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尔典笑笑却没回答,作为一个成熟的外交家,把赌注只压在任何一方上都是极其危险的事情。大英帝国在华的利益并不在北中国,而是在扬子江一线。他对这个地区出现的任何势力都要有足够的关注。他当然希望袁世凯能够稳定南方的局面,但是现在暂时还看不出这个迹象出来。长江一线,现在被五个独立省区的都督控制。当然,现在还没有人敢于挑战大英帝国的权威。可是如果有个万一呢?所以,他除了在这个曾经的帝都维持英国公使团的日常业务外,还要分神关注长江一线。看有什么新的势力在兴起,在混乱、在灭亡。哪些是可以拉拢的,哪些是可以分化的,哪些是需要打击的。
最近他盯上了四川,准确说是很早以前他便因为奥匈帝国的那位王室成员在湖北停留了许久,而开始关注起湖北来。慢慢的,却给他发现了,那个帝国在欧洲的主要对手之一,似乎这一次竟然出乎意料之外的先于所有国家之前,开始了一场布局。而他们的棋子,就是那位最近举国皆知的年轻川督。如今的中国风起云涌,诞生了不少年轻的一省总督。新任川督李汉也许不是最年轻的一个,但是却隐隐表现出了南方第一总督的实力,而在他的背后,朱尔典很惊恐的发现了奥匈帝国的影子。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四川一直都是帝国跟日本、俄国在争夺扩充影响力的地方,如今加一个势力进来,说不得还能打破现在的僵局。毕竟帝国在长江流域的影响力,到了湖北便已经开始微乎其微,主要是集中在江浙皖赣四省!
可是,最近使馆的武官发现了一些很不好的现象,德国人,那个野心勃勃的妄图跟帝国争夺世界霸主地位的疯子国家,似乎这一次也盯上了四川的那位新川督,甚至德国、奥匈两国好像达成了什么协议一般,默契的先后派遣了使团抵达远东,前几天已经在上海乘船西进,算一算,现在差不多也该到重庆了吧?
因为帝国的两个主要对手的奇怪举动,他的目光自然也关注到了李汉,这个年轻的将军很有可能控制整个西南地区,并且成为西南王的有力竞争者!不仅如此,他除了控制了整个四川之外,还控制了大半个湖北,甚至京汉铁路如今自河南至湖北,几乎一小半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汉江、长江上游组成的绵密水网,已经落入他的掌中。更令他闻到了腥味的是,最近公使团们一直都在传,那位年轻的将军在湖北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盐矿产地,甚至不比两淮的盐要差多少,而那位将军似乎有心要把盐矿控制在自己的手中。远东每年五分之一到四分之一产量的四川盐都已经被他控制在了手中,那么,当另一个未来的盐都也被他掌握了,再加上背后德国佬跟奥匈帝国的支持……
他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有钱、有人、控制着巨大的领土、有便捷的水运跟相对便捷的陆运,再加上背后那两个帝国对手的支持。现在光是想想他都感觉到要头痛起来了!
“麻烦,前期疏忽了对四川跟湖北除武昌三镇以外局势的关注,才落下了现在这么大的疏忽。”
他心中苦笑,他是十分看好袁世凯的。但是更清楚,袁世凯若是掌握了北边,势必要同时面对日俄两国的威胁跟讹诈,而那位将军却选择了一处各方势力影响力都不大的地方。光是这份眼光,便令他十分佩服。更令他感觉到不安的是,以他多年政客的敏锐察觉力,他发现了那个年轻的川督更是个利益的追逐者。他似乎获得了大笔海外侨胞的捐款,据说便是用这笔捐款跟奥匈搭上了界,把他们陆军淘汰的武器卖给了他,为他武装了数万大军。并且在就任川督之后,面对着湖北的一些指责,还是厚着脸皮死死的握着湖北占领的地区不放,毫无他见过的那些革命党的所谓道义。
最难缠的对手不是多强大的势力,而是时机把握的最好的势力。显然那位新川督明白现在湖北的那位鄂督被清军压得根本喘不过气来,才会如此明目张胆的占着湖北的大部分领土不松口,一旦给他留出时间来,兴许他就能完全的消化了这块大肥肉也说不定!
朱尔典微微的叹了口气,“阁下,南方虽然现在十分混乱,但是也不乏有实力的存在。北方看着强大,但是据说蒙古现在已经出现了新的皇帝,俄国熊把爪子已经伸了进来,想在中国这条病龙身上挖下一块肉来。据说他们和日本已经签定了秘约,日本似乎对东北似乎也要有所动作。你看,现在袁大人要操心的事情很多,不过,以他的能力,应该能解决才是……”
莫里循笑了笑,刚要开口说话。突然间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朱尔典应了一声,一个武官出现在两人面前。
“公使先生,俄国公使前来拜访您……”
“哎!”
