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陆大答道:“都怪我好赌,老爷已经借了不少钱给我,还劝诫过我好多次,我却总是忍不住……那天我再向老爷借钱,老爷一口回绝了,还说我再去赌钱的话就要将我赶走,我……我一时糊涂……”
段飞丢下自责不已的陆大,离开了监牢,陆大说打伤老爷之后他就后悔了,但是赌场逼债的压力导致他一直犹豫不决,躲藏在朋友家里,直到今天有人告诉他陆岚死了,他这才不顾一切地回到陆家负荆请罪,可惜已经迟了。
“什么人能够在大街上将一个大活人劫走而不引人注意?亲朋好友?官差?还是……”段飞正自苦苦思索,只见严捕头用铁链栓了个人大步向牢房走来,段飞愕然停下脚步,严捕头对段飞道:“阿飞,这便是鹤来楼的厨子谭茂了。”
第〇一九章 【成竹在胸】
谭大厨愣愣地站在段飞面前,他的身材果然高大,瞧他那粗壮的手臂,满是伤疤的手背,骨节暴突的手指,果然充满了暴力倾向。
严捕头兴冲冲地对段飞道:“这家伙在李家办喜宴的时候确实丢了一套刀具,随后他便离开了李家,那是戌时初(傍晚七点左右)的时候,但是再往后问他去了哪里他却怎么也不肯说了,他女人听说他被抓,半路上赶了来,一问之下才发现这家伙那天快到亥时中(晚上十点左右)才回到家,有足够时间杀人了。”
“我没杀人!”谭茂叫道。
“没杀人你干嘛不敢说那一个半时辰去哪里了?”严捕头踢了谭茂一脚,谭茂跌开几步,还是嚷着没杀人。
段飞接过严捕头手里提着的一个皮袋子,入手沉甸甸的,严捕头道:“这便是他的新刀子了,我把他关到牢里去,阿飞你先拿刀子去殓房叫老杨比对,回头再到牢里审问这丫的。”
“我没杀人,你们不能把我的刀子带去那么晦气的地方……”谭茂嚷嚷着,被严捕头强拖着走了。
段飞耸耸肩,这就是明朝的法制,不管怎么样先抓了人再说,反正为办案抓错人也不犯法,甚至把人打残了也没事,他转头又往殓房走去。
比对的事很快就完成了,陆岚果然是被同类型的刀子杀死的,尤其是那把又尖又长的剔骨刀,与穿透陆岚小腹的伤痕一模一样,既然全县只有谭大厨的厨刀丢失了一套,那么这事自然得落在他身上查明了。
段飞又一次来到牢房,只见牢房中另有一间刑房,里面各色刑具一应俱全,陆岚正戴着沉重的木枷,跪在大搓板上回答着严捕头的审问,段飞进来的时候他已经疼得满头大汗,答得飞快,免得吃更长的苦头。
严捕头坐在一张旧官帽椅上,手端花瓷杯,一面品茶一面油然说道:“还不老实,看来你想多吃点苦头,本官时间多的是,咱们慢慢耗着玩。”
“大人,小的没撒谎,小人真的没杀人啊。”谭茂忍耐力不错,段飞估摸着自己被这样重压跪在那搓板上至多半分钟就受不了了,谭茂竟然还忍得住,除了汗出如浆外连说话的声音都没什么改变。
段飞在严捕头耳边低语几句,严捕头拍着扶手喝道:“谭茂,你曾说新刀与旧刀一模一样,是不是啊?”
谭茂忍痛道:“是,大人,刀子就是我们厨师吃饭的家伙,若用不惯手菜都切不好的,我的刀被偷之后就打了一套一模一样的新刀。”
“哼!”严捕头将那袋刀具丢到他面前,冷笑道:“现已查明,正是你的旧刀将城西富商陆岚杀死,莫非是你先,谎报失刀将人杀了后再?”
谭茂终于变色,叫道:“没有啊,大人,我的刀确实是被偷了,我没杀人啊,大人,求求你,我受不了了……让我起来吧。”
“哼,那还不快老实交代?当晚那一个半时辰你到哪里去了?”严捕头追问道。
“我……”谭茂偷眼瞥向在刑房里看热闹的衙役们,严捕头扭头挥挥手,段飞便将那些人驱了出去,回来时刚好听到谭茂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我去了四海楼……”
“四海楼!”严捕头脱口惊呼,随即脸上露出了暧昧笑容,四海楼是宝应县最具规模的一家青楼,也就是宋螭家开的那一座,严捕头他们最近几天常常光顾,捞了不少甜头的。
“不对,去四海楼嫖妓没有什么不敢说的,你在撒谎!”段飞喝道。
严捕头醒悟过来,说道:“没错,在你娘子和老板面前不敢说还有些道理,进了这里还有什么不好说的,你在隐瞒什么?不老实的话我叫你在这里跪到明天天亮!”
