢?”
真如露出不知所措的神色,一时说不出话来。我看出她欲语还休的内容,哑然一笑,握紧她手:“看来‘傻瓜’这个绰号得成为你的终身代号,有人会像你一样时刻想着帮情敌考虑和说话吗?”真如愣了愣,脸颊红起来,微垂下头,半晌终吐出一句:“明天我去找竹若好吗?”
第四卷 核心进程 第八十三章 星夜之奔
善良有时正是问题的症结所在,我、竹若、真如,都是善良的人,尽管处事方法不同。我们谁都不愿用极端和丑恶的方式去伤害另一个人,这直接让我犹豫不决,让真如既和竹若竞争又情不自禁地想帮助她,让竹若尽管被事实伤害也没有谴责我和真如。
如果能摒却一时的善良,暂充恶人,问题的解决便简单得多。
我甚至想过,如果两女中任何一人骂了另者,尽管是这么细小的粗鲁,也会立刻帮我决定下选择的对象。我们间的关系已经到了这种“千钧一发”的紧张程度。
然而发生了我和真如的这件事后,我却退缩下来,宁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不愿意靠它来做什么。我的懦弱在此显露无遗,这一点我早已思考清楚,却不知道有什么有效和柔和的方法可以弥补这个缺点。
现在更体现出我懦弱的事情发生了。我对真如说如果竹若不能明理地想通这件事,我就和她分手,正是因为潜意识不敢主动藉这事结束复杂的三角关系、只想静待事情发展,让一切自然而然地结束。这样我要付出的努力便大大减少,心理上会有多多少少的安慰。
离开竹若不是我的错,是别人的错——这种想法有着难以抗拒的诱惑力,那可减轻我的失责感。
但转念想时,我开始恨不得把心剜出来,彻底地清洗一遍。
我真他妈的卑鄙!
深夜,我独坐窗前,交握的双手用力得指节都发白,浑身的力气都似要用尽般。
黯淡的灯光下,窗前桌上的镜子内反映出我的脸,眼神平静得惊人,面部肌肉甚至连动也没动过,和手上的用力形成鲜明的对比。
手机铃声响起。
我长吐出口气,看看桌上的手机,液晶屏上显示出来电者的名字,顿时一震。
竹若。
“竹若?”接通后我轻声发问。
那头半晌不语,良久方说道:“我要回家了。”
我一愣,问:“为什么?”
她的声音有着明显是做作出来的平板:“你知道的。”
我不由一滞,片刻后才道:“快开学了,你早点儿回来。”
竹若轻轻道:“我不回来了。”
体内一股热血猛地爆发起来,我跳起身道:“为什么!”
那头仍是语声细微:“你知道的。”
轻描淡写的话语中她所受的伤痛尽显无遗。热血直冲上头,我大掌一动,手机已然合上挂断。
下刻我已越窗而出,攀着屋檐翻出别墅,箭矢般猛奔而出。
只有点点星光的夜空下,我尽力奔跑,循着记忆中的路途奔驰。体力在剧烈在消耗,但发热的头颅内已没有注意这一点的精神。
这刻我只知道,我绝不能任竹若是因为伤心而离开。
汗水溪流般流下,喘息已完全抑制不住地现身出来。
这不是我第一次做这种疯狂的举动,那次为了真如,我一口气高速奔跑了数十里路,人生第一次因为体力消耗过大而累倒。
这一次则是为了竹若。她们无论谁都不是我可以轻易放下的女孩儿。
由二环路近一环路的位置奔跑到达学校时,我感觉连牙齿都在打颤。浑身不可抑制地肌肉抽搐着,甚至连眼角的腺体都似要不受我控制,释放泪水出来。
我不知道跑了多久,只知道若不立刻对竹若当面说清一切,生不如死。
从围栏翻入学校,再到竹若所在公寓楼下,我完全不顾体力殆尽,颤着手攀上二楼,刚翻到阳台上,整个人已不受控制地向内落下,“扑”地摔在地上。喉间既干又辣,迫我忍不住连咳出声。
