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子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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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子风流-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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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一点是徐谦不能改变的,谁都不能改变自己的出身,与那些拥有无数优厚资源,又通过联姻和师生关系联系在一起的世家们相比,徐谦虽是有了功名,仍旧还是摆脱不了‘贱役之后’的污点。

有时候徐谦忍不住要感慨唏嘘,别人都能融入到士子中去,和他们打成一片,为何偏偏自己却是局外人,其实他知道,只要自己姿态放低一些,多捧捧人家的臭脚,多半还能跻身进去。

只是若真这样做,那徐谦还是徐谦吗?

正因为这种矛盾,才造就了徐谦眼前的尴尬处境,明明在外头流传着他的文章和诗词,明明他是小三元的禀赋生,却偏偏是门可罗雀,一点都享受不到才子的待遇。

他决心静下心好好地读读书,毕竟院试之后还有乡试,乡试还有会试,徐谦距离自己真正渴望的目标,既有些触手可及,可是从某种意义来说又有些过于遥远。

这一日清早,徐谦便抱着书到院子里朗读,其实书里的内容,他已经能倒背如流,清晨朗读,不过是无所事事的消遣罢了。

恰在这时,外头有人敲门。赵梦婷去将院落的门开了,便见红秀在几个人拥簇下要进来。

赵梦婷愕然一笑,打量红秀道:“不知你找谁?”

红秀甜甜一笑,道:“你便是赵梦婷赵姐姐是吗?我一直都听徐公子提起你,他说你身世很可怜呢。”

一番话让赵梦婷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尤其是哪一句经常听徐公子提起你,这口吻,倒像是她成了陌生人一样,好在她不是那种情绪永远挂在脸上的人,也回了一个笑,道:“那么……你便是红秀姑娘了,我也听公子说过你。”

红秀仔细打量赵梦婷,脱口问道:“说我什么?”

赵梦婷道:“他说你是个好姑娘,将来定能找个好人家。”

红秀嘻嘻一笑,道:“他倒是想做月老了,什么事都有他的份,赵姐姐,我是来寻徐公子的,不知他在不在?”

其实徐谦方才还在庭院,只是听到二人的对话不对劲,已经立马溜进房了,可是回屋旋即一想,这是我家,怎么反倒我像成了贼一样?于是一拍大腿,心里大是后悔,便光明正大出来,远远朝红秀摇手,道:“红秀姑娘倒是有闲,寒舍简陋,只怕要怠慢了,快请进来说话。”

红秀眸光一亮,抚了一下额前乱发,朝赵梦婷甜甜一笑,旋即步入庭中,她还不忘四下打量,一面道:“寒舍简陋是简陋,不过也有意思,你便是在这里读书的吗?都说士子风流,看你的处境,只怕风流不到哪里去。”

徐谦坦然道:“士子固然风流,不过风流二字在各人的眼中却是不同。”

红秀背着手去半旋着身体,嘴唇轻轻抿起,好奇地道:“愿闻其详。”

徐谦道:“在有人眼里,纵情声色不失为风流,可在有些人眼里,封侯拜相却是风流。我固然也向往纵情声色和封侯拜相,不过其实呆在自己的一片小天地里,一壶劣茶,一本书卷,若是静下心来细细品味,却也不失风流。”

红秀咋舌道:“这样的风流不要也罢,不如我带你去西湖风流罢,你要听曲呢还是游船都由着你。”

徐谦苦笑道:“不好,不好,西湖那儿风流的东西少,下流的东西倒是多,不去也罢。”他心里唧唧哼哼:“跟着个女人跑去西湖寻风流,这是吃饱了撑着,要去那也是跟邓健去。”

红秀蹙眉道:“我再三请你,你却是推三阻四,这又是什么道理?枉我一片好心,罢罢罢……本来我是想来救你一次,可是谁知你这样不识趣,那我告辞。”

她语出惊人,竟是说要救徐谦一次,原以为徐谦会立即拦她,非要问个明白不可,谁知她旋过身正待要走,徐谦却只是客气地挽留:“这么快走,未免有招待不周之嫌,红秀姑娘不如喝口茶再走吧。”

红秀几乎要气死了,可她毕竟是小女孩儿,终究还是藏不住事,于是回眸咬着银牙道:“你现在还有心情吃茶?告诉你吧,我听说有人在南京活动,在打探你的家世,打探消息的便是谢昭,谢昭的先祖靖国有功,家里是铁打的靖国侯爵,和南京的许多人关系匪浅,你实话说了罢,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

徐谦微微一愣,随即表情也凝重起来,他能有今天,靠的既有自己的努力和运气,其实还有一层关系,这层关系若是被人揭发出来,又正好被人拿来利用,功名保得住保不住是两说,会不会治罪都是个问题。

红秀见徐谦表情凝重,倒是第一次发现眼前这个男人还知道忧愁的滋味,看他剑眉微锁的样子,倒也颇有些意思,她只得道:“怎么?你真的有把柄落在别人手里?很严重吗?”

