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子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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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子风流- 第3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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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禁城依旧如昔,可是在这静谧的宫室之内,却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宫里并没有安生,昨天夜里,已经有侍卫捉拿了一个妃子,而今儿清早,这个妃子就已经被处决,随即,十二监里发生了许多不可思议的变化。

在大高玄殿,那张天师拟出了一个个的名单,名单出来,随即便有御马监的太监前去拿人,这些从前不可一世的贵人,又或者是颇有些头脸的太监和小宦官们,被拿住之后,就再没有回来。

陛下的心情越来越坏,宫女作乱之后,不但使他的疑心越来越重,再也不相信身边的人,同时,也让天子恼羞成怒。

没错,就是恼羞成怒,发生了这样的事,怎么会没有人指使,是谁指使,是谁背叛?

而且外朝,又怎么会收到风声,又怎么会有人上书言及宫闱,这本就是嘉靖的逆鳞,所以嘉靖理所当然的感觉到了羞愤,当杀死了一个人之后,他查问御马监的太监,是否所有参与此事的人都已经清除干净,御马监自然回答,已经全部清除,再没有其他人。

可是到了第二天,嘉靖一觉醒来,又突然想起一个人来,然后,在大高玄殿,他找张天师,让张天师卜卦,中者立即处死,不中者亦是处死,总而言之,嘉靖陷入了一种不断自我否定的情绪之中,甚至到了最后,御马监的掌印太监,也一并拿住,他的尸首就在今早运出宫去的,黄锦心里颇为体恤他,命人花钱给他葬了。

掌印太监的死,或许对身为提督太监的王公公是一次机会,不过对黄锦来说,他已经感到恐惧了。

陛下对自己虽然还是信任,可是信任是一回事,案子又是另外一回事,这个案子,显然是没完没了了,牵涉的人之多,可谓空前,这宫里的太监都处在一种不安的情绪之中,所有的人都来找黄锦,可是黄锦只能苦笑以对,找他有什么用,再如何赌咒发誓,再如何打探消息,他也决定不了下一刻是谁死谁活。

唯一能左右的,就是大高玄殿的张天师,天子这几日,都在大高玄殿,问这张天师是否这是他的一个劫数,而张天师自是模棱两可,最后的结果就是,死的人越来越多。

黄锦小心翼翼的赶到了大高玄殿,进了正殿,吃过了丹药的嘉靖慵懒的抬起了眼皮子,他的眼眸似乎有些恐惧,每一个人接近他的时候,他都是这样的恐惧,所以黄锦不敢过份接近,远远拜倒,道:“陛下……”

第六百三十九章:疯狂时代

黄锦说话的时候,小心翼翼的看嘉靖的脸色。

嘉靖的脸色如一滩死水,古井无波,似乎微微松了口气,随即双眸微微阖起,淡淡的道:“朕不是说过,朕这几日,要参悟天道,让你不要来打扰吗?”

黄锦忙道:“是外朝的事,奴婢觉得滋事不小,所以来禀告一下。”

嘉靖依旧阖目,并不急于问外朝的事,反而想起什么:“张安死了没有?”

张安就是御马监的掌印太监,也是兴王府的旧人,虽然和黄锦关系未必多好,可是此时此刻,黄锦的心底生出了寒意,道:“奴婢早起的时候,看到有人抬了他的尸首从东华门出去了。”

嘉靖冷哼一声:“这个混账,朕让他彻查宫中乱党,他却是如此怠慢,若非是张天师有推演之术,只怕这乱党余孽不知什么时候,会要了朕的性命。说不准,他也是乱党,否则,又怎么会如此包庇他们。”

痛斥了一句,嘉靖慢悠悠的道:“怎么从东华门送出去,如此的招摇?是谁办的事?”

黄锦吓了一跳,听这语气,嘉靖又要杀人了,黄锦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也知道,如此放纵下去,迟早有一日,刀会架到自己脖子上,于是连忙道:“并没有招摇,是随着粪车一起出去的,肯定无人知道。”

嘉靖满是杀机的脸上,才缓和了一下,慵懒的问:“只是现在张安既然已经死了,谁来继续查办宫中乱党,黄伴伴,这件事,就交给你吧。”

黄锦老脸僵住了,查办乱党?张安才刚死呢,这乱党早就死绝了,还怎么查?到时候无非就是滥杀无辜,滥杀倒是没什么,可问题是,要杀到什么时候才够,黄锦忙道:“奴婢在司礼监里事务繁杂,倒不是不肯为陛下效命,只是眼下户部尚书刚死,朝野一片混乱……”

嘉靖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就让御马监提督太监来办吧,是那个姓王的吗?他倒是为朕办了不少大事,就交给他去办。”

黄锦不由苦笑,却只好道:“是。”

嘉靖旋即又道:“是了,你方才说外朝出了事,又出了什么事?”

