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掌柜颤巍巍的走了出来,拱手道:“是知府大人吗?草民见过知府大人。”
“既然知道我是长沙知府,你们还不快快放人?自己捆绑了,跟我回府衙去受审。如果再要反抗,我一声令下,守卫所的官军冲杀进来,定叫你们鸡犬不留。”袁子通的心情已经恶劣到了极点,说出来的话,自然也不那么好听。
老掌柜咧嘴笑了笑:“这个真不行。”
“死老头,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袁子通厉声喝道:“别以为你有岳麓书院撑腰,就敢跟我作对。就算是朱熹又怎么样?他已经是下了台的官员,手里一点权力都没有。有韩风在一天,他都不可能再次做官。我会怕他?你仗着一个下台官员给你撑腰,殴打公差,这是自取死路。本官告诉你,就算现在铲平你们书局,所有人抓回府衙,朱熹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老掌柜还是那副眼皮耷拉的模样,懒洋洋的回应道:“大人说得对,草民知道了。不过草民也听说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人要是不服,可以动手试试。”说完了,老掌柜居然一屁股坐到板凳上,优哉游哉的翘起二郎腿。
太不把本官放在眼里了,袁子通愤怒的捏紧了双拳。身为长沙知府,四品官员,曾几何时被一个屁民这般看不起,更何况,这个屁民的后台是个下了台的官员而已……袁子通愤愤的忖道,高官,我也认识不少,拼后台,还能怕了你不成?
“曹虞侯,马上把这些刁民都给本官拿下,押回大牢。如有反抗……”袁子通冷冷的扫视着满屋子的人,一字一句,杀气十足的喝道:“可格杀勿论!”
被袁子通点名的曹虞侯应了一声,上百官兵钢刀出鞘,左右分开,如同两道洪流,飞快挤入大堂。若不是书局的大堂足可以容纳百十号人,平日里还要当做货仓来用,根本就挤不下。曹虞侯亲自带队杀入,一边高声叫道:“快快束手就擒,否则杀无赦……”
话音还没落地,忽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照着曹虞侯的脸,十分清脆的给了他一巴掌!
第四十章 头儿
曹虞侯勃然大怒,在长沙府,他虽然不是最高级的那些官员,可是身为守卫所虞侯,那地位也不是一般的。至少比他官阶更高的那些官员,大家都混了个脸熟,就算做错了什么事情,最多训斥两句也就不得了了。陡然被人甩了一巴掌在脸上,简直佛都有火!
曹虞侯反手握住腰间的刀柄,钢刀转眼就要出鞘,一抬头看了看给自己一巴掌的那个人。他忽然愣住了,呆呆的握着已经抽出一半的钢刀,脸上一副不敢相信的神色,呆呆的说道:“头儿……怎么是你?”
看到自己的长官被打,大多官兵都憋着一肚子火,正准备猛扑上前,把那个胆大包天的家伙五马分尸,忽然看到曹虞侯这副模样,大家都吓了一跳,全都楞在原地。
黑衣凛然的汉子,懒洋洋的摸了摸手掌,不屑一顾的说道:“老子走了一年半,你小子也爬到虞侯了?带出来的兵也不怎么样嘛。还有你,被老子一巴掌打在脸上,都来不得拔刀,这样的功夫,上了战场遇到金人,怎么打?等着你那些兵把你的尸体扛回家吗?”
往日里趾高气昂的曹虞侯如今却是一脸严肃,老老实实的听着那黑衣汉子训话,脑袋点的像小鸡吃米一般,连声说道:“头儿教训的是……”
黑衣人随口教训了两句,淡淡的说道:“本来我还想跟大人推荐你进豹组,可你现在这点功夫,进来简直是丢了我们荆湖路官军的脸。回去好好练着,要是还这么没长进,下次老子回来就扒了你的皮。”
“头儿,要是我还没点本事,到时候,不用您老人家说,我自己就找个地方一头撞死得了。”曹虞侯陪着笑脸,拍着胸脯打着包票。
看着那一群目瞪口呆的官兵,曹虞侯厉声喝道:“一个个都瞎了不成?这位就是龙虞侯,就是你们头儿我以前的头儿,当年在长沙府人称枪棒无双的龙老大。那时候细作司重组豹组,可是枢密院亲自下的文书把头儿给调过去的。你们还不快点过来见礼?”
