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风傲然回过头来,冷冷的看着归尘,鼻子高高抬起,不屑一顾的说道:“百八十两,犹如垃圾。”
他的手重重的在短衫下摆的搭袋上拍了两下,只是,里边居然没有传来那令人悦耳的金属撞击之声,而是直接拍在了大腿上,发出“啪啪”两声肉响。
韩风面不改色心不跳,淡淡的说道:“算着利息,不够三十两,小爷还不屑还。”
随即,抱头鼠窜……
第六十章 敢为天下爱
“撤掉对沐谦心的监视。”林珍的精神好了很多,小舞把装满了葡萄的银盘送到她的面前,一颗颗帮林珍剥掉皮,送到她的口中。一边跟她分说着这几日对沐谦心的监视。
小舞沉重的点了点头,心里有些沮丧。她在自己人面前从不掩饰什么,这番神态落入林珍的眼中,教阅房的大姐又怎么会不明白,这几乎是从小自己看着长大的女子心思呢?
林珍似乎有些热了,把身上的丝被拉开,只是在平坦的小腹处搭了个角。
她的脸上也微微有些红晕,咬住小舞送来的葡萄,感受着那酸酸甜甜的葡萄汁顺着喉咙流入,这才说道:“你没有做错。我可以感觉得出来,这个女子是有些问题,她只是故意吸引你去盯上她。我们教阅房的人手有限,不可能面面俱到。一部分人被她吸引了,而用于其它方面的人手就少得多了。”
“嗯,大姐说的也是,只是我有些担心,之前不是说细作司要派人前来支援吗?可是已经过去好几天了,细作司的人连影子都没有?”
小舞皱紧了眉头,心底里一阵担忧:“难道说,细作司的人在城外被人伏击了?那也不可能全军覆没,总会有一两个逃出来的吧?”
林珍点了点头:“细作司的人没到,我也觉得奇怪。按说细作司知道这一次到底是金国南府是多大的动作,派过来的应该都是精兵强将。绝不可能被金人暗算到全军覆没。而且,嘉王还在绍兴,细作司的人来了,也可以保护嘉王。可是他们偏偏没到……”
小舞低声说道:“我叫了一些姐妹暗中出城去查访,绍兴府方圆百里都没有细作司的踪影。这也太奇怪了。”
“如果不是被人狙击,那就是有人不想让细作司的人出现在绍兴府内。”林珍眼前一亮,轻轻推开了小舞送过来的葡萄,接着说道:“细作司隶属于枢密院,而都承旨大人韩侂胄是绝对不可能阻拦细作司。赵汝愚兼管枢密院,那……难道是说,右相赵汝愚大人,居然暗中拦住细作司,不让他们到绍兴来?这……”
小舞显然被林珍的大胆猜测吓了一跳,这个说法也未免有些太惊人了,赵汝愚身为皇族,又是右相兼任枢密使。要是赵汝愚阻拦细作司的人,只需要暗中吩咐一句话就行了。但是嘉王在绍兴又不是秘密,万一嘉王在绍兴出了事,细作司的人不到场,就一定会被追查下去,在皇帝的震怒之下,哪怕是赵汝愚也很难独善其身……
“如果不是赵汝愚的话,谁又有这么大的能耐,拦住细作司的人,不教他们到绍兴来呢?又或者说,是别的地方出了更大的事?”林珍的眼睛渐渐眯成一条线,每次当这位成熟冷静的大姐开始思考问题的时候,她总是习惯性的把眼睛微微眯起来,幸运的是,林珍这个习惯,并没有让她的眼角出现鱼尾纹。
“关于这个情况,韩主事是怎么看的?”林珍悠悠的问道。
小舞掩口笑道:“韩主事?他倒是一点也不担心,我问过他,韩主事说了,爱来不来,来了还得他自己掏口袋招待,现在欠了别人几十两金子,急的要死。又不好意思伸手跟家里要钱,正头疼着呢。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林珍也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她已经很少笑了,只因为笑起来便会牵动胸口处难以抑制的疼痛,但是听到小舞这话,还是控制不住,半晌才掩着胸口说道:“韩主事就是这样,不过你若是说他一点也没思量过,就是真的小看他了。”
“我当然不会这么想。”小舞不满的撅着嘴:“只是韩主事一直嬉皮笑脸的没个正经模样,他想什么,也不跟我说。我怎么知道?”
