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杨沁颜不知道她父亲的想法,那个时候的她还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公主殿下。
比方解先来一天的魏西亭一边走一边汇报已知的情况,因为方解的步伐比较大,他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一群身穿铁甲的战将跟在后面,看起来更显得最前面的方解气势威严。
“秦将军和夏侯将军对部下约束极严格,所以没有士兵sāo扰百姓。地方上的治安也维持住,百姓们虽然惶恐不安但没有人作乱。沛城原来的官员都在府衙里关着,属下已经核对过人数,府库和粮仓还没清点出来,不过已经快结束了。”
方解点了点头,他知道如何带好一支军队,也知道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拉拢民心。他不是那些根基深厚的一方豪杰,他不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那些世家大户的支持,所以他选择站在另一边。
任何一个有底蕴的世家大户都不会轻易的选择站队,更不会轻易的付出全部来支持一个外人。但百姓们可以,只要你让百姓们感觉到你的善意和你为他们带来的好处,他们就会支持你,最起码不会在背后戳你一刀。
方解没时间也没兴趣去低三下四的拉拢那些大户,他更愿意让百姓获得好处。
而士兵们没有趁乱夺财,是因为他们根本不需要。胜利的时候不能控制士兵以至于造成混乱的例子比比皆是,但到目前为止黑旗军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那是因为方解的严厉和宽厚。
严厉是军律,宽厚是奖赏。
方解为了尽快稳固自己所打下来的地方,在不可能得到世家支持的情况下选择让百姓支持,最强大的手段除了分田之外还有分钱。那些被屠灭的大户哪一家不是家财万贯?这些银子粮食方解从来都是军队留一半,剩下的一半分给当地百姓。
这就是收买人心,没有什么可掩饰的。
而军队留下的那一半,一部分奖赏给将领,大部分都平均分给了每一个士兵。所以可以这样说,黑旗军的士兵们是当世所有军队中最富裕的人。方解会派人将这些钱财的数量清点公布,士兵们分得的那部分提前让他们知道,这样一来,每个人自己得多少算算就差不多。
然后方解会派人马将这些东西送回去,交给地方官府分发这士兵家里。
骁骑校的人会全程盯着,以防地方官吏从中贪污。
从一开始方解就制定了这一整套规矩,并且严格的按照规矩执行。用他的话说,人无信不立,如果想指挥好一支军队,手下要做到让士兵们绝对的相信自己。
毫无疑问,方解做到了。
可是,这样的奖励制度,也就只有黑旗军才能施行,其他任何军队都不可能这样做。所得的战利品一般都会被领袖囤积起来,用以发展。黑旗军之所以能这样几乎百分之百的将战利品奖励下去,是因为方解身后有一个庞大的机构在运转着,黑旗军从来不取钱。
这个机构,叫货通天下行。
而事实上,黑旗军和货通天下行之间相辅相成。货通天下行为黑旗军提供强大的后援,而黑旗军扩充的领地,就是货通天下行独霸商业的新的市场。
在大隋内乱开始的时候,没有人注意这个叫方解的少年,谁也不会想到,几年之后反而是这个最不起眼的小人物发展的速度最惊人。或许,这正是散金候吴一道最让人钦佩的地方,他比所有人都更早的看出了方解的潜力。
“带我去慕容家。”
他吩咐了一声,似乎根本就没有听清楚魏西亭汇报的那些数字。
……
……
慕容家的人不会对方解有什么感恩戴德的态度,当然不会傻到表现自己的强势。说起来沛城里已经找不出一个纯粹的慕容氏血统的人,自从大商定都雍州之后这里也就只剩下了一种象征意义。方解到来之前,慕容家祖宅里的人已经全都倒了外面躬身迎接。
走到门口的时候,方解忽然又改变了主意,看了一眼慕容家门上悬挂的匾额,沉默了一会儿后转身离开。
因为他忽然觉得,这里的人其实和大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那些站在门口迎接他的人要么装作谦卑恭顺要么装作冷漠淡然,那么多的假面,哪里有大犬一点儿影子?方解这才醒悟,自己想念的只是那个邋遢汉子,而不是慕容这个姓氏。大犬姓慕容,可他只是大犬,和慕容无关。
“魏西亭”
“属下在”
“你负责三城所有事物,从今天开始张贴告示,招募新兵。按照黑旗军的规矩来,宁缺毋滥。”
