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颤抖着嘴皮子,梁文儒捻起一个官指,这就是食中两指一并拇指扣着其余两指,在武学上叫做剑指,文人拿官架子的时候就喜欢捏这个,就好像女人害羞捏兰花指一般。
他捏着官指,颤巍巍指着蔡太,“你,你,你……”你了半天,却是涨紫了面皮说不出一句话来,还是十九娘,到底是自小认识两人,这梁文儒怎么说也都是她的师兄,故此端起茶碗来递到他手上,他使劲儿咽了一口唾沫顺了一口气,狠狠瞪了蔡太一眼,一口就喝干了茶碗里头的茶水,就把茶盏往桌子上一放,乓一声脆响。
“老夫懒得管你那些破事儿,老夫这次来,是要去宁波给我儿子提亲去的,老夫听说宁波府有个王珏,祖上也是京官出身,生得七个女儿如花似玉,妇容妇德妇言妇功无一不是上上之选,尤其大女儿,正到当嫁之年,我那儿子正好需要一个好媳妇来管一管……”他哼哼着说了一通,然后就来了一句,“不必相送。”说完就拂袖而去。
“老匹夫,出门被马车撞死。”蔡太犹自忿忿,卧槽泥马,太不是东西了,你居然娶个小妾长得像十九娘,想置老夫于何地?是不是想给老夫的官帽子上头弄一层绿油油的颜色来?
十九娘眼珠子一转,扑哧一下就笑了出来,就伸手给他扯了扯衣裳,“好了好了,老爷,你和师兄那也是多年的交情了,说是生死之交也不为过,不要为了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恼了感情。”
“鬼才和他生死之交。”蔡太犹自脸红脖子粗,这大明毕竟不像欧罗巴,在欧罗巴,贵族们的老婆被人惦记,那是相当程度的夸奖,证明自己老婆有魅力,可在大明,有句俗话叫做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这惦记别人老婆就和夺妻之恨靠着边,蔡太不生气,那才怪了,“这老匹夫,都什么节骨眼儿了,还惦记着他那不成器的儿子,我呸。”
他说着,就恨恨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抿嘴微笑,十九娘就说道:“老爷,你这可是冤枉师兄了,他可不是提点了你么!”说着看自家老爷还不明白的样子,就接着往下说道:“老爷,你不是说国丈在宁波那也是有亲戚的么?说是有一个妻妹在宁波,嫁的人在宁波还小有名气,有七个女儿,号称七仙女之爹……”
她这么一提点,蔡太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老匹夫想的是和国丈拉上个亲戚,那不就成了德妃娘娘的亲戚了,成了德妃娘娘的亲戚,岂不就是皇上的亲戚。
“这老匹夫,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他就有些丧气,怪不得当年老师说他才学要高过我一点,不过,转瞬就又高兴起来了,别看你跳的欢,十九娘嫁的是老夫,而不是你梁文儒,想到这个,忍不住,老夫聊发少年狂,抱住十九娘就狠狠亲了个肥嘴儿,“十九娘,我滴个心肝,还是你聪明……”
赵十九娘满脸通红,使劲儿挣扎开,“老爷。”蔡太这才醒悟,这胡幽胡静水还在旁边呢!当下嘿嘿一笑,道:“静水也不是外人,无妨无妨。”
胡静水尴尬地拱了拱手,“东翁客气了,二奶奶果然也是高明得紧。”
蔡太这才撒开十九娘的手,顺势就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然后就问:“静水,你来说说,梁子爱那老匹夫寻摸了一条路子,咱们却是如何呢?”
胡静水干咳了一声,心说人家已经把主意替你出了,不过,这个主意我不好说,最好,还是通过二奶奶的嘴巴说出来。于是他就摇了摇头,东翁,学生愚钝,一时间却是还没什么好主意。
似笑非笑看了眼胡静水,十九娘就嗔了蔡太一眼,“老爷,你怎么忘了?咱们家不也有个待嫁之身么?”
