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子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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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子风流- 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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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方面,徐申来了之后才发现已经迟了,附近一条街都被人潮挤满,他身材肥硕,挤又挤不进去,大叫一声承让,结果人家根本就没有让的意思,想要退出去,发现后头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围上来了许多人,如此进不得退不得,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耳边都是嘈杂的声音,有人猜测今年浙江的解元是谁,也有人说起谁家谁家的八卦,徐申听到不远处有人在议论,说道:“听说那才子徐谦前两日已经去了贡院一趟,只怕这一次,他是别想中了。”

有人问:“这是何故?”

这人得意洋洋地道:“你连这都不知道吗?但凡没有考中的生员都要去一趟贡院,这叫领责,少不得要让考官们教训一顿,不过这徐谦去得也太早了,莫不是这个家伙私通考官吧?”

徐申听得心里冒火,大叫道:“谁在胡说八道,谁在胡说八道!”这时候的人最怕犯忌讳,榜还没放呢,这些人就已经乌鸦嘴了,也难怪徐申冒火,不过他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人潮中,人家未必听得到。

就在这时候,人潮突然涌动了一下,有人大叫:“放了,放了,快看,看谁家中了……”

徐申一下子激动起来,拼了命要往前挤,可惜和他抱相同想法的人太多,让人根本动弹不得。

这时又有人大叫:“张家的张公子高中举人,位列第四,快,快去报喜。”

接着又听有人嚷嚷:“杨公子也中了,位列第二,杨家这下子生发了,又出了老爷……”

徐申竖着耳朵听,总是没有听到侄儿的名字,心里不由地打了个突突,不免在想:“莫不是马前失蹄罢,祖宗保佑啊。”

第一百七十三章:第一名解元

这时候又有声音传来,道:“解元,高中了解元……”

后头的话听不清了,徐申心急火燎地大叫:“谁中了解元?快让让,我去看……”

结果有人道:“为何是徐谦高中?他不是前几日就已去了领责吗?”

徐申一听,顿时如五雷轰顶,耳边已经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了,肥硕的身形顿了一下,呼吸急促,差点要晕过去。

真的中了……

高中浙江癸未科乡试第一名解元。

徐申就像是做梦一样,姓徐的祖宗十八代也没这么光鲜过啊!

他发现自己的小腿肚子在打抖,几乎要迈不动步子,脑子晕沉,口里喃喃念道:“中了,中了,哈哈……高中了……”

他突然大叫,如癫如狂,以至于身边的人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见一个中旬汉子发疯似的,心里便不禁想,这位想必是老生员,如今中了举,可惜,可惜,虽是中了,却又疯了。

其实每次放榜,总会有一些登科之人像得了魔症一样发癫的,大家见怪不怪,于是有人大喊:“这位想必是举人老爷,快,扶他出去,用冷水浇醒他,否则命不久矣。”

或许是举人老爷四字起了作用,在这以读书为荣的杭州,大家对于读书人多少还是带着几分尊敬的,于是众人七手八脚地将徐申扶出去。

等到徐申醒来,看到自己身处一处客栈的门口,浑身被冷水淋湿,再看边上许多人一起围拢上来,纷纷道:“恭喜,恭喜,恭喜老爷高中……”那些人眼睛巴巴地看向他的钱囊,等着他散发喜钱。

徐申感觉自己像是做梦一样,吱吱呜呜地道:“不是我高中……”

听到这话,许多人的脸色不好看了,不是你高中你叫什么叫,不是你高中,你欢喜的要疯了过去干什么,这个不要脸的,肯定是舍不得散发喜钱,上次院试就有这么一个不要脸的家伙,巴巴地跑去,人却溜了,至今没人从他手里拿来一个铜板,这人现在是名满杭州的人物,便是那徐谦。

现在大家见徐申装傻充愣,不免有些怒色,纷纷道:“阁下既没有高中,瞎喊什么?”

“我看他必定是高中的,否则会高兴的晕过去,读书人穷酸到这地步,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徐申却是苦笑,问:“敢问诸位,此次乡试解元可是徐谦吗?”

“正是……”

如今确定了消息,徐申又是大喜,整个人雀跃起来,大叫道:“中了……中了……”说罢,雀跃着跑开。

大家看着徐申,都不禁摇头:“又疯了一个,人家是中了才疯,这人倒好,没中他也疯,徐谦明明是个少年,这个人定然不是徐谦。”

……

徐申疯了一般回到徐家,而此时,这里已经被无数报喜的人围满。

有专门的差役举着大红字帖,在人群中高呼:“大捷报,嘉靖二年浙江癸未科乡试,仁和县生员徐谦高中第一名解元……”

人群哗然,鼎沸声络绎不绝。

解元这东西毕竟稀罕,况且在这钱塘县已不知多久没有出过解元了,附近的乡邻,还有报喜之人一起发出啧啧赞叹和恭喜声。

徐家里头,老叔公差点要晕过去,幸好几个后辈扶住他,老叔公喘着粗气,激动地道:“他们说第一名解元?”