徐谦叹了口气,随即抬眸道:“你的身份只怕并非宫女这么简单罢,或者你在宫中的地位只怕要高于不少宫女?莫非黄公公,是你的干爹?”

红秀心里打了个哆嗦,旋即问他:“何以见得?”

徐谦道:“你在杭州,却能知道南京的事,这就说明一定有人为你打探消息,你若是寻常宫女,就算身负公主殿下的托付,可是要指使这些探子,未免还是难以让人信服。”

红秀只得可怜巴巴地道:“你真是厉害,竟是一下就能猜出我的身份,实不相瞒,黄公公确实……确实是……”

徐谦随即道:“本来我和谢昭这些人,无非是身份不同相互看不过眼罢了,他们想耻笑我,我便耻笑他们,只是他们现在这样做,就过份了。”徐谦深吸口气道:“既然如此,那也只能鱼死网破了。”

红秀却是道:“你不要这么认真好吗,你认真的样子很吓人。”

徐谦却是朝红秀作揖,郑重其事地道谢,其实徐谦从本心上真的很感激这红秀,若不是她提前通风报信,只怕自己死到临头都蒙在鼓里。

只是眼下该怎么办?其实从一开始,身份问题就是徐谦的软肋,徐谦能科举,借助的就是那个身份,一旦这件事被有心人利用,自己又当如何?

他目光闪烁了几下,心思开始运转起来,他当然能意识到这件事很严重。而谢昭这些人拿身份的问题做文章,当然是想将自己置于死地……

这一次,自己不但不能退缩,而且必须要有完全的办法,身上这个功名是徐谦费尽许多心机,熬了无数个日夜才拿到的,寄托着徐谦的希望,也寄托了父亲甚至是所有族人的期盼。

“到了这份上,也只能你死我活了!”

徐谦心里想着,目光之中掠过了一丝杀机,他必须证明自己绝不是任人拿捏的木偶,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第一百零一章:摊牌

事实上,谢昭等人也只是阴差阳错,那谢昭本是贵族子弟,上次吃了亏,他如何受得了这个气?一直以来,这世上只有他欺别人,看别人笑话,不成想竟是被人当众取笑。

因此他便牵了头,联合张汤等人,又命人去南京查探此事,六人之中除了杨佟之,其他人都参与了。

原本谢昭不过抱着试试的心思,谁知他的人到了南京,才只是前去打探一二,事情就便水落石出了。

不但事情查得快,而且连证据找得也快,这就好像某人要去南京办事,才刚开口,原料对方会刁难一下,谁知道人家不但痛痛快快的帮你把事办完,似乎还觉得不够,硬要再塞你更多好处。

谢昭这些天闭门不出,毕竟还是读书人,脸皮还没有厚到被人羞辱一顿之后还能四处招摇的地步,越是如此,他对徐谦的恨意越深,此时家人从南京回来,道:“少爷,都已经打探清楚了,那徐谦果然是冒名换籍,据说是杭州镇守太监王公公帮办的事情,给南京户部的一个书吏办成的。”

一个书吏能办成这样的事?就算有王公公吩咐,那也绝不可能。

王公公毕竟只是杭州的镇守太监,手还伸不到南京去,所以他要办成此事,在南京户部里至少有个主事官员与他同流合污。

而之所以把事情推到一个文吏头上,无非就是让这文吏给人背黑锅而已,官官相护嘛,还不至于因为一件这样的事把一个户部主事拉下马来,南京户部和其他各部相比,职权多少还是有一些,主事虽然不算高官,可是谁知道在这背后有没有什么人物。

谢昭不是傻子,霎时明白了什么,在南京,有人想整徐谦,否则消息不会来得这么快。

他精神不由一振,连忙请张汤等人来商议。

张汤几人大是振奋,那文涛冷笑道:“如此说来,他自称忠良之后,原来竟是假的,勾结墨吏改换户籍,这在国朝是大罪,不但要丢了功名,刺配充军只怕也是跑不了的。”

谢昭微微一笑,道:“话是这么说,可是涉及到了镇守太监,难保那王公公不会反咬一口。”

苏通性子最急,拍着大腿道:“怕什么,便是有镇守太监撑腰又如何?哼,公道自在人心!”

