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军,一旦将领死在了战场上,士气跟指挥登时便要减去一半还多,多数最后是要吃个亏仗的。
陈卓无奈,只好老实的待在后面盯着炮营进行火力援助。看着火光下一道道排成散兵线的蓝灰色国防军往城墙处冲锋。
“快!要快!”要是今天晚上能拿下项城,司令他们的防线就被完全补上了,到时候城墙上的大炮一架起来,再有机枪配合着居高临下射击,少说也能牵制对方几个炮营跟步兵编制,为其余战线上的弟兄们分担不轻的压力!
战火照亮了半边天,城中的百姓一年来遭遇了三次攻城,仍旧止不住心中的担心,炮声一响起来便躲在家里紧闭了房门,锁死了窗户……等待着决出这里的新统治者。乱世小民的悲哀莫过于此!
风逐渐起,项城激战正烈。
西南战线在炮营的攻击之下很快出现了几道裂缝,城中的守军被东边的佯攻部队所吸引,结果吴佩孚虽然没有调走西南的守军,却也派人搬了些炮仗准备支援……哪里想到这边阵地上的火炮、机枪才刚搬下战线,西南便打了起来。一个不备之下,城墙上很快被炮轰出了几处裂口,随后二十九团的士兵悍不畏死的用了上去,已经足够威胁到北军。但是对面第三师的士兵抵抗顽强得很,喊缴枪也没人理,还把被炮炸死在附近的士兵尸体堆成沙包,抬出机枪坚持射击。他们也知道,自己这些人吃得是国内顶级的饷子,穿的用的都是大总统给的,自然有为他效命的义务。而且从来没跟李汉麾下的军队交过手的北军自有一股傲气,他们不认为对面的南军能够打得过自己这些身经百战的士兵,哪怕如今看起来,对面的装备不比他们差半分。
“快……趁城中守军反应过来前,冲进城里去!”
瞧见又一个士兵倒在了缺口前,陈卓扯着嗓门吼了起来。
“炮兵,对准了火光亮起来的地方打,都给我节省点子弹,打准点!”
一营营长王大虎亲自带队冲锋,他的手臂方才给一发流弹擦了一下,虽然不伤到使用,但是手臂上也是一阵阵的火辣辣的痛,瞧见手下一个关系不错的排长带队冲锋时倒在了前面,看样子怕是活不成了,人也跟着急躁了起来,“快,谁身上还有炸药包,给我!”
附近一个警卫眼尖,瞧见不远处有具尸体附近有个,连忙矮着身子一阵小跑连滚带爬的过去,捡到了炸药包后也不回来,径直给身后打了掩护的手势,在火力的掩护下匍匐了上前,借助着倒了一地的狼藉跟尸体,终于靠近了一处喷子射个不停的城墙下不远。从腰间取出一颗手榴弹,结下腰带简单的绑上之后,他瞅准了城头不备,鼓出了吃奶的力气扔了出去。
短暂的几秒过去之后,几声巨大的爆炸声音几乎让他的耳朵嗡鸣响了半天,再抬头看过去,城头上的枪声已经停了下来,这一块城墙上的北军都丧失了抵抗的勇气,竟然给这一炸弄得半天没了枪响。
“快,跟我来!”
眼瞅着这么好的机会,下面被压制的半天不能动弹的士兵顿时信心大增,一个半边脸血肉模糊的军官喊了一声,他离爆炸的地方不远,方才给一块炸飞的石块擦着脸飞过,现在半边脸上皮都掉了,已经快没了知觉。
十几个士兵快速的朝他靠拢,一队人一阵快跑爬上了缺口,为首的一个士兵一身脑袋给城里面的北军第三师的士兵几个子弹倾泻在了身上,倒了下去。
连续倒下了几个士兵之后,后面的士兵红了眼,其中一个年轻人猛地拽下自己的兵牌递给后面的同伴,抽出一个手榴弹拉下了引线,人往缺口里面一跳子弹没入他身体的一瞬间,下意识的将手榴弹往火光亮起来的地方扔了过去。
砰的一声响后,后面的几个人有样学样,纷纷学他直接以命换命,给后面的弟兄打开前行的路。
连续折损了四五名悍不畏死的士兵之后,终于后面缺口处的敌人被一扫而空,纷纷往城里面靠近的街道退去,将城墙这段拱手让给了二十九团。
厮杀仍未因为北军的退却而终止,双方的血也远未到流尽的时候。随着越来越多的士兵冲进了城墙之后,陈卓立刻下令将留下的几门迫击炮搬了过来。这种小炮他在军校的时候听说过,据说在城战尤其是巷战跟打战壕的时候据有意想不到的能力,这会能不能在巷战之中少流一点血,可就要全看它了!
西南这边吴佩孚重点盯着的阵地枪炮声一响,才刚带着两个连的援军抵达东门的吴佩孚顿时脸上变了色,只不过面对城外不停射来的迫击炮弹,他还以为是敌人大部来攻,分明两路强袭。倒是没想到东门这边是只有两个连的佯攻部队,连守门的安武军营长报告的城外的数十门炮,实际上也不过是六门轻便携带的迫击炮罢了!