“哪个?”屋内传出受惊的女声。我强拖着疲累欲死的身体毫无顾忌地推开门踉踉跄跄地跌入室内,惊起内里一片尖叫声时,我已打开正门到走廊上。
动静由近及远地响起。
我勉强辩别方向,艰难地扒着墙壁爬上三楼,接着转到竹若所在的四楼,摸到她的寝室门口时,再坚持不住,猛地摔到门上,接着萎倒下去。
耳旁勉强听见楼下声音越来越大,似是保安听见动静冲了上来。
同时身边的门被打了开来,一束灯光映到我脸上,接着有惊叫响起,然后被强行嘎断。
接着神志陷入迷糊,天地昏暗下来,我再看不见、听不见任何东西。
我是被人轻拍着脸颊醒来的,耳畔首先听到强抑着的哭泣声和慌乱的低呼声:“植渝轩……你快……快醒过来呀……”我勉强睁开眼,才发觉眼前仍是漆黑如墨,欲待抬手时,才知身体痛得连手指都动不了。
“若若……他好像醒了……你看,睁眼了呢……”另一个声音响起,同样压得很低,似怕别人听到。
手电的灯光亮起,射到我脸上,强烈的光线迫得我不得不闭上眼,呻吟出来。
“渝轩!”竹若熟悉的惊喜呼声响起,我还没能应一声,已然被她抱住。旁边的女声慌忙道:“别这么大声,被保安听到就糟了。”
只听到这儿,另一股疲累袭上脑际,我放松神经,彻底陷入睡眠中去。
只要她没有离开,我就放心了。
再醒来时已是青天白日,我发觉自己睡在床上,鼻内有熟悉而温馨、却说不出什么类型的的香味。
这是竹若的床。
不消谁告诉我,只要闻到这香味,竹若的身影便跃然脑内。
周围有轻细的悄语声。
“……从没见人累成这样的,他做了什么?”
一个轻慢的声音道:“不知道,不过你可别问他,说不定是秘密呢。”
我听出这轻慢的声音是来自竹若的好友江芋南,勉强睁眼从学校那特制的、高达两米左右的床上向下一望。只见三个女生围着一张小圆桌坐着,其中一个垂首沉默的正是竹若,另一个是江芋南,还有一个则是竹若另一室友。
我辛苦地翻了翻身。身体像被抽干了般没有半点力气,虚得似可飘上天去。翻动间床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下面三个女孩儿一起抬头来看,四双眼睛打个对眼。
下刻江芋南站起身来,拉着竹若另一个室友道:“快中午了,咱们去打饭吧。”那室友识趣地应声,随她拿了饭盒离开。
只剩下我和竹若的寝室内显出异样的气氛。
我勉强笑笑:“你……把我抬上来的吗?”床离地高近两米,要把我这超过一百二十斤的身体抬上来,确有些难度。竹若只轻轻应了声:“嗯。”起身拿杯子倒了水,递上来,却不说话。
我心知要打破僵局,必要使非常手段,探手去接杯子时使出身体余力,整个儿不露痕迹地横移了十来厘米,诈作重心不稳,摔向床下。
果然竹若惊呼着扑到结结实实摔到床下的我身侧,惊慌地道:“你……你怎么样了?!”
我心内好笑,这点高度对于身体饱受锤炼的我来说,就算不用任何巧劲摔下,也是毫无损伤,何况在接触地面的刹那我还使了点巧力卸去身体承受的冲力。表面上当然痛苦地捂着腰呻吟:“腰……腰断了……”信以为真的竹若慌着要拨打急救电话,顿时轮到我吓一跳,忙奋起恢复不多的力气接住她:“没事没……事!”竹若定眼看我片刻,醒悟过来:“原来你骗我的!”小嘴已嘟了起来,甩脱我的手后退开来。
就算我是骗她这时也不能承认,我苦笑道:“欧阳小姐认为一个连续狂奔了几十公里,一心只为来见你一面的可怜小子在现在的情况下,还有精神骗人吗?”
竹若嘟起的嘴唇缓和下来,一时没有言语,半晌始幽幽道:“你干嘛要这样呢?”
