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马我都交给你了。”
方解看了纳兰定东一眼,从这个北辽汉子的脸上方解看到了他的勇气。
“你要记住,那是十万人,手拉着手连成一排能站出去几百里。我跟你说这些不只是想告诉你那是十万条人命,而是告诉你,十万个人手拉着手能有几百里长……你就最起码要在东疆构建出几百里长的一道城墙!”
这个城墙,指的不是砖石建造的城墙,纳兰定东虽然憨厚耿直,但是他懂方解的意思。
“属下谨记!”
纳兰定东使劲点了点头:“属下只是有些惶恐,毕竟这是第一次带着这么多人马出征,属下必定会全力以赴,却还是会担心怕辜负了主公的信任。”
“那是我担心的事,不是你。”
方解缓缓道:“我来担心你是不是会辜负我,而你要做的只是告诉我不需要去担心。现在你也没时间说这些,用你的脑袋瓜子想想还缺什么东西,我安排人给你补齐了。我之所以敢把队伍交给你就是因为了解你,军务上的事我没有什么可交待的,隔着上万里,战局瞬息万变,若是我再隔空指挥没有一点好处。我能给你的就是一个忠告……这次去东疆,和其他队伍的关系要处理好,能不玩心眼的地方就不玩,因为这次我们是真真正正的战友……但是,如果有人玩心眼想坑黑旗军,不要客气,黑旗军不需要惧怕任何人。”
纳兰定东点了点头:“属下会尽力搞好和其他队伍的关系。”
“不”
方解摇了摇头:“不需要跟他们妥协什么,相信你自己的判断力。我会给沐广陵写一封亲笔信,名义上你受他节制。你是一个将军,战局上的事如果丧失了自己的判断力,那么你连十万枯骨都没办法给我带回来。”
“是!”
纳兰定东再次点了点头。
“洋人不知道我手里有火器营,那五千人是利器。”
方解想了想说道:“要在能取得最大利益的时候把火器营拿出来用,关键时刻,那五千人和铁甲军那一万人配合出战,能扭转战局。”
“没什么别的交待了。”
方解站起来,拍了拍纳兰定东的肩膀:“有人跟我说你不适合领兵,因为你不是汉人而是北辽人。”
“我说……”
方解看着纳兰定东:“你是我信得过的兄弟。”
纳兰定东的身子颤了一下,手下意识的握紧。
……
……
队伍暂时驻扎的地方没有一个很大的议事大厅可以容纳黑旗军这么多将领,所以这次出征前的大会是在军营的校场上召开的。数十万大军,正六品以上的将领都到了,站成两排,身子拔的笔直,看着同样站着的黑旗军无人可以替代的领袖……方解。
“也许有人认为,这次出征没有好处拿,而且会打的很辛苦。”
方解深深吸了口气,眼神扫过手下众将:“从近处看,这样想没错……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往远处去看一些,那么这一战还是没有好处的一战吗?我确实可以对东疆的事不闻不问,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带着你们该打地盘打地盘,该稳固基业稳固基业,然后呢?”
方解问。
大家都看着他,脑子里都在思虑着答案。
“然后,因为我们的放任不管,东疆或许就会丢掉成为洋人的地盘。或许还会有人想,那本来就不是咱们的地盘,丢了就丢了。”
“那就错了!”
方解骤然拔高嗓音:“我也犹豫过,想着如果出兵对黑旗军的发展确实不利。有一天我和道尊在别人家房顶上喝酒,他对我说了一句话让我豁然开朗。道尊对我说……你做老大就够了,何必想那么多?”
“是的!”
方解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为什么要带着你们征战?因为我要带着你们做老大!这话说的有些粗俗,可道理就是这么简单。我黑旗军就是要做天下的老大,谁也不敢招惹我们,只有我们欺负人,不可以有人欺负我们!就他娘的这么简单!”
方解指向东方:“既然我黑旗军要做那个老大,那么天下的地盘都他娘的是我黑旗军的!自己人尚且不许来抢,何况是外人?中原人之间的那是家事,关起门来打破了头那也是家事。这时候有个外人一脚把门踹开了抢走了院子,去他妈的……这就不行!”
“去他妈的!这就不行!”
崔中振挥舞着手臂跟着喊了一声,紧跟着所有将领都跟着喊起来。
方解舒了一口气后说道:“做老大就够了,但是老大要有老大的担当。天下我们要抢不是一句号子,而是要做到。以前有人问我你带着黑旗军的弟兄们要走哪一条路?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时局太乱,我也不敢说要带着你们走什么路。但是现在我恍然大悟,自己原来错了!”