“喏”
魏西亭答应了一声,亦步亦趋的跟在方解身后。
“朱雀山大营那边的轮换已经结束,第二批援军会开拔向南。这三座城不但要治理好,过一阵还是援军的给养补充之地。等大军到了雍州,会有先行人马知会你。”
“属下谨记”
方解嗯了一声,也没有什么再交待的随即往城主府那边走去。众人都看得出来,他似乎有些失去了兴致。
当初黑旗军刚在朱雀山建立大营的时候,招募了大批的新兵在朱雀山西南那片沃野上开荒种田。当初是孙开道负责此事,后来孙开道被逐渐隔离出朱雀山权利系统之外,这件事就由独孤文秀过问,再后来独孤文秀被调往南燕,这件事由军方直接负责。据说在信阳城受了重伤的崔中振回到朱雀山大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屯田那边的事cāo持起来。
当初屯田养兵,那些开荒的士兵就是黑旗军的预备役,一边种田一边训练,如今已经两年过去,这些兵已经可以用了。大批的新兵将补充到屯田那边,开始轮换。已经有能力参战的军队从屯田点出来,整编之后回朱雀山大营分派。而留守朱雀山大营的人马,则大部分调往南边。
方解这段rì子在南边征战,但对朱雀山大营里的事也没有全都放下。本来留守大营的兵力超过五万,再加上jīng选出来一批新兵,这支生力军是方解的第二批援兵。第一批援兵,是独孤文秀从信阳那边直接调回来的。
看起来,这种轮换只是很早之前就已经制定好的事,可在这个时候轮换,怎么都透着一股子耐人寻味的意思。也就是说,现在朱雀山大营里已经没有之前的老兵留守了,换进去的全都是屯田之地训练出来的新兵。
而且为了分派新兵,朱雀山大营兵力原有的建制也被打乱重新整合,每一支人马都编入了一定数量的新兵,从表面上看这也无可厚非。老兵和新兵混合编队,是为了让新兵迅速的适应战场。但有个细节格外的引人注意,那就是新兵之中不少人居然被安排了中层军官的职位,这在以往很难见到。
于是,有心人看出了一些非同寻常的东西。
轮换之后,朱雀山大营原来的那些将领们,手里的兵马都不是自己一直带着的了。而这次调往南方的队伍中,夹杂了大量的新兵,换句话说,那些将领现在指挥手下的队伍就不似以往那样如臂使指。
更让人觉得意义很深的地方在于,留守朱雀山的将领几乎全部被调往南边,而且方解下令,诸将领互换领兵。其中一批人虽然留在了朱雀山大营,但他们手里的兵权却没了。
这个时候人们才开始怀疑,崔中振真的是因为重伤才回到朱雀山大营的?如果他真的重伤,怎么会在悄然间把这些事安排的如此妥当?方解的军令一到,崔中振立刻就开始调度,短短时间内就完成了军队轮换,这速度不得不说令人震惊。
这其中的事,只怕只有方解明白。当然,还有两个人明白,那就是一直在cāo持此事的独孤文秀和崔中振。
原来坐镇朱雀山大营的罗蔚然被方解重新请出山,与陈搬山和诸葛无垠两人带领大军从陆路南下。朱雀山所有事物,崔中振已经全面接手。
南边战场上风起云涌,北边大营里似乎也是暗流激荡。
平静之下,谁也不明白方解到底在考虑什么。
也许有人明白,所以心里开始不踏实起来。
第七百七十三章 进城吃鸡
第七百七十三章进城吃鸡
黑旗军在沛城并没有停留多久,方解将地方上的事都交给了魏西亭,这个人知道该怎么做让方解满意,这是继独孤文秀之后第二个被方解火箭一样提拔起来的文官,从一个县令到总理三座大城事务,这种角sè上的转变事实上一般人很难适应过来。
大部分人都在抱怨自己做的足够多而得到的不够多,每每看到身居高位的人心里都会想着如果坐在那个位子上的是自己也一定可以,甚至做的会更好,可真的当机缘巧合下做到那个位子上之后才会发现,原来并不想自己想的那般简单。
魏西亭做事算不上有多开阔的眼界,但他有一样好处,那就是知道方解想要的是什么,只要奔着这一个目标就够了。
相对来说,独孤文秀比他的大局观更好,所以方解才会将更重要的事交给他。其实,当方解把独孤文秀的母亲从老宅里接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布局。那个时候方解就知道自己需要一个当时黑旗军权利结构之外的人来做事,因为这件事涉及的范围太大。一旦触及,或许就不是伤筋动骨那般简单。
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方解做事不可能不谨慎小心些。
如今的黑旗军虽然还没有在真正意义上完全控制整个西南,但那三道江山其实已经被方解攥在手心里了。北徽道,南徽道,雍北道,这三道虽然还在地方世家手里,可他们现在除了遵从方解之外还能做什么?
