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正友似乎对武田信雄的叫价很是不悦,立即报出了六万的价格。
他这一报,武田信雄果然和他卯上了,大喝一声:“七万!”
徐谦看的眼睛都直了,不由叹道:“倭国友人果然财大气粗,佩服,佩服,以后要多多招徕一些倭国友人,要极尽殷情款待。”
邓健点点头:“这是当然,当然,倭国盛产金银,唯独物资贫乏,得天独厚啊。”得天独厚换个说法就是,想要再找这样的冤大头,已经很难了。
价钱一直都在增长,直到那武田信雄将价格叫到了十二万,终于,所有人都不再吱声了。
不吱声的理由很简单,价格接近暴涨了十倍,而现在只是第一批货的拍卖,现在只是看看风向,没有必要一次性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汪直显得兴致很好,叫人将那红竹签送到了武田信雄手上,待会让他带银子提货。
这武田信雄露出踌躇满志的笑容,也并不肯走。
邓健压低声音在徐谦耳边道:“等着看好戏吧,这个武田信雄定会帮咱们抬高价钱。”
徐谦不由轻声道:“这又是为何?”
邓健道:“徐兄弟想想看,一共是十批丝绸,武田信雄会轻易让别人买到丝绸吗?假若他的价钱比别人拿到要高,还如何在倭国垄断丝绸贸易?”
徐谦一听,顿时明白了,丝绸在倭国深受商贾和大名的喜好,还有倭国皇室和幕府,对丝绸的需求更是旺盛,这武田信雄拿了一批货,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垄断吗?因此,若有其他倭国商贾竞价,他一定会抬杠,抬杠的目的,就是绝不能让第二个倭国商人轻易拿到丝绸,否则到了倭国,你手里一大批货,我手里也是一大批货,最后非要跳楼大甩卖不可。所以,武田信雄还会继续竞价,只是竞价的目的,是不断的抬高价钱。
果然,第二批丝绸发卖的时候,那村正友第一个竞价,报价五万,武田信雄冷冷一笑,慵懒的道:“十二万!”
十二万,就是上一批丝绸的价格,也即是说,想要拿到第二批丝绸,这十二万,便是基础价位。
村正友眼睛都红了,犹豫片刻,终于艰难的报出了十三万的价格。
而此时,武田信雄就不再吱声了,他的一批丝绸是十二万买来的,别人拿货的价格比他高,对他来说就是巨大的优势。
这一下子,许多番商们哗然了,大家意识到,第一批的丝绸应当是最低价,越是往后,价格只会叫到越来越高,紧接着一个大食商贾出手,叫出了十五万的价格。
这大食商人来自大名鼎鼎的奥斯曼帝国,奥斯曼眼下在中亚称雄一时,不可一世,阻隔了东西方的商路,垄断了整个欧洲的贸易,也正因为如此,西班牙和葡萄牙人才不得不大航海,开拓出一条新的商路。
大食的商贾,无疑是财力最为雄厚的,这些人曾经垄断数百年欧洲的贸易,显然,他们此次聚在这里,就是和西班牙和葡萄牙人一决高下,商路已经不可能再垄断了,但是他们依旧可以垄断货源,垄断不了香料,那么就垄断丝绸和瓷器。
和这些大食商贾相比,还处在抢劫阶段的西班牙和葡萄牙人其实并不太够看,第三批丝绸,依旧是大食商人竞得,价格已经高达十七万两。
那些曾经想要通过联合起来竞价的中等商贾们此时目瞪口呆,他们显然无能为力,和这些背景雄厚的巨贾比起来,他们显得很不够看。
只是那西班牙的贵族刘达,此时眼睛已经红了,西班牙和葡萄牙的殖民兴起之后,使得两国对奢侈品的大增,此时的欧洲,许多国家开始向两国源源不断的输入纺织品,为的就是满足两国新兴富人们的需求,可是羊毛纺织品显然比起丝绸来,依旧不能满足这些富人们的需求,他们需要如肌肤一样柔滑的面料,男主人为了显示自己的富足,家里也需要一些瓷器来令人啧啧称赞。
这些大食商人分明就是想要垄断这些奢侈品,毕竟大食人早就尝试过垄断的好处,因此要嘛让倭国人竞价获得,也绝不会让佛朗机人竞价得到他们的需要。
二道贩子们都有一个理想,就是某地的货源的垄断,尤其是奢侈品的垄断,因为垄断,价值一两银子的东西可以炒到一百两,正如后世的所谓名车、名表一样,越是稀有,越是难得,他们便可以制定高昂的价格,让富人们趋之若鹜,当然,这个前提是,在这个地区,不能有第二个二道贩子竞争。
身为二道贩子的传统世家,大食商贾显然精通这个道理,他们抬价起来毫不手软,作为屹立数百年的超级帝国,这些在这个富足帝国羽翼下的世家商贾们,显然财力雄厚。
