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姑娘春梅在车厢旁边只嘻嘻地笑,“娘,你瞧,这小伙计看起来也不过十四五岁,却也晓得娘好看。”
车上那美人儿瞪了她一眼,嗔道:“都是你多事,给这个小哥子拿两钱银子压压惊,顺便包二十个炊饼馒头上来。”
春梅笑着从腰间绣花的钱袋子里面拿了两颗银瓜子儿,给小伙计扔了过去,小伙计转身撒腿就跑,连看也不敢再看那车上的贵妇人一眼。
“真是胆小。”春梅努嘴,“年岁比那郑乖官还大着些哩!”
那车上两个健妇对小伙计横眉楞目的,对春梅却是立刻就眯着眼儿奉承地笑着,“大姑娘这话说的,那郑乖官到底是茂才老爷,怎么好跟这些乡下小子比,也就是碰到咱们夫人了,若不然,大兴县里头谁家又敢去惹这么一个十二岁就进学的小茂才老爷。”
这话听着像是夸郑小官,却是拐了弯儿拍自家夫人马屁,只不过没甚么深度,只消一听就明白了,甚至不用转脑筋儿,不过,两个看家护院的健妇,能说出这番话来,也已经不错了。
春梅是闻人氏的贴身丫鬟,像她这样的贴身丫鬟,若不是段天涯偷人死了,迟早要抬成房里头人,何况是夫人的贴心人儿,在段府地位比几位姨娘也不低,甚至还更高些,春梅一来年幼,看着奶高腿长,只因是大同姑娘,身子额外发育得好,只不过十四岁罢了,二来得闻人氏宠,让她上赶着叫娘,加上段府这些下人都上赶着大姑娘长大姑娘短地叫,愈发便养得有些眼高于顶。
“娘,咱们跟着郑家去天津作甚哩?那个郑乖官看起来拿把刀颇厉害,只怕两位肥嫂也不是那个郑乖官的对手,何况郑家那个管家听说是蓟镇戚少保帐下得用的亲兵大将,方才我远远地看着,一把剑在手里头使得水泼不进的……”春梅嘟着嘴,十分不明白闻人氏为何要偷偷摸摸跟在郑家后头。
车上两个肥胖的健妇满脸红,要说,估计自家也不是那个郑家小官的对手,也不过仗着膀大腰圆,平日里头练过几手相扑,那郑乖官手上一把刀看着就削铁如泥,自家也是人生父母养的血肉之躯,哪里经得起铁家伙,偏生这次跟夫人出来,总不能叫夫人瞧低了去,讷讷道:“大姑娘这话说的,俗话说的好,武功再高,一刀撂倒。俺们若是穿一身铁甲,也是不惧他的。”
春梅挑了挑修得整齐黑亮的眉毛,嘲笑道:“两位肥嫂这话说的,一身铁甲,咱们老爷没过去之前,只怕也穿不上一身铁甲,上哪儿给你们找去,再说您两位这身材,怕两副铁甲还不见得能凑一身起来,大明律私藏铁甲两副斩监候,私藏五副斩立决,私藏十副,哼!哼哼!”她鼻孔儿出气,也不说话,只是白了两个健妇一眼,真是有奶子没脑子,铁甲是个人就能穿的么?
