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好办法。
可是你若是认为张进用有什么好心,那就错了,他认定了这是冒功,所以巴不得公布天下,巴不得送到皇帝面前,到了那时候,全天下人都知道海路安抚使司威武霸气,可是一旦,真相揭露出来,这时候,可就不是好玩了,你忽悠了皇帝,忽悠了全天下的感情,这个罪,你担当的起吗?到时候,肯定是要老鼠过街、人人喊打,任何和征倭有关系的人,包括直浙的一些高官,海路安抚使司的上下人等,统统都要治罪,便是天子要保人,也绝对保不住,便是徐谦,也要受到波及。
张进用的提议,立即得到了许多人的赞同,大家都不傻,自然都知道张进用的意图,所以一个个极力赞成,有人捋须颌首道:“不错,不错,是该冲冲喜了,近日京师死气沉沉,这不是好兆头,理当如此。”
杨廷和似也心动,看了看徐谦,淡淡道:“徐部堂以为如何?”
徐谦不置可否道:“无妨,一切全凭杨公决断吧。”
杨廷和点头:“既如此,就这么办吧。”
……
一封奏疏,递到了御前。
嘉靖病危,可是身为天子,也不可能完全不理政务,一些重要的奏疏,虽然未必需要他来决策,但是至少要让他知道。
黄锦拿着奏疏,一字一句的念给嘉靖听。
嘉靖刚刚意识有些模糊,此时听到大捷二字,顿时来了精神,不由道:“海路安抚使司大捷,好,好啊,朱载基,有依靠了。”
黄锦欲言又止,他知道,嘉靖已经不复从前那样的思维能力了,竟是没有看出这奏疏里的蹊跷。不过他自然也不敢提示什么,毕竟他心里清楚,他和徐谦是一伙的,怎么可能拆自己人的台。
嘉靖疲倦的道:“让内阁和各部立即磋商,拟出一个升赏的章程来,要重赏……重赏……所有将校官吏,俱都要重赏,不能寒了他们的心,去吧。”
黄锦心里叫苦,感觉自己接到了一个烫手山芋,却只能硬着头皮道:“是。”
第七百二十六章:你发达了
十几个朝廷重臣济济一堂,等着宫里来的消息。
张进用很是兴奋,自以为自己如此安排实在是神来之笔,这些水贼不就是想冒功吗?那好,那就把火烧旺一些,火上浇油,越是天下人瞩目,到时候就越是下不来台。
另一方面,他还恳请朝廷敕命一个巡按,前往海外,抚慰海路安抚使司的将士,杨廷和自然也都一并答应,这巡按的人选,必定是旧党之人,到时候正好把这海路安抚使司的牛皮戳破,倒要看看,最后海路安抚使司还有直浙这些人如何收场。
张进用眼角不断往徐谦面上去扫,心里想看他的笑话,偏偏徐谦不动声色,倒是让他略略有些失望。
这时候,黄锦来了,许多人打起精神,有人向黄锦问:“奏疏给陛下过目了吗?”
黄锦道:“陛下已经看过了。”
张进用眼中放光,道:“陛下怎么说?”
黄锦看了徐谦一眼,徐谦对他微微一笑,他也用微笑还礼,这才道:“陛下说了,这都是将士用命之故,也和直浙的官吏们尽心尽力分不开,陛下要内阁拟旨褒奖,除此之外,一应官员,都要重赏,切莫寒了忠臣良将们的心,章程呢,还得麻烦诸公拟定,诸位理应立即拟定出来,好尽快送陛下过目。”
重赏……
这个重赏说的很含糊,不过天子既然强调了这个词,意思也就很明白了,不能用寻常的赏赐,得表现出宫里对此次大捷的格外欣赏,一般的小恩小惠,是不成的。
杨廷和略带几分犹豫,大规模的重赏,这显然是有点过头了,而且这么做,未免太涨新党的声势。
可是张进用的眼眸更亮,连忙道:“陛下圣明啊,老夫也以为,理应要重赏,不重赏,不足以彰显其功,不重赏,不足以彰显国威,好啊,此举大善。此次征倭,海路安抚安抚使司有功,直浙新军有功,还有直浙大小官吏,也是有功,大明朝,已经很少能遇到这等大捷了,交战短短半月,耗时不过小小的两个半月时间,便立下此等汗马功劳,若是不赏,不重赏,那朝廷未免就显得偏颇。”
他顿了一下,道:“老夫呢,就先说一些浅见,既然是重赏,就不能循规蹈矩,从重嘛,这是陛下的意思,新军这边,该封爵的要封爵,该升官的要升官,这是兵部的事,老夫自会主持。再有海路安抚使司,这个衙门一直都是五品,说实在的,此次海路安抚使司令人大开眼界,五品显然是太低了,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的升格一下,还有直浙大小的官吏,也都要特旨褒奖,一些官员,也要借此升上来,朝廷现在最缺的,就是踏实苦干之人。”
他起了头,狠狠的夸奖一番,先是让所有人愕然了一下,都在想,这位张大人是不是入戏太深,已经疯了,你不是和徐谦不对付呢,惹此次征倭,涉及到的几乎都是新党之人,这不是嫌徐谦的实力还不够,非要给他再添一把火吗?
