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哪怕吴一道身临绝境也依然能保持那种儒雅。如果换做是罗耀的话,也不会改变那种舍我其谁的性格。如果是皇帝呢?
方解摇了摇头,有些失望。
他失望于李远山的落魄,失去了一个枭雄的风采。
李远山看到了方解眼神里的失望,所以他有些恼火。
“想不到,当初我一念之仁留下活口的一个小人物,竟然会在今天成为我最后的敌人。世事无常,你当初在樊固只是个小卒的时候或许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我面前吧。那个时候你就好像是一只井里的癞蛤蟆,而我是你连仰望都望不到的存在。我想你现在一定很得意,很骄傲,因为你依然跟我有着太大太大的差距,这种成就感是不是让你很满足?”
他看着方解的眼睛说话,想从对方的脸上找到情绪的变化。但他失败了,这个看起来这么年轻的男人竟然平静的好像一块石头。本以为这样的话会激怒方解,可他只是在方解眼神里看到了更浓烈的轻蔑。
“你真可笑”
方解微微叹了口气,越发的失望。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就因为你此时站在我面前?”
或是因为激动,李远山声音变得有些发颤:“到了现在你也只不过是个小人物而已,即便我失败了我依然站到过人世间最高的地方。你是在看不起我?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今天之前,你这样的人我若是愿意,随意挥挥手就能杀掉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
方解看着他,忽然笑了。
很愉快的笑了。
他耸了耸肩膀,示意李远山可以继续说下去。
李远山勃然大怒,伸手去摸战马一侧得胜勾上挂着的长槊。当的一声,一支羽箭迅疾飞来精准的射在他手将要触碰到的地方,羽箭在槊锋上擦出一串火星。李远山下意识的抬头,看见远处有个络腮胡子的北辽人擎着弓对着自己。
“你可以继续说话。”
方解微笑着说道:“在见到你之前,我曾经想过很多次你们之间的第一次见面会是怎样的一种方式。等真的到了这一天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的对手竟是……这么烂的一个人,你让我失望了,但我依然可以很大度的给你说话的时间。就……我数三十下好了,够不够?”
“你这个卑贱的小人!”
李远山破口大骂。
这句话才骂完,站在他身前大约两米的方解忽然消失了,他恍惚了一下才发现方解竟是已经到了他的战马前面,触手可及的位置。然后他看到方解伸出手抓着马缰绳往下一拉,那马嘶鸣了一声扑通一声扑倒在地上,四蹄尽断。战马的身子狠狠的砸在地上,激荡起一片尘烟。
“可以说话,但不可以骂人。”
方解依然温和:“我给你这个时间,是因为我还没考虑好怎么杀你。如果将你活着交给皇帝的话,皇帝一定非常高兴。皇帝高兴的话,我会得到很多很多赏赐。比如高官显爵,比如金银珠宝。想想就诱人啊,你还真是一座大宝藏。”
方解看着李远山从地上站起来,微笑着摇头:“不过,我好像没什么兴趣。”
李远山整理了一下头上的金盔,眼神阴狠:“看到你,我就知道什么是小人得志。”
“打一架吧。”
方解忽然说道:“我知道你是在故意示弱,你刚才从马背上掉下来的时候其实不用摔倒,故意这样做的目的其实很简单,你想让我以为你的武艺很烂,然后你说不定就有机会擒住我,然后要挟我的手下放你离开……我给你这个机会。”
李远山的眼神一变,向后退了几步。
他将自己头上的金盔摘下来放在一边,是放而不是扔。
“你看”
方解笑着说道:“这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如果我直接杀了你,说不定会有人说出去我有生擒你的机会而却非要弄死你,皇帝问的话我也不好解释。所以你千万别跪下求饶,那样我可怎么下手?”
这句话,比刀子戳在李远山心里还难受!
……
……
方解说话的声音很轻,远处的士兵听不到他说了些什么。谁也不会想到,他平平淡淡的话语却将李远山逼到了尊严崩碎的地步。李远山是骄傲的,一个在他眼里的小人物用这种语气这种方式对他说话,他无法承受。
外面就是朝廷得胜的大军,皇帝就在几十里外。
方解不得不小心谨慎一些,因为他太了解皇帝身边的那些人。外面的仗是那些人在打,而李远山是他擒住的。这份功劳是自己硬生生从别人手里抢来的,如果他再贸然将李远山杀掉的话城外的某些人立刻就会找到攻击他的机会。他们是不允许一个小人物将天大的功劳据为己有的,李远山的死会成为他们攻击方解的理由。
所以,方解在用自己的方式逼迫着李远山先动手。
那些叛军方解不会杀,要留着他们做证人。
而这个时候的李远山心已经乱了,以他的智慧想看破方解的心思其实不难。但是今天,失去了一切的李远山已经几近癫狂。他的梦碎了,心怎么可能平静无波?
