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王锡爵也是老谋深算的主儿,闺女被郑国舅抢了,消息传到耳中,他当时哦了两声就低头喝茶,完全没有家被人拆了女儿被人抢了的老羞成怒,后来还暗中让人给德妃送了些礼物,虽然礼物不起眼,不过一些珍珠、首饰,也要几万两才能置办下来,其中意思就不言而喻了。
德妃那是什么样儿的女人,自然心知肚明王阁老是什么意思,不过她并没有被几万两的礼物晃花了眼睛,正所谓所馈者重,所谋者愈厚,你下了几万两的本钱,自然是冲着几十万几百万的目标而去的,德妃娘娘那是随便好糊弄的么!
故此,王喜鹊认为德妃不言不语,他就有资格可以和申时行竞争一下,只能说他太瞧得起自己了。
总之,京师乱成一团糟,上至百官下至黎民都在谈论叶梦熊大人弹劾张四维的事儿,激流涌动,其实,棋已经下完了,结局是,申好人胜出。
不过,堂堂内阁首辅,隐瞒了自家老爹去世的事情足足一个月还不止,这件事情的确没法对天下人交代,要知道,这是一个百官动则要说'圣天子以孝治天下'的时代,虽然说还没有汉朝那样听说某个大孝子就召到朝廷为官的份上,但是,你若不孝,肯定没法当官了。
所以,叶梦熊等人烧起来的火是越烧越旺,到后来,几乎有三分之一的官员随着叶梦熊的意思弹劾了张四维,张阁老的脸那是愈发黑了,心也愈发沉了,心中有数,自己怕是一败涂地了。
不得不说,能坐到内阁首辅位置上的都没有简单的,张四维被群起攻击了数天后,宣大总督上折子了。
张四维的亲舅舅,太子太保、领兵部尚书衔、宣大总督王崇古,亲自上书,说自己因为眼看外甥在首辅位置上头,怕外甥因为家事而乱了天下事,故此,私下隐瞒了外甥他的父亲去世的消息,如今自觉有愧,对不起君父,自请辞去宣大总督的位置。
天下哑然。
这可是宣大总督,真论权势,未必比内阁的阁老轻多少,如今王崇古王大人都上书了,自请辞官,那意思就明摆着了,你们这些御史们,还想闹到什么地步?这可是太子太保、领兵部尚书兼宣大总督啊!
这一招当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绝招,张四维顿时死中求活,他若是因为被弹劾而下台,和回家给老父亲守制,这完全是两回事。
被弹劾下台了,他张四维就屁都不是,而若是回家为老父亲守孝,三年后他就可以大笑着返回京师,来一句'我张四维又回来啦!',依然还是内阁首辅。
京师风向顿时一转,那些原本弹劾张四维的,纷纷改口,有的甚至上书给宣大总督王崇古大人说情,认为王太保数十年为朝廷兢兢业业,对天下有功,正所谓瑕不掩瑜。
这时候,张四维亲自上书,说臣为首辅,当为天下标榜,臣的母舅做出此等事情,应该受罚,不然何以彰显朝廷威严。故此他制表,王崇古罢宣大总督,又举荐了提刑按察使、整饬兵备道方逢时为宣大总督。
这个举荐一出,聪明人顿时看了一个通透,兵备道方逢时一直是王崇古的副手,跟张四维更是交情颇深,不错,王崇古是辞官了,可王崇古多大了?六十八岁,还能做几年总督?方逢时上位做总督,和王崇古在位置上头,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已经不能用丢车保帅来形容了,简直是绝地大反转,或许唯一遗憾的只是张四维没能夺情,可张四维回家守孝,只能由次辅代理首辅,虽然干的是首辅的事情,可名义上头依然是次辅,关键是,三年以后,张四维一回来,你还得把位置让出来,这三年你次辅干的好了,功劳有首辅的一半,若是干不好,罪过全是你次辅的。
总之,这一出大戏,让京师百姓们看的过瘾,津津乐道,这阁老的脑子,到底是跟咱们不一样啊!顷刻间天旋地转,今儿这样,明儿顿时那样,那些文武官员们更是唱大戏一般,今天对张四维张府寸步不迈,明儿张府门口又是车水马龙,那变化,真是比孙猴子的七十二般变化还厉害。
等尘埃落定,孙应龙进宫见万历,那已经是到了京师的第十天了,这十天来,朝廷每天的变化都让他有目瞪口呆之感,可最终,他觉得,还是没有逃脱那位闻人奶奶的估算,虽然略有些小偏差,可大势没变。
他走在皇城内,手在袖子中捏了捏两封信,心里头不禁捏了一把汗。
被领路的太监引到乾清宫外,他冲着那太监笑了笑,暗中伸手递过去一锭赤金,那太监捏在手上,从手感和分量上头已经知道了是什么东西,顿时眉花眼笑,笑眯眯对他道:“孙大人,您先在这儿候着,皇上和娘娘如今正在批阅奏章,娘娘知道你是代替国舅爷进京的,肯定立马儿就要见你……”说着,就满脸儿心满意足,转身跨过齐半膝高的门槛进了宫门。
没一忽儿,孙应龙就被领到了宫内,踩着软绵的地毯,他觉得自己有些晕晕乎乎的,背后也全是汗,看到一双明黄色锦缎靴子,他当即连滚带爬就跪了下去,“奴才南京锦衣卫千户孙应龙,叩见陛下,叩见娘娘。”
万历随手接过旁边张诚递过来的参茶,浅浅喝了一口,就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入的锦衣卫啊!”