当下一边派人去将通知万元伟,令他立刻率部指挥东边守卫,他骑上马率领两个连的三团士兵匆忙往西南处阵地赶去。
项城绝不能失,更不能丢在他吴佩孚的手上。
可惜,等到他们赶到地方的时候,守军已经让出了城墙处,退往后面凭借着巷子据守。虽说加上了他的两个连之后,双方在附近展开了持续半个多小时的僵持战,然而随着迫击炮开始发威,一处处他们赖以为依仗的街道墙壁纷纷倒塌,躲藏射击的店铺、房舍也在炮弹中化为一个个土石棺材,不知道多少三团士兵没有死在子弹跟炮弹爆炸之下,反而因为房舍的倒塌,被那落下来的落石、瓦片、横梁镇木活活炸死、活埋在瓦楞之下。这城中的房子,自然跟那为了抵抗炮击加入了不少粘土、鸡蛋清甚至水泥建设的城墙像媲美,因此装弹跟发射迅速的迫击炮几乎是一炮一个准,一炮倒一处。
三团并不是没有自己的大炮,只不过相比较只有不足二十公斤的迫击炮,三团的火炮移动十分不便,城墙处的火炮又在之前的炮击中或被炸,或者已经换了主人,结果在这种接触战之中,自然落了下风。
不过,在吴佩孚的指挥之下,北军第三团也表现的十分凶悍。发现屋舍已经不能赖之为依仗之后,他们干脆放弃了躲在房舍之中阻击,反而依托了城中的巷弄,拼死阻击二十九团入城,一场艰苦的战斗整整打了两个多小时,在迫击炮的配合下,二十九团这才艰难的拿下了几条已经被几乎炸成废墟的街道。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临近,城中到处都是穿着蓝灰军装跟黄呢军装的士兵尸体,死成什么样的都有。吴佩孚的指挥部可谓不好,三团的意志也不可谓不坚定,安武军也在随后调来了一营生力军,马上就展开了反击。黑夜中冲锋也分不出什么队形,只是一层层地朝上拥来。后面督战队也建立起来了,夜色中都能看见那边寒森森的一片军刀的反光。谁要退下去,那就砍脑袋!
第一次反击才被打退。第三团的炮营终于跟着上来了,六门克虏伯五十七毫米山炮,日本造七十五毫米野炮三门都纷纷放列完毕,三团的炮营只靠眼睛估算,大致猜到了二十九团据守的街道位置,当下一排接一排的炮打了过去,陈卓等谁也没想到三团的炮兵训练如此有素,黑夜中拉出来放列的速度如此之快,即便没放出气球校准,也不占据地利,还能射击如此之准确。一时不察之下二十九团的士兵几乎是毫无掩蔽。这一阵炮弹过来,顿时伤亡惨重。
陈卓就在城墙炮楼上指挥作战,居高临下的局面看的十分清楚,随后便有传令兵哭丧着脸上来报信,三团的一轮炮击覆盖之下,四十多名士兵或死或伤,丢掉了刚夺下来的两条街,而且,冲锋在最前面的王大虎也给炸得昏死了过去,脑门上破了伤口,血虽然止住了但是却还没醒过来,只能给他的警卫先抬下去了。
“命令加紧清理城门战场,让炮营快些搬运几门炮上来,让机枪连分散开,可千万别给一锅端了!”
陈卓也是急得双眼赤红,城门这几处,他手上的一个营已经快被打残了,眼下看样子还不知道要折损多少弟兄呢!
围绕二十九团艰难拿下的这几条巷弄双方反复搏杀不下三四次,北军的凶顽终于还是压不倒二十九团完成任务的决心,主动的放弃了一些难以据守的巷弄之后,一边等待着自己的炮兵推上,一边靠着几门迫击炮跟一个机枪连,艰难的抵挡着吴佩孚指挥的反扑。僵持持续了近半个小时,安武军的一个骑兵连没能冲过三挺哈奇开斯组成的火力线之后,北军终于攻怕了攻软了,留下了一地的尸体退了回去。督战队在后面杀得一地都是滚落的脑袋,但还是遏制不住这些兵士退下来的势头,甚至还因为吴佩孚下令斩杀了几个安武军带头往回撤的士兵,险些双方枪口互指,对峙了好一阵。
临近天明炮营艰难的将几门炮搬上一片狼藉的城墙开始掉过头来居高临下的轰击反击之后,几门早就暴露了位置的火炮顿时哑了火。城中守军方向到处都是操着北方口音鬼哭狼嚎的声音,雪崩一样大溃败已经谁也挡不住了。临近交火的几条街道上的死人是一片一片的,双方在这十几条交错相接的巷弄中倒下的士兵只怕不下八九百具,可见大战的惨烈。
吴佩孚在安武军折损了近半的一个营后撤的时候,已经明白了他已经没办法将失守的城门跟巷弄夺回来了,尽管,他心中已经基本上确定了,对方手上控制的兵只怕人数并不多。但是一场仗从午夜一直打到快黎明,他手上只有一个在开封城被打残了的三团,安武军的战斗力他算是见识了,尤其是在对方有一种能够弯曲设计的火炮,对他们造成的威慑特别大,导致他们的炮兵只能朝着大致的位置瞄准打,完全靠的就是技术跟经验。但是对方的火炮却能够从高中抛射到相邻的巷弄后躲藏的守军之中,竟然令他们无险可守。
三团的弟兄们已经很给他整齐了,督战队斩杀的几十个逃兵中,三团只有不足二十人,都是到达项城时兼并的原山东混成旅的士兵。下面的军官几乎都冲杀在了第一线。短短几个小时的激战,也几乎就让他手下的军官倒下了二十多人,若不是给安武军的溃兵冲垮了心理防线,也不会连带着跟着起了逃兵潮。亲兵架着表情木讷的吴佩孚往后面一路逃去,直到靠近城守府处,他才一把挣开了亲兵,抽出自己腰间开封之战后曹锟送给他的崭新军刀,沾了血的绢布摩擦了一阵之后,他的脸上一阵阴沉不定,终于下定了决心,唤来了手下的一个心腹亲兵。
“你去,拿上我的批条,去城中最大的柳记银楼提五万元的银子,就说是陆军部提的款,随后打退了敌人我给补上!”
