菅谷梨沙一听殿下这话,顿时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去做了,小手一挥,几个早合少女队就把映雪华包括樊玉衡的娘子柳氏给拖拽到一边,那映雪华不愧是颜清薇亲自挑的丫鬟,有她家小姐的气魄,一边努力挣扎一边大叫:“你等着,我家师少爷马上就会来,马上就会来……”
孙应龙努嘴让手下做事,瞧见国舅爷微微皱眉,本着拍马屁背黑锅的奉献精神凑过去低声道:“国舅,莫不如……”他说着就比划了一个手掌往下切的手势,“下官保管做的干净利索。”
乖官顿时呵斥他,“做你的事情。”孙应龙热脸贴了个凉屁股,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讪讪然退开,而乖官就对颜清薇道:“什么时候找了个师少爷了?”
他这话落在别人耳中,未免有几分酸溜溜的味道,不远处孙应龙听了,暗自叹气,看来这位颜小姐和国舅爷的事儿,自己还是少掺和的好,这男女之间的事情,还真说不准。
不过,他这想法未免就把乖官想的太饥不择食了,乖官的话,只是人之常情而已,就好像女人哪怕有了新男友,内心也总是希望前男友依然无怨无悔地爱着自己一般,这无关乎男女和善恶,只是人性罢了。
颜清薇被扭脱臼的胳膊让菅谷梨沙随手一托便好了,她捂着胳膊眼泪婆娑,却咬唇不肯回答乖官的话,乖官讨了个没趣,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刚才被扇的脸颊还热乎乎的,忍不住就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再不看她。
这时候,那些士子们瞧见锦衣卫从房内抱出铁甲,当下大哗,这玩意儿一旦真落实了,谋逆罪可是死罪。
那樊玉衡瞧见从房内真的搜出了铁甲,眼珠子都快瞪掉了,嘶声力竭喊道:“奸贼,有本事冲我来,这房子是我的,和别人没关系。”乖官听了他的话,倒是有些对他刮目相看,要知道,能在这时候有决断,这可不容易,智慧和勇气缺一不可,这样的人本来应该会有一个不错的前途罢!可惜啊!碰上了锦衣卫这样强大的对手,锦衣卫想从一个人的房间搜出点东西,那就肯定能搜出来,这些手段不是区区一个读书人能了解的。
“秀才贵姓?”乖官突然就问他,他愣了下,随即梗着脖子大声道:“樊玉衡,举子。”
说出自己的身份的时候,樊玉衡还是很骄傲的,刀枪斧钺加身并不能改变这种骄傲,秀才,举人,进士这三级考试中,从比例角度论难度的话,举人可谓最难,是三级考试录取比例中最小的。
乖官看他昂着脖子,忍不住嗤笑,“举子?跑到云南布政司辖下去考试的南直隶举子,这还真是少见。”樊玉衡脸上顿时涨紫了一片。
当时浙江和南直隶都是科举大省,有些读书人会故意跑到偏僻的省份去考试,就像后世高考明明是汉族却非要弄个少数民族的身份获取加分一般,天下事古今同理。
乖官如今手上有锦衣卫,查个读书人的身份那还不是小事一桩,拿话讽刺了下樊玉衡,他就缓缓道:“你聚众结社,按律当斩……”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樊玉衡凛然大喊,这时候一众士子的士气早就被折腾的差不多了,数十人中只有寥寥几人挣扎着附应了他一下。
乖官故意道:“舍生取义?我刚准备说你按律当斩,可我却欣赏你有当机立断之能,欲保举你为官,你怎么就不听一听我保举你为何等官职呢!”
