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子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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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子风流- 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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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文斯闻言,不由松了口气,笑吟吟地道:“天使说的是,此事下官也是责无旁贷,到时自会自请处分。是了,天使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去淳安?”

钦差方才虎着的脸不由舒展起来,道:“事不宜迟,明早就动身罢。”

他又道:“据闻浙江乡试在即,朝廷有意命本官协同主考,浙江素来是文风鼎盛之地,本官倒是想看看近来这浙江出了什么俊杰。”他一面说,一面捋须微笑,显然对主考的事很有兴趣。

钦差的目光落在赵提学的身上,微笑道:“赵提学,乡试筹备得如何了?”

赵提学坐在下首,听到钦差也要主持乡试,顿时心里叫苦。

要知道主考官是很吃香的,一场考试主持下来,入选的举人就都算是主考的门生,尤其是浙江这种地方,能中举人的,往往中个进士不在话下,这些人迟早都要进官场,成为朝廷的栋梁之材,而这些人都将成为人脉资源,师生关系极为牢固,一旦确认了这层关系,极少会有人对宗师不敬的。

因此,别看提学权利不大,可是每年的乡试都是提学积攒人脉的时候。不但表面光鲜,实质上也好处多多,那些庙堂里的重臣,哪个不是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又有哪个没有主持过考试?一般大有前途之人自然是主持会试,不过会试的名额有限,无论是资历或是关系要求都是极高,因此有不少人便将目标都打在一些科举大省的乡试上,如江西、浙江等地,这些都是科举大省,学霸极多,能在本省脱颖而出的,会试都不成问题,前途大有可为。

因为浙江动荡,赵提学这一次捡了便宜,主持浙江学务,本来以为自己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培养一点势力,谁知道这时来了个钦差,这钦差好端端的不办正经事,却是来打他的主意。

赵提学自然是不满,表面上这钦差是说协同主考,可问题就在于,人家品级比自己高得多,所谓协同,最后还不是他来做主?

只是当着上官,又是钦差,他亦无可奈何,虽然心里火起,却只能压抑住心里的怒火,笑吟吟地道:“乡试的事,早已筹备得差不多了,再过五六日就要开考,应当不会出什么岔子,天使日理万机,还能关心我浙江学务,下官真是感激不尽。”

钦差抚须,呵呵一笑道:“无妨,抡才大典嘛,不可等闲视之。”

只怕这个时候,赵提学在心里已经把这钦差骂了一百遍了,可是对他又无可奈何,本来这一次说要来钦差,有不少官员都惴惴不安,怕这弊案会牵连到自己的头上,谁知道这些人没有倒霉,连失察的罪责也不见下来,偏偏他这个清贵无比而又游离在官场之外的提学遭了殃。

倒是其他人见钦差和颜悦色,都不由活跃起来,争先恐后地和钦差寒暄,又说起浙江的风土人情,一个个眉飞色舞。

而在这时,却有差役飞报:“大人,巡查倭事大使已回了杭州,刚刚到了城门。”

钦差的脸色风淡云清,淡淡地道:“一个巡查倭事大使,无足轻重,不必理会他,他回不回来,都和本官无关。”

这差役期期艾艾,道:“大使押了许多犯官来,据说……据说都已审出了结果,还打死了两个大人,其中一个乃是本省布政汪名传,其余的人,据说都已经过审,也都定了罪名,从充军发配到抄没家产的,也都勾销过了,现在漕军那边已经将人犯押上了漕船,说是要送去京师,押入诏狱侯罪。”

听到这话,钦差一下子坐不住了,他惊讶地离座而起,冷着脸道:“你再说一遍!他小小一个生员,何德何能敢审问朝廷命官?”

差人吓得面如土色,硬着头皮答道:“说是这大使也接到了一封旨意,也是钦命行事。”

这一下子,整个大堂都议论纷纷起来,明明是一件事,怎么会来两份圣旨,人家京师的钦差都风尘仆仆地赶来了,怎么宫里又会有旨意来?这实在不太对劲,简直是匪夷所思。

“这是什么缘故?莫非是姓徐的敢假传圣旨?”

“他有这个胆子?不过若是如此,这就更奇怪了,朝廷不可能放两份圣旨出来。”

“况且这徐谦当真大胆,先前杀了个游击,现在连本省布政,他也是说杀就杀,他这是要做什么,莫非是想翻天不成?”

只怕这个,唯一能幸灾乐祸的也只有赵提学了,不过他不得不蹦起脸来,生怕自己的面容和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心里不由称赞:“好一个徐谦,这一次倒是看看这个钦差如何下得来台。”

钦差已经震怒,咆哮道:“这徐谦必定是矫诏,哼,真是岂有此理,任他这样胡闹下去,置朝廷法度于何地?来,随我去漕府衙门,本官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这样大胆,竟敢动用私刑处置朝廷命官!”