一群长沙守卫所的官军双眼瞪的老大,没想到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黑衣人居然来头这么大。曹虞侯的功夫在他们眼中已经是很不得了了,这个汉子竟然是曹虞侯的老上司。看着曹虞侯在他面前像个小鸡似的老实,大伙儿都知道所言非虚,慌忙挤上前来见礼。
曹虞侯朝着龙虞侯身边一站,自然而然的退了半步,就像当年给龙虞侯捧着枪棒的小跟班似的,笑嘻嘻的说道:“头儿现在豹组应该混的风生水起了?听说你们直捣淮南,远赴漠北,打下了好大的名声。小的听见都心痒难耐啊,什么时候能跟着头儿再冲锋陷阵,那是多好的事儿啊……”
龙虞侯没好气的冷哼道:“我这点本事在守卫所里还是个人物,到了豹组哪还能显得出我来?这帮兄弟的身手个个都不亚于我。说起来惭愧,当初去淮南,我就没赶上。漠北倒是去了,不过没多少硬手,打的不是很过瘾。我们的目标是完颜璟的黑甲军……”
曹虞侯不禁打量着龙虞侯说的那群“兄弟”,那些黑衣人气度森严,压根就没把自己这群游兵散勇放在眼里,那态度高傲的果然就像是头儿说的,出自豹组的人,哪里会把地方上的官军放在眼里,他们之前可都是各自部队中最杰出的那一批。
“混的不错,记得我走的时候你还是个押队,现在已经混到虞侯了。”龙虞侯伸手拍了拍曹虞侯的肩膀,笑呵呵的说道:“还抓人吗?”
“头儿,你这不是存心拿我开涮嘛,头儿在这儿,我敢放个屁啊。小的这就带人回去,明儿个摆一桌,请头儿跟诸位大哥去吃一顿。”曹虞侯急忙说道。
袁子通的脸色已经变的像猪肝一样,厉声喝道:“曹虞侯,无论他们是不是细作司的人,你现在身为守卫所军官,都应该把他们拿下。你的头儿?要知道,这儿可是我最大!”
四品知府,当然是最大的。曹虞侯倒是很硬气,昂着头叫道:“管你是不是最大的,叫我抓自己头儿?这不是扯淡吗?老子这就走了,有本事叫你手下的衙役把老子这群兵全给抓走。我倒要看看你有没这个本事!”
袁子通双拳捏的紧紧的,气得浑身发抖,厉声叫道:“我看你这个小小虞侯是不想做了?”
“我保证,他的虞侯一定可以做下去。做的好的话,将来升官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倒是你的官帽,未必能保得住了。”
随着这句话,一个健硕修长的身形从后堂缓步而出,一身四品官服在他身上显得极为合体。韩风走到堂前,随手拉过一把被人打翻在地上的椅子坐下,冷冷的说道:“袁知府,请问你要查封长沙书局的缘由是什么?”
“请不要跟我说那些扰人清梦的废话。这是在侮辱我的智慧。”韩风耸了耸肩膀:“这儿现在不是你最大,而是我。从品级上来说,我这个正四品总领,多少是要比你这位从四品知府高半级的。”
“本官怀疑长沙书局刊印了违**籍文章,要仔细查证!”袁子通不愿和韩风硬碰硬,只要把这个理由丢出来,长沙书局里的书搬回去,想要找几个违禁字还不容易?
韩风忽然大笑起来,笑得简直连眼泪水都快要掉出来了,指着老掌柜对袁子通说道:“你知道不知道,为什么老掌柜一点儿都不怕你?”
袁子通疑惑的看着其貌不扬的老掌柜,心道,这个老头难不成还是细作司的人?不应该啊,细作司的暗桩主要是对外的,怎么可能在荆湖路安排下这么深的暗桩,据说,这个长沙书局,开设至少也有二十年了。
“你猜不到?”韩风狡黠的挤了挤眼睛:“我就知道你猜不到。长沙书局不是我细作司的暗桩。不过,是皇城司的暗桩……”
袁子通心中一凉,太久以来,一直不显山露水的皇城司,在大宋官员眼中根本就是一文不值。可是自己却忽略了这个敌人。皇城司身负监察百官,探访民意的重担。当然,文字舆论也是皇城司必须掌握在手中的。大宋的政治相对很开明,当年太学生陈东上书朝廷,言蔡京是‘六贼之首’,十余万百姓请愿,权势滔天的蔡京,因为这个导火索,在宋钦宗即位之后,被贬到岭南,就死在现在的长沙府。
从那之后,官员们才惊觉起来,原来舆论有这么大的力量,一个太学生,只因为他的身后有十余万志同道合的百姓,就硬生生的扳倒了一朝权相。尽管,这其中也有朝中各种派系的残酷斗争缘由。但是不得不说,陈东的上书才是这件事的导火索。
于是,皇城司开始加强了对民意和舆论的勘察,将民间的动向反馈给朝廷。要想引导舆论,有什么比开设书局更方便的呢?退一万步说,书局每天刊印那么多书生的文章,哪个人的文字中流露出对朝廷的不满,哪个人愤世嫉俗,还能瞒得过这些皇城司的密探吗?
