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老董被烧了一个家徒四壁,却也只好捏着鼻子认怂,最后的结果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说:诸生一时义气,姑与维新,免其查究,合行晓谕。
好了,把朝廷礼部尚书的家都给烧了,举个例子,后世,有几百个大学生把文化部部长兼中宣部部长的家烧了,然后拍拍屁股走人,政府不疼不痒说了两句:哎呀!学生们也是年轻不懂事嘛!这事儿就算了罢!大家装没发生就好。
这种事情,乖官现如今也算看得很清楚,看看那些读书人势无忌惮编排内阁次辅和其老婆的黄色笑话就可见一斑了,在大明朝,你哪怕得罪了皇帝都不要紧,但是两种人不要得罪,一,阉党,太监们发起狠来,后果是很严重的。二,清流,也就是俗谓舆论,明朝的舆论是什么呢!就是广大的文人士子,把这种人弄火起来,下场或许比得罪阉党还严重。
像是陈继儒,就是属于舆论的中坚份子,尤其这厮一辈子不当官,他说的话,别人读书人下意识就要多信几分,别看他整天骂天骂地骂娘,照样无数文人士子把他的言行奉为圭臬。
除非乖官手上掌握着一支和锦衣卫或者东厂一样恐怖的势力,不然,这些人暂时是得罪不起的,大家都是文人嘛!有来有往,互相讽刺隐射两句倒是没关系的,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可以理解。
所以乖官笑着对陈**拱手道:“陈贤兄,得罪了。”占了人家便宜打了人家的脸,再送人家一个梯子好下楼,这才是一等一的打脸众。陈继儒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名士,不好当真如泼妇一般,看他拱手道歉,脸色虽然僵硬,却也哼了一声,抬手回礼。
“小倩,贵客临门,怎么不去煮茶。”乖官招呼董其昌一行人,小倩看自家少爷占了上风,到底也是被颜清薇熏陶出来的,又随着颜清薇参加过不少的诗会,见识过不少的世面,脆脆地答应了一声,翻身去搬来水瓯,拿一个小铜壶装了水放在不远处炉子上烧了,又搬出茶盘,细细地把茶壶茶杯洗了一遍。
乖官请众人在剑庐,其实也就是竹子搭的茅草屋外头的石桌子旁坐下,那位苏州府的名妓曹鸳鸯还有点儿畏惧乖官所说的话,这时候的因果学说还是很流行的,几十年后一代理学大家黄道周写了一本《节寰袁公传》,主角是大司马袁可立,作为一代儒家大师的黄道周在书里头煞有其事振振有辞说袁可立的老娘怀孕的时候看见鲤鱼跃龙门,所以生下的儿子天资聪颖,又说袁可立小时候数有异兆,曾见到小鬼在他院子里头称呼他为尚书爷爷,他小小年纪自己也数度把自己日后当官的历程写下来说给人听。
一代儒家大师,著书立说,立德、立功、立言,居然就在书里头宣扬这个,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在看重生穿越文,可想而知明末佛家因果学说的盛行到了什么地步。
小倩到底才十四岁,心肠软,看这位曹小姐对自家少爷躲躲闪闪的,不由就对她说:“这位姐姐,我家少爷是逗你玩儿呢!阳明先生一代大儒不也是被人说和尚投胎么,我家少爷是不是菩萨投胎不好说,但肯定看人是穿衣裳的,你看小倩……”
她说着,放下手上的茶杯,走了两步,原地转了两个圈子,翠绿色蜀锦撒花裙宛如一朵碧莲就旋开了,冲着乖官喊了一声,“少爷。”乖官抬头,清俊的脸上微微露出笑,没说话。
小倩这才走回曹鸳鸯身边,“曹小姐,你看是不是,我家少爷眼神清澈着哩。”
曹鸳鸯被她这么一说,再仔细看看乖官,乖官冲她一乐,把她吓唬了一跳,不过果然如小倩所说那样,眼神中没有一丝儿猥琐,她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有点想得太多,但依然还有些怕,不过,转瞬间又想,即便他是菩萨入胎,那也要有公德心,要利乐一切有情众生罢!
