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徐谦看得出,这些官员的压力都是不小,一方面,民意不可违,现在大家都要求新政,而另一方面,新政兹事体大,谁也不敢做主,结果就闹成了僵局,这些官员,心里固然向往新政,却都不敢尝试,如今特意来见徐谦这个惹事精,也有几分听取意见的意思。
可惜徐谦没时间和他们细谈,倒是给了他们一个方案,即有限新政,各省新政,自然不该雷同,毕竟情况不同,何不如可以先做一些尝试,比如浙江免税,南直隶可以减免一些。根据自身情况而定即可。
大家都是苦笑,说是这么说,可是浙江已做出了表率,自己只是浅尝即止,该骂的还不是照样要骂,而此时,徐谦已没时间瞎磨了,已是登上了漕船,洒然而去。
此次去京,预算的时间是十天,十天从杭州抵京,在从前是不可想象的,不过这倒是归功于河道的扩宽,直接从杭州乘船抵达运河,再坐漕船北上,沿途并无阻隔,自然轻便。
更重要的是,徐谦坐的是漕船,所有船只,都得给漕船让路,因此四五天过去,漕已抵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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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几日,赵梦婷却显得心神不宁,在杭州的日子,成亲之后徐谦虽然忙碌,不过却也有许多温情,现在一想要入京去见大妇,赵梦婷的心思,便是无比纠结。
大妇是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心怀芥蒂,她必定很不愿意见到自己吧……
许多的疑问,搅得她很不安生,几日都没有睡好。
徐谦见她如此,不免安慰,笑道:“你看看你,都说媳妇最怕去见公婆,反倒是你……”
“夫君,桂夫人若是见了我,会不会动了胎气,不如……不如到时,我先在别院住下,等……”
徐谦又好气又好笑:“这是什么道理,该见的总要见的,都是徐家的媳妇,怎么可能让你住在别院,你若是在外头住下,不但夫君心里不安,便是稚儿那边,也会不喜。”
“这是为何?”
徐谦板着脸道:“你想想看,你刚刚进京,就住在外头,岂不是坐实了她是个悍妇,到时传扬出去,别人都会说她没有容人气量,岂不是要将她气个半死?”
赵梦婷不由咋舌,道:“说的也是,我竟显些忘了,好吧,只是到时……哎呀,到时我肯定怕的很,连话都说不出,岂不是也失了体面,哎……”
徐谦只能苦笑:“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总该去见的,到时你乖巧一些,自然讨她喜欢,其实她……也是很有肚量的人。”说后半截话的时候,徐谦感觉自己有点心虚。
第五百六十九章:大夫人和二夫人
早晓得徐谦要来,京师倒有不少人动了心思。
徐家自不必说,徐昌早早告了假,不接人不行啊,不过徐昌憋了一肚子的气,很是不痛快。
想想看,本来自家儿子还算争气,如今贵为巡抚,前程自然贵不可言,在锦衣卫里,徐昌又凭借特殊的存在,位列锦衣卫中枢之一,如今也算是有了几分权势,算是亲军之中的一号人物。
可是儿子坑了爹哪。
你说你告假就告假,告假有个什么,谁没有个陈芝麻烂谷子的屁事,你要告就告嘛,可是偏偏这家伙非要说要生孩子了,还要千里迢迢的赶回来。
一时之间,整个亲军都将徐昌视为了笑柄。
生孩子告假,这也算是头一遭了,更不必说,早有传闻,这徐谦惧内,现在生个孩子也心急火燎的回来,想来是将自己当成了奶妈了。
徐昌听到诸多议论,火冒三丈,满肚子火气没处发泄,这徐勇和徐毅二人就倒了霉。
如今在这码头上,徐昌正在焦灼等待。
之前徐谦到了北通州的时候,就曾让人快马传来消息,说是大致今天就到,现在日头上了三竿,炎炎夏日,天气也确实热的骇人,徐昌一身臭汗,脸色又是阴沉,吓得徐毅、徐勇几个不敢靠近他。
这里的人流很多,尤其是客商,比之往年增了多少多少倍,浙江河道逐渐疏通,这就意味着,经过河道,许多人可以直接从浙江各处前去宁波,也意味着,大家可以直接坐船抵达南通州,通过运河直抵京师,再加上海路安抚使司似乎在寻找货源,纵是不少商贾扩大了生产规模,货物仍是供不应求,在这种情况之下,不少商贾跑来京师,希望调一些货物去。