两个健妇被春梅说得臊眉嗒眼的,也不好意思再分辨,这铁甲哪里是一般人穿得起的,再说了,天子脚下,私藏铁甲,那可是谋逆大罪,要抄家灭族的。
闻人氏瞪了杏眼呵斥了春梅一句,“好了,你这小蹄子,就学得一张油嘴,我都说了,要给老爷报仇,得用脑子。”
这大兴县两尸三命的案子闹得满城风雨,最近更有和尚传出什么郑乖官义感菩萨,给画扇姑娘下葬做法事那天,天龙八部布满虚空,有天女散花云云,总之,说的言之凿凿,有鼻子有眼儿。报春楼的早肥先生把《大兴县两尸三命,郑乖官勇割双头》这唱词后面的结尾又改了,直接就改成这个神佛结尾,说郑乖官花银子赎回画扇的尸身在漏泽园葬了,就有菩萨前来点化,给画扇的孤魂说了因果,让她转世投胎,再转个身来,等二十年后郑乖官做了进士再来以身报答云云。
这一下,在说书先生的宣扬下,郑国蕃以后要做进士,画扇转世投胎还要回来给他做妾,至于死鬼段大官人,说书先生借菩萨的嘴直接来一句淫人妻女人横淫之。
这个说法就明显了,把闻人氏气得不轻,难道我堂堂五品诰命夫人还得上杆子给那毛也没一根的小子去舔沟子呵卵子不成?
这个仇就愈发结的大了,闻人氏就发狠,我还不信了,我堂堂诰命,最后还要给一个小屁孩子睡了?哼!哼哼哼!既然菩萨说淫人妻女人横淫之,那么,好罢!
所以,闻人氏那堪比当朝阁老的脑瓜子一转,立马儿就有了主意,这才有了今天她们跟随郑家后面。
“娘,你给说说,到底怎么整治郑家小官。”春梅恃宠而骄,就缠着闻人氏,闻人氏瞪了她一眼,“问那么多做什么,去把那吃食拿过来。”说着缩回掀着帘子的手坐回车厢内。
那小伙计把炊饼用蒸过的荷叶包了,还拿了一瓶菊花酒,走到车旁十几步,就有点不敢上前,只是高着嗓子说:“姑娘。”
春梅走过去,小伙计低着头,说这炊饼用蒸过的荷叶包的,请姑娘放心,一定干净,这菊花酒是小店自己酿的,倒也可口,可以给姑娘解渴。
第026章 毛也没一根续一1
接过荷叶包着的炊饼,又拿了菊花酒,春梅眼神古怪地看着这小伙计,“瞧你楞眉楞眼的,到会做精作怪,晓得好歹,上杆子巴结客人。”小伙计往后退了一步,“姑娘赏的银子多,炊饼不值几个钱,这酒是小店一番心意。”他年轻虽轻,路边店人来人往的,也算见过不少世面,只是头一回瞧见这么漂亮的女人,乱花了眼睛,一旦惊醒,自然晓得好歹,毕竟这是个讲上下尊卑的国度,他也没机会去听一代大儒颜山农讲'百姓日用条理处,既是圣人条理处'这等含着是人生而平等的讲课,晓得别说那车里面貌如天仙的夫人,即便是眼前这个丫鬟,也万万不是自己能招惹的。
像春梅这种傲娇型的姑娘,对这种知道好歹的男人更是看不上,刚才还觉得这小伙计有趣,有那么一股子天然质朴少年气息,这会子就觉得说不出面目可憎了,跟段家的那些家生子一点儿区别都没,一瞧见夫人,赶紧把脑袋低下去,像是一条狗。
所以,她眼神往上飘起,哼了一声,拽着裙角径直往车上一跳,钻进车厢,驾车的健妇啪一声甩了个响鞭,赶着马车往天津三卫方向去了。
小伙计低着头回了小店,他那个掌厨的老娘在门口恨恨往马车方向吐了两口口水,找了点陈醋给儿子脸上涂抹,一边抹一边骂什么骚狐狸贱女子,老店主却是老神在在拨拉着算盘,这老板娘给儿子脸上抹完醋,看老店主不动声色的样子忍不住就把气撒在他身上,一阵破口大骂,老店主装聋作哑,等老板娘骂累了,这才对儿子说:开始荒唐了点,后面做得不错,那种女子不是等闲人家能招惹的,非要前面那位小茂才老爷那等人物才能收拾。
这位掌柜虽然只是开一家鸡毛小店,但几十年下来,在这往来北京城天津卫的路上,当真光怪陆离什么事情都见识过,眼光毒辣得很,看儿子脸上还有点儿委屈的样子,摸了摸胡子,安慰他道:刚才这位夫人肯定是寻着前面那位小茂才老爷去的,你老子我这双眼睛看过无数人,瞧着罢,别看现在蹦的欢,将来也就是给那位小茂才老爷为奴为婢的命。