孙应龙不敢怠慢,“奴才(:文:)先祖从(:人:)孝宗皇(:书:)帝弘治(:屋:)年就转职南京,奴才是世职……”
万历听他说话,缓缓点头,“嗯!那也是世代忠良了。”锦衣卫是天家鹰犬,和普通的官员不算一个系统,自称奴才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若是文武百官,却绝对不会这么干的。
问了些话,万历自小接受皇帝教育,这些敲打下面臣子的功夫还是会做的,自然是把孙应龙说的额头全是冷汗,不过万历问了些话,倒是有些欢喜,他听说外面有些官员如今混账的很,这孙应龙虽然看起来有些油滑,不过还有敬畏之心,总的来说还不错,跟在自己小舅子跟前做事,想来也妥帖……
这时候德妃娘娘批阅好方才送上来的各色奏章,忍不住娇呼一声,“可算是好了。”说着就放下了笔,大大伸了一个懒腰,这个姿态落在皇帝眼中,爱妃连伸懒腰都如此美,当下起身过去,笑说:“若彤,又辛劳你了,其实,有些奏章可以放一放,明日再办也不吃。”
“那怎么行,明日复明日。”德妃站了起来,后面有太监赶紧把椅子给搬开,“明日还不知道几位阁老又要闹出什么样儿的奏章上来呢!”
说道这个,万历忍不住一皱眉,张四维的绝地大逆转也出乎他的意料,没让老师申先生成了首辅,他心中甚至还有些过意不去。
万历是文官们培养出来的皇帝,对于师生那一套还是很讲究的,说实话像是张居正,要不是生活太糜烂,把皇帝欺压的太狠了,他未必会对那位张太岳张老师如何。
要知道张居正在位的时候,生一个病,天下咸祈之,上至六部,下至地方的小县令,无一不为他祈福,这些消息通过锦衣卫入了皇帝耳朵,皇帝也不小了,会如何想?
像是后来的九千岁魏公公,虽然百官为他立生祠,可九千岁到皇帝跟前那也是自称奴婢的,而张居正作为皇帝的老师,生病了皇帝还要侍奉汤药,对待他如亲爹一般,加上张居正家中太富有,皇宫不及也,以上种种,让万历终于对张太岳老师深恶痛绝。
换谁到了万历的位置上,对张老师都要不满的。
卧槽泥马勒戈壁……
你教育我为人要端正,不可好财货,我睡的床是花梨木的,帐子是铜制的钩子,你睡的床是紫檀的,帐子是金子的钩子。
你教育我要为人端正,不可好女色,我上了一个女人,你们骂我是昏君,逼着我娶她做老婆,你上了几十个女人,泥马还有佛郎机女人,别人对你歌功颂德。
说实话,张居正死在女人肚皮上,万历内心很是窃喜的,而张四维是张居正的左膀右臂,俗称大事问大张,小事问小张,故此对张四维万历很是不喜欢。
而申时行申先生,对朕从来不端先生的架子,有时候赐予一些东西给先生,先生必定会跪下恭恭敬敬感谢……
总之,申好人做事很稳妥,不张扬,还是很得万历的喜欢的,不过,朝廷的事情,也并非万历说'我就喜欢申时行申先生,他必须做首辅'一句话能够解决的,这时候的万历皇帝,基本上还相当于橡皮图章,用来盖章专用的。
所以对于目前朝廷的变化,万历也颇有些无可奈何,张四维玩了一出惊天大逆转,他也只能下旨表示一下对首辅老父亲去世的哀吊,从中很隐讳地表示出'你赶紧回家守孝,朕不想见到你'这么一层意思,但若说他一言而罢绝张四维的首辅位置,他还没那么大的权力,即便他是皇上。
这时候德妃娘娘袅袅走到孙应龙面前数步,“你就是孙应龙?乖官的信呢?赶紧给我瞧瞧。”孙应龙连头也不敢抬,赶紧从袖中就把信摸出来,双手奉在头顶,旁边太监从他手上拿过,递到了德妃娘娘手上。
随手拆开信件,德妃轻启檀口,用她那略带些沙哑的磁姓嗓音念道:“姐姐、姐夫尊鉴……”顿时扑哧一下就笑了,自言自语道:“死乖官,还知道把姐姐摆在前面,若你敢把姐夫两个字放在我前头,瞧我不扒了你的皮……”
旁边万历顿时苦笑,不过,他不就是喜欢爱妃这种毫无拘束的感觉么!故此涎着脸凑了过去,“爱妃,朕可有那份荣幸和你一起瞧啊!”孙应龙听到皇帝这般口吻,心中不可置信,悄悄抬头看去。
德妃在孙应龙目瞪口呆下大大咧咧对万历皇帝招了招手,“过来罢!”而周围的太监似乎全当没瞧见,连张诚这等老资历的大太监都低着头。
第237章 德妃的手腕
“……这一百五十万两银子,五十万给姐姐你做头面钱,还有一百万两,就给姐夫罢!姐夫,莫嫌少,每年都有……”德妃娘娘读到此处,骤然发出一声尖叫,娇靥上全是兴奋,这时候,才看出一些少女姿态了,甚至一下蹦了起来,万历赶紧一把抱住她,“若彤,小心腹中的孩子,朕还指着你生下个皇子,日后朕就让申先生教他读书……”
