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也有咱们的一份功劳,要不是咱们吃掉了湖南……局势也不会恶化的这么快!”蒋方震眉头紧缩,“只是广东这么快就覆局,让我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是啊,闽粤两省的变局我也没想到。”李汉叹了口气,这才缓缓地说:“我知道你们不赞同在此时发动,可是我也有不必要的苦衷!”
蒋方震诧异看了他一眼,不解道:“这次巡检使的决策,事先没有跟我们通气,而且一直到现在都还有些遮掩,我们心中没有疑惑才怪呢。北京磨刀霍霍,解决了国民党早晚刀口也是要落到咱们身上的,这一点我们都清楚。我们疑惑的是党人之前开出了那么好的条件,欲我加入他们的讨袁军行列之中,为什么巡检使不答应下来。毕竟党人虽说经常见报骂我西部,但是却与我没有多少真正纠葛。眼下我们进攻湖南一样得罪了党人,如今已经是两边都不受待见,加上此时讨袁军势力败局已定,而且除了河南跟江苏之外,根本没能灭去多少北军主力。咱们这个时候发难,不但收获不得渔翁之利,而且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仓促?我们的军心、民心都还没有准备好,全国百姓也是渴望太平、反对战争的。”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只怕军政府如此反复的举动,难免遭到国内各大势力的唾骂,本来在国内精英阶层中便谈不上多好的名声,也将更臭起来。
他点了点头,“先生说的不错,从目前看来,我们并没有充足地准备,但反过来,袁世凯对我们也没有足够的应对,大家是扯平的,而我们本来起点和基础就要比他高,因此胜利还掌握在我们手中。”
“就军事局势判断,我认为我们要完全消灭北军可能性几乎等于零,但是若是没有国外势力插手,取得几场局部胜利的可能性却在七八成以上。为什么不跟党人合作,一来就如如今国内的局势一样,党人所掌握的几个省份内势力倾轧,袁大总统一亮出银弹招呼,再加上中央的大意在,几乎能够起到望风而降的效果。加上我不赞同他孙文的一些做法,国民党高层跟日本国内军政界交好举国皆知,但是日人狼子野心,甲午中日之战后一直对我中华垂涎三尺。他孙文倒好,为了取得讨袁的胜利,先是对日本军政界表示愿意承认日本在满蒙的特殊权益,随后更是为了获得足够的军事跟资金援助,甚至放出愿意割让满蒙与日本的意向。如此做派与鞑子的那位‘宁与友邦不与家奴’的万岁老佛爷有何区别?所以,我宁可这江山依旧是他袁世凯来坐,也不愿跟他合作。”
叹一口气,孙先生‘国父’之名无人可以否认。然而,最初登上国家舞台的时候,其本人在政治上却表现的十分不成熟。这对于一群有志于带领一个国家走向富强的革命者跟这个国家而言,无疑是十分致命的。这也是为什么在跟袁世凯交手的过程中,他一直都得不到国家主流精英阶层的认同跟支持。
当然,他的对手袁世凯比他多了数十年的经营又占据了国家大势,会做出一些选择也是可以理解的。比如他现在跟德奥秘密进行的几乎以比白菜还要廉价的价格向两国开放国内稀有矿产的开采,这种行为可不跟卖国没其他区别了。
只不过,他的行为只是以短时间内的‘卖国’,来换取一战中德奥两国能够坚持的更持久,让民国获得更多的利益。而孙先生的举动却太不明智了,也许他认为有俄美英德等国掣肘,日本人恐怕不可能完全吞并去满蒙,但是,他却错误的认知了一直以来都被同盟会高层当成‘朋友’来看待的日本人‘和善’的面具下所隐藏的狼子野心!
“洋人方面我已经亲自致电德奥两国公使,并知会了美国代表司戴德,获得了他们三方的支持,即便其余列强要干涉我们的国事,我们也不至于一点准备都没有,何况,我已收到了北边的来电,至少来自洋人的压力已经可以不必理会了!”把玩着手上的戒指,李汉平静的说道,“军心、民心确实很重要,但眼下民智未开,国内民众并不区别好坏忠奸之辩。何况这一年来,李某人的名声还不够臭吗?让他们再多骂几句又如何……若真是咱们胜利了,日后有的是时间洗刷骂名!”
“而且百姓渴望太平的愿望我是理解的,谁不想太太平平过日子呢?有句话说得好,宁为太平犬,不为乱离人。但小民的意志对于大局有多少地影响力?国民党发动讨袁运动,固然是违反了民心,但若是他们打赢了呢?情况是不是又要反过来?再退一步说,有些战争不是我们想避免就可以避免的,以袁世凯的脾气,收拾完了国民党肯定要来对付我们,与其被迫应战,不如主动发难。”
“这一次的战略底线是什么?”