樊玉衡张口结舌,而其余的士子听了这话,原本跪在地上,顿时挣扎了起来,纷纷看着樊玉衡。
人不患贫而患不均,这道理放哪儿都一样,这些士子一听乖官欣赏樊玉衡要保举他为官,而大家伙儿却被押着跪在地上,顿时就心生异样,樊玉衡心中咯噔一下,顿时咽了一口唾沫。
只是,乖官这时候却是不往下说了,转过身躯却是和菅谷梨沙等少女们说话,而他刚才那句话,却已经在士子们中间划开了一道裂痕,他愈是不说话,众人心思愈重。
若大家都进诏狱,这原本也是扬名天下的事情,日后说不准还能名标青史,若是活着走出诏狱,那便是一笔巨大的人生财富,可是,如果有人进诏狱,有人反却能当官,这个区别就大了,凭什么你樊玉衡可以被人欣赏为官,我等却要进诏狱?
一时间,各人各自心思,有几个心思浅薄的,顿时大喊起来,“我等只是应樊玉衡之邀而来,并不晓得他房中藏有妖书铁甲准备造反……”这话一说,樊玉衡顿时脸色一片惨白。
他很想大声喊,众位,休要听他胡言乱语,他这是在我们中间制造矛盾,可偏生又存着侥幸的心理,万一……对方真的是欣赏自己……他们一众士子,若是全部进诏狱,甚至全部被砍头,或许还好些,可若是有人身死有人为官,这件事情顿时便成笑谈,后世说起来,怕就会认为这件事情是狗咬狗一嘴毛,再说了,看见别人可以为官,谁又甘心去死呢?
先是有一两个心思浅薄的大喊,接着,大声喊冤枉抱屈的就多了起来,没一忽儿,就有十数个反口,甚至有两人还倒过来咬樊玉衡居心叵测,乖官冷笑着就看了一眼旁边的颜清薇,那意思分明就是,瞧见了么,什么为国为民,一块肉骨头扔出去,立马儿就抢了起来。
颜清薇脸色苍白,袖中的手紧紧捏了起来,青色的筋顿时绷起。
正在这当口,有两个锦衣校尉突然眉头一皱,就伏地侧耳去倾听,随即起身大声道:“大都督,有二十匹以上的骑士正快速而来,翻蹄极阔,江南没这等神骏的马儿,应该是关外的骏马。”
孙应龙顿时凑了过来,“国舅爷……”乖官撇嘴,淡淡道:“二十来骑士怕什么。”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国舅爷,还是往里面避一避。”孙应龙低声劝他,“这骑兵奔袭威力极大……”
“没什么万一,这可是苏州府。”乖官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不过,看孙应龙脸色焦急,还是对菅谷梨沙努了努嘴巴,菅谷梨沙掀了一下外套一角,其余早合少女队纷纷也亮了亮,每人腰间都带着两支短火铳。
孙应龙一看,这才略微放心,不过依然叫了手下在院门外头严阵以待。没一忽儿,几十匹骏马驮着一帮精悍的汉子如龙而来,为首一人二十来岁,长脸膛,隆鼻,正是李如柏,紧紧跟随在他身侧的是家丁头目李争之。
数十人马势极快,说话间就到了跟前,那李争之双腿一紧,胯下马儿顿时窜了出来成了头马,随即众人齐齐勒住马缰,一阵骏马嘶鸣,人立而起,碗口大的马蹄在空中弹踢不已,李争之在马上厉声道:“锦衣卫千户、世袭铁岭卫指挥使李如柏大人……”
砰砰两声巨响,李争之胯下的骏马脖颈上顿时开了两个洞眼儿,嘶鸣着就轰然倒地,李争之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两圈,他久经战阵,人在空中往下跌的时候就已经蹬开了马镫翻身扑倒,虽然没被马压住,却也狼狈不堪得紧。