其实比起京师,天津那边更加热闹,每日至少上百船货物往浙江那边去,资本主义的萌芽出现,使得从商成为了许多人的目标,虽然朝廷将商贾的地位一降再降,可是潮流一旦滋生,当大家看到商贾实打实的好处,这个潮流就不可阻挡了。
辛辛苦苦一辈子,不如人家做一笔买卖,说是低贱,说是不能穿丝绸,可是现在哪个不是绫罗绸缎、左拥右抱,就算不能乘轿,可是也有舒适的马车代步,京师这边,官气较重,倒也罢了,天津那边,已是人人以商贾为荣了。
有的商贾甚至直接在码头上寻找商机,因为一些掮客也在这里卖货,只不过在这里,大宗的买卖一般是不会交易的,毕竟客商们信不过,大宗的买卖,往往都是在如意坊里完成。
这些人交易时,已经渐渐流行使用如意钱庄的钱钞了,如意钱庄已经在宁波、杭州、天津、京师、南京等地兴建,只要拿着钱庄的钱钞,可以随时兑换纹银,随到随取,很是方便,商贾们渐渐发觉钱钞的好处,毕竟携带方便,而且隐藏起来也方便,一包袱的银子只能背在行囊里,很难给人安全感,可是几张银票,却可以直接藏在鞋底下,又或者缝在内衣里。
许多人已经接受钱钞,很多交易也是用钱钞完成。
只是这种繁荣和热闹,却让徐昌显得很不高兴,毕竟人流太多,挤得这位千户大人很是不爽,早知应该穿了飞鱼服出来,把刀跨在身上。
正在这时,徐勇大叫一声:“来了……来了……”
徐昌眯着眼往远处一看,果然看到一个官船过来,一看就不是寻常的货船,徐昌连忙抢上去,往这官船停靠的栈桥去,徐勇徐毅二人也是兴匆匆的跟上。
官船已是上了板子,果然是徐谦第一个从船上下来,不过他并没有穿戴乌纱和官服,只是一身常服打扮,倒像是哪家的富贵公子,因为天气热,所以手里摇着扇子,正在指挥几个侍卫将船上的行礼搬下来。
至于赵梦婷却还要迟一些下船,得先将行礼先搁置好。
“爹……”看到徐昌过来,徐谦连忙迎上去,不过他感觉,爹的脸色不太好看。
不过徐昌的坏脸色,徐谦是见怪不怪了,倒也无所谓。
徐昌走近一些,破口便骂:“你这混账东西,做个什么官,真是岂有此理,女人生个孩子,你告个什么价,没脸没皮的混账,翅膀长硬了吗?就算告假,为何不事先修书一封告知一下!”
他痛骂一通,徐谦无言以对。
倒是这时候,有人痛骂:“是啊,翅膀长硬了,你这混账,以为自己做了官就了不得了,尾巴翘到天上去了,做了官还不能回来吗,倒是你,做了官,可曾回过乡,祖宗你都不要了,还耍什么威风!”
听到有人骂自己,徐昌立即看过去,这不看不打紧,一看之下,眼珠子都要掉下来,却是老叔公在两个侍卫的搀扶下拄着拐杖微微颤颤的下来,徐昌吓了一跳,连忙上前要去搀老叔公,老叔公用拐杖将他打开,徐昌道:“叔公怎么来了?”
老叔公眼睛一瞪:“怎么,老夫就活该死在钱塘,也省的你清静吗?”
徐昌忙道:“不是这个意思,谦儿真是该死,早晓得叔公要来,为何不早说,哎呀呀……叔公慢些走……”
老叔公瞪他一眼:“我也是来待产的,得看着谦儿的孩子出世,怎么,你是不是连我也要骂?这么好的事儿,到了你口里,反而骂骂咧咧,你这像要抱孙子的样子吗?”
正在这时,赵梦婷也下来了,徐昌才露出笑容,招呼道:“梦婷啊,据闻你们在杭州完了婚,咳咳……”
老叔公在旁烦了,拄着拐杖道:“先回了家再说。”
一行人动了身,码头外头早备好了几顶轿子,徐昌将自己的轿子让给了老叔公,随即一瞪眼,徐谦立即道:“爹,你坐我的轿子吧,我走一走无妨。”
徐昌满意点头,道:“好吧,不过梦婷坐哪里?你和梦婷挤马车去。”
徐谦应了。
待回到徐家,家里头顿时热闹起来,徐谦连忙去见桂稚儿,赵梦婷自然也得跟着去,到了房里,桂稚儿正吃着参汤,抬眼见了徐谦,掠过一丝喜色,可是旋即看到徐谦身后的赵梦婷,心里自然是了然,这脸色就显得冷漠了几分。
做人夫人的,若是见到自家丈夫带了个小的回来,就算再大度,也难堆出笑容。更何况,带来的还是个平妻。
不过为了表现自己的贤良,面子上却又不能动气,她叫人垫了枕头,坐直起来,目光落在赵梦婷身上打量,道:“想来这位是赵夫人,赵夫人,请坐吧。”
赵梦婷紧张的摆手:“不必,不必,我站着就好。”
徐谦道:“夫人,我能坐吗?”
桂稚儿道:“不能,赵夫人都没坐,你坐什么?”