边上的人道:“是,没有错,是解元,提学衙门的差役都已经来了,准是没有错的。”

老叔公不由老泪纵横,道:“天可怜见,咱们徐家……终于生发了……”

其余人泪流满面,也是觉得很不容易。

在这浙江,若是除去恩科,三年才出这么一个解元,满打满算,也不过五十个解元而已,而徐家出身贱役,不成想竟是出了这么个考霸,徐家上下自是唏嘘不已。

后世讲究个人自由,而在这个时代,则是宗族为一个团体,一人获罪,宗族也跟着遭殃,可是一人得道,却也是鸡犬升天。徐谦成了举人老爷,况且又成了解元,将来做官只是早晚的问题,就算现在想去做官,也可以去吏部排队,若说生员是预备官员,举人其实已经算是官身了,只是没有实职而已。

徐家出了个官老爷,这意味着什么?这就意味着谁也不再敢轻易欺到徐家头上,甚至连在乡间因为争水渠而被人欺负的事永远不会有,因为现在的徐家,只要他们不去欺负人,四邻谁敢动他们一根手指头?

再者,往后徐家的子侄,起点也会比其他人高得许多,往后族里建了义学,将来大家都是书香门第。

正在大家唏嘘的时候,老叔公突然拄着拐杖怒道:“都愣在这里做什么?徐言,快,你去散发喜钱。周氏,你去催谦儿出来,让他准备迎客。徐正,你速速回乡去报喜,多杀几头猪,到时要准备回去告祭祖宗的。炮仗……炮仗放了没有?”

整个徐家忙碌起来,那徐言在院墙上架起梯子,夹着簸箕散发喜钱,无数铜钱掉落在墙外,外头报喜之人骤然乱成一团,一边说着吉祥话,一边拾捡。而那些报喜的官差则被迎进来,自然是茶水款待,另外奉送红包。

徐谦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他听到解元二字,整颗心抽搐了一下,随即便是狂喜。

再之后,他发现这解元也不是这么好当了,族里几个叔婶拥簇着他,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穿着新衣,去接待宾客。

这时候,他总算知道宗族的好处了,虽然场面混乱,但是许多事都有族人处理,无论是放炮仗还是迎宾,总有人去替他张罗,至于其他的规矩,徐谦也不懂什么,权当自己成了提线木偶,边上有人提点什么,他便做什么。

虽然混乱,但是徐谦也很省心,到了午时三刻,外头有人吆喝:“钱塘县父母到了。”

众人哗然,不过都在意料之中,本地县令和徐谦一直关系不错,现在徐谦中了解元,这时候肯定会来一趟,只是大家不曾想,这位县令大人来得这么快,只怕午饭都没吃,听了消息便往这边赶了。

紧接着在一队差役的拥簇下,苏县令与黄师爷一并到了,徐谦连忙去迎接,拱手作揖道:“学生见过父母大人。”

若是以往,苏县令肯定只是嗯一声,算是回应,不过如今身份不同,他竟也拱起手,同样朝徐谦作揖,道:“徐解元万勿客气,本官听闻喜讯,便立即赶来。”

徐谦又向黄师爷道:“黄师爷好。”

黄师爷这时候身子微微一侧,一副不敢承受徐谦揖礼的意思,在侧身之后,又拱手作揖道:“徐解元客气。”

将苏县令和黄师爷迎到堂上高坐,便有族中妇人送来了茶盏。

苏县令微微一笑,道:“想不到这一次解元竟是花落本县,本县真是高兴,徐解元,这一趟多亏了你,本县脸上也沾了你的光。”

黄师爷趁势道:“县尊听说你高中,饭吃到一半就急匆匆地赶来了,其实学生以为,徐解元能高中都是情理之中,否则这杭州才子岂不是浪得虚名?”

一句看上去无心的马屁,惹来大家莞尔。

徐谦苦笑摇头,很是矜持地道:“师爷切莫自称学生,我就算高中,那也是后生晚辈,解元不过是给外人看的罢了,何必要天天挂在嘴上。”说罢,又向县尊道:“此番高中,学生也是不曾预料,如今侥幸有了功名,学生希望进京,毕竟家父在京师,学生总是放心不下,只是学生学籍在钱塘,赵提学那边学生自然会去找下门路,只是大人这边,少不得要开具一下证明了。”

大明朝的会试分为南北榜,即每次会试,南人考试与北方不同,一个是在北京进行考试,一个则是在南京,相较来说,南榜的竞争极大,集中了数个考霸高产的大省,而北榜就不同了,同样的水平,可能放在南边至多一个举人水平,可是到了北方,至少也能混个进士。