自己给自己安慰,她犹犹豫豫,这才把捂在胸前的双手放了下来,旁边乖官就笑,果然女孩子是最好哄骗的。
曹鸳鸯作为江南名妓,自觉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因此对小倩满心感激,觉得这个小丫鬟颇为娇痴,实在可爱得紧,忍不住就一手拽着小倩一手在自己身上寻摸,可惜,她今儿是男子道装打扮,手镯子金簪子什么的一样也无,摸了半天,白皙的脸上一片粉红,尴尬放了手,低声说:“小倩妹妹,你我一见如故,姐姐我今天居然什么都没带,真是失了礼数,赶明儿一定补上给妹妹的见面礼。”
小倩轻笑,她作为痴呆文妇颜清薇的前贴身丫鬟,这待人接物的本事也是有的,“姐姐忒客气,小倩如何敢当……哎呀!水开了,姐姐请坐,小倩要去煮茶。”
看着这个娇痴的小丫鬟一朵云一般飘去,曹鸳鸯觉得在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十三四岁时候的影子,忍不住就说,“郑相公,你却是好福气,有小倩这种知冷知热的贴心丫鬟。”
她这是将心比心拿别人当自己看,乖官笑了笑,这些日子来小倩把他身边的事情做的是妥妥帖帖,实在熨心得很,跟以前大头真真是没法比,这读书人果然是要用红袖添香夜读书,用个大老爷们,总归不对味儿。
这时候小倩端了水过来,拿水在茶盘里头一浇,烫了杯子,这才把煮好的茶倒进杯子里头,请两位相公饮茶,又柔柔笑着亲手送了一杯到曹鸳鸯手上,曹鸳鸯接过来,愈发觉得这小丫鬟贴心。
陈继儒尝了尝,眉头一皱,说:“水不好。”然后就放下茶杯在石桌子上,董其昌皱眉苦笑,想必是深知这位陈贤弟的脾气,乖官看着他,心说,卧槽,你还真挑剔,请你喝茶还唧唧歪歪的,要是让你喝后世的漂白水,你岂不是要一头撞死。
这时候大户人家吃用的用水,是花钱来买的,专门有挑水的水夫走街串巷卖,相当于后世卖灌装矿泉水的公司,而乖官用的水就是这里原本就有的井里头打上来的,由于井在海边,海水倒灌之下,水当然会有点苦有点咸。
泥马,你大名士就是大爷啊!谱儿真大,我家小倩煮的茶你还嫌东嫌西的,乖官心说不喝拉倒,反而拉着小倩的手说:“小倩,以后再有读书人来拜访,你就不要煮茶了,省得累了你的双手。”说着,拽着小倩的双手抚摸,一副舍不得的样子。
小倩明知道自家少爷这是借她来抽那位陈公子的脸,但被少爷这么在手上抚摸,依然一阵儿脸热脸烧,低下头去蚊子哼哼一般嗯了两声。
这一巴掌打得陈继儒满头金星,要命的是,作为以爱花人自诩的他,还不能起身反驳,人家说的是心疼小美女丫鬟的双手,又没指名道姓说他陈继儒,他要是跳起来说话,岂不是硬要把黄泥塞进裤裆里么,而且未免有不怜香惜玉的嫌疑,徒叫人齿冷。
董其昌咳了两声,心中抱怨,心说我今儿就是和稀泥的命,哎呀!这陈贤弟……他喝了两口茶,把茶杯放下,笑着问:“郑贤弟,最近可有什么绝妙词话问世啊!可否让我一睹为快。”
陈继儒被乖官连续打脸,总想找回场子来,拿起石桌子上头的《小戴礼记》,哼了两声,说:“玄宰兄,人家一心功名,正在苦读礼记,如何有什么词话。”
这话说的也没错,一个醉心功名的人,自然是要苦读圣贤书了,而词话唱本,包括诗词歌赋,未免都是小道,就好比后世重点高中的快班学生,看的肯定是习题,哪里有时间去看金庸的武侠小说。
可惜,这话对郑国蕃不管用,他肚子里头的闲书以百万卷论,明人的书么,看不看就那么一回事,倒是看看所谓大儒、大家的大著作,仔细咀嚼之下,咦!原来古人作学问有时候也很扯淡啊!