这……
闻到了火药味,徐谦一时无言以对,小心翼翼看了赵梦婷,赵梦婷也是短暂的局促之后,旋即道:“大夫人,梦婷在浙江的时候,就时常听到夫君提起你,说你平时操持这个家,很是不容易,对你赞不绝口来着。现在你即将待产,他好几天没有睡好觉,生怕将你一人孤零零的留在京师,所以连忙上书告假回来,我来之前,心里还有些不安呢,生怕大夫人不喜欢我,可是夫君说,大夫人为人敦厚,最是宽宏大量,不会和我为难。现在见了,果然和夫君说的一样,任何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我是后来人,自然也晓得规矩,大夫人现在即将临盆,下人们未必能照顾周到,从此以后,你我便都是姐妹了,往后,我便来照顾你吧,你想吃什么,想用什么,跟我打一声招呼就是。”
她毕竟是在明报中见多了世面,说起话来也是得体,先是告诉桂稚儿,夫君还是偏向你的,并没有因为娶了我而将你忘了,这告假回京就是明证,又说徐谦夸奖桂稚儿敦厚得体,最后直接开诚布公,规矩我知道,你仍是大夫人,我这二夫人,也应该以你马首是瞻,好好照料你。
桂稚儿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其实杭州那边传来消息的时候,她确实是几夜都没有睡好,心里难受的很,可是时间过去了这么多天,该气的也都气了,木已成舟,还能再说什么?赵梦婷看上去,也是和善,现在这时候,赵梦婷已是接过了一边丫头手里的参汤,坐在了床榻上,拿了银勺子要一副要喂服参汤的姿态。
桂稚儿现在面临的只有两个选择,一个就是不接受这个好意,只是这样做,就等于彻底的反目,传出去也肯定是说她这大夫人不能容人。而另一个选择,就是立即配合,从此以后和睦相处。
她不禁又恨又爱的瞪了徐谦一眼,最后吁了口气,笑道:“如此,倒是要辛苦妹妹了,其实这种事,让下人做就好,你也是夫人嘛。”
第五百七十章:门生故吏
徐谦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场面,旋即深吸一口气,最后幽幽一叹。
他不得不咳嗽一声:“那个,不知夫人身子可好吗?若是哪里不适,要及早跟大夫说……”
桂稚儿却是不去理他,反而和赵梦婷说着话,赵梦婷看了徐谦一眼,自然是捡好听的说,无非是说在杭州的时候,徐谦对京师如何挂念云云。
徐谦晓得,桂稚儿只是还有一口气没有理顺而已,最后索性眼观鼻、鼻观心,一旁发呆。
桂稚儿终于还是心软,道:“你也不必坐在这里了,我和赵夫人说说话,你随意转转吧,是了,前些时日,陛下命黄公公请了御医来诊视,你什么时候入宫谢恩?”
徐谦立即来了精神,道:“今日才回家,已经命人去礼部报备了,想来明日宫中就有召见。”
桂稚儿道:“黄公公来的时候,还带来了陛下钦赐的仙药……”
徐谦愣住了,他本以为以自己的智商,肯定不会吃嘉靖的所谓仙药,但是万万想不到,嘉靖坑自己倒也罢了,居然还坑到桂稚儿头上,甚至于,坑到了自己的孩子。
见徐谦脸色骤变,桂稚儿接过赵梦婷递来的面巾擦了擦嘴唇,道:“你也不要急,这仙药已经丢了,只是这些话,不要说出去,黄公公亲自嘱咐过的,往后再有仙药来,都不要吃,这东西……吃了伤身。”
徐谦这才松了口气,不由道:“这次倒是幸赖了黄公公,若非是他放水,当真要你当面服下去,怕是要出大事,这仙药不是什么好东西,万不可吃。”
想到这里,徐谦道:“我去找找徐福,有些事要交代。”
从桂稚儿房里出来,叫了徐福来,徐福本来事忙,只是徐谦回京,还是告了半日的假,听到徐谦叫他,连忙来了,徐谦问他道:“今年黄公公的那一份银子送了没有?”
所谓的那一份银子,是如意坊专门用来打点的一笔银子,如意坊再如何靠山牢靠,一些必要的打点依旧必不可少,比如黄锦,每年至少要送上两万两纹银。
徐福道:“帐还没有算出来,不是说了到年尾再送的吗?”
徐谦微微一笑:“没什么,只是知会你一声,今年送五万两,往后也按这个数目打点。”
徐福有些心疼,道:“是不是太多了些?”
徐谦道:“我就是人傻钱多速来,五万两送什么,好了,你也不用在家里转悠了,知道你忙,去如意坊吧。”
徐福立即来了精神,道:“你刚回来,我不着家的话是不是……”
“是个屁,去吧。”
回到家里,整个人轻松不少,徐谦说话也没了遮拦,再加上徐昌围着老叔公转悠去了,也不担心来训斥自己,徐谦舒舒服服的在书房里小坐片刻,心里还有点担惊受怕,怕桂稚儿和赵梦婷二人闹翻,齐家治国平天下,若是后院着火,那就真真要沦为笑柄了。
心里这样想,却是有人来报,说是工部主事吴志求见。
刚刚到家,就有人求见,而且天色已是黑了,这个时候求见,不晓得是什么事,徐谦点点头,道:“叫进来说话。”
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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