他掸了掸官服,正了正乌纱,整个人显得极有气势,随即阔步而出,于是一干大小官吏纷纷站起来,亦步亦趋。

出了巡抚衙门,随即便上了轿子,大小官员也纷纷上轿,一时之间,场面颇为宏大,数十上百个差役,还有许多钦差随员拥簇着几十顶轿子浩浩荡荡地朝着漕府衙门而去。

漕府衙门这边,徐谦还在这儿歇脚,周都司自然去布置善后事宜,而王公公也尾随而来,正与徐谦说着闲话。

乡试在即,徐谦已经打算今日之后便好好地去临时抱佛脚了,其他的事,他一概不想过问,等到周都司那边来人,说是已经把人犯统统装船,他不由松了口气,这件事终于告一段落。

王公公此时也是一身轻松,这一次敕命邓健巡游,可是出海的事还少不了他这个织造局提督太监张罗,人员的选配、船只的修缮,甚至还有织造局的货物,都必须在半月之内如数准备妥当,他当然知道,宫里对这件事很是关心,所以也不敢怠慢。

而这又是徐谦的提议,所以宫里的意思是让徐谦和王公公一起负责此事,黄公公那边修书来,意思是希望徐谦来领这个头,至于王公公,从旁协助也就是了。

对于出海的事,王公公是一问三不知,好在徐谦聪明,从商家的人里头挑出了几个商家的心腹,给予他们戴罪立功的机会,让他们随邓健一道出海,除此之外,还有出海的准备,航路,甚至是一些水手的招募,都可以让他们负责,这些人一直都为商家做事,自然知道此时海上是什么季风,也知道哪里有经验丰富的水手,出海时需要携带多少淡水和食物,因此邓健到了这里,便领着这些人去商议了,口里说是商议,其实却是学习,对邓健来说,这些事,他都一窍不通,自然得让这些人给他上上课。

这些人的忠诚,徐谦倒是不担心,毕竟网开一面,放过他们一马就已是宽宏大量,而且他们的妻儿老小都在,一旦出了事,少不得两罪并罚祸及家人。

王公公和徐谦商议了一会出海的安排,却在这时,周都司急匆匆地进来报信,脸色凝重地道:“朝廷委派的钦差大人带着大小官员数十人上门来了,看他们的架势,倒像是来兴师问罪的,徐公子,王公公……”

徐谦倒是显得平静,而王公公与徐谦对视了一眼,微微一笑道:“见见无妨,请进来说话吧。”

第一百五十七章:神仙打架,你想做小鬼吗

徐谦正准备要出去迎接,谁知这时候,钦差带着一众人等已是破门而来。

“哼!”见了徐谦,钦差大人发出冷哼,他背着手冷冷地道:“本钦差不愿意和你们寒暄和虚耗,实话告诉你们,我是来要人的,至于用刑打死官员,你们就听参罢!”

徐谦和王公公又是对视一眼,王公公却只是微微一笑,抿嘴不语。

徐谦心里暗骂:“老东西真是狡猾。”

徐谦坦然上前,朝这钦差行礼,道:“大人和学生之间是不是闹了什么误会?何以大人这般怒气冲冲?”

钦差的情绪冷静了一些,依然还是背着手,道:“你就是徐谦?本官听说过你,你在杭州兴风作浪,端的是好生风流。”

徐谦作揖道:“岂敢,岂敢。”

钦差的面子上得到了满足,脸色也缓和了一些,道:“你该当何罪,你不过是个巡查倭事的大使,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敢私刑审问犯官?”

徐谦回答道:“大人误会了,学生是奉旨行事而已。”

“奉旨?”钦差冷笑道:“你奉的是什么旨?本官才是奉旨而来,你的旨意又是从何而来?简直就是混账,莫非你以为是本官矫诏而来的吗?”

在大家的认知里,圣旨是绝不可能有第二份的,要嘛是徐谦假传圣旨,要不就是这位钦差大人假传圣旨了,钦差这一次奉命而来,主要的职责就是处分犯官,谁知竟被人抢了先,也难怪他勃然大怒。

徐谦微微一笑道:“大人自然有大人的旨意,可是学生也有学生的旨意,你我既各奉旨意行事,当然该各司其职,大人何故来寻学生的晦气?”

若说方才徐谦的态度还算恭谦,可是现在,他的态度已经有了一点点的不对了。

钦差冷笑道:“这天下哪里有一件事同时会出两份旨意?你拿圣旨出来,我定要辨明真伪。”

徐谦自然不肯,你说要看圣旨就看?圣旨是两份,钦差是两个,你是钦差我也是钦差,就算你是京师来的,徐谦可以敬你年长,可是这并不代表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徐谦不卑不吭地道:“若是大人不信学生,学生又拿什么来相信大人?大人要学生的圣旨,学生斗胆,也要向大人问问圣旨,你我把圣旨摊出来,这朝廷到底是发了两道圣旨又或者你我谁真谁假,自然也就一目了然了。”

钦差一时无语,想不到这个家伙竟这么难缠,他是京师里出来的,毕竟清贵,以为到了地方上,人人都要巴结他,谁知当地的官员对他都极尽殷勤,偏偏这么个少年让他吃了个闭门羹。

其实圣旨就在他的身上,问题就在于,一个生员要看自己的圣旨就看,他这钦差还要不要脸?