蔡太家里头的正妻给他生过一个女儿,如今算一算,也十四五岁可以嫁人了,他听十九娘这么一说,顿时就皱了皱眉头,“这个,怕不好罢!我听说小国舅过完年也不过十四岁,而且相貌姣好宛如唐长老再世,人家怕是瞧不上咱们家姑娘啊!”
“老爷,又犯痴气了罢!”十九娘忍不住伸手拽了拽他胡子,蔡太呵呵笑也不以为忤,下面胡静水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瞧见,心里头就在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正所谓家有贤妻夫不遭横祸,十九娘乃是大家闺秀出身,时不时也能帮自家老爷出出主意的,她的缺陷是身份障碍,不好随时跟在老爷身后,要不然胡静水未必有出头之日。
“老爷数日前回来不是说,那个钟游击如今攀上高枝儿了,和小国舅斩鸡头烧黄纸结拜了兄弟,日后富贵不可言……”十九娘那也是认得钟游击的,当年钟离劫道,劫的就是蔡太和十九娘,对这个绿林土匪,十九娘很是有印象的。
“钟离?”蔡太顿时摇头,“不妥不妥,且先不说他是个武将,再说他都三十出头了。”
钟离虽然是他手下头号得用的爱将,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作为一个文官就瞧得起武将,何况是把自己女儿嫁给对方呢?
“三十出头怎么了?”十九娘顿时就娇嗔,“当年老爷娶我的时候,似乎也不小了罢!”
蔡太闻言顿时尴尬,嘿嘿赔笑,“十九娘,这个,咱们那是青梅竹马……不是,自小相识……”他换了几个词,都觉得不妥当,就有些抓耳挠腮,十九娘好笑,伸手就拽过他的手放下来,“老爷,奴当时以为天都塌下来了,是老爷把奴从地狱拉了回来,别说老爷还是当打之年,即便老爷年过八十,奴也是心甘情愿的。”
这就是梁文儒为何情场上输给蔡太的缘故了,梁文儒自己也说了,蔡太的心思都放在钻营上了,当年他巴结老师,对老师的女儿自然也是不遗余力,肯放下身段去陪小女孩儿玩,要知道他那个时侯可是堂堂的举人,民间视为文曲星下凡的人物,而梁文儒哪里肯放下身段干这种事儿,这就是千古泡妞秘诀'潘驴邓小闲'里头的'小'字决,小心翼翼体贴有加,自然就手到擒来。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下面胡静水低眉垂目,心头大念金刚经。
“老爷,国丈起于寒微,没有得用的人儿,他必然就要用到自己亲近的人,你说说,小国舅的结拜兄弟,德妃娘娘会不会大用呢?什么总兵之类的就不去说了,保不齐,那就是一个锦衣卫指挥使,这东西谁也说不准,但肯定是要大用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张太岳下去了,当今亲政了,皇后无出,若是日后德妃生下皇子……”赵十九娘娓娓道来,这些无非都是邸报上写着的,但是,聪明人就能从里头看出名堂来。
“如今那钟游击还是你亲近的爱将,也是你简拔出来的,日后总要念你的好,但是,情分这东西,总是越用越少的,等他若真做了锦衣卫指挥使之类的官儿,你想嫁女人给人家,人家也要考虑考虑了。”赵十九娘耐心给自家老爷解释,“即便做不上指挥使,只凭他和小国舅的关系,你不也能凭借着和国丈小国舅说上话么?和国丈说上话,那不就等于攀上了德妃娘娘,进了当今的眼?时间长了,未必不能上窥阁老的位置啊!”
蔡太悚然心惊,下意识地,就转头去问胡静水,“静水,你瞧呢?”
