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那钟游击就大笑着说:“要罚酒的,身怀绝技居然瞒着哥哥。”说着就让小芙蓉去拿了一小坛山阴甜酒来,乖官一看,立马儿感到头疼,那位试百户胡立涛却是满口馋涎,说:“哎呀!终于得空吃着哥哥的酒了。”
没奈何,乖官应酬了会儿,借口前两天喝多了,就再不喝,慢慢品着小芙蓉煮的茶。
这时候,庞大的宁波八卫舰队离开琉球大约三十里了,外头亲兵进来说已经到了琉球沿海,钟离就放下酒盅,带头出去往艚楼上走去。
“千里镜。”钟离在艚楼顶层站定,旁边亲兵赶紧递上千里镜,他双手一拉,凑到眼前,往前面看去。
望远镜?乖宫大感兴趣,赶紧过去问钟离讨要了,凑到眼前一看,海面上主要航道上,有十数艘大约一千料的海船,船上的人清晰可见,有两艘明显是西洋诸国的船只,上头水手部是裹着花头巾满口大黄牙的欧洲白人,再往远处看去,隐约就有无数船帆的影子……这还没到那霸港,据说那霸港是东南洋货物中转最佳港口,每日都有上百艘各种商船往来。
他看着手上的望远镜,张口结舌,这望远镜虽然也有些模糊,可隔着这么远能看清楚人,那已经是了不得了,泥马,不是说要到十七世纪望远镜才从西方传到大明朝的么?
想到这儿,他就忍不住问身边的钟离,钟游击有些诧异,道:“苏州府吴家磨制琉璃天下无双,这千里镜就是吴家御供的,也没什么稀奇啊!”
乖官心说自己没问到点子上,就指着上头的玻璃说,“咱们大明能造这个东西?”
钟离就哈哈笑了起来,“兄弟,难道你没见过那些老文士们戴眼镜么?又不是什么稀奇东西,当年郑和郑公公下西洋,从天方国带回来数十个磨制琉璃的能工巧匠,后来这些天方国巧匠就定居于苏州府,据说苏州吴家就是当年天方国某位巧匠大师的后裔……”他说着,脸上神情又转为诡秘,压低了声音说:“据说吴家当代家主是个十来岁的女子,皮肤白皙如牛乳一般,真个倾国倾城,可惜哥哥我没机会一见。”
乖官哭笑不得,这位钟家哥哥什么都好,人也义气,就是太容易歪楼了,说话没三句,一准儿歪到女人身上去。不过,他倒是没想到,原来大明朝就有能工巧匠制造玻璃,天方国?《天方夜谭》?估计说的应该是阿拉伯国度地区罢!这倒是可能的,清真寺需要透明玻璃来装点,不过,大明朝这时候居然能做老花眼镜和望远镜,后世的专家们,让我怎么说你们才好呢!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就问钟离讨要一副千里镜,钟离大手一挥,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拿去。
这一瞬间,乖官觉得有泪流满面的感觉,千里镜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即便是后世玩《太阁立志传》,里头的南蛮物望远镜也要三百贯才能人手,三百贯啊!这位哥哥大手一挥,不是啥大不了的拿去罢!真真叫人情何以堪。
三宝太监郑和郑公公啊!您真是太威武了。
看他拿着千里镜在手上当宝一般,钟离一笑,倒是有些优越感出来了,我这位小兄弟,各方面俱都表表,不过,到底还年轻,跟咱老钟比一比,见闻实在不广。
“兄弟,别看了,等以后有机会,哥哥我送你个更好的。”钟游击拍了拍他肩膀,他被钟离一拍,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拉钟游击到了一边,低声问:“钟离哥哥,你是真打算救颜家家主的罢!”
