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子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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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子风流- 第3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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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天就代替了夜课,聊天的内容自然是天马行空,有什么扯什么,而正是因为这种闲聊,增近了彼此的距离。

第五百六十二章:党争

聊天通常意义就是扯淡,不过越是经历丰富的人,往往都是大家瞩目的中心。

各伍之间,各自介绍自己的籍贯、出身之后,大多数的时候,接下来就是听伍长扯淡了。

老子当年的时候,在京师如何如何,接着如何如何入皇家学堂,如何如何在山东捉贼,此后如何坐了海船来浙江,坐海船有什么感受?

这感受可大了去了,一眼望去,四面都是汪洋,海空一线,心情舒畅,就是坐在船上,嘴唇会干裂,海上的淡水也不好吃,十几天不能洗澡,初期有点不适等等。

此后如何灭倭,倭寇算什么,说到底,不过是一群亡命之徒而已,和皇家校尉比,依旧还是乌合之众,什么是乌合之众,乌合之众就是没有组织,看上去凶残,可是一旦久战不利,就开始泄气了。

一场场经典战役,在伍长们口里如数家珍,最爽的一次,自然是瓮城里诛倭了,他们没地方逃,弟兄们平推过去,保持好阵列,来一个死一个,最后逼到角落里,一网打尽。

那些大头兵听了,只有羡慕的份。

其实都是男人,谁不希望自己所向披靡,无奈何现实如此,自己说穿了就是壮丁,吃吃不饱,穿穿不暖,临战之时,一看情况不对,武官们已经撒丫子跑路了,换做是谁,多半也不愿意去卖命。

可是听伍长们讲自己的经历,却有一种奇妙的感受,仿佛自己和他们处在两个世界,他们的世界里,所有人都悍不畏死,上到大队官下到寻常的校尉,都是自家的兄弟,大家一起哭,一起笑,一起操练,一起冲锋陷阵;可是自己的世界呢,自己的世界里,有官才有兵,官和兵是有本质不同的,官就是官,做官的吃香喝辣,手舞鞭子,做兵的面黄肌瘦,畏畏缩缩。

“刘伍长,你最敬服的人是谁?”有人凑趣问起来。

伍长腰杆子挺得老直,虽然是坐着,可是一直保持这样的坐姿,早已养成了习惯,毫不犹豫的回答道:“自然是徐抚台。”

众人一起点头,记住了这个名字。

然后伍长问:“你们敬服谁。”

伍中的大头兵们异口同声的回答:“我们也敬服徐抚台。”

“胡说八道,徐抚台你们认都不认识,敬服什么?”

“我们敬服刘伍长,刘伍长敬服的人,就是我们敬服的人,刘伍长敬服徐抚台,我们自然更敬服徐抚台。”

这位伍长不由瞪眼,也觉得很有道理,闲暇之余,自然开始灌输皇家学堂的军规,一条条倒背如流,听的大头兵们不由暗暗乍舌。

到了休息的号角吹起来的时候,所有人自是熄灯,睡觉。

严厉的操练,渐渐有了点样子,与此同时,快马已经抵达了天津制造局,万柄火铳的订单直接送达这里,除了长刀、火铳、还有新军冬夏两季的军服,所需的火折,水壶,背带,一应军需,应有尽有。

浙江巡抚衙门的公文里头要求,必须先满足新军,最好在两个月之内,所有物资全部送到。

万柄火铳,或许在数年前,怕是没有三四年功夫,根本无法供应。

而现在天津制造局工坊林立,各种制造火铳配件的工坊就超过了数百家,吸纳的工匠、学徒足有十余万人,再加上大规模制造渐渐开始出现了一些工艺和制造流程方法上的改进,一万火铳,两个月的功夫似乎并不艰难。

这其中关键就是个体户和大规模生产的区别,从前的时候,明朝的工匠也制造火铳,只是大多数都是单干,从炼铁到锻打,几乎都是几人完成,而现如今,效率事关到了利润,数百工坊但凡有一个琢磨出了更快的制造方法,立即就可以推广出来,于是乎,增加效率和提高工艺的方法几乎在天津制造局每隔数月都要统统改良一次,效率一次次的增加的同时,工匠也渐渐熟练起来,同时还有专门锻炼百锻钢的作坊为其随时供应材料,天津制造局已经渐渐走上正轨。

浙江巡抚衙门的目的自然也很简单,新军不再是单纯的短兵部队,毕竟是浙江新军,而非宣府新军,若是宣府,还可以弄出几个马队出来,要保持战力,火铳装备必不可少,再者现在天津制造局由于招募了倭人工匠,改善了炼钢工艺,招募佛朗机工匠改善了火铳的工艺,再加上大明自身的一些技术水平,融汇一起,火铳的精度、射速,甚至是装填的时间,已经远远高于市面上的佛朗机火枪和宣府装配的火铳。