小伙计捂着脸,大是不信,说老爹你又不是相命的先生,老店主一瞪眼,“老子吃的盐比你吃的饭多,赶紧干活去,到后头帮你娘把柴劈了。”
这天底下的事情,有时候还真说不准,闻人氏自诩腹中锦绣比男人也不差,当初也确实把大兴县县令玩弄于股掌之间,只可惜,以后她会碰上更厉害的,把天下和皇帝都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一位奇女子,治她一个五品诰命,那真是想搓圆就搓圆想搓扁就搓扁,权势,永远是天下最蛮不讲理的一种东西。
闻人氏的车驾一路跟在郑家后头,单赤霞单老管家偶尔回头看,只是冷哼,也不怕后面那马车玩什么花样,所谓一力破十会,不管后面的马车想干什么,只是以静待动。
到了第二天下午,郑家进了天津卫,先找了客栈住下,再使客栈里头伙计问了南下宁波的海船,客栈伙计很快就问了回来,说后天有一艘宁波的海船正好返回,他问了,那船主听说是一家读书人要搭船往宁波探亲,只愿收五两银子,还管饭。
单管家给了那跑腿的伙计三百文钱当跑腿费,那伙计千恩万谢的去了,接着单管家就按着那伙计说的,亲自往码头去了,等回来的是,已经晚上,却是满脸喜色,告诉自家少爷已经缴了定钱,后天一早就可以出发。
乖官一高兴,就让店里面伙计办了一桌席面往房里头,和单管家父子在外间吃着,郑老爹就在里间。
吃了一半,客栈的伙计来敲门,大头去开了门,门外那伙计满脸儿的笑,“小哥子,外头有位小姐,点名说是要找你家小相公的。”
乖官就有点奇怪,咱在天津似乎不认识谁啊!略一寻思,就让伙计把人领过来,没一忽儿,伙计带着一位穿着沉香色遍地锦裙子的高挑姑娘进来,那高挑姑娘进了门,随手就扔给伙计一颗银瓜子儿,伙计笑得嘴都歪了,打躬作揖千恩万谢的去了。
“不知道姑娘……”乖官刚站起来打招呼,看着眼前这位眼熟,略一想,这不是段氏夫人身边的婢女么,上次县衙里面可是拔过我裤子的,当下脸色就黑了下来,这是没完没了了?
春梅不等他说话,往门外招了招手,外头有个胖大的健妇双手捧了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两封银饼子,拿纸裹得整整齐齐的,只两头露出雪白颜色来。
“这是我家夫人送给小相公的议程,以壮行色。”春梅略蹲了蹲,万福道。
郑家人都有点诧异,尤其乖官,心说我跟你家夫人有那份交情么?卧槽,当那么多人面扒我的裤子,害我得了个凤璋的表字,这个可是一辈子的污点,当时兄弟我昏昏噩噩,还没能接受身为大明人的事实,要是现在,就你们段府那几个大脚婆子,我分分钟全部撂倒。
所以,他挥了挥手,毫不客气道:“感情段夫人跟我们一屁股,就是为了给我送银子?”
春梅甜甜地笑,“小相公,何必咄咄逼人呃!我家夫人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家夫人还说,是诚心和小相公化干戈为玉帛。”
这话说的,把郑国蕃愣住了,看了看单赤霞,旁边单赤霞也有些纳闷,心说早这样何必劳师动众去宁波,不过,老管家到底老江湖,却不太肯相信段夫人杀夫之仇就这么揭过,要知道,江湖上这种'嘴上喊哥哥,手上掏家伙'的可不少。如果这事儿知道的人没几个,那段夫人说化干戈为玉帛还能相信,可自家少爷杀人的事情闹得大兴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说书的到处传唱,那段夫人一个五品诰命,怎肯善罢甘休?