当方解看到李远山捏了一个手印的时候笑了,很开心的笑了。
他看到了李远山捏印,却在这一刻转身然后对手下大声吩咐道:“将所有人都绑起来,一会等城外大军得胜之后将他们都献给陛下。”
那些叛军都听到了这句话。
然后,他们发出一声惊呼。
方解的脚下忽然有一根土刺毫无征兆的冒了出来,这土刺看起来很尖锐,若是被刺中的话立刻就会被穿透。
方解在那根土刺冒出来的一瞬间移动,脚下一点在坚硬的地面上踩出来一个土坑,下一秒他已经出现在李远山面前。
李远山没有预料到这个年轻人的速度竟然这么快,下意识的双手往外一架挡住方解的拳头。
轰的一声。
李远山双臂上的甲胄被砸碎,金甲的碎片崩飞出去溅的到处都是。若不是他修为不俗,这两条胳膊也会被这一拳直接轰碎。李远山借着方解拳头上的力度向后急退,身子在半空中翻了一下然后双手连环结印。方解身边立刻有至少十几支土刺冒出来,迅疾而有力。
方解在这些土刺之间穿梭,身形快的只剩下一道残影。
对于李远山是个符师的可能,方解早就有所准备。既然李家能出一个李孝宗,李家人的体质接近,那么极有可能李远山也是符师。虽然这可能性不大,但方解还是做足了准备。现在看来,李远山在符道上的修为比李孝宗还要精纯一些。
方解不知道的是,最初李孝宗的符术就得到过李远山的指点。
方解在土刺的阻拦中急速穿行,李远山退避的速度远不及他快。眼看着第二拳就要砸过来,李远山立刻向下一蹲手按在地面上,轰的一声,一堵土墙拔地而起拦在他和方解之间,在土墙出现之后李远山立刻后退,可脚步才移动,一只拳头砸穿了那道厚重的土墙伸了过来,李远山吓了一跳,当发现那拳头距离自己还有半米的时候这才松了口气。
可就在他稍稍松懈的一瞬间,他的身子好像出膛的炮弹一样忽然向后飞了出去。毫无征兆,就如同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砸在胸口上似的。半空中佝偻着身子的李远山来不及调整身子就狠狠的撞在城墙上,咔的一声将几块城砖撞的裂开了无数道口子。
李远山觉得心口里一窒,气血竟是不能顺畅运行。
他挣扎着站起来转身抠住城墙的缝隙想往上爬,一边爬一边回头看着方解是不是追了过来。他对自己的修为很了解,虽然距离九品还有一定距离但八品中找不到一个对手。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那样年轻的人可以拥有超越八品的修为,所以一开始他并不认为自己会输。
但是现在,他只想避开方解。
他不是那种因为武艺超群修为极高才被提拔为大将军的,在这方面他也自知和罗耀那样的人没有任何可比性。可这不代表他认为自己很弱,八品上的修为也不是白菜满地都是。
他回头看着,发现方解刚刚穿破土墙过来。
他立刻加速,如壁虎一样顺着城墙向上爬行,可才爬出去三四米远忽然小腹上一疼,身子立刻失去力度从半空中坠了下去。在往下掉的时候他看到城墙上突然出现了一块尖锐的凸起,刺进小腹中的就是这根突刺,上面还带着血迹。
就在一恍惚的时候,那跟突刺咔嚓一声碎了。
他强行扭转身子落在地上,小腹的伤口上已经有血流出来,顺着他的金甲溪流一样往下淌。
他抓着自己的甲胄向外一拽,然后迅速的撕下来一条衣服裹在小腹上防止肠子挤出来。
“你……你怎么也会……”
他看着方解惊恐的问。
“惊讶吗?”
