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易常听他这么一说,以为对方怕担干系,张嘴道:“大都督放心,我会立下遗嘱,家产四成五给我女儿黎宝儿,我那女儿虽然蒲柳之姿,却也通晓术算,想必在大都督跟前能帮上些忙,只要大都督不嫌弃……”
他这意思就是说,我女儿嫁给你,这样你放心了,我也放心。
瞧着这老狐狸一眼的'你看如何'的神情,乖官心中当真一动,一头羊是养,十头也是养,如今身边女人多这老狐狸的女儿一个想必也不多,这样一来,从名义上来说,他就有资格去决断黎半城的家财了,甚至……
他脑子飞快地转动,想到了日后总归要面对的一个问题,立储君,这一次他老姐德妃娘娘生了个女儿,想必再生儿子还要一两年,这以后生下来的儿子若是按照历史的惯性成为福王而不是皇帝,那他郑国舅也不过飞扬跋扈几十年,日后估摸着还得悲剧,若要改变,就要让整个天下都接受一个观念,不是嫡长子也可接家业。
如果自己有了黎家四成五的股子,这老头一死,自己就可以好好折腾折腾,甚至把这事儿折腾得天下皆知。
“你有几个儿子?”乖官突然就问黎易常。
“三子。”黎易常赶紧回答。
乖官嗯了一声,双臂抱在胸前,一只手摸着光溜溜的下巴做思考状,来回踱步,半晌,就道:“黎长者,你女儿长相如何?虽说我纳你女儿为妾是为了家国大事,但若是太丑,可委屈了我,我这个人,还不是为了天下大事甘愿委屈自己的……”
黎易常这老狐狸脸上一滞,任谁听到这话都不会高兴,这简直是得了便宜又卖乖的典型,不过,他深知自己在这位面前可没资格生气,当下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只当没听见这话中意思了,“老朽的女儿就在外头,不若,唤来大都督一观便知。”
乖官点了点头,黎易常转身匆匆而去,不一会儿,带进来一个少女,乖官一瞧,差一点一口茶喷出来,这老头,居然把女儿给绑上了,嘴巴里头还塞着一块丝巾,不过,相貌还成,倒有些他记忆中后世那亚洲最甜美酒窝的女演员韵味,当下点了点头,“行,就她罢!我也不差多养她一个。”
黎宝儿被老爹拽进花厅的时候,还一个劲儿的挣扎,这时候听见眼前这个头上挽着玉冠的少女一句话,却是气乐了,有这么说话的么?本姑娘在你眼中难道只是一头猪?
她呜呜呜挣扎起来,乖官转头叫了一声梨沙,菅谷梨沙心领神会,过去解开了黎宝儿身上的绑,从她口中抽出堵嘴的丝巾。黎宝儿一被解开,就是撑开胳膊肘一顿儿晃,这一招是她和南直隶双璧之一的程冲斗学来的,用程冲斗的话来说,哪怕女子的力气再小,可这用的是腰肢的力气,除非当真你碰上天生神力或者精于此道的高手,寻常三五个闲汉被你这一晃,便要吃你一肘子,你便可趁机或离去或执刀,终究有后续的法子。
按说,这对付三五个闲汉的确不成问题,可关键是菅谷梨沙那是扶桑九州岛人,当然了,如今是大明九州岛了,那地儿,就没太平过,整天不是这个大名打那个大名就是那个大名灭这个大名,任何一种武学,再粗鄙,这么百多年乱战下来,也要磨炼出来了,何况扶桑武学本就是从隋唐宋流传过去的,菅谷梨沙的身份有点像是大明那种巡检啊县尉啊之类官儿的闺女,若是在大明,那肯定讲究女红啊妇言妇德啊之类,说不准还得擅长画个春宫图什么的,可菅谷梨沙自小磨炼的战争技巧,杀人的本事,别的倒是不会的,砍别人脑袋绝无任何问题,黎宝儿这一招,未免就对她无效了。
她不动声色双臂一带,就把黎宝儿反手绞了过来,黎宝儿顿时不得不弯腰下去,胳膊肘一顿酸麻,当下大骂,“你……你放开我。”
旁边黎易常脸都绿了,这时候便后悔,不该请那程冲斗教女儿武艺的,赶紧两步过去,一把抱住女儿,“囡囡,莫要调皮,以后你就是大都督的人了,要自重身份呀!”
