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微怒道:“指望着他们,还不如指望着朕养的狗!”
窦双房道:“陛下息怒……奴婢是觉着,现在朝廷里找不出一个能办事的,军方中……许孝恭和刘恩静两个虽然手里有兵,可以追剿罗耀余孽为借口不肯回京城,料来心里也存着什么龌龊心思。地方上……有些实力的只求着自保,实力大些的心怀叵测。文官指不上,武将也指不上。而方解不同,他寒门出身白手起家,没那么多顾虑,反而有更大的追求……朝臣不缺荣华富贵,方解倒是缺……”
他看了小皇帝的脸色一眼,见小皇帝似乎听的入了神于是继续说道:“现在陛下手下就缺这样一个,有兵有将还能打仗会打仗的将军。况且,既然这个方解能狙杀罗耀,说明即便不是此人修为不俗,他手下也定然有一些身手高强的江湖客。这不正是陛下现在需要的人才吗?”
“嗯!”
小皇帝忽然想起了什么:“朕记得,此人曾和清乐山一气观的道人交情匪浅,那个道尊……项青牛,和方解多有来往。朕还听闻,方解是七皇叔的弟子……和前大内侍卫处指挥使罗蔚然也交从甚密,这个人身边定然不乏江湖高手。罗耀既然能将大……击伤,就说明罗耀修为极强。而方解能击杀罗耀……”
“陛下”
窦双房笑了笑道:“奴婢觉着,这个方解不但要赏,还要厚厚的赏。”
小皇帝沉吟了一会儿问:“朕记得,方解现在是一等县子?四品郎将?”
“县侯”
窦双房更正道。
“嗯”
小皇帝想了想说道:“拟旨吧……不要发明旨,派个得力的人密旨送往雍州。晋方解为三品大将军,二等郡公,加开府,领双俸禄。黑旗军按战兵制发放军饷,朝廷缺钱粮,让方解自己在地方上筹措,回头朕补给他就是了。”
“喏”
窦双房应了一声,想了想问道:“奴婢觉着,密旨要发,明旨也要发……这事要经兵部户部吏部,瞒不住的。”
“罢了”
小皇帝道:“既然放不在暗处,那就索性摆在明面上。你回去请大将军来东暖阁,朕亲自说。朕说了,他反而不会怀疑什么,方解那是实打实的军功,他断不能否了吧?”
“奴婢觉着,还是应该让方解暂时避开,不如遂了他的愿,陛下下旨让他带兵征伐南蛮纥人,镇服南燕,他手下兵强马壮之后,再调他回京城……陛下也不必担心其拥兵自重,方解真若是下一个罗耀,就让大将军带兵去打。方解若忠君爱国,那就让他回来打……”
小皇帝忍不住笑了起来:“再加一道旨意,西南四道地方官吏,在战事上必须全力辅佐方解,不许懈怠,窦双房啊……你这家伙倒是有些小聪明,那好,朕就养一头虎,到时候两虎相争……”
……
……
京城里突然多了一个大将军,姓什么叫什么无人得知,但百里长安城里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人的权利大的能盖过天。据说小皇帝杨承乾就是个傀儡,所有朝事都不敢擅自决断,皆要请示这位大将军才行。而前阵子这位大将军麾下的铁甲军一口气抄了京城里二十几个大宅子,菜市口斩了两千多颗人头,罪名是谋逆,可这么大的动静,在大隋这个内忧外患的时刻,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按照常理,即便这些朝臣真的和叛贼有所勾结,现在罗耀已经败了,雍军连退千里,已经退到了江北道,皇帝为了安抚人心没必要杀那么多人,相反,人杀的多了,反而会引起那些世家的反抗。
可人就这样杀了,来的突兀。
以前长安城里能横着走的是宫廷禁军,那些趾高气昂的家伙个个都家世不俗飞扬跋扈。可是自从铁甲军莫名出现之后,长安城里已经轮不到禁军威风了。那些铁甲军,一个个看起来都是极雄阔之人,身上的甲胄虽然看起来粗糙可铁甲足有一指厚,莫说普通羽箭,破甲锥都扎不透。寻常的钢刀砍上去,只留下一道印。
这身甲胄最起码就有百多斤,一般的男人穿上连路都走不稳。
最让人心里发寒的是,这些铁甲军士兵看起来身上都带着一股子戾气,离着很远,那股迫人的威势就让人想往后退。有见过世面的老人说,那是杀气,浓到化不开的杀气,只有从尸山血海里走过来的人,身上才会有这么浓的杀气。
手下的兵尚且如此,那么那个大将军什么样可想而知。
这位大将军很神秘,基本上很少走动,军中诸事,也都交给他麾下一个叫扑虎的少年管着。这个扑虎将军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也不骑马,总是骑着一头老黄牛。
莫说普通百姓,就算是军中显贵朝廷大员,看到这位扑虎将军,也要躬身行礼。