可是大家一琢磨,立即明白了张进用的居心了。
张进用是兵部尚书,至少在大家眼里,这位老兄在兵事上,那就是专业中的专业,所谓隔行如隔山,其实多数人对兵事也不是很懂,甚至有人五谷不分,连这行军打仗到底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全凭自己的臆测。
可是张进用不同,在做兵部尚书之前,还曾在宣府做过一任巡抚,也管过马政,此后升任兵部右侍郎,再之后一跃成为尚书,可以说,这位张大人的履历里,来来回回就一个字——兵。
若说朝中有人对行军打仗的事了若指掌,那么首推的就是两个人,一个是徐谦,一个就是张进用。徐谦不必说,人家就是靠打出来的,好歹也主持过平倭,练过皇家学堂和新军,虽然资历不够,可却是苦干出来的,大家无话可说,而张进用呢,张进用则是熬资历熬出来的,人家吃的盐比你吃的饭多,管的兵比你见的人多,可算是朝中一等一的专业人士,但凡是兵事,他总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而现在,海路安抚使司上来了奏疏,张进用一开始就怀疑这是冒功,说是冒功,可不是随意瞎扯的,人家是专业人士,自然会根据经验进行判断。既然怀疑是冒功,张进用的居心就很险恶了,他怂恿把这捷报弄得天下皆知,还要呈报天子,而现在,天子要重赏,他又跳出来,大谈重赏的必要性,就仿佛他张进用立下了赫赫功劳,朝廷不重赏,对不起自己似得。
其实大家都明白,张进用这是故意把新政的这些人,把征倭的这场大捷推到风口浪尖上,天下知道的人越多,将来一旦这冒功的事揭露出来,反弹就越大,现在受赏的人员越多,赏格越重,将来清算的范围就更广,死的也就更快。
张进用的居心,可谓险恶,可谓险恶到了极点。
朝廷上,像这种表面上捧你,实地里却早已挖好了坑,不把你弄死不罢休的事实在太多,大家见得多了,也不以为意。
可是一些人明白之后,也立即开始装起糊涂,笑呵呵的道:“不错,此役大大的耀吾国威,朝廷不赏,岂不是教将士们寒心,不重赏,不足以显示朝廷的诚意,陛下既然都已经开了金口,又让吾等议出一个章程出来,咱们自然也不能敷衍了事,老夫的意思是,所有相关人员,都要升赏,至今新军的升赏,那是兵部的事,兵部自己拿主意,还有海路安抚使司,说实在的,平日里呢,也多有功劳,这一次又立了大功,如此重要的衙门,却是区区五品,实在说不过去,理应升为四品才是。”
“四品都轻了,海路安抚使司署理各藩安抚招讨事宜,拿一个四品的衙门,去面对诸多藩国,老夫说句摸着良心的话,就算海路安抚使司没有异议,藩国那边,心里会怎么想?咱们朝廷,对藩国一向看重,用一个四品衙门去和他们交涉,咱们说得过去吗?三品,至少要三品,安抚使应当形同巡抚例,在礼部,挂一个侍郎衔才好。”
众人拾柴火焰高,看热闹的不怕事大,巴不得这把火烧的越旺越好,三品……还挂礼部侍郎衔,姓邓的吃得起吗?吃了也要吐出来,现在重赏,现在给让他风光体面,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将来他重重的伤害了大家的感情之后,再将他一把捏死。
也有人提出异议:“安抚使乃是武职,挂侍郎衔,只怕不妥,还是封爵为好。”
“招讨使可以是武职,安抚使岂是武职,封爵不妥。”
大家打了鸡血似得热烈讨论。
唯有杨廷和和徐谦没有凑热闹。
徐谦只是看着这些人上蹿下跳的表演,当然知道他们不怀好意,不过他并不阻止,索性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
至于杨廷和,其实一直都在观察徐谦的脸色,不过这种观察,于事无补,因为徐谦这个时候跳出来认怂,他会怀疑徐谦故意示弱。徐谦这个时候跳出来表示应当重赏,或许是因为徐谦明知此次大捷有问题,所以故意给自己壮胆。
老狐狸对上小狐狸,念头太复杂,无论对方如何表演,都很难从徐谦的脸上,或者是举止上得出对方的看法。
热烈讨论之后,一个章程总算是拟定了出来。
大家显然对此次大捷很是‘看好。’
浙江巡抚赵明,升任直浙总督,因为总督一职,一直都有空缺,此前,朝廷曾有废除的意思,不过一直悬而未决,索性这一次,让赵明升任。再有布政使升任巡抚,还有不少直浙的官员,直接调入京师,在京师中委以重任。
海路安抚使司这一次受益最大,邓建直接挂了一个侍郎衔,一跃从一个虽然权柄不小,却是不起眼的小官儿,成为了封疆大吏之一。至于安抚使司其他官员,也俱都有升赏。