“没撒谎,我没撒谎!”崩溃之后谭茂的脸迅速变得苍白,汗水津津直下,他腰一软,上身前倾倒下,肩上扛着的木枷随即撞到了地面,谭茂嘶吼着说道:“我在四海班的相好芸姑精通厨艺,我是去学艺的……”
段飞和严捕头都愣了愣,然后都失笑起来,这确实是一个难言之隐,宝应县屈指一数的大厨居然要去妓院跟一个卖笑的妓女学厨艺,难怪他一直不肯说,一旦传出去,恐怕他再也没脸在宝应呆下去了。
严捕头笑完之后望向段飞,向他寻求意见,段飞低声道:“录了口供便放他走吧,以他的厨艺和力量,要刺穿一个人的肚子何需第二次用劲,凶手绝对是玩刀的新手,不是他。”
录完口供谭茂便被放走了,段飞仔细研究着口供,严捕头却焦急地来回踱步,忍不住催促道:“阿飞,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段飞放下口供,说道:“带上所有兄弟,去李家,忙了一天,连午饭都没吃呢,正好让李老头破破财,犒劳下弟兄们。”
严捕头眉毛一挑,道:“这事莫非要着落在李家?”
段飞笑道:“嗯,饿肚子事大,必须着落在李家……哈哈,放心吧,严头儿,我大概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此去李家除了混顿好吃的之外,就是为了求证些事儿,至迟子时前便能将凶手逮住。”
拿了谭茂的口供反正得去李家核实一下,找藉口白吃白拿也正是捕快的生存之道,严捕头二话没说地将衙门里的十几个捕快都召集起来,听说有白吃的机会,大家都好不高兴,听了段飞的话,一个个穿戴整齐,带齐了镣铐、木枷,揣着铁尺手提水火棍,浩浩荡荡地向城东李大户家赶去,等许典史得到消息赶来,一众捕快们早走得没了影儿。
李大善人李善财老爷是宝应城东首屈一指的大财主,平日里也做过一些沽名钓誉的善事,所以不了解的人都称其为李大善人,但是知其根底的段飞却知道这家人都很不地道,这所大宅子里几乎可以说是遍地的男盗女娼。
李善财的管家正在门前乐呵呵地站着,突见一群如狼似虎的差役带着家伙直冲过来,他吓得急忙避到了门内,正叫人关门的时候,一根水火棍已经点进了门槛,段飞笑嘻嘻地对吓得脸色发白的管家说道:“李管家,别来无恙呀。”
李管家定定神,望着严捕头道:“严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严捕头打足了官腔,鼻子翘到了天上,冷笑道:“无风不起浪,无事不登三宝殿,捕快上门当然是来办案的,土地庙的腐尸案听说过吧?有证据显示你们李家牵涉在内,赶紧叫你家老爷出来,关门闭户,上下人等都不许离开,若走漏了一人,我便将你们全锁回去打板子!”
李管家沉声道:“严捕头,咱家老爷跟闵大人也是有交情的,你们这么做事似乎不合规矩吧?”
“放屁!”段飞一巴掌将李管家打了个趔趄,他一张口,登时吐出两粒老牙来,李管家惊怒地瞪着段飞时,段飞揉着手腕笑眯眯地说道:“没有真凭实据我们岂敢擅闯李大善人的宅院,满屋子的恶犬还不将我们都生吞了啊。”
“你……你等着!”李管家气怒交加,跌跌撞撞地扭头跑进了重重宅院中,李家的家丁们也仓皇逃开,连狂吠的看门狗也给谁堵住了嘴巴,只发出些呜咽的声音。
“飞哥,谢谢你。”石斌激动地说道,大家这才恍然,段飞原来是公报私仇来了。
段飞笑道:“待会见到李大善人,还请严大人及诸位兄弟帮衬帮衬,非得将这个人面兽心伪善的畜生镇住不可,阿斌,他当年放狗咬你,今天你就要亲自踢爆他的卵蛋,这才像个男人!”
“是!”石斌两眼发红,显然想起了从前在李家门前乞食,却被李管家和其主人放狗追咬的旧事,当年若非段飞舍身相救,恐怕他都活不到今日了,这件事也是石斌为了‘唤醒’段飞失去的记忆而告诉他的,段飞暗暗记在心中,没想到报复的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大伙儿同仇敌忾,如狼似虎地闯入李宅,闹得鸡飞狗跳,等李大善人李善财气喘吁吁地在人扶持下走出来时,趁机拨乱的捕快们都已经快闯入后院了。
李老爷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傲然登堂入室的严捕头和段飞说道:“你们……你们……放肆!”
“放肆?我记得当年你喊的是‘放狗’啊。”石斌踏上一步逼向对方,恨上心头,面目不禁有些狰狞,李老爷骇得倒退了一步,惊惧地说道:“你……你是谁?我怎么不认得你!”
严捕头淡淡地答道:“李老板贵人多忘事了,不知道上月家里摆喜酒的事还记得不?”
李老爷愕然道:“上月小儿迎娶新妇,这我当然记得,诸位差爷今日前来,不会是因为当日我李家少发了几张请帖的缘故吧?”