孙应龙听见这句话,赶紧把脑袋低了下来,背后全是冷汗,他没法不紧张,申时行作为万历的老师,按大明惯例,万历这话中的意思,分明就是要废长立幼,日后立德妃肚里头那个孩子为太子,当然,如今到底是男是女还不清楚,但是这层意思分明已经出来了。
“孙应龙,银子呢!”德妃满脸儿红晕,作为皇帝最宠爱的女人,她并没有百姓想象到那么富有,尤其万历亲政不过年把,花银子的地方特别多,如今朝中文武百官起码有一大半是当初张居正提拔起来了,你万历皇帝要用张居正张老大提拔起来的小弟,总要给下面小弟好处罢!若不然,别人一对比,我跟张老大混,吃喝不愁还有女人,如今改换门庭跟你皇帝老大混了,你的待遇还不如张老大……顿时就要离心离德。
所以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话并非全无道理,万历也想自己培养人才,关键是他太年轻,虽然因为年轻有大把的时间挥霍,可也因为年轻,很多官场老油子对皇帝并不买账。
不管哪朝哪代,即便是五百年后,政权的交接以后,最重要的就是四个字,平稳过渡,故此,万历哪怕再不喜欢张四维,张四维的内阁首辅也当的稳稳当当的,若是万历坐在皇帝的位置上有个十年八年的,那么,他到时候只要一个眼色,顿时就会有无数的官员攻讦皇帝不满意的阁老。
虽然今年是万历十一年,可明眼人都心知肚明的很,万历十年以前,真正的皇帝其实是张太岳,而不是朱翊钧。
“奴才手下的人在外头候着呢!银子也是随身带着的,奴才从国舅爷那里领了手本,在小窦子公公手上拿了银子以后,十二时辰无时无刻不盯着银子……”孙应龙借着话头,伸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表面上说自己是第一次押运一百五十万两现银,故此紧张,实际上包括周围的太监在内,大家都知道他紧张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张伴,快去把银子搬到乾清宫来。”万历搂着德妃的香肩对张诚说到,张诚点头称是,对孙应龙使了个眼色,“跟咱家来。”
到了门外,孙应龙这才觉得背后的衣裳全被冷汗打湿了,张诚忒眼瞧了瞧他,低声道:“还算你有眼色,看来你在国舅爷身边伺候的不错,记住,你今儿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下官多谢大总管提点。”孙应龙脸上堆笑,顺手又塞过去一串玉石佛珠手链,张诚捏在手上,低头看了看,顿时一愣,他收礼那是门儿清的,这串玉石佛珠起码值五千两银子,忍不住就看着孙应龙,“你在国舅爷跟前很得用么?身家倒是不小哇!”
“这都是国舅爷吩咐的,否则,下官哪儿有那个胆子。”孙应龙苦笑,张诚点了头头,“把国舅爷的事儿给咱家好好说道说道,咱家也好给娘娘和皇上说。”
孙应龙赶紧跟在张诚身侧,后面还有很多太监,等一个来回把装银子的箱子抬到乾清宫,几十口箱子一起打开,里头白花花亮的晃眼,德妃尖叫了一声,反手抱住万历,“发财了,这下有钱了。”
万历心中也很兴奋,作为被文官教育出来的皇帝,万历其实很苦逼,从小就被要求做一个人格完美的男人,说个难听的,他这一辈子还真没见到过这么多银子放在一起,不过,多年的气度还是让他冷静下来,“爱妃,不就是一百五十万两银子么,朕富有天下……”
“得了罢!”德妃白了他一眼,喜滋滋地过去,一箱一箱的看,“要不是乖官赚来的银子,你这个皇上,就是个大穷鬼,人家过生日,你就送了一根簪子,银作局(宦官二十四衙之一,专管大内金银器饰)报价是两千两,真当我是长在深宫人不知呢!那根簪子放宫外头,顶天了,二十两银子。”
这话,就很重了,万历脸上讪讪然,张诚赶紧跪了下来,如今银作局掌印太监是他的干儿子,他自然要请罪,德妃挥了挥手,“好了好了,我不是故意说你,不过宫里头一个鸡蛋御膳房也要报价一两银子,真把皇上当傻子呢!”
张诚这时候就跟刚才的孙应龙一般,一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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