说到底,若是学籍在北方,科举占了很大的便宜,正因为如此,朝廷对于学籍的转换卡得很严,尤其是南人换学籍去北方,不但需要提学出面,便是本地父母也必须为之担保。

不过关系不够铁,无论是本地父母又或者是提学宗师都不会轻易放人的,毕竟举人是稀缺的资源,大家都指着他为本地增光,若是能高中,少不得要为自己增加一笔政绩,放人……哪有这么容易。

不过徐谦倒是有这个自信,赵提学那边多磨几下,希望很大,苏县令这边,徐谦几乎有百分百的把握。

若是这件事办成,那么徐谦将会在北京进行下一场会试,那徐谦不但可以提早入京,考试也有了更大的优势,浙江的解元到了北榜,不说横扫江北才子,至少也算是最出众的角色之一。

第一百七十四章: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如徐谦所料,苏县令并没有迟疑太久,满口答应道:“汝父远在京师,君子成人之美,既是如此,只要提学那边准允,本县这边自然尽力为你开方便之门。”

苏县令当然希望钱塘能出一个进士,好显出自己的教化之功。可徐谦既然提出这个要求,苏县令倒是没有觉得什么可惜,毕竟大家私交摆在这里,和教化之功比起来,这个面子还是要卖的。

徐谦连忙称谢,这时,黄师爷笑道:“徐解元何须如此,方才你也说,关起门来就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

过了一会,苏县令前脚刚走,紧接着王公公的大驾便到了,这位王公公和徐谦的关系自不必说,再加上现如今徐谦中了解元,前程更加看好,他若是不出现那才怪了。

不过太监的身份毕竟敏感,王公公刻意来迟一点,等人渐渐少了,才慢吞吞地到来。

徐谦感到头大,招呼完了苏县令,又不得不把王公公迎进来。

这时候,徐家这小门小户的劣势便显露了出来,因为人多,地方又小,所以根本施展不开,王公公倒是不以为忤,笑吟吟地道:“黄公公在那边曾屡屡问咱家,说是你这乡试有几成把握,这宫里头对你可很是上心呢,想不到啊想不到,你竟是高中了解元,读书人的事,咱家不懂,可是这解元的份量,咱家却是晓得的,好,很好啊。”

徐谦不由笑道:“王公公,只是凑巧而已。”

王公公拉下脸来,道:“凑巧都能凑出个解元?那咱家也非要去考一考不可。”

徐谦打了个冷战,心里想,你阉都阉了,你安安分分地做太监,却还读书做什么?读书又不需要先割了自己再去读,你这朝三暮四的是何苦来着?心里虽然腹诽,脸上却不敢表露,只是呵呵一笑,意思是说王公公的笑话很好笑。

王公公吃了口茶,随即又道:“黄公公早有意思请你入京,你可愿意吗?”

这才是重点,王公公毕竟只是黄锦的传声筒,徐谦故作沉吟,道:“进京的事就怕手续繁杂,不过能有机会入京,学生自然是极力争取。”

王公公不由笑道:“好,很好,有这志气就好,京师里头可比这里热闹,你用武的地方也多,去了京师,可不要忘了咱家才是。”

徐谦方才还在和苏县令提进京的事,一副不进京毋宁死的意思,而如今倒好,王公公跳出来,一副你徐谦不进京,他宁愿再割一刀的急迫,可见这世上的事还真是无常。

这让徐谦不禁想到,京师里头定是有人盼着自己前去,这个人应当不是黄锦,因为黄锦和自己更多的是相互利用,黄锦盼着自己入京?徐谦可不敢想。

其实徐谦倒是知道有一个人似乎和自己有些联系,只是这个人身份过于高贵,似乎也不可能盼着自己入京,毕竟大家又没感情,这种事应当不太可能。

既然想不出,徐谦索性不想,这时候王公公问他,道:“要进京自然要及早,你若是想去,可以走漕运,如今也便利一些,其他方面,咱家自然会去替你招呼。”

徐谦道:“学生可能要回乡一趟,待从乡中回来,再从长计议。”

王公公点点头,一副很是理解的样子,道:“不错,衣锦还乡是应当的,咱家盼你快去快回。”

迎来往送不免有些折腾,徐谦索性陪着王公公说话,至于其他的来客全部交给了徐家族人,一直闹到了天黑,徐谦才终于静了下来。

院子里似乎还留着一股子淡淡的喜庆,月朗星稀,徐谦一人坐在天井边,想到种种遭遇,想到自己突然摇身变成了解元,他不由对月自问,这是不是做梦?

从现在起,徐谦才相信自己的人生发生了转折,从前的自己至多不过是个民,就算是生员,那也不过是更高级的民罢了,属于被统治的阶级。可是现在,他一脚跨出,终于迈入了官的行列。自己朝思暮想,为的不就是今日?

远大的前程之路,终于开始清晰起来,真正让徐谦感到触手可及。

“洗洗睡吧,明日清早还要去见宗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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