“要嫁你嫁。”黎宝儿摸了摸自己被反扭的手腕,恨恨瞪眼看着郑乖官,乖官一笑,“姑娘,你错了,你是婢女,不是妾,要想做妾,还得再熬几年。”
黎宝儿一听,差一点跌倒,当下指着乖官骂道:“你……你混蛋,自恃权贵,欺男霸女,为富不仁,迟早必有报应。”
乖官哈哈大笑,“的确是有报应,正是因为这报应要落到你爹头上,你爹没奈何,这才求到我这儿,为的就是保你一条小命啊!你爹绰号黎半城,天上会掉银子么?还不是剐的别人的,你说说,这报应得有多重。”旁边黎易常满脸的尴尬。
对于报应一说,乖官历来是不屑的,读懂历史的,哪里还肯相信报应,这也就是愚弄一下愚夫村妇,说实话,连宣扬因果的和尚们怕都没几个相信的,只要是扩张,不管是国家,是资本,还是宗教,历来都是血淋淋的,哪一个大宗教不是宣扬真善美,可是,又有哪一个大宗教在扩张过程中不是满途的尸骨,宗教战争死起人来,那可是恐怖的紧的,即便是最温和的佛教,死的人也不在少数,更勿论侵略姓极强的其余两个宗教了。
听乖官这一说,黎宝儿紧紧捏起粉拳,恨不得给他那张讨厌的笑脸一拳,不过,她到底还没愚笨到那个地步,也只能拿眼神来杀死乖官了。
笑了笑,乖官转过脸不去看她,就对黎半城微微躬身行了半个礼,黎易常心中有数,连称不敢,两人再次坐定,乖官就说了:“这么着,我来拟一份合同,你名下要割让的家产全是宝儿的,不过,我有专断之权,等你老日后归天了,这家财分割,我亦有权力主持,几位公子若要拿到家财,就要缴纳一笔不菲的遗产税,若不然,官府可不保证这财富能不能顺利交割,若你老偏爱哪位公子,那便最好了,我亦可让其它的滚蛋,总之,家财你想给谁就给谁,却绝对不是嫡长子所能顺理成章继承一切的……”
他堂而皇之大肆讨论黎易常死后家产分割,偏生黎易常还连连点头,黎宝儿瞪大了眼睛,颇为不可置信,忍不住喊道:“爹,你傻了么,他这是要张嘴侵吞咱们家的家产啊!”
黎易常心中苦笑,我难道不知道么?可两害相权取其轻,总比家产全部被吞好罢!宝儿呀!乖囡,你若懂事,生下一儿半女,未必扭转不过来这局面,说不准咱们家愈发兴盛也是可能的,乖囡,爹如今也是在做一笔买卖,生死攸关的买卖,可若当真博成功了,便是一本万利啊!
第259章 上眼药的死太监
黎易常可谓是老狐狸,但乖官也算得小狐狸,两人商量事情,当真称得上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当着黎宝儿的面便写了合同书出来,又请了苏松巡抚梁文儒做中人,各自签字画押,操办停当,黎长者吹干纸上墨迹,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收在怀中,可谓得偿所愿了,而乖官顺理成章吃下了黎半城的四成半家产股份,不过大明习俗,女子的嫁妆,若是离婚了,那是可以带走的,故此又特意注明,专断权在乖官,最最重要的是,上头有一条,若黎宝儿生下郑国蕃的儿子,那么,黎半城家产的百分之五十,和黎宝儿名下股份,全部是这个孩子的,在这之前,若黎半城辞世,名下家产的决断权亦在郑国蕃。
这一条可谓是点睛之笔,要知道,民间俗话虽说娘舅家一头牛,外甥拿个头,可万万没有外公家一头牛,外孙全拿走的道理,居然只给几个舅舅剩下一根牛尾巴,这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但是,依照郑乖官的权势,有黎半城的亲笔,苏松巡抚做的中人,即便黎半城几个儿子和黎家族人告到官府,哪个官员敢判给黎半城几个儿子?
倒时候,民间便会知道,我自己的东西想给谁就给谁,却绝不是嫡长子能顺理成章拿到手的,即便一时半会儿扭转不了大明的观念,可万事有了开头,到时候自然会有人跳出来援引条例的,所以说这是乖官给将来外甥埋下的伏笔。
而苏松巡抚梁文儒亦极满意,他为何巴结郑国舅,还不是因为苏松巡抚位置坐的不舒服,可国舅爷如今轻而易举就解决了苏州织造局和丝织大户们的问题,纠缠了梁文儒数年的最大问题迎刃而解,他能不满意么,如今又做了这个中人,民间习俗,那是要给中人银子的,想那黎长者绰号半城,眼下当口不说,事后肯定要送银子来,故此梁文儒笑得两腮见肉,眼睛都眯细了。
这件事情办成了,大家都极为满意,黎半城此人眼光不拘一格,既然抗拒不了郑国舅的权势,那就攀附上去好了,若有了外孙,那还不是我黎易常的血脉,至于姓甚名谁,这个倒并不太重要。他这种眼界不可谓不开阔,魄力不可谓不深厚,可见能被称之为半城绝无幸至。
乖官在签下合约之后才清楚这死老头的身家,心中暗自叹息,怪不得苏州担着全大明朝十分之一的赋税,果然是有道理的,这老黎身家数百万,自己虽说也有银子,但跟老黎一比较,也不过半斤八两,可见有钱人还是在民间啊!不过,这也不错,日后可都是自己的了,虽说白纸黑字写着是八字没一撇的儿子的,可儿子的不就是自己的么,嘿嘿!