“底线是控制湖南跟河南,最好安徽跟江西两省也能落入我们手中!粤汉铁路建设迫在眉睫,湖南省的重要性不必多说。河南中原之地,不但矿产丰富且交通发达,袁世凯一旦掌握河南,北军兵锋直接从山西、湖南、安徽、江西组成一道方向,死死的钳制住我们的扩张跟发展。所以,就如国民党人的打算一样,我们必须要在他的防线上嵌入一颗钉子,并且时刻能够刺入他的心脏!至于为什么要拿安徽、江西,因为国民党的失败将导致江苏、安徽、江西还有上海等地区失陷,袁世凯一旦掌握了这几个地方,就等同于卡住了我们的长江入海口,虽说对于洋人往来的船他不敢动,但是我们自己的船呢……还有多少商品跟商贾敢再往我们西部来经商互贸?广东远离中央,无论日后是谁就任粤督,只要我们够强,粤汉铁路一旦建成我们将直接在南方拥有了一个出海口,才能彻底结束如今过分依赖长江水道的危险。”李汉正色道,“此次作战,虽然斗争目标是北方政府,但就目前的形势看,我们要全吞下四省,可能只在五五之数。虽说我手上还有三张底牌,但是未免北边还有翻盘的把握,如今这些还不到掀开的时候。所以,前段时间我所制定的河南计划其实只不过是对外放出的烟雾弹,就是要让北边知道我们已经对他们在河南省内的快速推进感觉到了恐惧,因此可能要对河南动手,从而,掩护住我们真正的行动……”
周围一众参谋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这些天来军政府只是源源不断的往襄阳、武胜关集结物资,但是到目前为止,军政府都没有下达出兵河南的命令。
蒋方震若有所思,“河南曹锟、安徽王占元、江苏李纯似乎都跟冯国璋走近……”
“不错,我为什么一直致力于打进军政府下属派系,便是担心遭遇这种事情。北洋集团确实不是铁板一块,袁的嫡系、段系、冯系还有旁支隐然有分裂形势,只是在共戴一主的格局下才表现成为一个整体。由于袁世凯本人对段祺瑞、冯国璋有恩,多年来提拔也不遗余力,因此两人在个人感情上是亲袁的,愿意为袁办事,但这并不等于说他们就对袁世凯死心塌地。原本北洋集团三杰并立、互相牵制,因为谁都不愿过分得罪了其他人而得到两方联手打压,所以才有的三杰之交。然而随着三杰之首——王士珍退隐,前年末袁世凯因冯国璋不听调动冷落了他半年。去年段祺瑞与袁世凯怄气,结果也被冷落了许久。如今北洋系内冯国璋的直系一家独大,北洋六师曹锟、李纯、王占元各占一师。那王占元跟李纯本都是王士珍的心腹,如今随着他退隐,自然倒向了同样是直隶出身的冯国璋。既然整个北洋系我们吃不下来,那么,我们便选择吃掉其中一系如何?第一军的军长段芝贵虽然跟段祺瑞关系并不好,但是如今冯国璋一家独大,不但袁世凯心中不安,他们这两个叔侄(按辈分,段芝贵是段祺瑞的族叔)也恐怕要有合作,情报司已经收到消息,段芝贵的心腹在安徽有抢权的举动,而且,最近他一直在拉拢同样是安徽人的倪嗣冲!”
之所以选择不跟党人合作,而在这个时候动手,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李汉知道军政府现在没有全吞下中国的势力,便是再吞两个省都会有一阵的消化不良。因此,与其跟一盘散沙的国民党合作,双方联手消灭了袁世凯之后,他要忙着消化新吞并的省份,没有精力去管国民党人在其他省内折腾。以国民党现在的情况,多半的情况是除了他控制以外的省份可能会因为没有一个强有力的统治者将这些省份的势力整合而给外人留下趁虚而入的机会,并且也会加快军阀的出现跟百姓水深火热的生活。相比之而言,有袁世凯这位强权人物或者在历史上留下赫赫一笔的段祺瑞在,他倒稍微放下了东北满蒙可能会给日俄两国趁虚而入的担忧!
发现不知不觉之间,屋内所有的人都集中到了他身边。李汉这才一拍脑袋想起了还要开会,当下点头跟负责会议的参谋点了点头,宣布会议开始。
“记录!”
他指了一个参谋一下,让他记录一下!
“是!”
那参谋忙摊开面前的纸,军官们全部都挺直了身子做好,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战争一触即发,我们要等的已经等到了,那么,命令如下:
未来几月战事总体来说北守南攻,
第一,第七旅自21日出发,以两个步兵团,加强炮兵两营,辎重工兵一营等部队,由信阳进入河南!按原定计划拿下郾城,23日前必须截断京汉铁路。
第二,命第八师马荣成部即刻出兵南阳,往河南省内推进,务必在26日前抵达郾城,协助第七旅截断河南、山东、直隶以北所有北军南下!