钟离左右看看,四周没人,颜老管家那些人都在数丈外站着,就嘿嘿低声笑了笑,“凤璋,你的意思哥哥我懂,放心,俗话说做生不如做熟,那颜家足跟我合作数次,总比不清不楚的人要强些,不是哥哥我不跟你讲义气,要知道我这手底下那么多军卫,也是要喂银子的……”
“哥哥这话说的,小弟我不是那个意思。”乖官有些尴尬,钟离笑笑,道:“放心,哥哥我那也是一口唾沫一个坑的人,颜家肯给银子,我自然就保他,不管他将来是不是你的老岳丈。”
这话一说,乖官愈发尴尬,感情人家也不傻,明知道自己说颜家小姐做妾的话不太靠谱,却依旧选择相信自己,忍不住感动,“哥哥对小弟的好,小弟生受了……”伸臂一揽他肩膀,钟游击哈哈大笑,“嗯!我也收了他颜家的银子的,再说这个就见外了,别忘记了,日后哥哥我若是没生儿子,你要替哥哥生一个,姓钟。”
这时候,远处的颜干老管家就走过来,低声问:“钟将军,咱们是不是现在就……”钟离看了看乖官,乖官点头,叫上大头,也没什么需要打点的,把村正往腰间一系,真是玉树临风一少年,大头右腰插着胁差,左腰插着雁翎刀,紧紧跟在后面,那胡立涛换了一身青衣小帽打扮,手上也拎着腰刀,看起来就一脸精悍,像是海商人家手下得用的家丁,身后还跟着二十个同样打扮的汉子,腰间无一例外都带着腰刀。
正常来说,军卫出来的人,和普通人是有差别的,老练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过试百户胡立涛是土匪出身,平时也是吊儿郎当的,身上一股子绿林气到现在也没消退,他手底下这些人也都是招的军卫里头羡慕游侠的游手好闲之辈,浑身哪儿有什么军户的味道,一个个彪悍的就像是绿林好汉,而且还是有字号的那种。
钟离把乖官拽到一边,低声说:“兄弟,你自己要小心些,若事有不偕,先保住自己的命,其余的不要多管,哥哥我在海上坐镇,这几十艘铁甲船,想必琉球国的国王都能吓死,放心,那些海盗不敢如何的。”
乖官点了点头,拽了拽身上衣裳,对钟离拱了拱手,转身登上小船,海风吹来,衣角猎猎作响,颇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激昂。
“好逑,定要护得我郑兄弟的周全。”钟离在船边对着小船上大喊,试百户胡立涛大声道:“哥哥放心,从这刻开始,我视郑相公如哥哥一般。”
一行人登上颜家的快船,然后快船就渐渐脱离宁波八卫的舰队,和那些跟在,宁波八卫舰队身后寻求安全的商船一般,慢慢往那霸港驶去。
半个多时辰后,那霸港隐约可见了,乖官在船头看着前面,忍不住问旁边大头要千里镜,“大头,千里镜呢!”
单思南正拿着千里镜对在眼前,一脸儿的兴奋,“少爷,让俺再看一会儿,这东西真神了,哎呀!那海鸟似乎俺一伸手就能摸着似的。”
这家伙,乖官无可奈何,一直到登岸为止,单思南手上的千里镜也没到郑国蕃手上。
史载,明朝时候,那霸港每日有各种海船往来,多至上百艘,像今儿这般,由于宁波八卫的舰队出行,无数的明朝海船跟在身后沾光,这一天靠岸的船只要以百来计算,岸上的琉球国人大多能操着一口别扭的大明南直隶官话,这表示,琉球国讲大明官话起码有上百年历史,因为大明官话也分南北,这种南直隶官话是以应天府南京为中心的南方官话,和顺天府北京为中心的北方官话又有区别。
“各位明国老爷,可要住店么?”一大群琉球土著涌了上来。
第091章 赖汉娶个娇滴滴
整个琉球统一不过百来年,如今正是尚氏王朝,和大明、日本、朝鲜诸国俱有频繁的海贸,经济呈蒸蒸日上之势,只是,琉球周围群岛太多,其中隐藏不少的海盗,加上琉球位置独特,位于九州西南,鸡笼东北,离日本九州鹿儿岛约一千两百里,离大明朝的鸡笼(台湾)也大约一千两百里。
此刻的九州岛正是武力一时无两的岛津家最盛时期,把九州探题大友宗麟打的节节败退狼狈不堪,已经开始得意洋洋自称九州探题了。
而鸡笼岛上则盘踞着大量的西班牙海盗和少量葡萄牙海盗以及荷兰海盗,这些海盗们挂满帆,只需要四五天就能闯入琉球航线,公然抢劫往来琉球的商船。
一个富有的小王朝,身边两个强大的邻居,其中一个家大势大,另一个膀大腰圆,再加上时不时流窜的海盗……说实话,琉球国很是焦头烂额,尚氏王朝一边向大明朝廷进贡请求册封,另外一边,对九州霸主也花钱打点,意思说,你要钱,要多少,说个数字罢!开口就是了,别有事没事弄点海寇跑我家去抢劫。
用后世一句比较时髦的话来形容:琉球国尚氏王朝就是一个大茶几,上面摆满的悲剧。
不过,琉球国对大明朝还是很有好感的,琉球历代国王由大明朝廷册封,大明对琉球也没啥要求,说实话,也根本看不上琉球国的这点东西。
腊月二十九,赶年。
自称玉蛟龙的大海寇李玉甫雄霸东南沿海,虽然没有嘉靖朝五峰船主振臂一呼上千船只聚拢的威风,手底下却也有数十条大小船只,在万历年来说,已经是海寇中首屈一指的了,只不过,当宁波八卫的舰队威风凛凛在琉球岛三十里外的海域来回盘桓的时候,这所谓的大海寇也不得不龟缩起来不敢露面。
李玉甫五十多岁,面白无须,往普遍被海风吹的皮肤黝黑的海盗中一站,顿时便如鹤立鸡群,这也是他诨号玉蛟龙的由来。
“侯提举,你不是担保宁波八卫的战船不会大批出动的么?”李玉甫此刻怒气已经冲到头皮了,当官的果然没一个好人,我怎么就那么傻,听了这狗官的话,居然忘记了当年五峰船主的下场。