所以,单赤霞对乖官微微摇了摇头。
第027章 毛也没一根续一2
看自家单叔摇头,乖官眉毛一挑,就对春梅说,“如此说来,也罢,我就和你家夫人化干戈为玉帛,大头。”
单思南瞧见自家少爷给自己一个眼色,顿时心领神会,一步窜过去,把人家送的银子先拿过来,然后趾高气昂挥了挥手,“银子我们家少爷收了,你家夫人的诚意我们也晓得了,你们走罢!”
那肥胖的健妇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五两一个的大银饼子,整整四十个银饼子啊!连碗茶都没吃着就赶我们走?
这时候习俗,跑腿是要给好处的,不管你差遣人做什么,若是不打赏不给小费,人家背后吐口水能骂半天,譬如闻人氏要是发卖死鬼段大官人以前的小妾,人牙婆子过来把人领走,卖了五十两,还得了二两银子赏钱,那么她回去跟闻人氏结账的时候,闻人氏还得赏她,若不赏,人家以后根本不来搭理你,这个已经是惯例成俗,就好像朝廷文官系统给军卫发军饷发物资,惯例就要飘没个三成一般。
所以那健妇过来送银子,原本是以为得了肥差,欢喜得跟什么似的,总想着说不准人家就甩手一个大银饼子扔过来,故此她方才一进门,满是横肉的脸上就堆起了笑,不曾想,人家不但不赏银子,连一杯茶都没给喝一口。
她那个气呀!脸涨得通红,像是刚从热乎乎猪胸膛里头掏出来的猪肚肺一般,大头连接推了她两把,她硬是咬定青山不放松,纹丝不动。
大头也是半大小子,心说你这婆子给小爷玩起横来了,一撸袖子,膀子一横就去撞她,她重心往下压了压,心说老娘连一个十一二岁毛孩子都扳不过么,哼!不给赏钱,老娘就打你郑家的脸。她这么想着,把身子往前压去,似乎都能预料到这小孩子被撞飞出去的样子。
可惜,她碰上的是青史留名的人物,日后内家拳的祖师爷爷,虽然才十一二岁,却也绝不是她这种粗壮的妇人就能欺负的。只觉得身子前头一空,那小鬼虽然撞在怀里头,居然一丝儿力气都没,就跟挂在自己身上一般,甚至有一股子力气带着自己往前面倒去,接着脚下顿时一个踉跄。
这健妇也是学过相扑的,等闲三五个汉子进不得身,晓得不好,肥大的屁股一扭,硬生生把往前面栽去的身子就控制住了,正在这时候,撞在她怀里面的大头轻轻一拱,加上她自己往后坳起的劲道,两股力气合成一股,顿时脚下控制不住,噗通一下,一屁股就往后面坐了一个屁股墩儿,那劲道犹未散发掉,硬生生让这健妇母猪打滚一般往后翻了一个跟头。
这健妇坐在地上目瞪口呆,不肯相信自己居然被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给拱翻了,像她这种健妇,都是专门苦练过相扑角抵之术,一般都是给大户人家内宅里头使唤,用后世说法,那就是专业女保镖了,却是愣生生就被大头给顶了出去,当然,这里头主要靠的技巧,大头即便天赋异禀也不可能跟这种浑身都是肉的健妇比气力。
大头把那健妇拱翻的架势被乖官看在眼里,心说这有点儿借力打力的意思,就用鼓励的眼光看了他一眼,大头被自家少爷这么一扫,更是得意,拿眼珠子瞪着春梅,那意思显然就是,你也想跟那位肥肥的大婶子一般滚出去?
春梅到底也不过十四,虽然女孩子家发育早懂事早,不代表她就不怕,本来就对昨儿郑乖官拿把刀在路边比划有点发怵,现在又看郑家这小厮把自家夫人跟前得用的健妇一拱一个跟头,看大头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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