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图浑多别问:“你既然看不透他,又怎么知道他真心要来谈判?”
慕容永铎道:“我知道纥王喜欢读汉人的兵书战策,如果他之前所说的夜入大营还给你留了一张字条,那么这个人的修为自然极高,所以才敢孤身而来。不过我想到的却不是他修为到底如何,而是他字条上留下的话……虚虚实实。”
“虚虚实实?”
“嗯”
慕容永铎点了点头:“方解现在表现出来的,就是要让咱们看不出来他的虚实。他之前带骑兵在咱们后方不断的骚扰奔袭,这是他故意在展现他轻骑的战力,让咱们有所忌惮。而孤身前来也是如此,是想告诉咱们他无所畏惧。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看到的东西,而咱们却没有投过这些实的东西看到背后的哪一点才是虚,所以主动似乎被他占了。”
“不过,他就是表现的再强势,有一点是瞒不住人的。”
“什么?”
图浑多别问。
“他表现出来的实虽然毫无破绽,但只能是为了掩饰他的虚。”
慕容永铎道:“如果他手里真的有可以击败咱们的力量,那么他就根本没有必要来这里谈判。就算他有逆天的修为,如果没必要的话他何必要这样急于让别人知道?前些日子他夜入大营,今天又孤身前来,就是想让咱们以为他不怕,可一个不怕的人,有必要这样表现自己的不怕吗?只有怕的人,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诉别人他不怕!”
慕容永铎停顿了一下理了理自己的思路:“还有他麾下那支轻骑,也是他故意展示出来的实力。他个人的修为和他麾下军队的战力,表面上看起来是他有恃无恐的根源,实则是他虚张声势的手段罢了。所以他无论表现的多么真实,他其实都是虚的。”
图浑多别虽然喜欢汉人的东西,可他却理解的不多,所以慕容永铎的话他消化了好一会才理解,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的意思是,从一开始他就是在装腔作势?”
“对!”
慕容永铎道:“但这个人心机很深,他知道如何掩饰自己的虚,而且知道怎么样用最漂亮的手段来表现自己的实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不管是前阵子他夜入大营留下字条,还是带着骑兵在后方不断奔袭,都只是为了今日的谈判在做筹码,增加他的分量。”
图浑多别长长的舒了口气:“照你这么说,咱们根本就不需理会他?咱们尽管提自己的条件,他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不不不”
慕容永铎摇了摇头道:“谈判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毫无疑问,方解懂得此中的妙处……但有一样纥王可能疏忽了……所以咱们还是要多多少少做出让步。”
图浑多别问:“什么?”
“骄傲!”
慕容永铎肯定的说道:“纥王,你难道看不出来,这个方解是个极骄傲的人,这样的人肯定有他的底线所在。他想谈判,但不想表现的弱势,所以一开始就将自己最强的一面展现了出来。对这样的人如果咱们寸步不让,最终只会逼的他往相反的方向走。如果满足他的骄傲,那么很多话都会变得容易说。”
“骄傲?”
图浑多别重复了一遍,显然有些不懂:“一个不占优势的人,有什么资格骄傲?”
“这就是隋人的特质了。”
慕容永铎道:“隋人从骨子里都是骄傲的,他们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有弱小的时候。所以哪怕是在处于弱势的时候,他们依然表现的高傲自大。这正是他们的优点,如果隋人不是这般的骄傲,当初也不会横扫中原。但这也是他们的缺点,只要利用好了这一点就可以为我们带来很大的好处。”
“所以首先我们要弄清楚,方解想要什么。”
图浑多别有些头疼:“太复杂,我们纥人做事从来都是简单直接。这事想想就头疼,还是你来分析好了。”
慕容永铎笑了笑道:“好吧……纥王你想,方解本来不在雍州,为何千里迢迢的带兵赶来蹚这浑水?他忠于大隋?肯定不是,如果是的话他就不是带兵来雍州了,而是带着他的轻骑赶去大隋的都城与叛军交战。所以可以肯定的是,方解来这里也是为了谋求他想要得到的东西。”
图浑多别摇头:“如果他想要的正是你我想要的呢?”
“不可能!”
慕容永铎道:“他既然来谈,就说明他想要的和我们想要的不矛盾。如果矛盾的话,他也不会带兵赶来雍州。他是一个寒门出身的人,能爬到现在的地位必然不容易。而这样的人,往往最需要的是什么?”
不等图浑多别回答,慕容永铎继续说道:“是地位!”
“地位……”
图浑多别沉默了一会儿后问道:“你的意思是,方解想要的是雍州城?”