朱尔典苦笑着跟他点了点头,“我马上就去!”
然后转过身来跟莫里循谦声道:“抱歉了,老朋友,看来我必须暂时离开一阵!”
莫里循拿起桌上的毡帽,给自己戴在头上,“正巧我还要去写一篇关于满蒙地区局势的报道,如此,我便告辞了!”
“请!”
莫里循很快便从侧门离开了,朱尔典端起桌上还温热的红茶喝了一口,无奈的起身,“1911年的最后一天,忙碌的一天!”
“嘭嘭!”
宋教仁敲了下门,然后走了进来。他刚要开口,却看到孙文正在对着一片演讲在背诵着,连忙闭上了嘴。
“倾覆满州专制政府,巩固中华民国,图谋民生幸福。此国民之公意,文实遵之,以忠于国。至专制政府既倒,国内无变乱,民国卓立于世界,为列邦公认,文当解临时大总统之职,谨以此誓于国民。”
这一段是赵凤昌起草的他的宣誓词,尽管连续将注意事项什么的背诵了一下午,孙文精神明显有些疲倦,不过脸上却显得十分兴奋。任谁,为之奋斗了半生的梦想就要实现了,也会跟他一样的。
“是遁初,你来了!”
他笑着放下手中的稿子,跟他点了点头。
宋教仁应了一声,孙文有些奇怪,道:“大家都在忙着准备事情,你怎么有空来见我,是有什么事情吧?”
宋教仁点头,“先生,遁初来是有两件事情!”
“坐吧!”
孙文坐在沙发上,扭动了一下身子笑道,“这房间的布置不错,不过我却不习惯,还是简朴些好。说罢,有什么事情是你这位大才子解决不了的!”
宋教仁笑了笑,“先生说笑了,不过这两件事情还是比较麻烦的,必须要先生亲自出面才能解决!”
他顿了顿才道:“第一件事,南京城内外的各路军队如浙军、沪军、光复军、铁血军等,这些人要吃饭、要发饷,这每天的花费都不是小数目。方才展堂先生过来跟我抱怨,说又有军官过来跟他讨要饷银,算起来,这临时政府还没成立,他光打出去的白条就有七十万两之巨了。还不算其他的费用!”
一提到钱孙文也没辙了,他在海外的确筹集到了不少钱,但是武装了一下同盟会,再加上一路拜访各势力的花费,少少的一两百万的捐款,现在已经几乎见底了,这也是他之前有记者询问时那样回答的原因。
他皱眉思考了一阵,才叹了口气道:“民国之初、举事艰难,等会我跟上海那边说一声,先动用路款补上吧。等咱们的财政好了些,再给补上吧!”
宋教仁一阵皱眉,不过最后点了点头,揭过这个话题。
“还有一件事情!树人兄跟我请辞,要求辞去他这个四川军政府代表身份!”
宋教仁苦笑,四川的那位新川督不愿承认四川同盟会的吴玉章来代表他们军政府,而之前他们推举的另一位更有威望的四川名人——萧湘却也给他留在了重庆,这也是他们为什么临时推选吴玉章来顶替他的原因。因为另一位周代本本来就是他们同盟会的人,之前选定代表的时候,基本上都是一个省内名流,加一个同盟会成员。四川这一闹,不知道多少势力看笑话呢!
孙文一愣,旋即叹了口气。同盟会对各地实力派都没有约束力,他也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徐徐图之,想了一阵才道:“同意树人的请辞,你等会给四川发一封电报,就说让他们尽快派遣能够代表四川军政府的代表过来吧!”
他到底大度,对于这种寻常人根本无法忍受的刁难也不在意。宋教仁点头,外面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呢,所以,很快便离开了!
“明天……就是明天了!”
只留下屋内一个声音。
“1911年,结束了吗?”
几乎同一个时间,千里之外的成都,李汉发出一声叹息!
一个崭新的时代,要开启了!
民国,来了!
第四卷 帝国东升 第395章 信
王福心中微叹,若是自己现在开始享受,完全可以逍遥过完一生,大明有自己打下的基础,持续繁华百年也毫无问题,只要不闭关锁国,以汉人的聪明才智,与西方的较量也不可能再落后,自己又何必自讨苦吃。
可是另一个声音又告诉自己,若是自己不推行减租减息的行动,大明虽然可能同样繁华,只是人口占多数的佃户永远生活在底层,几乎没有翻身的机会,这是何等的不公,自己若不解决,后世子孙更不会解决,除非又来一场社会大变革,牺牲无数生命才能得到改变。
自己虽然不妄想要立万世之基,可是对这个明显的问题却不会视而不见,更不会推给子孙,王福半响才回道:“此事朕会再考虑。”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不知为何,王福心中突然之间涌上这句话,一时之间,豪情大增,既然老天让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自然有他的原因,若是上天真有神灵,躲避根本无用,那封禅又有何妨?