据说前些日子,长安城孙家的夫人出行,遇到一个骑黄牛的小孩,夫人近身的婢女让他让路他不让,那婢女跋扈惯了挥鞭子就打了老黄牛一下,结果惹恼了那半大小子,竟是一口气在大街上撕了十几个人,男女不分。
包括孙家的夫人。
当他晚上,礼部侍郎孙大人就在大将军府门外跪了一夜,磕头磕到额头都烂了。早晨的时候大将军府里出来个铁甲士兵,摆了摆手说滚吧,小将军不计较了,从三品的礼部侍郎这才敢爬起来回去治丧。
自此之后,长安城便有了一句话在暗中流传,明面上自然没人敢乱说。
皇帝养的三品大员,不如扑虎将军的老牛。
大将军府,就是曾经的怡亲王府。
自从怡亲王叛乱之后,这大宅子就闲置着。后来那位大将军住了进来,戍守的都是铁甲军,以至于整条街都没人敢靠近。至于那位造反的怡亲王,有人说已经被皇帝处死了,有人说还在大内侍卫处的密牢里关着,还有人说当初天佑皇帝西征的时候带着他来着,死于乱军之中了,总之各种说法都有。
本来这样大的案子,主犯不诛肯定会招惹来议论纷纷,可紧跟着来的天下大乱,反而让人们忽略了这个曾经在长安城里人尽皆知的风流亲王。
事实上,杨胤还活着。
如今就关在怡亲王府里,一个独立的小院,门外是冷冰冰的铁甲士兵守着,有几个下人在小院里伺候,吃的好,穿的好,倒不像是个死囚。在食物上,他吃的东西普通百姓或许一辈子也吃不上。在衣服上,他竟是穿锦衣披貂绒大氅。
这些日子以来,竟是把他养的白白胖胖。
可不知道为什么,每一个见到这位大人物的人都会有一种错觉。这位王爷被养的这般好,一点都不高贵反而像是一头猪。
铁甲大将军站在小院门口,看着院子里抬头看着天痴傻笑着的杨胤微微摇了摇头,然后转步往远处走去,叫扑虎的半大小子紧跟在他身后,回头看了杨胤一眼,眼神里都是不屑。
“人废了,果然跟猪一样。”
扑虎说。
铁甲大将军脚步微微顿了一下,然后缓缓摇了摇头:“根骨里,尚有不羁。”
“养着?”
扑虎问。
“养着”
铁甲大将军点了点头,随即大步离去。
雪地上留下两串脚印,大的是铁甲大将军,小的是扑虎,那么和谐,就好像他走在哪里他就应该跟在哪里似的,浑然天成。铁甲大将军抬起手揉了揉扑虎乱糟糟的头发,扑虎傻呵呵满足幸福的笑。
第六百七十八章 书生带剑 武夫挂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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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八章书生带剑武夫挂卷
京城下了雪,所以百姓们的好心情是双倍的。北方人没几个讨厌雪的,不管大人还是孩子。说双倍的好心情,是因为叛贼罗耀退兵了。虽然这仗打的稀里糊涂,也不知道怎么就败了,但退了就是退了,大隋还是大隋,所以百姓们自然高兴。
长安城太大,所以有许多集市,至于集市定在哪天,是官府安排的。南城这边的集市一共有十三个,东二十三条大街上就有一个,每个月逢三六是集。本来每到集市的日子长安城里热闹非凡,自从罗蛮子的叛军打过来之后城门皆闭,集市都变得冷清起来。东楚的商人进不来,商品都变得匮乏起来。
叛军退兵之后第三天,城门才打开,城中不少百姓试探着走出去,发现没有危险之后就开始奔走,看看住在城外的亲戚是否还活着。不过他们也都知道,罗耀火烧了两座卫城,外面的那些村镇估计也都毁了。
官道上行人比以往多了起来,集市上也开始重新变得热闹。
只不过,大部分是卖东西的。
长安粮贵,虽然官府多有干涉,可粮食的价格还是攀升了不止三倍,以至于很多人家不得不将家里的东西搬出来卖,换了银子买粮食吃。其实长安城里不怎么缺粮,但都在官仓,朝廷里没有旨意下来,百姓们只好自己想办法解决。不过城开的这天,皇帝有旨意下来,要按人口发粮了。
正因为如此,红袖楼已经很久没有生意了。
战乱时期,谁敢逛楼子?
不过红袖楼里倒是不缺吃食,毕竟楼子里不缺钱。
本来红袖楼是要跟随吴一道一同撤出去的,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息大娘说什么也不肯走了,坚持留下来。
小当家搬了个板凳坐在门口,支着下颌看着东二十三条大街上人来人往,其实眼睛里什么都没有看到,脑子里也空白一片。她知道息大娘为什么不肯走,虽然息大娘没说,但她看得出来,一定是那个青衫男人死了。
他死了,息大娘去哪儿还有什么意义?