第三,命陕西熊秉坤部往陕晋两省边界增兵,做出进攻姿态,务必牵扯山西之兵南下。但只可依托陕西防势主动防御,除非探知山西派兵南下,否则严禁主动用兵!
第四,命鄂东留一旅防御江西敌军,第三师与第六师立刻回合直扑安庆,原定的防守计划取消。留守一旅对江西方向做出战斗准备,炮口对准江西方向,并做威胁江西态势!
第五,命江防舰队即日返程,往武昌补给完全之后,往大冶组织汇合其余舰艇,掩护先锋一团控制于九江一线,连同湖口要塞等地各炮台,严密封锁长江,警惕北军水师。并以舰炮支援步兵作战,在战机有利情况下,掩护步兵登陆安庆配合第三师、第六师!
第六,命湖南赵恒惕部留守湖南,暂且不必理会黔桂两军。何锡藩、季雨霖部稍作休息,往江西方向移动,待安庆战役打响之后,迅速攻入江西接管萍乡煤矿之后,往南昌进军!
其余通讯、兵站、勤务、补给、野战医院布置等事宜,由军委会统一拟定安排,再补发详细书面命令!以上望各部切实遵照执行,要是有贻误戎机者,当斩不饶!”
听到李汉的决心,蒋方震算是明白了,不同于之前连他都给瞒了过去的命令,这一次他面前的这个疑心多过曹操的年轻人终于亮出了爪牙,如同赌徒一般,冲进了这场洗牌之战中。
就如他所说的,不管如何这一场大战之后,只怕就要看到底是北方那位虽然老迈但却拥有国内最好政治手腕的统治者继续留任,还是他这个只相信工业与大炮的年轻人更胜一筹……
无论答案如何,至少现在他们不知道!
“是!”
屋内一阵纷乱的起立声,一群参谋军官纷纷开始奔忙打电话、拟计划、写电报文稿,他们身上承担的任务一下就多了起来。而李汉只是淡淡地扫视了他们一眼,转身就走出了作战室。他只负责战略大局,下面具体的事情从来都不干涉,因为他知道自己做得甚至可能还比不上这些参谋,再说了,不是还有蒋方震在这里吗?
李汉推门出了会议室,几个正站在远处警戒的警卫看到他走了出来,立刻往他这边跟了过来。没办法,现在想要他命的人太多了。前段时间他的马车是在半路上突然遭遇一颗炸弹,也幸亏他那天乘坐的是车子内装置了跟德国订制特种钢焊制的马车,而不是那些薄铁皮制成的汽车,否则一颗炸弹可就不只是将他的车夫当场炸死,自己被炸得七晕八素那么简单了。
皱眉看着几个警卫想粽子皮一样围了上来,现在因为遭遇了暗杀后怕,他的警卫营即便是在督署内都不敢离他距离超过三米,不过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安全,李汉也不是不理解。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他转过身去,看到蒋方震夹着个公文包走了出来。
“辛苦你了,先生……这段时间恐怕嫂夫人要骂我了!”
因为他喜欢桂花,督署内现在种满了桂花树,此时正是桂花开放的季节,扑鼻而来的都是沁人的花香!
他深吸了一口,人都好像融入了大自然中一样,闭着眼脸上尽是安详,在没有寻常需要直面尔虞我诈、阴谋手段而练出的一张不苟言笑的扑克脸。
蒋方震看向他侧鬓又多出来的几抹白发,心中有些折服……为了军政府的一步步发展,他是阴谋诡计、什么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全都用尽了,顶着莫大的压力跟骂名才走到了如今的这一步。外界都知道这个年轻人还要两年才到而立之年。然而,如今的他看上去眼角已经开始松弛,虽然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给人感觉却像是老了十岁一样。
“有几分把握?”
两人在附近找了个凉亭坐下,蒋方震开口问道。
李汉伸手摘了一小朵桂花放在鼻前,却没了在作战室那轻松而信心满满的神态,低低道:“我坚信大工业的威力,更坚信大炮的力量。而且,该做的我都做了。无论如何,这次咱们是赌上去啦……百里先生,从武昌起义到现在我这一路走过来,我从未想过自己输了会是什么下场。因为不敢想,我有一种感觉……如果我输了,这个国家就没希望了,真的……”
他越往下声音就越低,以至于蒋方震坐近了一些都没听清楚。
将公事包放在旁边的石桌上,蒋方震倒是轻笑一声,道:“巡检使,说句玩笑的话。待在武昌这么久了,我也只有这一次才看到你身上一抹属于年轻人的影子。还记得上一次你提到的普鲁士吗?我去过德国,也在军校中研读过普鲁士的历史,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我们现在正在沿着普鲁士曾经走过的路子,只不过重新再走一遍罢了。因为有德国的胜利在前,我可没有想过咱们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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