新军的整编,已经开始按部就班的进行,徐谦身为抚台,自然不能在余杭过多逗留,早已回了杭州,与此同时,淳安的方献夫,此刻算是彻底的崩溃了。

朝廷那边,对他已经生出了敌视之心,大量言官在弹劾,便是内阁那边,也刊发了邸报申饬,意味显然很是明显,他方献夫已经成了弃卒。

在朝中诸公们看来,方献夫只是个伪学的拥蹙者,是个狡诈的墙头草。

此时再多解释也是无用了,而杨彪的垮台,算是压垮方献夫的最后稻草,新军已经掌握在了徐谦手里,浙江上下官吏亦都是徐谦的拥护者,徐谦在士民之中又声望卓著,若是这个时候,方献夫想要对着干,就算是身为总督,怕也是凶多吉少。

他坐在厅里,看着明报关于新军整编的消息,随即将报纸放下,随即吁了口气,看向了他的幕友周到。

“周先生,明报想来你已经看了,老夫现在是大势已去,实在没有想到,本官外放总制三省,结果却是这个结局,事到如今,何去何从,似乎……”

周到深吸一口气,道:“大人,不如以退为进,趁着现在,索性急流勇退?”

急流勇退并不是说彻底完蛋,这是一些官场上迫不得已的金蝉脱壳之法,比如遇到了某个过不去的坎儿,就找个理由请辞,回家读两年书,见时候差不多了,再出来活动一下,一般都能重新入朝,重新身居高位。

大明朝许多阁臣,都经历过这样的阶段,比如说谢迁,谢迁早就请辞了,但是朝廷三天两头,都请他出山,只是谢迁一直拒绝而已,拒绝的理由可能是真的淡薄了名利,但是更多的可能是觉得时机不对。

周到已经预感不妙,这个总督再做下去,不但不能熬资历,反而对东翁的前程有很大的妨碍,呆的越久,越可能身败名裂,既然如此,也只能退一步了。

方献夫却是摇头:“不成,退一步容易,可是要进,只怕不易,眼下的时局,正值两虎相争之际,朝中诸公已对老夫生厌,若是将来压住了浙江这些人,到时肯定将老夫归类为同党。可浙江这些人和老夫亦谈不上交情,将来若是他们入朝,自然也不愿意老夫出山多事。今时不同往日了,眼下不再是正德朝的时候,而是新旧党争的局面。”

方献夫说的正德朝的时候,指的是正德朝因为刘瑾等人当权,许多人选择了请辞,等到刘瑾完蛋或者新君登基之后,这些人纷纷被请回朝廷,并且委以重任。

而所谓新旧党争,指的却是北宋时的党争,以司马光和王安石为首的新党旧党为了政见和各自代表的阶级利益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新旧党纷纷轮替上台,朝中不断的倾轧动荡,新党上台,旧党自然乖乖滚蛋,而旧党上台,立即呼朋唤友,将旧党份子们统统拉上庙堂,随即对新党进行清算。

可问题在于,方献夫既非新党又非旧党,那么会如何呢?结局只有一个,就是会被人遗忘,新党不喜欢他,旧党也不喜欢他,你又不是土豪,大家都不和你做朋友,所以方献夫预感,自己这一次若是请辞,怕是再要起复,怕是再没有机会了。

从广西一个知县到这堂堂直浙总督,每一步,饱含了不知多少艰辛,让方献夫就此完全放弃自己从前的努力,那是绝不可能的,既然不能放弃,那么就不能请辞,死……都要死在任上。

他看了周到一眼,周到这个人,机智有余而眼光却不够老辣,他显然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朝廷的争斗已经不再是某一派和某一派的争斗,也不再是某个人和某个人的倾轧,现如今,已经渐渐锐变为某个有自己纲领,有自己代表阶层,有自己利益取向的党争了。

虽然党争还只是苗头,可是几乎可以预见,三五年之后,朝廷将陷入无以伦比的动荡。

对寻常官员来说,或许并不想看到这个结局,可是对那些野心勃勃之人来说,这又何尝不是一个机会。

只是到底下注到哪一边呢?

第五百六十三章:闻名不如见面

方献夫沉吟片刻,最终拍板做出决定:“立即准备车轿,回杭州去。”

是该有个定论了,方献夫敏锐的感觉到,自己不能再犹豫不决了。

“还有,让你整理的东西都已经整理了吗?”