第063章 最香艳的死法
可惜,这话对郑国蕃不管用,他肚子里头的闲书以百万卷论,明人的书么,看不看就那么一回事,倒是看看所谓大儒、大家的大著作,仔细咀嚼之下,咦!原来古人作学问有时候也很扯淡啊!
人的口味总是越养越刁的,把陈继儒放到五百年后去,他肯定也捧着'跳崖得不世出秘籍,吃地瓜成魔法师,随手捡了一个蛋是圣阶龙蛋,碰到的翘家小妞是精灵公主,捡一个潦倒汉子做跟班是黄金剑圣'这样的书看得津津有味,无他,没读过罢了。
可乖官看的书就海了去了,明朝产量最大的才子佳人书,送给乖官读说不准他还嫌擦屁股纸张太薄会擦破搞到手上去,看看礼记,不错,原来孔夫子也认为古代的东西好,现代的东西不咋地,跟后人如出一辙啊!
像陈继儒这种,闲来无事,也看看《绣像足本如意君传》,看看《绣像足本则天皇帝宫闱秘史》《绣像足本隋炀帝艳史》这类书,一边看一边也要拍案叫好,说不准还要赞两句:笔锋恣横酣畅,笔若美盼倩笑,实文之妙美乎哉!班马复生,亦不必猥亵损其词矣!
但这种当代人赞为班马复生也不过如此的奇文,在乖官来看实在也不过尔尔,道理很简单,他要比常人多五百年的见识。
所以乖官对陈继儒的挑衅只是笑笑,“好叫两位贤兄知道,本来倒是写了一本,叫婴宁,不过前两日刚刚被付梓堂的虞玄老先生八百两银子拿去了。”
“那书讲的是什么?”曹鸳鸯和董其昌眼神一亮,同时出声问到。
要知道,《聂小倩》和《白娘子》都是道前人所未道,可以说只要是看过这两本书的,都会眼前一亮,先不说故事如何,原来词话还能这么写,女鬼和蛇妖也写的如此活灵活现宛如邻家美妇。
尤其这两本唱词后头的点批,都说作者年未弱冠,却腹中锦绣,写的是妙笔生花、满纸云霞,一段大奇事发泄殆矣。《聂小倩》后头更是有《赤霞先生考》这样的点批,因为那位德艺坊赵苍靖是单赤霞的崇拜者,里头把单赤霞夸的天上有地下无,最后来一句,这位当代虬髯客就是书里头剑侠的原型,作者玉散人家里头的老仆。
这么一来,文人士子看了,如何不仰慕,如何不想见一见那位杀人者人生若只如初见。
小丫鬟聂小倩听别人问,自然当仁不让,少爷写的书她可是都第一个读的,尤其这本《婴宁》,女主角天真烂漫,'不惯与生人睡'那一句话曾让她笑到肚子疼,她口才颇好,简单地把婴宁所写的故事说了一遍,孜孜憨笑浑似毫无心肝,那一句曾让她笑得肚子疼的'不惯与生人睡'先是让董其昌和曹鸳鸯一怔,接着齐齐大笑,拍案叫绝。
“贤弟,可有手本么?”董其昌只觉得心痒痒,历史上这位看了《金瓶梅》孜孜不倦盯着人家要下面的内容,着实是个老书虫,他和友人通信讨论《金瓶梅》也是有文字记载的第一次,给后人考证留下无数遐思。
乖官摊了摊手,“实在是没有。”大明的名士写的东西一般先会有手抄本流传,不像乖官,每次都直接拿出去卖钱。
曹鸳鸯叹了口气,旁边陈继儒却来了一句,“婴宁,可是出自《庄子·大宗师》的典故么。”说着,吟哦道:“杀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其为物,无不将也,无不迎也;无不毁也,无不成也。其名为撄宁。撄宁也者,撄而后成者也。”
乖官一怔,果然,这位成名绝无侥幸啊!这篇庄子大宗师是说不受外物纷扰,合乎天道保持自然本色,书里头的婴宁不就是这么一个娇痴本色的女孩子么。
他再仔细一寻思,这话,分明在打回他的脸,潜含义就是,又是个女妖精,敢问,你可是江郎才尽了么?