五峰船主汪直就是中了青藤先生徐文长的招安计,被闽浙总督胡宗宪一网成擒,后被杀。
侯小白一身棉布道袍,外面套着一件皮裘,腊月天,亏他还拿着一把扇子在手上,学诸葛亮那般摇着,“李船主,富贵险中求,天上哪儿有掉银子的道理。”
亏他堂堂宁波市舶司提举,居然也敢于跑到海上跟海寇勾搭。
“那现在宁波八卫的战船就在琉球外面,怎么办?日本人也已经派人来提货,你说火中取栗,取一个泼天的富贵,到现在,富贵没见着,祸事倒是来了。”李玉甫恨恨捏拳,倒不是他胆小,大明海寇最盛的时期已经过去,那种领着十数个真倭,数十人就敢于冲击沿海县府的辉煌早就一去不复返,尤其是早年朝廷泼水一般使银子剿倭寇,戚继光、俞大猷督造了无数的战船,这些战船大多数仍在服役,东南的军卫再腐烂再不堪,佛郎机炮一排排排开,一开火,什么大海寇都得化为灰灰。
“货在我们手上,李船主怕什么?”侯小白脸色有些发白,表面上却依然轻摇羽扇,好似轻松写意,其实心里头也后悔的要死,怎么就中了邪一般看上那个女人,如今倒好,腊月二十九了,老子还在这番邦小岛上头过日子,听说苏州府名妓曹鸳鸯去杭州参加李春村公公的诗会……哎呀这曹鸳鸯吹得一口好箫……
他心里头那个懊恼,颇有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的那种后悔感。
可是,一想到那个上下一色白花花的女人,他忍不住热血沸腾,这么个俏人儿,老天怎么生下来的,那标致的脸蛋儿,婀娜的身段儿,真真让人恨不得一口吞下肚里去才好。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摇着扇子,哼上了唱曲儿,“唤,那梅香,打开笼箱,穿一身缟素衣裳……”
看他摇头晃脑那副德性,李玉甫心里头那个悔啊!泥马,我怎么就听信了这厮的话,分明是个脑子里头全是光屁股女人的色中恶鬼……
可是,如今他上了贼船,却是下不去了,他虽然是贼,可那浙江布政司更是大贼啊!
如今他抢了五百门弗朗机炮,得罪了浙江巡抚,如果再得罪浙江布政司使,哪里还有活路,只好一条道儿走到黑了。
想到这里,他只好生生咽下怒气,压低了声音问:“那,侯公子认为眼下当如何呢?”
侯小白被他打断,颇有些不悦,哼了两声,转身叫过亲随,“去问问夫人,如今该怎么办。”
那亲随得令去了,没一会儿,回来就说,“夫人说,坐下来谈一谈嘛!即便宁波八卫,只要肯使银子,这天底下,黑眼珠子哪里见得白花花的银子。”
侯小白拿扇子在手上一挥,“李船主,谈,坐下来谈。”
看他那模样,李玉甫深恨,卧槽泥马,你怎么不夹到女人裤裆里头去,当下没奈何,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凝神想了一会儿,就叫了左右,“去唤三当家的来。”
没一忽儿,外头闯进来一个胖大的汉子,头上光溜溜的,头皮刮得发青,膀大腰圆,左脸上纹着刺青,是一头斑斓猛虎,一开口,嗓音瓮瓮作响,“大当家,唤俺何事?”
“老三啊那颜家的人如今到了那霸,你看……是不是你带两条小船去接一下。”李玉甫脸上笑着,对那光头汉子缓缓说。
那汉子摸着脑子,似乎有些不情愿的样子,“今天是腊月二十九,俺们容美人的赶年……”
“这粗胚,让你去还不去。”旁边侯小白看着这光头汉子就来气,这厮长相如鬼一般,偏偏有个漂亮的媳妇,据说还是日本九州岛某个大名的女儿,真是,好汉无好妻,赖汉娶个娇滴滴。
对于长相如鬼却娶了美人的光头,侯小白自从见过光头家的老婆以后,就对他充满了不可名状的妒忌,泥马,我为了个美人儿,从宁波跑到琉球,费劲千辛万苦,到现在也还没得手,你个傻子一般的粗胚,不过一个海贼,居然娶了个貌美如花的美人儿,而且还被人称之为什么芳公主。
他明知道这个所谓公主,不过是番邦小国的土豪自称,可心里头的妒忌还是如虫啃一般,看见光头就浑身难受,正所谓,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从艳遇这个角度来看,他侯小白和这光头一比,那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如何不叫他妒忌如狂。
那光头汉子听了侯小白说话,也不开口,只是拿铜铃大眼冷冷地看着他。
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侯小白眼角一抽,故作镇定挥了挥白羽扇,“跟你这等粗人,也说不清楚,李船主,你自己拿主意罢!”他说着,挥着扇子扭头就走。
看着他的背影,那光头大汉哼了一声,瓮瓮道:“大当家的,怎么跟这等人合伙,心气儿比天大,心眼儿比针尖还小。”
这光头路娄维出身于容美宣慰司,嘉靖朝的时候,朝廷调湖广土司的土兵们入闽浙讨伐倭寇,当年他不过十来岁,正好赶上征倭寇最后一班船,甫一上战场,恰巧又是土司兵的大败仗,他躲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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