我沉默片刻,方道:“因为你想见我,我更想见你。”
如果不是想要见我,她完全没有必要在离开前给我电话,而且留下了半个夜晚那么长的时间来让我找她。
竹若再不说话,近前来扶我起身,坐到椅子上,转身似欲走开,突地扭转纤腰,扑到我肩头,嘤嘤地哭出声来。
一时心内无数情绪涌动,我不知哪来的力气,探手将她抱个结实。
哭声顿时加大。
第四卷 核心进程 第八十四章 迟来决定
“你知道我有多矛盾吗?”竹若幽幽地说。
哭过之后的她原本水灵的大眼睛透出让人无法抗拒的忧伤之意,惹人怜爱之极。我对坐于她面前的椅子上,心里难受得要命,却说不出话来。
“我真的很想坚持你的爱情准则,并且把它变成我的——遇到值得付出和收获的爱情时主动争取,绝不退缩……我一直这么做着,想成为最适合你的新娘,永不放弃,就算遇到再大的困难和阻碍都不退步。我知道,那才是你最爱的性格。”她的目光飘向窗外,“为了达到这一点,我努力纠正自己,时时刻刻都想着向你的标准变化和发展,可是……”
我仍是无话可说。她所说的一切,我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巨大努力被付出后却突然之间发生了我和真如间的事,这对她来说,才更显得打击之剧。
“可是你知道吗?我是多么地矛盾!”她第二次说出这句话,“每一次看到廖真如,我就觉得,我和她这样一个柔弱可爱的女孩儿争夺你,是多么残忍和无情。我的心总告诉我,你和她的结合一样会幸福,我该为了她放手,让你们在一起,那才不会伤了那一颗爱你的心。何况……我本来就是第三者。不是吗?没有我插足,你可能已经和廖真如……你也不会矛盾和痛苦,徘徊在我们之间无法狠下心来抉择。”
我不能置信地看着她,完全想不到她的内心会有这样深度的矛盾。
“如果什么事都可以理智、公正地处理,我想我是早该离开你的,而且应该主动离开。我知道的,你会伤心,可是不会因此而颓废或振作不起来;廖真如会因此而快乐、幸福,她是那么样一个值得人爱的女孩儿……而我,我自己也知道,离开会让我伤心欲绝,可是我也不会从此消沉,过一段时间,几个月……不,几年,或者十多年以后,我还会重新找寻人生的希望。我是真的该离开你!”她失神地重复着这一句,“我是真的该离开——可是我发觉,我已经深陷其中,已经无法自拔……”说到这一句,竹若捂住脸,再次嘤嘤地哭出声来。
我起身跨前,不能自抑地抱住她香肩。眼角酸得厉害,泪水直在眼眶内打转。
竹若是个多么聪明的女孩儿,我从来就不怀疑这一点。她能看到的事情有时候比我更清楚,但我仍没想到她因此生出如此巨大的矛盾和痛苦。
真如的痛苦在于柔弱和迟顿,而竹若的痛苦就在于聪明和善解人意。
而她们都有着纯洁和深刻的爱情。
“你……要离开我吗?”良久之后,我才迟疑着说。
竹若在我怀内轻轻一挣,仰起带着泪花的脸,眼睛却清晰地看入我眼内,一字一字清楚地道:“这不好吗?”
我脱口而出:“不!”双手一紧,将她牢牢箍住,似这样便能让她撇却离开的心。
“再等待下去,我不知道还会有什么事情会发生……”竹若声音轻而碎,“这次是你和廖真如发生关系,下次可能就是你抛弃我去娶她——既然这样,不如我现在就离开,还能让自己心里有些安慰……”
我默然片刻,忽地松开手臂,认真地道:“我现在离开,可是我植渝轩在此发誓,无论你到哪里,我也会把你找回来,永远留在身边!”
回到廖寓时真如一个人静静地立在房子外的小花园内,出神地看着地上的草叶。
我放慢脚步,走近到一臂之距地才轻声唤道:“真如。”
真如侧首看我,随即微微垂首,低低地道:“竹若怎么样了?”
我无暇去猜她是怎么知道我去找了竹若的,伸手扶着她双肩,迫她抬首看我眼睛地才缓缓道:“我现在要说的你可能不想听,但已经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了。”真如眼神中露出慌乱,用力挣了挣,发觉挣之不动时才咬唇垂头道:“我……我能不听吗?”
我并不理睬她的话,深深看入她的眼睛,一字一字地道:“我们分手吧!”
真如浑身明显地一震,接着侧向一软。我急忙踏前扶住她,才发觉她已然晕了过去。
少时在廖寓内她的卧室里,廖父和我一起看着躺在床上仍未醒来的真如,几乎同时叹了口气。
“放心吧,弈书正赶来,如儿的身体也没那么差,她不会有事的。”廖父先开口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收拾起所有异常情绪,向他严肃地道:“我决定了自己未来的妻子。”
廖父猛地转头看我一眼,随即目光移回爱女处:“不是如儿?”
我平静地道:“是。”
廖父静了片刻,方道:“也好。”转身走出房间,再无一言。
我走近床边,轻轻替真如将遮住眼眸的秀发捋了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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