挑了挑眉,他原本不想说,干脆就直接说了,“倒是有个新本子,写的还不多,有些纠结,故此读礼记解闷。”
陈继儒暗中撇嘴,泥马,装什么装,读礼记解闷,以为我是小孩子么。
“小倩,把里头那本我刚写了几万字的拿出来。”乖官让小倩去取新本子,小丫鬟聂小倩怔了怔,低声说:“少爷,那本……不是不好给别人看的么。”
小倩也是读过书的,尤其是被痴呆文妇颜清薇熏陶过,文人名士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她倒是知道个八九成的,少爷写的那本书,她觉得是好的,但是,好的过了头,她甚至觉得有些恐惧。
“你只管拿过来就是。”乖官倒是不怕的,我写也写了,怕什么,难不成还有金瓶梅隐射的厉害?金瓶梅用宋徽宗隐射世宗皇帝嘉靖,这个是众所周知的,到了下面的官员,已经不是隐射那么简单了,直接就是点名,也就是说,《金瓶梅》里头出现的很多官员是实名,当时还活着的官员。
大明朝可不时兴到书里头跑龙套,金瓶梅把黄甲、凌云翼、狄斯彬等一系列进士挨个儿点名,包括提倡'文必秦汉、诗必盛唐'的大明朝后七子之一的王世贞,后世考据金瓶梅是徐文长写的,可如今青藤先生徐文长不是在山阴活的好好的,还有心思去骗痴呆文妇颜清薇这个女弟子孝敬的笔墨纸砚。
点实名的书都不怕,我隐射怕啥!所以乖官就让小倩把书拿过来,小倩磨磨蹭蹭,一脸的不愿意,董其昌这厮胆小又聪慧,隐约觉得恐怕拿出来的书是隐射朝廷的,想干脆不看,可旁边曹鸳鸯和陈继儒都是跃跃欲试,他屁眼上长痔疮一般,坐在石凳子上头扭了好一会儿,小倩从剑庐里头拿出薄薄一叠纸来,他暗自叹了口气,屁股这才在石凳子上头坐实了。
陈继儒是个大名士,尤其是他还是写过《李公子传》的,这在当时的大明朝,已经够动人心魄了,看郑国蕃不顾自己的挑衅也要拿出一本写了几万字的稿子,想必是精心所作,我倒要看看是如何的妙笔生花。
小倩慢慢走到石桌子跟前,陈继儒当先就跳了起来,伸手一把抓住了稿纸,冷不防旁边郑国蕃一伸手,握在他手腕上,“陈贤兄,看归看,上了船,可就下不去了。”
他这话隐隐含着警告,陈继儒不屑,切,杀官造反的《水浒传》都能出版,我写《李公子传》把天下进士骂了一个遍,照样出版,你这个还能如何?
所以,他手稳稳的,瞥了郑国蕃一眼,说:“吾也是读过水浒的。”他意思说,你放心,就算你写个杀官造反的书,我看了一笑而过,不会去举报你的。
他这么一说,乖官就放了手,他笑笑,拽了拽,结果小丫鬟不肯撒手,脸上表情似笑似哭的,“陈相公,可敢发个誓么?”
众人一愣,董其昌眨了眨眼睛,起身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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