方解举起右臂挥舞了一下:“老子要带你们霸占这个天下!谁跟老子抢,老子就弄死他!”
“这中原是我黑旗军的中原,这天下是我黑旗军的天下!西南是,西北是,江南是,江北是,东疆也他娘的是!纳兰定东要带着十万人去东疆会会那些自以为天下无敌的洋人,我就告诉纳兰定东一句话……让洋人知道,汉人不可欺,黑旗军更不可欺!”
“追随主公身后!”
独孤文秀这样的文人也被方解的话将心中那股豪气激发了出来,他一直希望方解能有一个这样明朗的态度,让手下将士们看到这样的态度。现在,方解给了,他怎么能不激动?一旦方解给出了这个态度,那么黑旗军将来的方向就不会再改变。
“纳兰定东去东疆抗击洋人,其他人做什么?”
方解的视线再次扫过众人:“你们自己告诉我,去干什么!”
“拿下长安!”
崔中振振臂高呼:“请主公端坐太极殿,发号施令!”
这句话一喊出来,所有人的心情都为之一震!
血热了,真的热了。
他们其中有些人一直在等方解这个态度,有些人则以为自己不在意方解什么选择。最早跟着方解的人感情更深,他们大部分都是认定了一个方向,那就是方解带着他们怎么走就怎么走。后来加入黑旗军的人,他们则更希望方解带着他们走向那个最高处。
在这一刻,那些方解的老部下比后来加入的人其实更加激动。他们到了这个时候才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心里也始终都有着期盼。
所有人的视线都随着方解看向北方,那里有一座天下第一的雄城。
长安
……
……
“父亲,你为何发笑?”
吴隐玉看到吴一道脸上的笑容忍不住问。
“因为有好事。”
吴一道喝了一口酒,细细的品味酒中的滋味:“有些时候做某些事是不得不做,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做。当这些原因忽然间失去了之后,却骤然发现原来自己一直觉得被迫所做的事竟是自己愿意去做的事,你说值不值得高兴?”
“我不知道父亲你在说什么,但是父亲高兴我就高兴。”
吴隐玉为吴一道满了一杯酒:“但是酒要少喝些。”
“嗯”
吴一道点了点头,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有人问我为什么要如此心甘情愿的帮助方解,以货通天下行的实力就算我自己筹备,现在也早已打下一片江山了。其实这答案始终都那么简单……因为我只有一个女儿。”
吴一道抚摸着吴隐玉的头发:“我只有一个女儿,我不要江山,我当尽我最大之力,让她过的最好,无论哪个方面都是最好。”
吴隐玉眼圈有些发红,靠在吴一道肩膀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玉儿……爹还有一件事很开心,但是不能告诉你……谁也不能告诉。”
这话,他没有说出口。
第九百五十四章 关于父亲的故事
第九百五十五章一文钱都不给
杨易的王府距离太极宫有一段路,即便是骑马也要走上半个多时辰。不过在长安里几乎看不到骑马的人,除非是官方的紧急事件之外就连那些纨绔子弟都不会骑着高头大马招摇过市。
在杨易刚刚继位的时候,大隋还是那样一个令人沉醉的美好社会。
世家子弟的高调绝对不会体现在飞扬跋扈上,而是在同一阶层之间的暗中比拼。不可否认那些出身名门的人对普通百姓都有些看不起,却绝对不会傻乎乎的表现出来。这是世家子弟和泼皮无赖的区别,在前朝大郑的时候或许这两者高度重合,但在大隋却不会这样。
吴一道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没有选择步行,而是花了五个大钱坐穿城马车到了太极宫附近,然后整理好自己的衣服走进这座他第一次走进的庞大建筑群。
“站住”
进城门之前,他被大内侍卫处的人拦住,穿着锦衣的大内侍卫处百户皱着眉看了看吴一道,然后指了指他的右臂:“把这个摘了。”
吴一道的右臂上,缠着黑纱。
“不”
吴一道没有任何解释,只是摇了摇头拒绝。
“不摘掉这个,你不能进入宫内。”
“好”
吴一道也没辩驳什么,转身走了。
他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按照原路返回了王府,只是回去的时候没有再乘坐马车,一路步行。回到王府之后他把那身体面些的衣服换下来,然后从一个小丫鬟手里接过一个还不会说完整话语见到他就兴奋的咿咿呀呀张开手臂的小女孩。虽然孩子还那么小,但看起来格外的可爱漂亮。
“管事,不是进宫面圣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问他话的是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是这院子里如今仅剩下的一个小丫鬟。和吴一道一样,她也是这个王府的主人搬进皇宫之后被遗留在这里的人,不管是以前王府热闹的时候还是冷清的时候,好像都不会被人特别在意。