乖官转首看了菅谷梨沙一眼,菅谷梨沙吐了吐舌尖,把手上两支犹自冒烟的短火铳扔掉,低声道:“谁让这些人在殿下跟前无礼……”
第286章 能屈能伸
李如柏在马上听见火铳的声音,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他是将门世家出身,对大明的军械可谓了如指掌,当初朝廷一口气打造了两万支鸟嘴铳,拒绝列装的就是以宁远伯李成梁为首的九边军卫,他们更乐意使用三眼火铳,起码射完了还可以论起来当钉头锤使。这还是嘉靖末年的时候,有一批豪镜奥的佛郎机人受雇于朝廷,直言朝廷的火器已经落后于欧罗巴诸国。
当时的佛郎机铳其实和佛郎机人已经没有半个永乐通宝的关系,就好像大明称之为西洋糖的东西在欧罗巴却叫中国糖一般,豪镜奥的佛郎机雇佣兵认为朝廷的火器威力大则大矣,却实在太笨重了,大明工部把佛郎机玩得出神入化,制造的口径粗的用人双围合抱,细的不过儿臂般,譬如宣大总督翁万达设计的专门给骑兵用的百出佛郎机,还专门有刺刀,万胜佛郎机则配给步兵,相当于后世的无后坐力炮或者火箭筒,有了这个,谁还愿意用鸟嘴铳。
可威力庞大的大明火器极为依赖后勤,而且的确很笨重,而朝廷雇佣的佛郎机佣兵则直言,欧罗巴诸国的骑兵冲锋已经开始随身携带数把巴掌大小的手铳,当时兵部极为不屑,要知道,大明的兵部尚书大多都有在九边任职总督的经历,这导致他们绝不是外行,骑兵冲锋瞬间即至,马上的骑兵只来得及开火一次便要扔掉手铳换腰刀,大明不是欧罗巴那些土鳖小国,几十上百个骑兵就敢自称皇家骑士卫队了,扔掉点手铳也不心疼,可大明的部队以百万计算,军械补给动辄数万,一次只能发一枪的手铳,打一次仗得扔掉多少?你扔得起么?
兵部把佛郎机佣兵的建议斥为无稽之谈,但是九边将门大多留意到了这个建议,就有意识地把三眼火铳集中起来给骑兵使用,在这之前,三眼火铳大多是步兵所用的,将门发现,骑兵使用三眼火铳冲锋的时候发射后将将好冲进敌阵,顺手便可以拿三眼火铳当钉头锤使,效果极佳。
这种战术从嘉靖年开始一直到现在都很流行,这也是九边很多地方拒绝列装鸟嘴铳的缘故,那玩意儿射了一次就只能当烧火棍子了,根本来不及装填第二次。
西方人能用射速极慢的火绳枪打仗打几百年,直到花旗国南北战争时代,都还是两军互相踩着军乐队的鼓点步行到相互目视可见的时候再开枪射击,可若是在大明,早被蹂躏得找不着北了。
大明神机营的标准是3600步兵,1000骑兵,400炮兵,将将好,5000人的营头,其中3600步兵全是火器兵。等到了戚继光和孙承宗时代,400人一冲的4冲1600骑兵组成1骑兵子营,此外,还必须有两冲权勇队,兼督战队和后备队的作用,明朝大将有时候互相推诿责任的时候,就会指责对方的权勇队观战不前。
指望这样的部队像1860年花旗国人一般踩着军乐鼓点打仗,实在是不现实,自信的大明人也根本不会如此去打仗,当然,历史的轨迹就是十年后的朝鲜之役中明军用佛郎机炮蹂躏了扶桑人,而扶桑人在巷战中用火枪坚守也让明军吃了大亏,用大炮去打巷战,不吃亏才怪了。
李如柏作为李成梁的爱子,继承了李家世袭的职位铁岭卫指挥使,腹中的确是有才学的,对于大明从嘉靖初年开始历次战役了如指掌,并且对各种冷热兵器使用娴熟,他一听这响声就知道是短火铳,当即一个蹬里藏身,众目睽睽之下,堂堂宁远伯爷的二公子就缩到了马腹下面去了。