周到忙道:“都已经整理了,新政的弊端,学生都已经分门别类,除了伤农之外,还有……”

方献夫摆摆手:“待会儿本官在轿子里还要看,等下顺道一起送来。”

周到点了点头。

他跟着方献夫在这附近州县深入调查,确实发现了不少新政的弊端,而这些黑材料,自然就是打击新政的铁证。

周到猜测,方总督这是要摊牌了,不过摊牌也好,也省的七上八下,而且一旦摊牌,也算是给上头一个交代,或许能让朝中诸公改观方制台的印象。

想到要摊牌,周到也紧张起来,他越是随着方献夫了解内情,就越是知道,这浙江上下,不知多少官吏和士绅和姓徐的穿一条裤子,到时候,必然会迎来暴风骤雨。

周到深吸一口气,连忙开始安排去了。

紧接着,制台大人的大驾立即启程,傍晚时分,方献夫抵达了杭州,旋即,回到总督衙门,便收到了抚台递来的名刺。

方献夫上任已有数月,可是督抚二人却一直都没有谋面。这也算比较稀罕的事,大家同一屋檐下,无论是按规矩还是礼仪,都应拜访下。

而现在,徐谦的拜帖终于到了,方献夫眯着眼看这名刺,却是朝周到笑了笑:“这个徐谦,端的是厉害,地方官吏中,能做到徐谦这样的,还真是少之又少。”

周到疑惑的道:“大人,何以见得?”

方献夫慢悠悠的道:“我们进城时,可有通报?”

周到摇摇头。

方献夫又道:“这便是了,我们没有通报,而且也没有打出总督仪仗,可是本官刚刚入衙,这徐抚台的拜帖就恰好送来,这说明什么?说明这杭州府里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甚至于本督在淳安和谁见了面,和谁说了什么,多半也被他掌握,若只是单纯有人盯梢,倒也不可畏,可是沿途上,你可见到有人盯梢没有?”

周到骇然道:“大人的意思是,大人到了哪里,自然会有人向他通报消息?”

方献夫颌首点头:“比如那个淳安县令,比如那些士绅,甚至于城门的守备官员,又或者……连总督行辕里头……”

周到的脸色骤然变了。

四面楚歌,这就是四面楚歌。

徐谦的拜帖,绝不只是客气这样简单,更重要的还是展现自己的实力,什么总督、巡抚,这毕竟都是官面上的称呼,官大一级或许能压死人,但是压死的绝不会是徐谦这样的人,这个家伙将整个浙江握在手里,围成了一个铁桶,难怪身为总督幕友在此赴任,一直有一种外人的感觉,这姓徐的分明是在向总督大人挑衅,也在宣示浙江姓徐,而非姓方。

方献夫倒是淡然起来,只是道:“不过……这也无妨,徐谦敢在浙江推行新政,敢拿巡按,敢拿总兵,自然是对浙江的掌控已达到了如火纯清,否则,也不会如此冒险,更不敢轻易推行新政……”捏着名刺,方献夫却没有急着命人去把人请进来,而是值得玩味的稍等片刻,才慢悠悠的道:“去,请徐抚台入见。”

入见二字,咬的很重,既然是总督,自然也该有他的威风,徐谦越是这样挑衅,就越要维护自己的权威。

周到心情复杂的去了。

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徐谦,他已经有了几分恐惧心理,此时却又不得不心情复杂的到了衙门口,果然看到抚台大人的轿子稳稳的停在中门,四面都有侍卫守卫,周到挤出笑容,连忙步上前道:“抚台大人大驾,有失远迎,制台命学生前来迎接,抚台大人,请吧。”

轿帘子打开,走出头戴乌纱身穿官服出来,旋即朝周到点点头,笑道:“可是周到周先生吗?听说总督大人回衙,因此特来拜见。周先生,本官对你可是闻名已久啊。”

周到呆了一下,心里却是叫苦,闻名已久,他不过是个幕友,而且大部分时间都是随着总督四处走动,根本没有和杭州城里的人产生什么交集,这徐抚台,怎么知道他叫周到?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将总督行辕的所有情况,统统都泄漏了出去,而且泄漏之人,绝对是自己的熟人,一般人未必能知道这么详尽。

更恐怖的是,哪些熟人会泄漏呢?莫非是其他幕友,这似乎也不对,毕竟大家都是总督大人从外头带来的,这些人总不可能有什么二心。

越是想不透,周到越是心惊肉跳,打起十二分精神,道:“贱名不足挂齿,大人客气了,总督大人在厅中相侯,抚台大人请吧。”

徐谦抬了脚,和周到一前一后进衙,徐谦道:“周先生在浙江还住的惯吗?本官也是浙江人,不过去了京师,衣食住行总是觉得有些不便,在南方吃惯了稻米,很是水土不服,周先生乃是保定人士,想来到了江南,也是多有不便吧,若是有什么不便之处,和本官打一声招呼,本官命人多送一些面食来。”

保定……

周到已经感觉自己像是被拔了毛的鸡,浑身上下都不自在,问题在于,抚台又是怎么知道他是保定人?要知道他四处游历,保定的口音早就淡了,一口的官话熟稔不已,莫非抚台还特意调查过自己?

他只得应付:“其实学生走南闯北,倒没什么水土不服,江南处处好嘛,没什么不适。”

徐谦叹口气:“虽是如此,可是背井离乡,总是不便,就如上月,听说周先生的女儿出嫁,可是周先生却远在千里之外,这做爹的,想来心里甚是挂念,不过无论是做官还是做幕僚,其实大家都是身不由己,却也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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