一个大宅院,其实就是一个社会的缩影。
有人得宠,有人失势。
吴一道进府的时间并不长,比这个叫秀娥的小丫鬟还要短一些。这个庞大的院子,如今只剩下吴一道他们三个人。府里的巡逻侍卫不算,那是大内侍卫处差遣了一批同样不得势的飞鱼袍过来守着的,几乎和他们三个人没有交集。
一个所谓的管事,管事的还不满周岁的女儿,还有一个小丫鬟。
“没什么”
吴一道摇了摇头,逗着女儿笑。
“对了管事……他们走的时候没留下银子,咱们可用的东西不多了。”
秀娥有些伤感的看了吴一道一眼:“陛下进宫的时候走的那么急,听闻了这件大喜事之后其他人也都只顾着发疯,把咱们两个留下之后就都走了,也没告诉咱们以后的吃穿用度怎么解决,月例银子从哪儿领。”
“我知道了。”
吴一道从袖口里摸索了一会儿,翻出一些散碎的银子:“这些你先拿去用,银子的事我会去找人问问。”
秀娥看了一眼自己手心里那点银子,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还是忍不住说道:“咱们就是被人遗弃了,说的好听些是留守王府,其实就是丢在这自生自灭。陛下进宫的时候王府里的人全都疯了,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浑水摸鱼往外偷东西。现在府里还有一些值钱的,那些飞鱼袍看管的也不严密,实在不行……”
“没有实在不行。”
吴一道摇了摇头:“这些事不需要你操心。”
秀娥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走开。
吴一道把女儿放进一个木制的小车里,女儿扶着小车的栏杆可以站着。他推着小车走到院子里树荫下清凉处,然后找剪刀修剪花园。他女儿极乖巧的在小车里自己玩耍,不哭不闹。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儿,竟是如此的惹人怜爱。
吴一道抬起头看了一眼太阳的位置,算计了一下时间,然后把秀娥叫过来,让她抱着自己女儿去屋子里。
他在花池边坐下来,挽着的袖口里露出来的手臂上肌肉的线条很漂亮。
“你知道会有人来找你?”
有人问话,就在不远处。
吴一道没有回答,也没有转身:“知道。”
脚步声从背后到了身前,吴一道发现这是一个身穿着大内侍卫处标志性锦衣的男人,看起来和他年纪差不多大。身材中等,不高,不胖,白白净净,眉毛有些塌,但不影响他的容貌。
“这事说大很大,说小很小。”
锦衣男子指了指自己:“我叫侯文极,大内侍卫处的千户。对你来说很大的事也许在我的报告之后就会变成很小的事,当然也可能变成更大的事。所以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特别完美的回答,完美到我可以不加任何修饰就能让陛下满意。”
吴一道没有说话,脸色也没有任何改变。
“我在想,当初之所以是你进了王府,就是因为你现在这副臭德行吧?你这样的人注定了不会被同类喜欢,而且还有能力,所以有什么事注定了都是把你推出来,而你的同类却坐收利益。”
侯文极看似懒散的表情下面,似乎藏着一些玩味:“听说你以前是个商人?”
“现在也是”
吴一道开口回答:“拿钱办事的,不管是卖什么,哪怕卖的是自己,也是商人。”
“有道理”
侯文极点了点头:“有意思……我觉得你这样的人可以做朋友。”
……
……
“你进府里多少年了?”
盘膝坐在东暖阁土炕上的皇帝淡淡的看了吴一道一眼,视线在他右臂的黑纱上停留了片刻。新皇登基,面见皇帝的人却臂缠黑纱,无论如何都有些不顺眼。
“回陛下,一年五个月四天。”
“倒是进来的不算早,是哪个派你进来的?”
皇帝说。
吴一道垂首:“大皇子”
他回答的那般自然,没有一点的犹豫拖沓。
“家里谁过世了?”
皇帝竟是没有再问关于大皇子的事,而是指了指他右臂上的黑纱。
“妻子”
吴一道回答。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低头继续翻阅奏折:“你应该知道,在宫门口被拦住进不来,或许是对你能力的一种考验,若是你连这一关都过不来,或是错过了一次改变你命运的机会。并不是每一个人,朕都会给一次解释的机会。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走进朕的东暖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