按说,这是军事素养极佳的表现,可是,这是在苏州城,对面的都是锦衣卫,相当于后世野战军侦察兵在城市精锐特警队面前炫耀野外求生,完全就是风马牛不相及,这帮锦衣卫互相看看,有个嘴促狭的,忍不住就道:“咱只见人骑马的,这马骑人的,还真少见……”
李如柏缩到马腹下才醒转过来,这可是在苏州府,顿时深恨自己太过小心,刚要从马腹下面钻出来,就听见了这么一句话,当即脸皮涨紫,愣是没好意思直起腰来,他手下几十个家丁听见对面这些锦衣卫如此折辱二公子,何况又打死了头儿李争之的爱马,一个个哪里按耐得住,纷纷从腰间抽出腰刀来,对着锦衣卫怒目而视。
“我家大都督在此公干,怎么?宁远伯的二公子要造反?”孙应龙从院子里头踱步出来,一张嘴,就先给对方扣了一个造反的帽子,他家世代锦衣卫,这可是祖传的本事。
这一顶帽子好大,即便是李如柏的脑袋也戴不下,顿时就把几十个骑兵家丁的气焰给打掉了,这时候那李争之翻身起来,不去看自己那匹倒在血泊中的爱驹,先去扶了李如柏起身,伸手搀扶的时候,就低声道:“二少,瞧见了,颜小姐就被扣在院子里头呢!”
李如柏脸色赤红,好在夜间灯火暗,还能遮掩,若不然,他这个自小骄傲的李家二少说不准就得羞愧得掩面而走。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李家固然势大,可那是在九边外,养着两千个家妓的李成梁的确是坐地虎一般的奢遮人物,可这是在苏州府,即便你是宁远伯爷,凡事也得按着规矩来。
到底是一时俊逸,李如柏只尴尬了片刻便恢复常态,举手示意手下下马收起腰刀,这才长声道:“在下辽东李如柏,未知里面是哪位大人?不知舍妹有何得罪之处,还望海涵,来日在下必登门致歉。”
这话说的有礼有节不卑不亢,院子里头,乖官似笑非笑就看了一眼颜清薇,那骄横的丫鬟映雪华却有些失望,她原本以为,师少爷一到,这些恶人会望风披靡的,不过在乖官似笑非笑的表情注视她家小姐之下,忍不住就说:“我家师少爷那是大丈夫能屈能伸,你不要得意。”
“能屈能伸啊!”乖官一脸的笑,“是不是还能大能小?”
映雪华正要随口答应,可随即醒转,这不是说男人那话儿的么,当下一张粉面就红了起来,忍不住呸了一口,“流氓无赖子。”
乖官自然不会跟她计较,对不远处一个锦衣校尉招了招手,那校尉瞧见国舅爷召唤,顿时屁颠颠小跑过来,“大都督……”
“去,把这两人送出去,就对外面那人说,让他严加管教。”乖官随口就把颜清薇给放掉了。
世上最大的侮辱不是当面骂你,而是当面无视你,颜清薇一张俏面当即就褪尽血色,颤抖着声音道:“你……你说什么?你要把我送出去?”
乖官瞧她表情,忍不住奇怪,“你这婢女不是说了么,外面的是你家师少爷,那人也口称舍妹,我也没听错啊!怎么?你不准备感谢我的宽宏大量?”
听到他这话,映雪华恶狠狠就挣扎开几个早合少女队,真不知该说她是机灵还是神经粗大麻木,只看着她腾腾腾快步就走到了颜清薇身边,“小姐,我们走。”说着,还狠狠瞪了乖官一眼。
这时候,颜清薇偏生执拗起来,咬着唇道:“我……偏不走。”说着,就有盈然欲泣之态。
乖官忍不住摇头,打着倒退牵着不走,真是毛驴脾气,当下转脸过去不再搭理她,大声道:“孙应龙,回来,甭管外面了,叫他们进来两个人把人赶紧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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