“也可以这样说。”
慕容永铎道:“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只要保住了雍州城,那么方解的名声在中原都会变得响亮起来。哪怕为了保住雍州,他将雍州城里所有的钱粮都搬空了也在所不惜。但他不会交出百姓,因为一旦交出百姓的话,他即便保住了雍州也会背上骂名。”
“可百姓正是你要的啊?”
图浑多别问。
“不……”
慕容永铎笑道:“没有任何利益是固定不变的,当另一种利益超过我预期之后,我为什么还要紧紧抓着之前预期的利益不放手?那是白痴才会做的事。”
“方解会拿什么和你换?”
“我要行宫里的兵器甲械!”
慕容永铎道:“雍州行宫里有足够装备十万大军的甲械兵器,这些东西我要了。”
“不行!”
图浑多别不满道:“你把这些东西都要了去,我要什么?”
“钱粮!”
慕容永铎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只要能保证雍州不遭受战乱,雍州城里的那些富户会很愿意凑出一大笔物资来买平安。这笔钱粮数量之巨大,我想纥王你也一定会动心。我要甲械兵器你要钱粮物资,我觉得这很公平!”
“不公平!”
图浑多别微怒道:“我带着百万部族勇士而来,而你手下只有十万不到的士兵,凭什么我要和你平分?就算是慕容耻在我面前也不敢这样说话,你只不过是慕容耻的手下而已,难道以为有和我平起平坐的资格?”
慕容永铎的脸色猛的一变,强压着心里的怒意道:“纥王以为呢?”
“我要全部的钱粮,六成的兵器甲械。”
“两成,我最多让出这么多。”
慕容永铎道:“再多,陛下知道了就会砍了我的脑袋。”
图浑多别犹豫了一会儿道:“好,我再让一步,如果真如你猜测的那样,那么我要全部钱粮物资和五成的兵器甲械。”
“两成!”
慕容永铎摇了摇头:“没的商量。”
图浑多别的脸色一寒,冷冷笑了笑道:“没有我纥族的帮助,你们南燕人不过依然狗一样对着隋人摇尾乞怜!现在你居然敢和我谈这些,不要忘了,慕容永铎……我们纥人和隋人是仇敌,和你们南燕人也不是朋友!慕容耻那些年为了讨隋国皇帝的欢心,也没少对我部族动兵!”
他看着慕容永铎道:“你莫不是以为,我靠自己就打不赢这一仗?如果你真的有这样的想法,我不介意先灭了你手下那十万残兵,再打隋人!”
慕容永铎心里的怒意已经彻底燃烧起来,可在这个时候他知道自己绝不能发怒。这是在纥人的地盘,而他手里的兵力确实无法和图浑多别抗衡。
“三成,最多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纥王,以前的恩怨是非我不想再提,但咱们现在是盟友,既然是盟友就都要拿出一些诚意来。这次对隋人动兵,不管是纥人还是南燕都是为了抢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大商的时候,我们和你们是最好的朋友。就算以前有些不愉快的事,那也是隋人逼迫的。所以我们应该将仇恨都发泄在隋人身上,而不是彼此身上。”
图浑多别停顿了一会儿后摇了摇头:“我要四成甲械兵器,不能再少。”
慕容永铎眸子里有寒芒一闪即逝,他好一会儿之后才点了点头:“好,就按纥王说的,不过……我希望纥王能遵守约定,如果纥王觉得我麾下十万儿郎可欺的话,那么我也会用钢刀回答。”
“哼”
图浑多别摆了摆手道:“你的狠劲还是去和方解说吧,他这会可还在逍遥享受!”
……
……
大帐里
方解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纥族少女,发现纥族的女人和汉人女子最大的不同在于她们并不扭捏羞涩,站在那里一直看着自己反而有些期待的表情。他忍着笑指了指大帐门口:“你先去那边站着,一会儿我再找你说话。”
纥族少女对他笑了笑,往后退了几步站在门口。
方解对站在不远处的陈孝儒招了招手:“让你带着的东西呢?”
陈孝儒连忙过来,从袖口里里掏出来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方解接过来看了看,打开后忍不住白了陈孝儒一眼。
“你把牌做成这样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陈孝儒讪讪的笑了笑:“属下让画师在牌面上作画,那画师问属下画什么图,属下就说什么图随你,要漂亮要好看要赏心悦目!”
“这就是赏心悦目?”
方解指着那五十四张牌面上精工所画的裸…女图道:“这是你自己画的吧?让你去做一副精致些的牌,你居然做成这样!”