林珍爱怜的看着小舞,淡淡的说道:“他也不是没个正经。你不是没看到过,韩主事该正经的时候有多正经。只是他不肯说,嬉笑着糊弄过去,就是有他不能说的理由。并非是他信不过我们。当细作的,就是走在火盆中跳舞,走错一步,也许就是万劫不复。对于自己人,有的时候,隐瞒,也是一种保护。”
保护?小舞似乎又想起韩风当初在教阅房那个杀人的夜晚,说的那句话——只要我活着,你们就不会死!无论是谁想欺辱你们,我都会第一个站出来保护你们。
小舞的脸上掠过一丝笑意,这位主事大人啊……
“小妮子这么一笑,八成就是思春了。”林珍故意调侃了一句:“可惜,夏天过去乃是秋天,离春天,还远得很呢。”
小舞的脸色唰的一下红到了耳根,不依不饶的把葡萄盘子拿到一边,嘟着嘴说道:“林大姐,你这么取消人家,我不给你葡萄吃了。”
“你是教阅房里最能控制自己情绪的人,现在脸都红成这样了,还用大姐多说吗?”林珍笑盈盈的看着小舞,伸手刮了刮自己的鼻子。
小舞深深的吸了口气,可是情绪是控制住了,脸上的红潮依旧,语气里却带上了几分淡淡的哀伤:“大姐就不要取笑了。韩主事是什么身份?韩家五代为官,枝叶满天下。韩主事乃是都承旨大人的小儿子,虽然不是嫡出,可是依然身份尊贵。就是主事大人要娶妻,也是要名门望族的女儿家。像我这样的身份,作妾也没资格,又何必去痴心妄想什么呢?”
林珍看了看小舞,静静的说道:“身为你的大姐,我只能说,你要想清楚。你到底是尊重他,还是崇拜他,又或者是真的想和他在一起。那次,韩主事救了教阅房上下,如今他在教阅房,女部就没人敢看不起。或多或少,现在还活着的姐妹,没有一个不感激他,没有一个不爱戴他。但是这是不是就是真的想要和他在一起呢?”
“如果韩主事想要一个女人,他不嫌弃我是残花败柳的话,我毫不介意去陪他。但是我知道他不会。我会去陪他,也不代表,我就真的想要嫁给他。明白吗?”
小舞这时脸上的红潮彻底褪去,雪白娇嫩的脸上,平静无波,淡淡的说道:“我知道。我会想明白的。”
“不过,若是主事大人真的喜欢你的话。”林珍狡黠的笑了笑:“只怕是韩侂胄老爷子亲自阻拦都没用。一个敢杀了李玄史山唐的人,敢带着嘉王去逛青楼的人,又怎么会把朱熹那套东西看得那么重。我看主事大人啊,若是真的喜欢一个女人,哪怕全天下的人都反对。他也会把这个女人娶回家去的。”
小舞终于绽放出一丝笑意,缓缓的说道:“大姐,我懂了。只是这两日,辛夫人的生辰,我们要做的事很多,只怕小舞没时间来陪你了。”
“不用,我躺了这么久也就习惯了。”林珍缓缓的侧过身去,她的头发挡住了小舞的视线,终于没让她看到,自己的眼眶早已是湿的。
第六十一章 孔孟何用?
韩风果然是在烦心,不过却不是为了拿三十两金子,而是为了林珍和小舞说的,细作司的人到现在也没有来到绍兴府。这件事在韩风的脑子里转来转去,始终没有个主意。
正想得头疼,忽然间一个女子走到阁楼前,叫道:“韩主事,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
韩风的肚子似乎在响应这个女子的叫声,咕噜噜的叫了两声。韩风揉了揉干瘪瘪的肚子,站了起来,大声答应着:“我马上就去。”
教阅房女部的人吃饭都在一起,在竹林后边,有一排宽敞的房子,这儿从左到右乃是仓库、厨房、食堂。仓库里一般都是放着柴火和不容易坏的菜。厨房里是从绍兴府招来的几个厨子,为了不打扰女部的生活,这几个还都是女厨子。要知道,厨师一般都是男的做菜好吃,几个女厨子的手艺,只能算是过得去了。
食堂倒是挺大,别说只有四十多人一起吃饭,就算是一百人一起吃,也不显得拥挤,长长的桌子一字排开,后边整整齐齐的放着小板凳。女部的女子们已经到齐了,就等着韩风到来之后一起开饭呢。
韩风换了一身整齐的白布衣服,施施然的走进饭堂,看到一盆盆的菜热气腾腾的端了上来,欢呼一声,就猛的跳上一个板凳,伸手去抓那个肥腻腻香喷喷的猪蹄子。
韩风的大手还没摸到猪蹄子,就被小舞拿着筷子给敲了回去:“韩主事,教阅房的规矩你忘了啊?怎么能现在就吃呢?”
韩风皱着眉头看着小舞,嘟囔着说道:“我已经饿的两只眼睛都看不见了,居然区区一只猪蹄子都不给我吃。”
“规矩就是规矩,不能坏了。”小舞没好气的白了韩风一眼。
这时节,所有的菜都已经上齐了。小舞看了看在座的姐妹们,随意点了十个人出来,每人负责两盘菜。那些女子小心翼翼的用银针和其他东西,在菜里试毒。
其实并非是教阅房的菜有人下毒,这是当初教阅房一早为了训练细作的警觉性,而定下的规矩,每次吃饭之前,都必须要在菜里验毒。为了提高这些细作的警觉。时不时的,主管们也会在菜里放一些毒药或者**。当然,解药是随身携带的。要是那些细作,一个粗心不留神,把带着毒的菜给吃了下去,虽然会被解药给抢救过来,可却是要受活罪的。不仅身体难受,还得被送到小黑屋去关着几天,提提他们的记性。
这个传统,从细作司成立就一直流传到今日,的确是个行之有效的办法。十名被叫出来的女子,仔细的检查着饭菜,半晌,第一个女子抬头说道:“禀告主事大人,这两盘菜没有毒,没有**……”
很快,第二个,第三个……一个个汇报出来,而那个检验猪蹄子的女子,却一直低着头,不停的在摆弄着猪蹄。
韩风不由得多加了几分精神,朗声问道:“怎么了?猪蹄是不是有问题?”