最后一份丝绸,价格已经炒到了二十四万,这个价格,想想都让人咋舌,那佛朗机的贵族刘达在犹豫,不断和身边的人低声讨论,最后恨恨的瞪了一个得意洋洋的大食商贾一眼,放弃了丝绸的争端。
十份丝绸,若是全部交易完成,价格将会超过纹银两百三十万两,而从海路安抚使司进货的价格,不过是十二万两纹银而已,轻轻松松,赚取了二十倍的利润,当然,这些丝绸运到其他各藩,价格怕还要暴增一倍。
徐谦此刻心里已经舒畅到了极点,他本来以为,五倍的价格已经高于预期,可是不曾想到,利差居然到了如此地步,其实他哪里想到,若非是如此高的利润,从前那么多大明朝的走私商人,谁敢冒着全家死光的风险,将丝绸运出海去。
从前的时候,走私商人倒卖的丝绸不过赚取五倍、十倍的利差,可现如今不同了,现如今是海路安抚使司彻底垄断,彻底垄断就意味着只此一家别无分店,相比起这些三道贩子、四道贩子们来说,海路安抚使司才是真正的垄断机关,比之后世的东印度公司,更加暴利。
原因其他也很简单,东印度公司尚且还有竞争,有英国东印度公司和荷兰、法国东印度公司的竞争,香料并非只是控制在一家手里,可是丝绸和瓷器,除了海路安抚使司,天下再没有第二个货源。
当然,需求旺盛也是一方面,海贸的兴起,导致整个世界开始出现新富阶层,与此同时,一些传统的皇族、王室、贵族阶层用度也是惊人,才会产生如此暴利。
第五百五十一章:强买强卖
一夜过去,丝绸、瓷器、茶叶三样,统统兜售完毕,获利三百四十万两纹银。
这三样自然是大头,其他的一些商品,倒也不急于兜售,大番商们在这一次竞价之中,自然是心满意足,可是对中小番商们来说,不啻是灭顶之灾,大家千里迢迢赶来,一方面是倒卖货物,可是货物倒卖之后,难道空手而返?
商贾追求的永远是利益,现在许多番商,不得不开始另谋出路了。
好在汪直已经宣布,明日即要开始收购番商的货物,这又让所有人留了心,只是现在,已是接近三更,大家草草睡了一觉。
紧接着,又是一个新的买卖开始了。
这几天对番商们来说都是折腾,折腾的大家头晕脑胀,可是这时候,任何人都得强打精神,应对海路安抚使司,海路安抚使司已经张贴了清单,将所有要收购的商品俱都张贴出来,比如香料,比如犀角,各色各样的商品,统一收购,只是价钱嘛,却只能算是很一般。
很一般的意思就是比起以往来,这个价格只有以往的一半。
于是乎,商贾们顿时炸开了锅,真是岂有此理,瓷器、丝绸的价格暴涨,可是自己带来的各种西贝货却是暴跌,这分明是强买强卖,分明就是欺负人。
没错,就是强买强卖,身为一个垄断巨头,若是不去强买强卖,那么还垄断个屁,不如去开善堂算了。
问题就在于,那些犀角、香料、牛皮、虎皮等商品,往往都有两个销售点,一个是欧洲,一个就是大明,欧洲虽说价钱也高,可是却都被佛朗机人和大食人把持,再者,从南洋来大明,和从南洋去欧罗巴,且不说航程,单说遭遇风暴的机会可是不少,毕竟是要横渡印度洋,还要绕过非洲,风险极大。
一面是风险大、收益大,一面是风险明显小的多,收益也少了许多,到底如何抉择,自然是这些商贾们的事。
身为垄断巨头,这一点觉悟还是有的,你不愿意卖,那就不要卖,大宗的交易,只要是在亚洲,想要出货,就只能找海路安抚使司。
众人痛骂的同时,却也是没有法子,倒是倭国这边,特产不多,刀具显然现在也不在海路安抚使司的进口之列,倒是倭国女人不少,这些坑爹的商贾和大名勾结一起,大肆的收购俘虏的女眷,在江户,贩卖人口已经成为了产业,而如今,这些家伙千里迢迢赶来,倒是有一批人口,想要和人贸易。
不过无论是卖什么的,许多人对海路安抚使司开出来的价码都大大失望,甚至有不少中小商贾兴致阑珊,顿时觉得,这一趟来的实在是不值,既没有进一批丝绸、瓷器,手里的货物也没有卖一批好价钱,虽说不至于亏本,可是利润并没有达到预期。
海贸,在这个时代本就是暴利的行业,可惜这海路安抚使司,仗着垄断,将买卖的利润几乎占为己有,甚至有番商打起了退堂鼓,明年,不肯再到双屿港来了。
而在市政厅里,一个新的计划正在筹划,钱,自然是赚来了,轻轻松松一趟货,便是数百万两纹银,这种奢侈品的买卖,可谓是一本万利。
不过,显然对这种奢侈品的买卖,徐谦并不满足。
毕竟这种出口,必须有所节制,你若是三天两头的出货,人家肯十倍二十倍的抢购那才疯了呢,奢侈品之所以叫做奢侈品,就是因为它不普遍,因此,这种贸易,海路安抚使司一年做个两趟也就足够了。
可是要挣银子,单单靠奢侈品可是不成,现在浙江、天津这么多作坊,单靠丝绸、瓷器,能让多少人发财?