胡静水正念金刚经呢,被他一叫,立刻点头,“二奶奶家学渊源,凡事看得通透,学生自愧不如。”说着,就做出尴尬的表情出来,双手还搓了搓,似乎很不好意思。
听胡静水也这么说,蔡太顿时一巴掌就拍在了身边的八仙桌上,桌子上的茶盏乓一下跳得老高,“好,那就这么定了,就把咱们家闺女嫁给钟离,只盼这小子不要忘恩负义,要记得老夫的好。”
“东翁英明。”胡静水赶紧拍马屁,“那钟离是东翁简拔与绿林之中,东翁对他来说就是伯乐啊!俗话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他若知道,定然感恩戴德的。”
远在千里之外的钟离想必做梦也想不到,他梦想的一辈子的娶官宦人家小姐的愿望,很快就要实现了,而且还是堂堂一省巡抚的女儿。
而这时候,在宁波桃花坞,郑家忙上忙下,正忙着接待天使。一家子人都是喜气洋洋,那些奴仆们私底下笑得更是嘴巴裂到了耳朵根,谁能想到呢,自家卖给一富贵人家,先觉得主家人好,老爷和蔼,姨奶奶雍容,小少爷更是一时名士,没曾想,刚过完年,天大的消息就来了,说是小姐在宫里头升了德妃。
老天爷爷,这可是皇亲国戚啊!咱们这也算是祖上烧高香了,没看见老爷那么镇定的一个人,那天听说小姐做了德妃娘娘,不也是咯噔一下,当即就痰迷心窍昏了过去么。
像是这种消息,瞒是肯定瞒不住人的,但是,蔡太等人不好直接登门去告诉郑连城,说,哎呀,老郑啊!你女儿如今可是德妃了,你生的好女儿啊!
因此,得到消息的时候,那是数日之前,南京守备太监牧九公亲自登门拜访,然后把这话说了出来,当时郑家人除了郑国蕃和大头不在,一个不缺,连董其昌都从老家回来,正抱怨说乖官怎么还不回来,结果,南京守备太监登门,拉着郑连城的手就是一阵儿亲近。
要知道坐到南京守备太监,那已经是不得了的人物了,的确有资格和国丈拉一拉手,而不是说要自称奴婢的,南京守备太监在应天府,那可是头一块牌子,代表着皇帝,连世袭罔替的徐国公,也要看着这老太监的脸色行事的,就像是英宗朝的时候王振,宗室要跪拜,即便是刚被赶到孝陵去给太祖爷种菜的冯保,在台上的时候,宗室们也是要磕头的,而冯保只需要微微弯曲下膝盖说一声皇亲免礼。
先开始,郑连城还不信,可人家牧九公一脸的正经,何况堂堂南京守备太监,也不至于闲得蛋疼,当然太监没蛋,也不至于闲得无聊跑到宁波来和他一个普通老百姓逗乐儿罢?
女儿做德妃了?我做国丈了?