聂小菊蹲下来仔细的看着,然后由衷的赞道:“属下倒是觉得画的真不错……”
方解一怔:“咦……聂小菊我看你浓眉大眼的以为是个正经手艺人原来也是个荡货!”
一边帐篷里图浑多别和慕容永铎面和心不合的商谈分赃,而另一边方解却和两个手下玩牌,那个站在门口的妙龄少女不时偷看他一眼,一脸幽怨。
第六百四十五章 一会儿会很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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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五章一会儿会很乱
骆秋站起来扫了扫衣服上的尘土,看了一眼纥族大营的方向忍不住笑了笑:“我记得天佑元年的时候,陛下下旨各道总督回京城述职,那也是我来平商道做总督的第一年。八月十五,在畅春园里陛下大宴群臣……”
他的语气虽然很平静,但徐庆之听的出来这位已经老人心里有些伤感。当一个老人如此认真仔细的回忆过去的时候,纵然不能说明他已经老迈到只剩下回忆,但也足以说明他没了进取之心。
“那是我做总督以来唯一的一次,见到了大隋二十四道总督齐聚的场面。”
骆秋笑了笑道:“自此之后,就再也没有过这样的盛况……我记得陛下当时意气风发,喝了一些酒之后话便说的多了些。他指着我们这些人说,你们啊……算是大隋这片江山里站在高处的,古人说登高才可望远,而你们因为站的高,所以要比普通人看到更远的地方。”
“陛下问我们,你们看到了什么?”
骆秋道:“当时我回答了六个字,陛下便让人赏了我一颗东珠……我说,大隋万寿永昌。”
徐庆之听到这六个字脸色忍不住变了变,然后长长的叹了口气。骆秋这话也让他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大隋会有现在这样糜烂的一天。不只是他,几乎整个大隋的人从百姓到官员,所有人都笃信大隋真的会万寿永昌。
“当时陛下说我们那二十四个人算是站在高处的了,可我们谁也没有看到十几年后的今天,只怕便是站在最高处的陛下,也没有看到今天。可我这些年来还一直这样认为,无论看人还是看事,我终究还是比别人看到清楚些。”
骆秋有些怅然道:“我今天才明白,这个世界早就不是我们这些老家伙的世界了。甚至……”
他看了徐庆之一眼:“你正是壮年,可这个世界也和你渐行渐远……刚才你我还坐在一起忧心,看不到一个年轻后生在用什么样的手段把你我摆弄的毫无还手之力。而现在才明白,他何止摆弄了你我,他摆弄了整个战局。”
“纥人百万,南燕十万,雍州城里有军民数十万,心中有多大天地的人,才会将这么多人装进去却依然装不满?那天,八月十五盛宴上陛下说我们这二十四道总督,心怀不能小,最起码要装下一道江山。而陛下只需将我们二十四个人装在心里就足够……陛下这话只是勉励,陛下已经是能一眼万里的不世明君……”
“海纳百川……”
骆秋道:“方解这个年轻人不得了,他才到平商道没多久,这一道江山的自己人敌人全都被他握在了手心里。我曾经见过许多惊采绝艳的青年才俊,方解是唯一一个让我感到害怕的人。”
徐庆之愣住,没想到骆秋对方解的评价竟然高到这个地步。
“大人……方解虽然不俗,可还至于让大人如此推崇吧?”
他问。
“呵呵……徐若年,我知道你心气也很大,如果大隋还安稳太平,以你的资历和能力,再加上我帮你在朝廷里说上几句话,十六卫战兵之中未必没有你一个大将军的位子。可你想想,即便如此,你还要熬几年?”
徐庆之沉默了一会儿后回答:“最少十年。”
“没错”
骆秋道:“最少十年,你最起码要熬到那十六卫大将军有人卸甲为止。那个时候你已经将近五十岁了,而正三品的大将军就已经是武将的极致,大隋百年也就只有一个李啸做到了二品大都护。可是天下乱了,按照道理来说,以你的位置如果想做些什么,比方解难道不更容易成功?”
“现在他自称大将军,且没有人能没有人敢讥讽这大将军名不副实。”
骆秋道:“他还不到二十岁。”
徐庆之的心里很堵,堵的让他有一种破口大骂或是杀人才能发泄的难受。骆秋虽然没有贬低他,但对方解的评价却太高,高到让他有些不能接受。
“时势造英雄。”
骆秋笑了笑:“我知道这样说你心里会不舒服,可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应该明白一个道理……我只会对我的对手说谎。若你是我的对手,我会说一些让你舒服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