黄锦道:“这一来,是内阁那边请宫里挪用一些库银。”

所谓库银,却非国库,而是内库。

听到这里,嘉靖显出了几分不耐烦的道:“他们还要银子,他们真当朕是开善堂的?每年的岁入全部给了他们难道还不够?内库现在存银多少?”

黄锦道:“上年拨了五百万两纹银的军费,又修了几座宫殿,还有勇士营采买了一批火器,所以眼下存银不过七百万两。”

嘉靖冷冷的道:“一两银子都不给了,今日给他们一些,明日又给他们一些,朕的道宫怎么办?这些人得寸进尺,不知进退。”

说到这里,嘉靖犹然显得不够解气,道:“从前的时候,朝廷每年三百万纹银的开支,依旧极少有亏空,怎么到了现在,朕每年内库补他们的不足,反而这银子越来越不经用了?”

黄锦道:“据说是杨阁臣接掌了户部,让户部查了一下帐,发现前任户部尚书花钱大手大脚,这国库不但库银荡然无存,还赊欠了一千多万纹银,现在各省都在嗷嗷待哺,都等着朝廷拨银,边镇那边……”

“混账!”嘉靖冷笑,目光幽幽:“他们倒是打的好算盘,前任户部尚书已经死了,他们倒是好,正好把所有的干系都往死人身上推,然后伸了手,找朕要钱,朕有金山银山吗?他们亏空,是他们的事,总而言之,朕不管,把话传出去,可要是出了什么事,朕首先要的,就是这些人的脑袋,不要以为朕不敢杀人!”

说出杀人时,嘉靖脸色平静,可在这平静之下,却是酝酿着一股危机。

黄锦连忙道:“奴婢这就吩咐……”

“不必吩咐,你亲自去内阁,亲口告诉他们,就说朕说了,要钱没有。”

黄锦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是,是,奴婢去亲口告诉他们……亲口告诉他们……”

嘉靖眼眸一张,冷酷的看向黄锦,突然道:“怎么,黄伴伴,你很热吗?为何流了这么多汗。”

“我……奴婢……”黄锦呆住了,就仿佛是行窃被人发现,他愣住了,纵是他如何聪明,再如何能言,此时也像被电住了一样,一动不动。

嘉靖旋即莞尔笑了,道:“是啊,开春了,天气越来越热了。”

“是,是。天气太热了,奴婢还寻思着呢,今年似乎比往年热一些。”黄锦连忙顺着嘉靖的话道。

嘉靖却是高深莫测的笑了笑,道:“有一句话不是说心静自然凉吗?再热,只要心静下来就不畏酷暑,况且,这还不是酷暑呢,你心思太杂了。”

黄锦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嘉靖的话里头一语双关,而一向对嘉靖了若指掌的黄锦居然发现,自己现在根本参不透嘉靖的心思,他喉头滚动了一下,想到了张安,想到了前几日横死的那个贵人,这些人,曾几何时,哪一个不是和自己一般在宫中呼风唤雨,哪一个不是举足轻重,可是说死就死了,死的如此凄凉,便是死了,还是抛进粪中,用粪车运出去。

黄锦发觉自己很恐惧,一种从心底深处的恐惧占据了他的心头,他心乱了,根本不知道嘉靖的话里,是不是对自己蕴含了杀机,陛下说自己心不静,这是什么意思,是察觉自己害怕,还是以为也牵涉进了乱党,陛下说自己的心念太杂,又是什么意思,是说自己身为秉笔太监因为公务的关系,所以管的事多,还是说自己有什么其他心思,甚至……

黄锦连忙磕头,哭诉道:“陛下……奴婢该死……奴婢……”

嘉靖眯着眼,眼仁看向黄锦的方向,幽幽的烛火映射进他的眼眸深邃之处,更令他神秘莫测,他淡淡道:“去做事去吧。”

“是,是……”黄锦并没有如释重负的心思,也不觉得自己逃过一劫,一点儿庆幸的心思都没有,依旧提心吊胆猛地磕了个头,碎步出了宫殿。

一出宫殿,他警惕的向后看,仿佛自己的脖子后有一把刀,有一柄利刃,当看到的只是虚空时,他才松了口气,大大的喘了几口粗气之后,就忙不迭的往往内阁方向去了。

……

“陛下口谕……”黄锦到了内阁,将嘉靖的意思传达。

此时的他,已经定下了心神,不管如何,他毕竟是秉笔太监,绝不能让自己看上去六神无主。经历过太多跌宕起伏,黄锦毕竟不是普通人。

可是当黄锦将陛下的口谕说出来的时候,内阁两位大臣已经色变。

其实他们预料过,陛下可能会发怒,最后可能和内阁讨价还价,可是想不到,这一次直接断然拒绝,甚至连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

杨一清不由苦笑连连,他现在是当家,从前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可是现如今,才晓得户部尚书的难处。