石斌突然飞起一脚,踢在李善财的胯下,李老爷发出惊天惨叫,捂着下身跪在石斌面前,石斌冷笑道:“老杀才,你当我们是来打秋风的吗?告诉你,你们李家犯事了!上月你儿子娶小妾摆喜酒,城西的陆家却因此要办一场丧事,也害得咱们不得安宁,你当我们和你开玩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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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二〇章 【打草惊蛇】
李善财疼得浑身痉挛,他嘴皮子哆哆嗦嗦地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大儿子怒冲冲地上前推搡了石斌一下,石斌哎哟一声抚胸躺到了地上,大声惨叫:“打人啦,有人袭官啊!”
双方都大叫大嚷起来,眼看事态即将不可收拾,李善财愣是吸了口气站了起来,用上了吃奶的力气大吼道:“都给我住手!”
严捕头他们就等着他这一声呢,倒是李善财的两个儿子气呼呼的还想动手,李善财一巴掌一个将他们打了回去,李善财喘着粗气夹】紧双腿转过身来,勉强向严捕头摆出个笑脸来,拱手说道:“严捕头,我认栽,请你划个道儿,能做到的我李某绝不皱半下眉头。”
严捕头打圆场道:“李老板果然是个明白人,明着告诉你吧,土地庙那个案子确实跟你李家有关联,而且案情很诡异,已经惊动了东厂,假若你不好好配合,等东厂的番子来了就没咱们这么客气了,至于刚才段飞和石斌的所为,你该心知肚明怎么回事,现在双方都扯平了,李老板应该不会还记挂在心吧?”
听到东厂二字,李老爷吓得一个哆嗦,身家性命要紧,哪还顾得这些小小恩怨,他急忙从怀里摸出个红包,动作飞快地送到了严捕头的手里,就像见到了亲爹一样,百情上面地道:“严大人,要我怎么做你就直说吧,我全家上百口的性命都在严大人你的手心里啦!”
严捕头打开红包向里瞅了瞅,神色冷淡地将红包收入怀中,道:“李老板莫非是在打发叫花子么?”
李老爷汗出如浆,比刚才被踢到命根子还严重,他忙不迭地赔罪道:“是,是,是,小老儿马上备一份厚厚的大礼,请严爷笑纳。”
严捕头这才露出了满意笑容,说道:“也不必急着办案,弟兄们都饿了,李老板,少不得要在府上叨扰一顿了。”
“应该的应该的……”李老爷腹中大骂,脸上却自欣然,催着那脸肿了半边的老管家去准备酒菜,亲自招呼严捕头上坐,端茶送水,忙得就跟灰孙子一般。
一顿丰盛的晚宴在李老爷殷勤的劝吃劝喝中终于结束了,严捕头打了个饱嗝,剃着牙对李老爷道:“当日你家办酒席,大厨是从鹤来楼请的谭大厨吧?”
李老爷道:“是,是,原先请的是谭大厨,只不过他临时却说丢了刀子,气冲冲地撂挑子走人了,最后老夫只好临时再去请了两位厨师过来,这事莫非跟土地庙的案子有什么关系么?”
严捕头道:“着啊,现在已经查明,就是他丢的那套刀子杀了人,他说刀子是在你李家丢的,我就只好来你李家找人了。”
“他……他……他胡说,阿福,那天是你将谭师傅请来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李老爷望着一直在旁伺候的老管家,问道。
李福迟疑了一下,说道:“老爷,当日确实是我亲自将谭师傅接回来的,他来之时的确背着一个长型的皮囊,送他进了厨房之后我就去忙别的事了,谁曾想不久之后就听厨房里吵起来了,据家里的厨子和小厮们说谭师傅当时将刀具拿出来的时候大家还赞叹了下刀子的精美与锋利,后来大家忙碌起来,就没再看到那些刀子,谭师傅做事前有个习惯,要先去更衣净手,就转背的功夫,那套厨刀连同皮套都不见了。”
段飞打岔道:“也就是说,谭师傅的厨刀确实是在你们李家弄丢的咯。”
“是……不过当日人多手杂,说不定是外人潜入厨房窃走了厨刀……”李福辩解道。
段飞冷笑道:“笑话,李家的厨房是摆在大门口啊?从设宴的大厅到厨房要拐几个弯进几个门?厨房就那么大,仆妇来来往往,难道谁都没见有陌生人闯了进来吗?里家养了那么多狗难道都是摆设?”
李福无言以对,严捕头道:“将当日在厨房里帮工的厨师、杂役、护院、仆妇,凡是有点关联的都给我叫出来,少了一个查不出凶手我就抓你李福一个人去顶罪!相信李老板也是支持的。”
李福苦思冥想生怕少了一人,嘴里报出一个个名字,渐渐地前厅便站满了人,等他再也数不出谁的时候,段飞突然问道:“摆喜酒之后有没有谁请辞离开李家的。”
李福愕然道:“没有,半年来都没人离开,家里倒是新入了不少下人婢女。”
段飞点点头,向严捕头望去,严捕头喝道:“一个个上来,在外面的不许交头接耳不许使眼神打手势,你们几个出去盯着,有谁试图串供就给我当场拿下,以凶手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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