听到皇帝口气松动,夏完淳心中大喜,只是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恭敬的道:“皇上聪明睿智胜微臣百倍,这只是微臣的浅见,皇上考虑自会比微臣周到。”
“夏爱卿,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会拍马屁了。”王福脸上微笑了一下,顿了顿才问道:“对了,夏爱卿,不知你二姐现在哪里?”
夏完淳心中微微发苦:“回皇上,家姐性子粗野,喜欢四处走动,连家父都不知道她到底在何方,更别说是微臣这个弟弟了。”
皇帝对自己的姐姐有意,夏完淳数月前就发现,写信告诉家中后,夏家上下都大为振奋,夏完淳的两位母亲,陆氏、盛氏两人更是每人亲笔写了一封信交待夏完淳,让他务必劝夏蕴贞同意。
对于夏家来说,夏蕴贞若能入宫,自然是最好不过,既去了夏家的一块心病,又能让夏家水涨船高,可是夏完淳却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以夏蕴贞的性子,就是喜欢上了皇帝,也不会进入宫中,从此成为一只笼中鸟。
果然,当夏蕴贞也察觉到皇帝之意时,还没有等夏完淳来得及劝说,就离开京城飘然而去,事后,夏完淳不但得到两位母亲的来信埋怨,皇帝数次问起时,更是让夏完淳有点无言以对。
听到夏完淳一如既往的回答,王福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失望之色,心中有种剌痛的感觉,自己身为帝王,富有四海,后宫佳丽数千,偏偏却喜欢上了一个无法把握的女子,或许正是夏蕴贞这种独特的气质才吸引了自己,若她和后宫的那些女子一样,王福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还会一眼看中她。
“眼下马上就到年关,你二姐也不回来吗?”王福不死心的追问道。
“这个……”夏完淳迟疑了一下,往年过年即使不回来,夏蕴贞至少会托人带回一封书信,今年不但人未回,书信也迟迟未到,夏完淳不能肯定这完全是因为皇帝的因素,但应当有很大的关系,只是却不便明言,只好摇头道:“家姐从小独立,以前也有多次过年未回,微臣早已习以为常。”
沉默半响,王福才挥了一下手,脸色黯然的道:“没事了,爱卿告退吧。”
“是,微臣遵旨。”看到皇帝的样子,夏完淳心中也有一点不是滋味,他同样希望二姐能够入宫,这并不是只为自己着想,只是他心中一种感觉而已,真要选一个姐夫的话,除了当今皇上,又有谁能配得上自己的姐姐。可惜,若是姐姐自己不愿意,哪怕是父母也难予改变她的心意。走出殿门,夏完淳重新转过身,道:“皇上,若有家姐音息,微臣会马上向皇上禀报。”
王福嗯了一声,脸上不置可否,若动用锦衣卫的力量去查,未必就不能查到夏蕴贞的踪迹,只是若夏蕴贞故意避开自己,纵然查到踪迹又如何,难道自己下旨强抢不成,即使是夏蕴贞迫于形式入宫,那也非王福所愿。
“唉。”夏完淳心中也忍不住叹气,二姐若是不愿入宫,不但辜负了皇上的情意,这辈子恐怕也只能小姑独处了,二姐本来就背了一个克夫的名声,现在又有皇帝的因素在里面,谁再与皇帝作对,当初倒是不如未碰到皇帝。
“等一下。”正当夏完淳要跨出殿门时,皇帝突然又叫住了他。
夏完淳只好转身回来,问道:“皇上不知还有何事吩咐?”
叫住了夏完淳,王福沉吟了一下,才道:“这样吧,朕写一封信,你想办法送到夏姑娘手中。”
夏完淳心中大为苦恼,皇上分明是不相信自己与姐姐联系不上,只好应道:“微臣遵旨。”心中却是发愁,这封信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送到二姐手中。
王福向外面叫了一声,自有宫女内侍拿来笔墨侍候,将上好的宣纸在桌子上铺开,王福想了想,在纸上笔走龙蛇起来,一会儿就停了笔,纸上已经密密麻麻写满,夏完淳站在一边,心中大为好奇,皇帝给自己姐姐写些什么,只是任他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偷看。
过了一会儿,墨迹稍干,皇帝才将信纸放进信封,亲自用蜡封好,才将信交到夏完淳手中,夏完淳将信接过,薄薄的信纸拿在手中,却仿佛千斤之重,他连忙将信放进怀中,再次向皇帝告退。
这次王福没有阻拦,挥了挥手让夏完淳回去,夏完淳回到家中时,已是傍晚时分,马上就过年,丈夫现在才回来,饶是钱氏平时贤惠,连忍不住询问宫中之事,夏完淳一向口风谨慎,减租减息之事连钱氏也没有告之,见夫人问起,只得避重就轻,将皇帝托他给二姐的信件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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