这位钦差大人只得怒骂一句:“真是胡闹,荒唐!”

徐谦的脸色也板了起来,道:“我敬你是尊者,对你百般忍让,可是你无端跑来寻我,口出污言,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瞧我好欺负吗?我身为钦差,代表天子,你既辱我,即为不忠,大人想来长久位列中枢,难道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吗?又或者是你知法犯法,另有所图?”

这一下子,徐谦显露出了自己的锋芒,言辞之中机关重重,端的是厉害无比。

钦差愕然了一下,正要开口争锋相对。

可惜徐谦不会给他争辩的机会,朗声道:“若是你知法犯法,那么少不得就是欺君之罪,明知我有君命在身,言辞之中却如此不敬,这不是欺君又是什么?大人还请自重罢,学生权当大人一时糊涂,请大人立即出去!”

钦差又是愕然,几乎就要发作。

徐谦却是厉声道:“你们要看圣旨是不是?好,要看圣旨也容易……”他从袖子里抽出中旨来,道:“现在圣旨就在这里,你们不是要分辨真假吗?大人既是钦差,想必是认得圣旨的,你自己看,这份圣旨是真是假?”

钦差连忙定眼去看,见徐谦手中拿着的一份黄锦,一看便是苏杭这边的贡物,上面的纹理也与宫中的规格相同,他心中不由疑惑;“难道真有第二道旨意?”

此时却听到徐谦大喝一声:“尔等好大的胆子,见了圣旨,竟还敢站着。”

一句话下来,宛若晴天霹雳。顿时让人醒悟,这姓徐真心是坑啊,本来按理说,圣旨确实不是颁发给他们的,徐谦没必要亮出圣旨,可现在他们既要看,那么徐谦先是一通犀利言辞,然后祭出圣旨,到了这个时候,在这公众的场合,难道见了圣旨无动于衷?

“这姓徐的,分明就是狐假虎威!”许多人心里不由腹诽,可是无论怎么说,他们也挑不出徐谦的错了,问题在于,是钦差自己犯贱,非要让徐谦亮出圣旨,结果徐谦满足了他恶趣味的要求,结果……自不必说了。

众人只得拜倒,这钦差心里分明有些不甘,他也是钦差呢,可是圣旨出来,他亦无可奈何,早知如此,他将自己的圣旨先亮出来才是。

看着一地跪在脚下的人,徐谦一边展开圣旨,一边心里叹息:“你们这是何必,我一向不喜欢招惹别人,你们却非要撞上来。”

他清清喉咙,好整以暇地念起圣旨,足足用了半柱香的功夫,这才念到了钦此,随即道:“诸位大人请起吧。”

跪了半柱香,原本跑来兴师问罪的钦差顿时有些萎了,再也没了脾气,只是他这时却感到为难,突然出了两份圣旨,而且职责一致,现在姓徐的又先把人都处置了,那自己跑来岂不是徒劳无功?

若是往深里去想,问题就更严重了,这份圣旨显然不是翰林草拟,也不是内阁拟定,多半又是一封中旨,为何内阁拟了一份圣旨出来,宫里又突然传出了一份圣旨?

他原本是兴高采烈的上任,没想到事情竟如此复杂,其实他久居高位,政治觉悟还是有的,方才的表现只不过是京官到了地方,总觉得自己牛气哄哄,一时膨胀而已,现在想明白了其中的许多关节,不由吓得冷汗淋漓。他有预感,这件事非同小可,极有可能涉及到了宫中的隐私。

徐谦拿着圣旨,到了钦差面前,道:“大人,旨意要不要过目一下?”

“不必。”钦差深沉地看了他一眼,眼眸中带着疑惑,心里不由地想:“这件事太蹊跷,而徐谦颇得圣宠,此人知不知道这其中内情呢?”

果然是想瞌睡就有人送来枕头,徐谦呵呵一笑,道:“大人远道而来,学生有失远迎,其实也有得罪之处。学生与大人既然职责一致,不如就请大人移步,寻一处清静的地方说说话,如何?”

“这个小子……倒是识相。”钦差心里暗咐,便不由清咳一声,道:“好。”

其他众官员心里对这钦差怕早就心生鄙夷了,方才不是很嚣张吗?让人白高兴一场,还以为钦差大人要狠狠地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一个下马威呢,谁知道下马威被人家下了不说,居然还同流合污了。

只是这位钦差的脸皮倒也够厚,面子都是假的,利害关系才是真的,在朝中能混到他这个地步的人,决计不是鲁莽冲动之辈,就算一时之间冲动过了头,可是一旦预知到了危机,立即就能改弦更张。

与钦差一起到了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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