谢昭苦笑道:“只是可惜杨公子没有来,他若是肯一起出面,又有杨家撑腰,事情就好办得多了。”莞尔一笑以后,道:“不过以我的猜测,这徐谦定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否则又怎么有人拼着得罪王公公也要戳破此事?这里头肯定别有内情,徐谦这小子狂妄得很,本来谢某不愿和这等人计较,可他敢惹到我谢昭的头上,那事情就不好说了。这一次我得来的是确凿的消息,我们什么都不必说,只要将这消息散布出去,闹个满城风雨,到了那时,自有御使、按察关注。”

不出几日,这漫天的消息便传遍了杭州上下,徐谦是争议人物,又涉及到了镇守太监和换籍,多少会惹人关注一些。

其实一开始,相信这流言的人并不多,可是当有人得知南京户部那边有个文吏已被按察关押,并且提刑审问,大家这才意识到事情似乎并非只是空穴来风。

紧接着又有消息说,浙江科道御使朱政派人下了条子前去镇守太监府上过问此事。镇守太监府那边自然是一点回应都没有,给这位科道御使大人吃了个闭门羹。

其实这种事也好理解,御使突然过问,这就意味着有人开始关注此事,而且一定查出了什么证据。至于下条子给王公公,更能证明这些人已经掌握到了什么,否则绝不会因为子虚乌有的事而在王公公头上动土。

而王公公的意思也没有出乎大家的意料,对于督察御使的询问,他选择了沉默,懒得搭理。

这样的行为很符合一个太监的身份,事实上,这确实是王公公最好的选择,承认不可能的,反对?你又如何反对?说得越多错得越多,太监或许可以权势滔天,可是毕竟在清议之中属于弱势群体,人人喊打的对象,没必要纠缠进去。

这种风雨欲来的气势,压得所有人透不过气来,随即,都察院御使会同几个按察抵达了钱塘县,直接住进了县衙。

虽然杭州和钱塘本是一体,可是入住钱塘县县衙的意思却很是明确,那便是决心把这件事当成大事来抓了。堂堂科道御使,突然盯上了这件看上去并不大的事,当然不会简单。

没有上头的支持和默许,又或者掌握了什么惊天的证据能把许多人拉下马,单单只是对付一个徐谦,未免有些杀鸡用了牛刀。

此时,月朗星稀。这巡按御使已经在衙中睡了,招待了一天的苏县令并没有松一口气,在他看来,御使突然驾到,而且还是科道御史,自己断不能出丝毫差错。

他回到自己的书房,显然并没有去睡的意思,而是沉吟片刻,随即低声吩咐了门外的一个家人,道:“去把黄先生请来。”

黄师爷连忙到了,向苏县令作揖道:“东翁还不肯睡吗?”

苏县令看黄师爷衣帽整齐,苦笑道:“你岂不是也没有睡?黄先生,请坐罢。”

黄师爷深看了苏县令一眼,欠身坐下,道:“东翁,京师的信已经到了吗?”

苏县令颌首点头,抚案道:“本官头痛的就是这个,恩师他老人家在信中说,眼下时局扑簌迷离,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苏县令说到这里,低头喝了口茶,随即脸上露出嘲讽之色,道:“一个个读的都是圣贤书,一个个讲的是仁义礼孝,人人都要做至诚君子。可是依我看,那些道貌岸然的所思所想是争权夺利,那些振振有词的也在争权夺利,那些栽赃陷害的为的岂不也是权利二字?风云际会啊,本来以为不太平的是京师,谁知道连这杭州也是如此。”

黄师爷肃然道:“东翁慎言,朝廷的事,和东翁毕竟离得太远。”

苏县令平时虽然沉稳,可是在黄师爷面前,终究还是显露出了自己有些书生意气的一面,他不由喟然叹道:“慎言便慎言吧,本官请你来,是有事要和你商议,恩师虽说让我静观其变,可是涉及到了徐谦……哎……我倒是想狠下心来,可是终究修行不够,总是觉得……这样做未免有些对不住自己良心。”

黄师爷沉默片刻,道:“良心二字与大人早没干系了。胡大人这么说,是为了大人好。”

苏县令却是摇头:“你这话未免太露骨,我叫你来,还是要交代你一件事,你去寻徐谦一趟,就告诉他,御使这边已经有了铁证,而且这件事干系不小,他的功名保得住保不住是两说,眼下最紧要的是保住性命,不过他毕竟是谢学士的门生,只要抵死不认,至少还有回旋的余地,若是一旦承认,那就有人要杀鸡儆猴了。”

说罢,苏县令叹口气,道:“可惜了这么个才子,真是可惜。”

黄师爷愣了一下,深深地看了苏县令一眼,心里摇头:“东翁还是差了火候,还差那么一点点,这也难怪……难怪要将他下放到这里来,他要磨砺的地方还多着呢。”心里这样想,口里却只能应承下来:“既如此,那学生就去走一趟罢。”

第一百零二章:赶鸭子上架

黄师爷领了命,连夜赶到徐谦家里去,远远看到徐家灯火通明,竟是人影幢幢,黑夜之中,不知听到多少嘈杂声音。

黄师爷吓了一跳,心说有人已经等待不及,不等在官面上动手,而是要在官面上做足文章,暗地里来个杀人灭口。

黄师爷这样的人什么世面没见过?比这更黑的东西他也有过经历,一旦涉及到了权争,什么仁义道德和规矩都是狗屁。

他心里又惊又疑,总觉得事情有点小题大做,不过是对付个徐谦,有必要如此吗?

想到这里,他的神情变得猥亵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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