徐谦要制定的,是全面开花的方略,人要有点追求,毕竟徐谦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商贾,也是官,朝廷命官四字固然是意味着搂钱,可总得做点正经事才好,况且这还关系到了新政的成败,自然马虎不得。
徐谦与邓健、汪直几人,在市政厅里足足商议了几个时辰,最后,一个计划出炉,汪直是个很好的计划执行者,在领会徐谦意图之后,便开始着手准备起来。
夜里。
街道上依旧有巡视的水兵,海路安抚使司辖下水兵七千余人,尽都是从天津、山东等地招募,体格强壮,经历了几次与倭寇的战斗之后,比起官军来,也算是精锐,而在这双屿港的水兵,就已超过了三千人,他们分为三班,日夜巡守,便是夜间,空旷的街道上依旧可以看到月色下一队队跨刀出现的人影。
只是在市政厅不远处的一个仓库,现在却有数百人正在活动,在汪直的命令之下,这些人连夜对仓库进行修葺和改造,同时,从船上,一箱箱货物也开始运进来。
汪直很疲惫,只是他依旧还在这里努力的指点工匠,东西如何摆放,哪些地方不能点放蜡烛,事无巨细的事,他都不得不去关心。
看着渐渐有了几分雏形的仓库,在自己努力下开始改变,汪直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微笑。自从事败之后,成为阶下囚,此后又不得不成为徐谦的私奴起,汪直就很少露出这样满足的笑容了。
有些时候,汪直不得不佩服这个抚台大人,此人虽是官员,却从不墨守成规,许多突发奇想,连他都不曾想到。
眼看布置的差不多了,他吩咐几句,随即回到自己的衙署,叫来一个文吏,说明了自己意图,让文吏连夜抄录文告,广而告之。
后半夜,汪直就伏在案头上勉强睡了一夜,卯时时分,他便精神奕奕的起来,连忙去了市政厅一趟,拜谒了徐谦,徐谦刚刚漱口,喝了口茶,道:“都准备好了吗?”
汪直躬身道:“大人,都已经准备好了,文告也已经发了出去。下官以为,此事必定成功。”
徐谦来了兴趣:“何以见得?”
汪直道:“一方面,海商们运了各种海货到了双屿港,不可能空船回去,总得进一些货物回去兜售,就算只是利润不高,可是有银子挣,总比舱中压石的好。”
汪直看了徐谦一眼,见徐谦微微点头,继续道:“这其次,便是大明的货物,因为茶叶、丝绸、瓷器的缘故,在各国眼里,都是精品。既是精品,就不愁莫要销路,就算各国也有同样的货物,也必定会有人宁肯选购质优的大明商品。”
徐谦莞尔一笑:“这事才八字没一撇,你倒是先说的如此肯定了,成与不成,立即就有分晓。”
……
正在许多商贾们失望之际,甚至已有人萌生退意,而此时,又一份份文告出现在了大街小巷。
今日傍晚,大明浙江巡抚将设宴款待所有商贾,但凡是有意愿的,皆可参加。
酒宴……
所有人倒是提起了一点兴趣,虽然是想走,可是想动身却没有这么快,得要先补充淡水,还得在船舱里装上压舱石,毕竟许多人是空手而回,并没有携带任何货物。
既然如此,那么倒不妨去见一见那传说中的巡抚大人也好,做买卖的人,谁不希望多拉拢一些关系,有些时候,建立一个良好的关系,比真金白银更加实在。
大商贾们也磨刀霍霍,大明巡抚的权利,并不亚于某国的国主,甚至据说这位年轻有为的巡抚,乃是大明皇帝的红人,深受皇帝信任,如此巨大的帝国,随便一道政令,不但改变的是千千万万的人命运,甚至他们这些番商,也无时无刻不被皇帝的政令所波及。
若是能拉拢这位抚台,将来不知能提供多少便利。
而小商贾们,自是去凑热闹的,反正也是无事。
于是乎,不少人开始期待起来,在这双屿港的某处旅馆里,那汉名叫刘达的贵族此时坐在这里擦拭着一柄短铳,在他的身边侍立的,是上次在竞价会中与他并肩的老者,老者用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道:“暂时还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不过可以确认,他们应该就混迹在商人之中,阁下,难道我们真的要介意这些深皮肤猴子们的想法?”
刘达眯着他的碧眼,莞尔一笑,道:“他们自然微不足道,可是不要忘了,这些人毕竟还有一些影响力,谁能保证,明国不会以此为筹码,进行恫吓和勒索呢,一切,还是小心要好,远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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