“等等,主事大人,现在还难说的很,但是我总是觉得这个猪蹄子有些不对劲。”那个女子头也不抬,转眼间已经换了好几个银针,翻来覆去的查看着那盘猪蹄。数十名女子都把目光看着那个人,只见她一点点的把银针隔着猪皮划动,好半晌,终于把银针抽了出来,小声说道:“有毒,用的是剧毒。皮肉里没有,是下在猪骨里的。”
“毒性多大。”韩风追问道。
那个女子仔细想了想:“若是将骨头里流出的汁液吃上一滴,已经足够杀死一头牛了。”
韩风倒抽了一口凉气,看着小舞埋怨道:“你该不是不知道我最喜欢吃猪蹄了,要放毒也行啊,为什么偏偏放在猪蹄子里,是不是想馋死我啊?”
小舞坚定而又低沉的说道:“今天的菜,一道都没有毒。猪蹄子被人动了手脚。”
到底是一直在教阅房待着的女人们,听到小舞这么说,却没有发出惊呼声,而是沉默的把猪蹄给推到一边,静静的看着韩风。
韩风此时肚子里一点饥饿的意思也感觉不到了,马上跳了起来,大步朝隔壁厨房跑去。小舞和秦燕随即跟在他的身后,教阅房的女子一涌而出。
厨房里四个正在吃饭的女厨娘,战战兢兢的看着韩风猛冲了进来,胆子小的那位大娘,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韩大人,要是菜做的不合你的胃口,我们重做。”
“跟菜没关系。”韩风冷冷的看着四名厨娘,不含任何感**彩的问道:“今天做的猪蹄子,是哪个去买的,哪个做的,哪个送到隔壁的?说。”
或许是被韩风那杀气腾腾的模样给吓坏了,两个厨娘不约而同的退了一步,韩风眼睛微微一眯,伸手指着那两个厨娘:“是不是你们,自己说。”
左边一个厨娘,年约三十来岁,略微有些胖,皮肤倒是挺白的,穿着一件花布的长衫,腿上是一条青色的裤子,踩着一双齐头黑布鞋,见韩风的手指指着自己。那个厨娘吓了一跳,连声说道:“韩大人……猪蹄是我买的,可不是我做的啊,我……我没碰过。”
“韩大人,她们四个在教阅房做饭菜,最短的也有五六年了,一向都信得过。”秦燕在韩风的耳边低声说道。
韩风缓缓的摇了摇头:“没有什么人是信得过的。人,是会变的。也是可以被胁迫的。”他伸手指向另一名厨娘:“那是你做的了?”
“是我做的。”这位厨娘有些黑瘦,小声的回答道:“猪蹄有什么问题?”
韩风没有回答她们的问题,却回头看着小舞说道:“把她们两的资料告诉我。”
“吴秦氏。三十五岁,绍兴本地人,有三个孩子。二十六岁时,丈夫打渔时为了救人不幸身亡。之后,绍兴府多次救济吴秦氏一家。吴秦氏便被安排来教阅房做饭,赚的工钱,勉强也够一家人生活了。她的大儿子,今年十七岁,刚刚考取了秀才。小儿子十五岁,还在念书,小女儿十一岁。”小舞看着那个皮肤有些白皙的女子说道。
随后,她又看着那个黑瘦的女子道:“张黄氏,四十岁,童养媳出身,未曾圆房,丈夫就因病过世。此后一直守寡,赡养公公婆婆。二十七岁时来到教阅房开始做厨娘,十三年来没有出过什么差错。教阅房每月给她两贯钱。足够一家三口生活了。去年,张黄氏的公公去世,今年,她的婆婆中风卧床。”
韩风的目光悠悠的转到了张黄氏的身上,家中有一个中风了的婆婆,自然开销就大了许多。两贯钱一个月,只怕药费都已经不够了。一个女子,要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人收买,也的确不是什么难事。
张黄氏看到韩风的目光,却是勇敢的迎了上去,口中兀自说道:“韩大人,你莫要小看我张黄氏。虽然奴家只是一个弱女子,可是什么叫做操守,奴家还是一清二楚的。从十一岁开始守寡到现在,奴家虽然没能换的个贞节牌坊,可是左邻右舍还是教阅房的姑娘们,提起奴家,个个都要说个好字。韩大人这般看着奴家,可叫奴家受不了。若是疑心奴家做了什么,便送去绍兴府审问好了。张黄氏一生,最是容不得不清不白。”
韩风看着张黄氏的脸色,倒也不像是在说谎,便轻咳一声,低声对小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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