郑连城一时间欣喜若狂,得了病以后的家道败落,自己把自己围困在小阁楼不足方丈之地,数年不曾迈出一步,这多年的压抑和憋屈……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顿时眼前一黑,咯噔一下,嗓子眼发出咯咯咯的声音,仰面就倒。
第157章 天人交战
话说去年,有个邓博謇邓神医,自称武当龙门派一脉嫡传,还和单赤霞序了年齿,单老爷称了一声师兄,给这位邓神医封了五十两纹银,这位邓神医当时是发着牙疼誓,说贫道保管贵府老爷明年二月就大好,若不然,摘了贫道这颗六阳魁首去当球踢。
这位邓神医虽然发的是牙疼誓,本事却是有的,月初的当口登门一趟,又用金针刺穴的法子治疗了一回,就对单赤霞说了,单师弟啊!贵府老爷如今大好,不需再避着人了,当然饮食上头尚要忌口,仔细调养起来。
单赤霞当时就大喜,额外给这位龙门派的邓师兄封了一百两的谢仪,这老道,收了银子,笑眯眯去了,单赤霞一直送他到门外瞧不见,心里头感慨的不行,这数年来连城自画圈牢,把自己困顿在方丈之内,如今终于是大好了,真是玄武大帝保佑。
这么一来,合家还专门庆贺了一番,郑连城格外高兴,连吃了三杯素酒,这才放下,席间陈继儒就抱怨,说叔父如今身子大好,真是可喜可贺的大事,凤璋却不在,真是可恨,等他回来,我却是要好好教训他一番。
当时乖官的双胞胎表妹若依若常还狠狠说了陈继儒一通,说我家大表哥哥是像空空儿精精子那样的大侠客,继儒哥哥这样儿风一吹就跑的,大表哥哥一拳保管把你打的满脸花儿开。
当时家中就哄堂大笑,陈继儒就讪讪然,说两位小妹不晓得这兄友弟恭的道理,我若要教训他,保管他吓得被打了左脸还要送上右脸。若依若常就刮着粉嫩的脸儿说他不知羞,这两个小人儿在郑府真是备受疼爱,尤其是下面人都隐约觉得老爷像是要把两人留着给少爷做少奶奶的架势,这表小姐加少奶奶,那还能吃亏么,于是这两个过了年不过九岁的小人儿在郑府可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幸好艾梅娘管教森严,因此女儿们还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这家中和睦,上下一心,眼瞧着就是兴旺发达的架势,而郑老爹觉得陈继儒在家中常住,身边没有人服侍不行,故此早早的就把容赋拨给陈继儒身边使唤,陈继儒大大咧咧的也不推辞,换了别人,未免觉得太轻狂,可偏生郑连城就喜欢,说陈继儒有古人风采,因此阖府上下都称侄少爷,也都晓得这位侄少爷身负天下大名,那些来拜访少爷的读书人,听说陈公子在,似乎无一不是欣喜若狂。
至于董其昌,因其有妻女在华亭,倒是不好造次,这年月送仆奴也不好随意送的,若不然你送了人家说不准还要埋怨你,不过也是有大脚婆子伺候。有时候,慕颜和容赋也能在一起说说话儿,这两人是一起被卖进郑府的,自然就会下意识抱成团。
大明的女子早熟,像是慕颜容赋这般十四五岁的,又是下人,对男女之事其实心知肚明的,慕颜就扯着容赋问她,可和侄少爷睡过了么?和男人睡觉是个什么滋味啊?
这话,大抵还是好奇的居多,容赋就红着脸儿去撕她的嘴,你个小骚蹄子,想知道男人什么滋味,等少爷回来了,夜里偷偷爬少爷的床就是了。
这话就杵着慕颜的痛脚了,忍不住垂丧着脸儿,我哪儿有那个命哩!你瞧小倩姐姐,那真是倾城倾国的容貌,少爷不也守礼得很,你一直在前院不知道,我跟在少爷身边伺候虽然日子不长,却能看出来,少爷在这上头,还没开窍哩!再说,像我这样肥肥的,没听单大头叫我慕饭团子么,少爷哪里肯正眼看我。
像是这种丫鬟想着攀高枝,这在大明倒不稀奇的,不想当将军的小兵不是好兵,不想当姨奶奶的丫鬟也不是好丫鬟,有想法才有干劲,累死累活在主子跟前服侍,不就是谋个出身么,倒也没什么好唾弃的,实实是正常不过,何况慕颜长相倒也不算丑,毕竟也是人牙子精心调教出来给大户人家当丫鬟的,到了郑府以后,一张小脸蛋养的圆嘟嘟的似个红苹果,让人瞧着就想去啃一口,虽不是什么大美人,却也是有小家碧玉感觉的小美人儿。
只是这东西要看和谁比,和小倩一比,她就全无自信心了,故此就颓唐的很,容赋听了,就上了心,两人一则同乡,二来一起被卖到郑府,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