何止是息大娘,便是小姐息烛芯也是一样,已经很久没有走出过房间了。
“小当家,咱们真的不走了吗?”
一个小丫鬟怯生生的问,她年纪比小丁点还要小些,对这位虽然清秀可很有威严的小当家她心里又敬又怕也喜欢。
“是吧?”
小丁点喃喃的回了一句,其实她也不知道答案。
“咱们楼子这样下去,就算开着也还有什么意义呢?”
小丫鬟叹了口气,两只手捧着下颌自言自语:“如果那会出城了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到江南了。京城在飘着雪,江南应该还是花繁叶茂。先帝驾崩之后,咱们楼子里就几乎没了生意,又赶上叛贼作乱,更加冷清……幸好,兵乱过去了……”
她说的很混乱,也没指望小当家会回答什么。
她只是很无聊。
就在这时候,大街上有个看起来二十几岁左右男人往红袖楼这边走过来,穿着一件很干净的布衣,眉目和衣服一样的干净。小当家注意到这个人的时候,是先看到了他的脚,一双黑面白底的布鞋,居然没有沾染一点泥尘。
所以小当家微微愕然,然后抬起头看了一眼。
这个年轻男人的面貌说不上英俊,笑容也说不上帅气,可只干净这两个字就让人心里舒坦。他大概有一米七五左右,身材略微瘦了些,不过并不是那种虚弱的瘦。看他身上的长衫款式,应该是个读书人,但不是锦衣,应该还没有应试。
只是读书人身上腰畔却挂着一柄长剑,没有剑鞘。
所以那剑上的寒光格外的冷冽,看得出来这是一柄好剑。
书生带剑
小当家忍不住皱了皱小巧的鼻子,心说这倒是一柄好剑。大隋文人对武夫嗤之以鼻,可他们却喜欢在腰畔挂长剑做装饰。这样的装束在长安城里比比皆是,所以小当家也没怎么在意。她在意的是这年轻男子的鞋……从雪地泥泞中走来,为什么还那么干净?
“你好”
年轻男子对她笑了笑,露出两排漂亮的洁白的牙齿:“请问你是不是红袖楼的小当家?我是受了朋友之托,特意来拜见息大娘的。”
“朋友?”
小当家坐直了身子,抬着眼看着他:“你朋友叫什么?”
“叫……”
年轻男人刚要回答却又停住,眉毛往上挑了挑。
因为街那边,又走过来一个人。
……
……
和这个书生模样的年轻男人比起来,后来的这个人就显得不顺眼多了。脸色黑了些,眉粗了些,鼻子塌了些,嘴唇厚了些。眼睛不大,而且形状不好看,三角眼一般都被认为是坏人的标配,升级版的是鼻子旁边再有一颗大痦子。幸好他没有痦子,不过那么黑的脸上有痦子也许都看不出来。
书生说不上俊朗但顺眼,这个穿着一身皱巴巴皮袍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看一眼就让人厌恶。身高不足一米六,倒是壮硕,脚上穿着一双高筒马靴,靴子跟后面的马刺还掉了一个,另一个也断了。
皮袍不似中原人的款式,小当家见过许多天南地北的客商,知道许多人喜欢穿这样的衣服,冬天足以御寒,油乎乎的皮子风根本就打不进去。只是长安城里穿这种皮袍的倒是不多见,若是小当家见过这人本来皮袍外面的那套石盔或许就认识他了。
这个黑小子的头发挽了个发髻,不伦不类。不过看他的马靴和护腕就能瞧出来,这是个武夫。
可是……他腰畔挂着的不是草原人惯用的弯刀也不是汉人擅使的直刀,而是一本书。
武夫挂卷。
他走到红袖楼门前,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一嘴的黄牙,不笑的时候挺难看了,笑起来杀伤力更大。
“请问,你是小当家?”
他和书生问的是同一个问题。
“我……是”
小当家礼貌性的笑了笑,连她自己都觉得笑容有些假。小当家本来从不认为自己是个以貌取人的人,可是这个人实在……唉……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爹娘做了什么孽才让孩子遭了这么大的罪,这十几年可是怎么过来的。
“我受一位朋友所托,要见息大娘。”
黑小子傻傻的笑着,似乎一点都没有自己笑起来不漂亮的觉悟。
……
……
书生带剑,武夫挂卷。
息画眉看着面前这两个人,心里有些发苦。
这书生她不认识,但这个黑小子她认识。前阵子这个家伙在东二十三条大街上手撕了十几个人,有男有女。被撕了的包括礼部侍郎的夫人,然后礼部侍郎还得跑到他家门口跪下来求饶。只是这黑小子脱掉了石头盔甲,头发也梳理了一下之后有些眼生了。
扑虎将军
“将军到我这里,有什么指教?”
息画眉施礼后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