“……这……”那亲兵傻了眼了,城中只有一个柳记银楼,还是袁家宗亲开的,去年袁世凯登上了大总统的宝座之后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沾了他的光,那个什么柳记银楼的柳掌柜据说是袁大总统某个表弟的亲家,沾上了大总统的关系,在几任项城镇守使的帮衬下吞并了城中所有的银楼,吴佩孚要从他那里提钱,这不是找着犯禁吗?
“叫你去你就去!”
“是是是,卑职这就去办!”被他呵斥了一声之后,他的亲卫只能苦着脸带上几人走了。
瞧见他走远,吴佩孚立刻唤来手下军官,道:“各自吩咐下去,三团的弟兄随后随我反攻,每击杀一个南军士兵,奖励大洋十块,击毙军官奖五十,项城绝不能丢!”
望着逐渐亮起来的天,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守到援军到来!
河南九月的清晨,阴着的天虽然沉闷却也分外清爽。
“报,二十九团加紧情报!”
郾城城墙上,一个参谋领着个肿着眼圈的年轻侦察兵走上来,马荣成放下了望远镜,“念!”
“是,上启司令总部,职部陈卓携二十九团历尽艰险已攻入项城县城,因守军情报调查失真,多增安徽安武军三营,至今未能拿下全城。职部无能,导致麾下损失已近半数,未免影响河南战略,请求援军!”
马荣成眉头微皱,转过身子来,“我记得项城是北洋第三师六旅一部镇守吧?”
“回司令,是六旅炮兵三团!”
他点头,“二十九团一路急行军昨天晚上能到已经出乎我们意料了,恐怕陈卓是连夜攻城吧!”他指了一下参谋,那年轻参谋立刻会意的掏出纸笔来。
“周口镇的两营山东兵已经被第七旅包圆,我刚接到情报巡检使已经派人往安徽联系上了淮上军牵制安武军,许昌的部队有我的十五旅盯着,项城已经不可能有援军了……让陈卓稳着点打,未免出现漏洞,让李旅长再派一营赶去支援吧!”
他抬起头来,那侦察兵才看清楚,原来马荣成也是红肿着一双眼,昨天晚上项城打响了河南第一枪之后,随后的几小时内南北军双方调兵遣将,于半页在临颍打了一场小规模的试探战,主力分别是许昌的曹锟第三师跟他的十五旅。结果是在开封城损失不轻的第三师跟十五旅互有损伤,第三师没有强攻临颍的意思,而十五旅也只是放了几轮炮……十五旅占据了临颍河水道,第三师除非走陆路绕开七旅拉出来的数百里布防线,短时间之内是帮不上项城的!
“是!”参谋接了命令,快速的记好之后送往电报处拍发。
看着身边的参谋来来往往,马荣成满意地叹了一口气。他从来没想过,会有一天自己成为一方统帅,掌握近两万的军政府劲旅,独当一方成为决定战局的因素。这一仗不好打,李汉近身副官出身的他比寻常人知道的都要多的多,他知道自己追随的巡检使是个大局控制欲十分强的年轻人,他在开战前总是喜欢用几个月的时间,对这地图一点一点的推敲自己的计划,哪里要打、哪里要守,打成什么样子,守成什么样子他的脑袋里早就有了腹案。
这一场被他称之为‘洗牌’的战役,毫无疑问在河南跟陕西,按照他的腹案来走,无疑是要以守为主。主打南方的江西、安徽,如今季雨霖跟何锡藩已经杀进因为讨袁而一片混乱的江西省内了,估摸着这两天决定江西未来姓什么的南昌之战就要打响,江防舰队也已经抵达了九江,只要先拿下湖口要塞,到时候即便是江防舰队不如南下海军,但是汤芗铭的海军舰队想要打通江防舰队封锁的长江航线也十分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