方解南下的时候逼着他们各道抽调了一万郡兵,他们手里攥着的牌也就越发的少了起来。而通过南北不断的挤压,黄阳道和平商道同时发力之下,那三道世家大户的生存空间被压榨的越来越小,对黑旗军的威胁也越来越小。
方解在雍州的时候,逼迫那三道总督抽调百姓迁至平商道,然后还不断派人在这三道招募新兵,从根本上将这三道总督的根基在不断的撬动。
如果方解愿意,现在黑旗军随时可以将这三道收入囊中。但方解还暂时不打算和西南所有的世家彻底决裂,留着那些人的目的在于他们还有压榨的空间。
在沛城停留了两rì之后,方解随即率军开拔。从沛城再往南二百多里就是金安,也正因为距离太近,所以金安城的规模比起沛城来就差的远了。沛城是慕容氏的祖地,所以沛城城主的地位和权利似乎比其他各城都要高些,近在咫尺的金安尤其被白恺善欺负的狠了,金安城城主宁浩因为手里的兵力有限,对白恺善是敢怒不敢言。
金安的地理位置颇为尴尬,从沛城到大理城不过六百里,金安夹在其中,本就没有什么发展的余地。一座是慕容氏祖地,一座是南燕都城,金安在中间被左右压着,宁浩也只能忍气吞声。
可以说宁浩是南燕个城主中最憋屈的一个,其他各城城主俨然如土皇帝一样权柄滔天,尤其是远离大理城的那些城主,连南燕朝廷的政令都可以无视。可宁浩不行,他就是一个在夹缝中生存的人,为了保住自己城主的位置而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
不过话说起来,若是换了别人是金安城主,或许早就被除掉了。只因为他会表现自己的孱弱也会表现自己的谦卑,所以慕容耻才会允许他这样一个没有存在意义的城主继续存在。
而且宁浩知道自己实力弱所以他懂得借势,当初慕容耻登基之后,为了将权利集中曾经试探着想剥夺各城城主的一些权利,宁浩无疑是慕容耻展现皇帝威严最好的人选。金安不大,兵力有限,再加上距离大理城最近,是慕容耻手心里的东西,要想立威,没有比金安更合适的地方,也没有比宁浩更适合的人了。
宁浩知道自己不可能挡得住慕容耻的军队,也那些习惯了看戏的城主们也绝不会施以援手。所以在这个时候他好像除了被动接受之外也别无选择,但他没有,他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做了一件事。
他派人四处游说,让那些城主们坚信他是慕容耻屠刀之下的第一个人,但绝不是最后一个人。他让那些城主们觉得,如果他被慕容耻裁撤没有遭到抵抗的话,那么接下来就会下一个,如果城主们在这件事上没有强硬的态度,那么接下来就会被慕容耻逐步蚕食。
就这样,他居然说服了不少人联合起来向南燕朝廷施压,逼迫着慕容耻改变了主意。
宁浩懂得,自己弱小的情况下怎么样借势。
所以他还是城主。
而在黑旗军攻破沛城之后的第三天,宁浩派往大理城的信使就风尘仆仆的进了大理皇宫内。
他派人求援,他必须说服慕容耻派兵。
而他要做的,则是等待,拖延黑旗军。
当宁浩站在金安的城墙上,用千里眼看到北边浩浩荡荡的人马开过来的时候,他就确定即便是死守也绝不可能挡得住强大的黑旗军。金安比不得沛城,城墙高度和宽度都限制了防御兵力的铺开,而敌人的攻城器械又那么齐备,这种情况下,他几乎没有犹豫就做出了一个决定。
“杜牧”
宁浩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中年男人缓声道:“能不能保住金安,就看你的了。”
杜牧抱了抱拳道:“城主,这次比不得以往了,属下最多有把握拖延黑旗军攻势三四rì,若是三四rì内大理城那边依然没有援兵过来,就算属下竭尽所能,只怕也无济于事。”
“能拖的一rì是一rì,大理城那边我再想办法。慕容耻比谁都清楚,现在北边三城全都失陷,金安就是大理的门户,一旦金安再失,慕容耻也会如坐针毡。”
这个杜牧在金安极有名气,他虽然不是世家大户出身,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才学,但一直是宁浩最看重的人。就因为他的临机应变和口才,才得以让宁浩的城主位子没有被夺走。当初正是此人,靠着一张嘴游说四方,才联合了各城城主向朝廷施压。
“你打算怎么谈?”
宁浩问。
杜牧叹了口气道:“金安没有和黑旗军谈判的筹码,所以要想谈,只能从议降上来谈。属下试试看,尽力做的就像是城主真的打算要开门投降一样。以议降为借口,拖上几rì。”
“去!”
宁浩拍了拍杜牧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