由于大量白银的流入,使得物价暴涨,所以眼下朝廷的所谓岁入,甚至不及五年的两百万两银子,也即是说,从前你拿着三百万两银子买到的东西,可是现在,却未必能买到。

而且浙江新军还有未来的南直隶新军以及福建新军纷纷筹建,从前卫所制度的时候,朝廷不必花一文钱,就可以养数十万上百万的大军,可是各省的卫所看到新军筹建,人家拿钱发饷,不免不平衡,所以或多或少,总是用各种名目要钱。还有浙江那边,现在四处修建学堂,像是天女散花一样砸银子,各省看了,也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一个个打着各种幌子,要嘛是说某处河段年久失修,恐有河堤崩溃之忧,又以县学老旧的名义到处要钱。

这些倒也罢了,眼下的战事,简直就是个无底洞,而梁藤在的时候,花钱很大方,各省要银子,只要有名目,往往都肯拨银子,内阁这边见户部准了,也就照批,没了银子怎么办?借!反正六百万两银子是借,再加几百万也是借,户部已经习惯了大手大脚的花钱,各省也习惯了各种名目的要钱,最后,这个亏空越来越大,甚至到了膛目结舌的地步。

半年的时候,朝廷的开销,竟是超过了以往的三年。

不只是如此,由于物价飞涨,官员们也是人,尤其是那些清流官,一个个要求涨薪俸,他们倒是真的活不下去了,于是朝廷几次都涨了薪俸,他们的薪俸涨了,那些有爵位的自然不满,你们给自己发银子,我们怎么办?

于是乎,大家都涨,再然后,大家开心了,都说户部好,都说朝廷好,可是现在,杨一清却是傻了眼。

第六百四十章:升赏

户部的情况,已经恶化到了刻不容缓的境地,难道继续发债?

杨一清可不这样认为,因为他明白,这是饮鸩止渴,别人可以这么做,但是他不能,他是四朝老臣,一身清名,不能因此而毁于一旦。

想到这里,杨一清不由苦笑,很是为难的看向杨廷和,道:“杨公,户部危如累卵,陛下既不肯出银接济,又当如何?”

杨廷和做了这么年的阁臣,对政务可谓老道,只是现在,他却是为难了。

为难的原因不是他智商不够,而在于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在新的事务出现时,很多睿智无比的人物,往往都是干瞪眼,正如在后世,许多所谓的‘后辈’,那些所谓的‘名臣’,到了清末时期,大多数还不是成为了小丑一般的人物。

毕竟他们这一辈子,所接受的知识是旧有的方式,看到的东西也是旧的体系,他们是旧体系之中的得益者,也是这个体系中最为睿智的人,他们熟稔了这个体系的规律,知道这个体系里发生了什么事应当如何解决,可是一旦出现了新的事务,他们就发现,自己竟是束手无策了。

杨廷和现在,就是这么个心思,数年之前,他确实有底气,认为天下的事,无非就是一个规律而已,他熟稔了内阁运行的道理,所以很是清楚遇到问题怎么去解决,只是眼下这个问题,他却发现,似乎是个死结。

“这个篓子,本是王学捅的,可是现在,却是让邃庵给他们收拾。”杨廷和也不由发了一通牢骚,道:“眼下,这烫手山芋,看来是不能接了,只是,烫手山芋应该传给谁?何不如传给张子麟?”

杨一清此时明白了杨廷和的心思,既然是个烫手山芋,那就不能在自己手里爆炸。

杨一清摇头道:“张子麟未必肯接,再说他是刑部尚书。”

杨廷和苦笑:“其实老夫有个人选,徐谦现在不是直浙总督吗,这些伪学之人,够资历升任尚书的,只剩下徐谦了,他在直浙折腾的也差不多了,不是最新有一份捷报传来吗?说是又荡平了倭寇,不如让他入京吧,与其放在地方,不如放在你我的眼皮子底下,至少……也让人放心一些,而且……户部的这么多债款,想来多是他的授意,梁藤这个人,没有这样的胆子,不是徐谦在背后挑唆,也借不出这么银子来,现在,就让他来主持户部,若是做不好,正好借此机会,弹劾他误国误民,可要是做的好,正好解决了这户部的赊欠问题,邃庵以为如何?”

杨一清道:“就怕养虎为患。”

杨廷和不由莞尔笑了:“到了如今,想不养虎也不成,若是如此下去,吃亏的是邃庵,你的一世清名,岂可葬送在这里?”

杨一清迟疑了一些,心思也动摇起来。徐谦之所以能成势,最紧要的是这几年在地方上放开了手脚,仗着天高皇帝远,在直浙一带大展拳脚,培植了不少多少亲信,现如今羽翼已经丰满,若是继续让他在直浙呆上几年,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在这种情况之下,还不如召回朝廷,至少这是天子脚下,还不至于让他胡作非为。

想到这里,杨一清沉吟片刻,道:“眼下也只能如此,只是他刚刚升任直浙总督,用什么理由将他召回,陛下那边,会肯吗?”

杨廷和眯着眼,道:“这却不难……”

他手里拿出一份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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