新军的武官,有的封爵,有的则是升官,还有的,调往他处编练新军,毕竟新军其实已经成了潮流,天子对新军也多有看法,几次下旨裁撤了不少卫所,卫所裁撤了,只是其实许多新军都是换汤不换药,而直浙那儿的新军编练的最好,这些人,当然要调任各处,介绍‘先进经验’。
这一次升赏的问题,可以说是得到了出奇一致的同意,几乎没有人提出任何质疑。
杨廷和似乎觉得有一丝的不妥,不过现在大家既然都在怂恿,尤其是张进用身为兵部尚书怂恿的最凶,因此也就无话可说,叫了翰林来立即草拟了一份奏疏,命人报入宫中。
第七百二十七章:人头作保
所有人兴致勃勃的散去。
不过杨廷和仍然有些担心。
他的担心并不多余,毕竟这些新党们做了许多常人难以做到的事,甚至杨廷和越来越看不清,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可以说三年前的杨廷和,是极度自信的,作为巅峰级的人物,他手握权柄,指点江山,对王朝的一切,都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手里。
他有一套自己处置问题的办法,而且这个办法,总结了前人的经验,可谓屡试不爽,毕竟,他是杨廷和,他自幼苦读圣贤书,在千军万马中金榜题名,又历经数朝,打败了一个又一个的政敌,最后站在了他人生的顶峰。
上到朝廷下到地方府县,各种各样或明或暗的规则都能被他洞悉掌握,每一个人会是什么心理,遇到了事该怎么处理,诸如此类的东西,杨廷和可谓是游刃有余。
可是新政大规模推行之后,问题似乎就出现了,他突然发觉,在这个王朝之中,出现了某种未知的事物,这些人到底如何点石成金,到底把不可能化为可能,都让杨廷和百思不得其解,这些人做的事,处理事务的方式,也让杨廷和一头雾水。
他落伍了,正如每一个大时代一样,总会有诸多旧时代的英雄落下帷幕,他们的思维,他们的行为方式,已经不能适应时代,或者说,不能适应生产力的发展。
可是杨廷和不相信这个新的时代,也不信自己是被淘汰的人,他顽固的认为,或者说,其实这天下,绝大多数人依旧顽固的认为,这些所谓的心新事物,不过是奇巧淫技,不堪一击,不过是昙花一现,王朝的规律,帝国运行的准则,依旧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他们是这样想的,可是固然这样想,可是一个个奇迹出现,虽然没有动摇他们对此的根本看法,却是一次次动摇着他们的思想。
所以现在的杨廷和,某种意义来说是个矛盾体,一方面,他极度厌恶新政,甚至坚持认为新政必定不能长久,之所以有这样的认知,来自于他数十年宦海沉浮的经验,来自于他数十年为官的经验,同时也来自于,无数古之圣贤的传承,古人没有新政,照旧会有清平世界,而这和古人背道而驰的治世之方,怎么可能成功,徐谦不是圣人,绝不是,所以他鼓捣出来的东西,绝不可能比圣人的理念更先进。
而同时,新党一次次的成功,并且逐渐壮大,却让他又生出了疑窦,使他略有动摇,他依旧认为新政不能长久,可是某些时候,他甚至有些佩服这些新党,佩服徐谦这些人,很多时候他们能够化腐朽为神奇。
这一次,他更是倍加小心,所以大家散去之后,他独独留下了张进用。
自从杨一清垮台之后,在兵事方面,张进用显然就成了杨廷和的军事顾问,杨廷和对他甚是依赖。当然,这种信任,也来自于张进用平日和徐谦的争锋相对,杨廷和认为,天下人都可能成为新党,唯独这张进用,却是断然不会。
“杨公有话要说?”见杨廷和一脸动摇和踟蹰之色,张进用倒也没有太多寒暄,一屁股坐下,询问道。
杨廷和嘘口气,道:“晋才,你为官多久了?”
张进用莞尔一笑,道:“下官是弘治四年的进士。”
“是了。”杨廷和突然想起来了,道:“当时你就在户部观政是吗?”
“是。”
杨廷和微笑道:“不过你在户部观政期间,却是上了一道奏疏,具言边镇的弊端,那一封奏疏,令人振聋发聩啊。”
张进用这时惭愧的道:“那时年少轻狂,难得杨公还记得。”
杨廷和道:“老夫当然记得,那时候老夫在翰林任侍读学士,也看过你那篇奏疏,在翰林院里,许多人说你大胆,那封奏疏,显然是直指文靖公。”
张进用想起往事,不由道:“幸赖文靖公大度,非但不以为杵,还授我大同府同知之职,四年之后,又命我至太仆寺,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