方解一边走一边说道:“还有很多让你惊讶的事会发生,我劝你现在做好心理准备,因为接下来的事会很限制级,太血腥不宜观看。其实我自己也很惊讶,能让你成为我检验实力的靶子还真是让人开心的一件事,特别开心。”
说这句话的时候方解伸出手对着李远山,然后猛的一握拳。
咔嚓一声,空气似乎变成了无数条无形的绳索捆在李远山身上狠狠的勒紧,又好像有一条巨蟒缠绕在李远山身上拼尽全力的缠着。李远山的骨骼被勒的咔咔作响,肌肉都深深的陷了下去。
“这是独家首发,别人都没尝过的味道。”
方解一边走一边说话,语气森冷:“有句很装很俗被人用烂了的话不知道你听过没有……出来混早晚是要还的。”
第五百零三章 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第五百零三章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李远山感觉自己的内脏都要被勒碎了,而他心里的震撼比身体上的剧痛还要强烈。他无法理解之前方解的攻势是怎么回事,完全防不住。他是一个八品上修为的强者,而且还是一个对天地元气感知最敏锐的符师,可是方解的拳头砸穿土墙后再将他震飞的时候,他没有感觉到天地元气的变化。
刚才方解对着他张开手然后握拳的时候,他依然没有感觉到天地元气的变化。
符师的武道修为基本上都很弱,取胜的关键之处就在于远距离攻势,借助敏锐的感知力察觉天地元气的变化,从而判断出对手的攻势提前做出应对。对于这一点李远山一直很自信,可现在他却对方解的攻击没有能力做出预判。
看着方解距离自己越来越近,李远山拼尽全力艰难的抬起手在自己的伤口上抹了些血液,然后用沾了血的手指在半空中写下一道符。
方解的正前方空气忽然出现剧烈的波动,就好像半空中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数不清的血色飞针密密麻麻的从那道口子里飞出来,迅疾如电的扑向方解。距离太近,那些血色飞针的数量多的惊人,多到根本就没有办法去辨认。
看起来,方解似乎是怎么也无法避开这些血色飞针。
方解根本就没有躲避。
他依然前行,就在那密密麻麻的血色飞针就要撞击在他身上的时候,忽然自己燃烧起来,每一根血色飞针在距离方解一尺范围之外就开始燃烧,好像被点燃的柳絮一样迅速消失。可因为血色飞针太过密集,看起来火焰练成了一片。
方解往前走,那火焰始终在他身前一尺之外。
数以千计的血色飞针被火焰吞噬,消失无踪。
李远山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无比,就好像看到了一个魔鬼一样吓得张大了嘴巴:“你……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佛宗的手段!”
方解没有理会他的问题,攥着的拳头缓缓松开,李远山的身子骤然失去束缚后血脉顿时畅通,可正因为如此他的内劲忽然之间恢复了流动就好像刚刚决堤的洪水一样冲击着他的全身气穴。
这种束缚,竟然不止是身体外面的束缚,而是连他的气脉都给勒住。
被自身内劲冲击之下,李远山的脸色由惨白变成了红色,红到看起来好像在往外渗出来血液一样诡异。
“我用了好久才找到第五条气脉在哪儿,用了更久的时间来摸索这条气脉到底有什么用处。”
方解一边走一边说着李远山根本听不懂的话:“当我发现竟然是这种能力的时候,我才恍然为什么自己什么都感知不到,就好像那气脉是死的一样……原来,这种力量就是真真正正的无形,无形到连我自己都差一点被骗过去。”
他不管李远山懂不懂,他只是在表达自己的喜悦。
“你是个符师,但你完全感觉不到我的攻势对不对?”
方解走的很慢,似乎一点儿也不着急杀李远山。
噗的一声,李远山胸前忽然凹陷下去一块,看那凹陷的大小和一只拳头狠狠砸在上面一般无二。
“什么是无形?”
方解自言自语道:“修行者运用天地元气转化成攻势,常人无法看到无法感知就称其为无形,其实这种无形是假的……你是符师,你对天地元气的变化有很敏锐的感觉。普通百姓认为是无形的事,在修行者看来其实还有迹可循。但是现在你承受的,是真正无形的攻击,因为你感知不到。”
方解说话的时候,李远山的身上又遭受了四次锤击。每一次都能将他胸口砸的往下陷,可想而知其力度有多大。李远山哇的一声吐出来一大口血,脸上的红退去变成了死灰一样的颜色。
“放心,你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方解站住,距离李远山大概两米:“你其实自己也明白,我之所以要杀你这只是一个很无聊很不稀奇很老套的报仇故事啊……你在下令屠掉樊固城的时候或许根本就没有想到过,会有一个人早晚都会来找你讨还这笔血债。也许你还高兴过,因为那些冤魂从来没有去找过你,就好像你遗忘了他们也遗忘了你……那是因为他们一直在缠着我啊,哪里有空去理会你呢?”
他看着李远山喃喃道:“这三年多来,我都有些佩服自己怎么能忍受每一个夜晚都重复一个噩梦,可偏偏这样一个梦做了三年多我都没有适应变得坦然面对,每一次梦到你杀掉的那些人我都会惊醒,然后发现竟是被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明明作恶的是你,为什么让我来做噩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