要说最不满意的,那就是黎宝儿了,轻而易举就被自家老爹给卖了,不过,她也是聪明姑娘,瞧见合同后这才明白老爹的苦心,别的不说,光是家产等于七成给了自己,这才明白老爹说生死攸关一本万利的买卖,瞧着旁边唇红齿白的少年,虽然他说自己只不过是婢女,想做妾都要熬资历,可看这合同便知道,那话亦不过拿自己玩笑,只是,一想到自己从此以后再也不是无忧无虑的姑娘家,忍不住便眼圈一红,盈盈欲泣。
“放心,不会短了你吃喝。”乖官心情大好,虽然后世有人把正义定义为'哪怕是为救千万人而伤害了一人,这也不叫正义',可他自觉自己的阵营应该是叛逆善良,本就和普通认定的好人没多少关系,再说了,这位黎宝儿也没受到啥伤害,虽然说让她失去了爱情,可大明朝有资格讲爱情的有几个人?何况爱情保险期七天,就当她的过期了好了。
保持良好心态的最佳办法就是找借口了,若不然,迟早被一言断无数人生死的决定给压死,不压死也压抑成神经病。
“我每天燕窝拿来漱口一辈子也吃不穷你……”黎宝儿抽泣着,鼻涕波一下破掉了一个泡泡,当即大羞,这个动作实在不合适一个姑娘家,旁边梁文儒呵呵笑着转过头去,心里头却说,这老黎,好生毒辣的眼光,说是送上家资股份,可但凡这姑娘肚皮稍微争气点,说不准愈发坐大了,哎!真是不服不行啊!要说孤注一掷的决心,我还不如这老黎。
看着女儿抽泣,黎半城心中也感慨的很,女儿虽然发了些小脾气,好歹没闹出什么笑话来,就柔声劝慰了几句,便起身告辞,黎宝儿执意要送老爹出门,乖官想了想,作为主动来投的大商人,自己还是给个面子对方罢!也就亲自送到了门外,到了门口,黎宝儿一个控制不住,揪着老爹又哭了好一会儿,倒是弄得不少人围观。
等乖官送走黎半城掉头回来,走了十数步,突然想明白一件事儿,方才这黎宝儿怕是故意的罢?转目去瞧了瞧对方脸颊,果然没他想象的那么悲伤,当下大受打击,自诩才子,这智商似乎还不抵眼前的小姑娘,人家做戏做完了全套,自己事后才反应过来……忍不住便仰天叹气,这宅子里头又进来个小狐狸精。
黎宝儿偷眼看他,心中就哼了一声,什么大才子大名士,不过如此,我爹要是坐在他那个位置上,肯定比他强多了。
“你比较擅长拿手什么啊?”乖官突然就问她,她愣了下下,就说:“自小会算账、做账,我家的那些账房朝奉没一个及得上我的。”说着便昂起下巴来,抿着唇露出两边小酒窝,微微露出些得意,本姑娘可不是花瓶。
乖官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道:“这样啊!算账机灵,嗯!六六大顺,招财进宝,那好罢!从今儿开始,你就叫六宝儿了。”
黎宝儿一听便蹦了起来,“呸呸呸,这么难听,我不要。”
“不要?那叫招财罢!”
“你……”黎宝儿一双眼睛差一点瞪出来,乖官转头看她,“还不满意?本都督是个好说话的,那叫进宝好了。”
“你……你欺负人。”黎宝儿一听,这名儿越来越难听了。
“这也不好,那也不好,本都督一弹指几十万两银子的进出,可没时间陪你,我决定了,就叫六宝儿。”乖官看着黎宝儿气得俏面涨红,这才觉得出了一口气,施施然背着手便往后面花园走去,菅谷梨沙若有所思看了黎宝儿一眼,快步跟上了殿下身后。
走到花园那边,乖官从花廊镂空的墙壁处露出脸来,大声喊道:“六宝儿,跟上,待会儿去把本都督手下钱粮的账目仔细看一看,做一做。”
黎宝儿气得一扭小蛮腰,大声喊:“无赖。”乖官在花廊那边嘿嘿笑了两声,“梨沙,走了。”
所谓术业有专攻,不得不说,六宝儿没吹牛,几天后,苏州府超级女声顺利举办,这一次,无数人睁着花钱来一睹风采,这大多数是为了拿到去宁波拍卖的先手权,不过也有些纯就是为了各位名妓而来的,乖官大收几百万现银子,六宝儿把账目做的极好看,关键是易懂,像是乖官,可谓文科生,原本看账本儿那是要脑壳疼的,可这次他居然能看得很轻松,不得不说是六宝儿的功劳了。
又过了几天,乖官笑眯眯给那些掏钱的商人每人一封信,这些商人蜂拥而去宁波,接下来,乖官就干了一件很操蛋的事情,他一分钱不收,在苏州织造局门口连接演了七天的超级女声那些名妓的曲目,把苏州市井百姓看的是如痴如醉,尤其是苏州府名妓曹鸳鸯和南京郝文珠搭伴演出的《白狐》更是绝唱一时,也不知道赚了多少人的眼泪去。
这消息传出去,把原本花银子看的人气得呕血,显然,这位郑国舅是故意的,换谁都得呕血,相当于今儿你花天价买了一件东西,结果第二天这东西满大街白送了,这能不叫人呕血么!
而这时候,锦衣卫北镇抚司使孙应龙在北京再一次获得了皇帝陛下的接见。
“微臣孙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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