袁子通心里冰冷一片,没想到自己一脚踢在一块硬石板上,先是派了泼皮无赖来捣乱,随后自己亲自带队,领着衙役们来踩皇城司的场子,又被细作司豹组的官兵打的体无完肤,最悲惨的是,曹虞侯的顶头上司居然还是豹组的人……这一下可是把脸给丢到姥姥家了。
“韩总领,你是算准了等我自己踩进来?岳麓书院那些学生的文章,不用说,也是你教他们写的了?”袁子通冷冷的说道。
“笑话。一个人要说什么,写什么,是他的自由。我不会干涉,我只是建议他们通过长沙书局刊印而已。如果你没有做过那些事情,又何必怕一些手无寸铁的学生在背后说你呢?袁知府,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要知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你想堵着那些学生的嘴,不让他们去说,去宣扬你的丑事,这怎么可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你做的再隐蔽,也不能遮蔽真相。”
韩风傲然看着袁子通:“很不幸,你撞在我手里。”
袁子通紧紧咬着牙关,很多话,他没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质问韩风,这一次落入韩风的圈套,自己带队来踢皇城司的馆,被皇城司一路弹劾上去,就算不马上革职查办,至少也要被调回临安等候审查。长沙知府肯定是要换人,在韩家和皇城司的授意下,新上任的知府把段庚的案子翻个身,成功把前任知府打入地狱,自己借着这份功绩一步登天……
这样的官场把戏,袁子通已经看的太多了,他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韩总领,本官要回去,你不至于要把本官扣押在这里?”
“当然不会,要走要留悉随尊便。”韩风指了指被捆在地上的泼皮和捕快们:“抓了他们,就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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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五枚铜钱
“这算是什么意思?”赵扩看着面前那张印刷十分粗糙的‘报纸’,有些哭笑不得的用手拿起来,朝着金銮殿上的文武群臣抖着,一边冷笑着说道:“朝政事务,案件审理,区区一份‘岳麓杂谈’就敢说起来了。难道说,朝中文武大臣还不如这些学生看得清楚吗?”
看到赵扩开始发怒了,赵汝愚心中暗暗欣喜。他早已算准,韩风在幕后主导的这一份‘岳麓杂谈’在赵扩面前肯定讨不了好去。朝政最忌讳的就是被那些老百姓干涉。整个朝廷是一个利益体系,外人想要对里边评头论足,得看朝廷是不是让你说话,如果朝廷不让你说,你就自己说起来了,怎么都是个得罪人的事儿。
“朕看韩风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赵扩面色不豫,随手将那张‘岳麓杂谈’揉成一团,丢在金銮殿上。
文武百官俱都沉默不语,这是大宋开朝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别说是大宋了,就算是往前一千年,都没有这样的杂谈出现。一群书生,指点江山,把朝廷的一些政策骂的狗血淋头,又把官府里一些司空见惯的潜规则拿到台面上来骂。基本上,是个做官的看到这份‘岳麓杂谈’,心情都不会太好,尤其是官员们的老大——皇帝。
赵扩看到群臣沉默不语,怒气更甚,厉声斥道:“礼部要会议,看看怎么处置这一份‘岳麓杂谈’。皇城司马上把长沙书局那个桩子拔掉。要是继续下去,以后朕看朝廷就不用做事了。”
说罢,赵扩站起身来,一甩袖子大步朝后宫走去。随行太监急忙跟上,战战兢兢一早上的群臣这才松了口气,许多双目光投向这件事始作俑者的父亲——韩侂胄都承旨。眼光中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同情、或是怨毒……种种情感难以言表。
但是韩侂胄就像没看到众人复杂的目光一般,施施然的整了整朝服,和几位相近的大臣一起出了金銮殿。阳光洒在韩侂胄的身上,将他的背影拖得老长。赵汝愚默默的看着韩侂胄走了出去,不禁对这位大人的涵养功夫多敬佩了几分。可敬佩归敬佩,朝中以后是自己说了算,还是韩侂胄说了算,这档子事儿可不能含糊。
赵扩怒气不消,一路走到御花园,却看到太上皇赵昚正在和韩皇后下着围棋,便吩咐太监们原地等候,自己径直走了进去。
两人正埋头下棋,杀得难分难解,服侍的太监们看到赵扩走进来,正要通报,只见赵扩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做声。太监们急忙闭上嘴巴,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眼巴巴的看着赵扩走过来。
韩皇后手中捏着一粒白子,思索片刻,轻轻落在棋盘上,啪的一声轻响。那张俏丽的脸庞浮上一丝笑容,柔声说道:“太上皇,这盘棋,臣妾可是赢了。”
赵昚的大龙本就危险重重,左冲右突都被韩皇后拦住厮杀,逃脱不得。这下输了反而轻松许多,取出一块手帕,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微笑着说道:“好,当初东坡居士曾经说过,胜亦欣然败亦喜。我便是要学学东坡居士这般胸襟。”
韩皇后正要吩咐太监将冷茶换掉,一抬头却看到赵扩板着脸站在一边,不禁失声呼道:“官家怎地突然来了?”
赵扩见过赵昚之后,这才无奈的说道:“气死朕了。岳麓书院的那帮学生,在韩风的鼓噪之下,居然弄出个岳麓杂谈来,印刷做工极为粗劣,一份才卖两文钱。那些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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