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垒总是从内部被攻克的,誾千代深知熊宗茂之事并不是说结束就结束的,家臣中总有同情他的人,就好像她的老爹常常说的那句话,“兵法,无非奇、正。”从此延伸开来,做人,也肯定会有两个对立面,有替主公抹黑的,自然就有替主公洗地的。
因此她决定惩罚一下自己的侍女小初,虽然乖官意思之只是开玩笑,但小初的确太失礼了,与其日后有人借熊宗茂之事招魂对付乖官,不如,现在就把这萌芽的念头给斩断……
要知道,她生在扶桑战国,六岁做家督,有杀伐果决之气,可不是乖官这种宅男,若以为誾千代姐姐对着乖官温柔微笑就认为她是看见杀一只鸡都晕血的公主,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不必多说,小初,自己下去罢!”这时候誾千代脸上带着淡淡的威严,居移气养移体,这是她多年做家督将养出来的气质,乖官一时半会儿可学不来。
跪在前面的侍女浑身颤抖,这种结果绝对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是成为宗茂主公的侧室,这可不是什么妄想,而是很现实的事情,就好像大明国的正妻往往会把自己的丫鬟给丈夫做妾,在扶桑,也是有类似的习俗的,譬如德川家康的第一个侧室也就是如夫人,就是他的正妻筑山殿的侍女。
这就是她敌视乖官的最终原因了,她的老爹由布雪下是熊宗茂的老师,可想而知她对宗茂的熟悉,因此生出什么绮念倒也不稀奇,只是,她敌视乖官却不考虑自己身在何种环境,这时候绝大多数的扶桑武士可都是在想方设法紧紧抱住未来家督的大腿,她却非要瞪着眼睛,岂不是自找不痛快。
这时候小初快速膝行了两步,一下扑在誾千代脚下,伸手抓住誾千代的衣角,苦苦哀求道:“公主,宗茂殿下平时对公主可是很好的,虽然有一些小小的误会,但殿下还年轻,又有父亲大人教导,日后肯定会成为一个无双的勇士的,公主……”
这话一说,不远处的小野镇幸和立花玄贺勃然作色,果然,下面还是有些人不死心,而誾千代也是脸色难看,在这种场合,说出这种话来……
果然,那腰大三围的牛德华看扶桑小姑娘突然扑倒在那位扶桑公主跟前嘀嘀咕咕说什么,但又听不懂,这可真急人,好奇心发作,忍不住问上首的伊能静斋,这时候伊能静斋坐的位置还要靠前一些,毕竟,他这时候的身份等于钟离和郑国蕃的代理人,身份不同,位置自然就不一样了。
所以,伊能静斋很自觉地就把自己放在了明国人的位置,他甚至认为,自己本来就是上国人,只不过流落在番邦。就像猴子关白秀吉,非要说自己的老娘是被天皇强奸过然后生下自己来说明自己血统高贵。
他就很自然地带着严重的倾向把小初所说的话描述了一下,甚至还仔细解说了一遍,要知道,他对立花家重臣的位置可熟悉的很,自然也能估算出小姑娘说这话的意思,心说不就是我大明国的丫鬟整天梦想着被少爷垂幸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忠心呢!
这些宁波八卫的武将们面面相觑,接着,就嘿嘿低声笑了起来,牛德华这厮,口快心直,拍着肚子就说:“看来,这丫头想往上爬到少奶奶的位置,在哪一国都一样啊!咱们大明是这般,番邦居然也是这般。”
“牛老爷说的是,这扶桑习俗大多是从我大明汉唐时候脱胎而来,变化也不外如此。”伊能静斋赶紧附和,他作为一个大明通,可想而知他编排出来的话多么的有说服力,上头的乖官听了,脸色就不好看了,这事儿毕竟牵扯到自己。
钟离一看,心说我这兄弟脸嫩,赶紧对下面比了比手势,这语言不通的坏处这时候就看出来了,扶桑人那边看宁波八卫这边的武将们个个嘿嘿低笑,以为在嘲笑他们,顿时一个个就瞪着上面的侍女小初,有一句话怎么说的,丢人丢到国外去了,大抵就能表达这些扶桑武士眼前的心理。
立花玄贺当即对几个亲信一使眼色,几个武士顿时腾一下站起来,气势汹汹就走过去把小初拽了下来,坐在上首的钟离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小事而已,老牛,你也别卖嘴,你告诉我,天底下可有不偷腥的猫儿么。”
众将嘿嘿笑了几声,却也不想得罪郑茂才,人家那叫一个如日初升风华正茂,这种事情,等于人家的家事,的确不合适多说,就纷纷叫嚷赶紧上酒上菜。这时候小初被几个武士连拉带拽,犹自大声呼喊,这话未免就有些不好听,她的老爹由布雪下脾气类似于明国的御史,可想而知,这御史的女儿平时是多么的以为自己才是忠心耿耿,总之,除了自己,别的都是佞臣。
这种人也不说不好,但是,这种人有一个极为讨厌的地方,就是喜欢像是小小兔一般代表月亮惩罚你,可实际上,她谁也代表不了,就像小初,她自以为是代表了忠心的家臣,却不知道,她的宗茂殿下小鸡鸡粉碎,哪里还有资格抬她做侧室,熊宗茂过继到立花家,说白了就是立花道雪没儿子,如今众家臣抱上明国老爷的大腿,那也是有原因的,还是那句话,一个有小鸡鸡一个没有小鸡鸡。
被一个十二岁的少女代表,可想而知在座的立花家重臣是多么的懊恼,谁都年轻过,这种事情如果在平时,大家也都不会计较,可是,在这种正式的场合,要知道,今天是除夕,又有大明国宁波八卫的武将老爷们在,这么一闹,大家伙儿的脸面往哪儿搁,誾千代公主的脸面往哪儿搁,更别说郑茂才如今脸色也不好看。
誾千代紧紧捏了捏手指,谁人不要面子,她一个漂亮的女孩,本身就自尊心比较敏感,如今又是她的侍女搞得鸡飞狗跳的,可想而知她这时候多火大,旁边乖官暗中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她的柔荑。
立花玄贺心里头那个后悔啊!当时自己居然就忘记了清洗一下公主身边的这些侍女。当然,这事儿也不全怪他,毕竟,誾千代身边的侍女也轮不到他指手画脚,不过这时候,补救工作只好他来做了,为了做的漂亮些,他咬了咬牙,起身走到誾千代和郑国蕃跟前,然后跪坐在地,先匍匐下身子,自责一番请公主原谅,然后又对以钟离为首的宁波八卫武将们低头道歉,表示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面居然出了这种事情,影响了大家的心情,实在是抱歉得紧。
伊能静斋赶紧翻译给众武将,这些人虽然是都是大老粗,但面子都会做的,自然要说一些漂亮话,然后各自都有些小心思,未免都有些得意,虽然在国内,大家总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但此刻看看这些番邦人,顿时就有一种优越感出来了,然后就叹气,泥马,还是大明好啊!
这时候,立花玄贺道歉完毕,就低头恳请誾千代,为了惩罚由布小初的失礼,就让她跳蓑衣舞罢!
所谓蓑衣舞,就是犯人穿上淋了油的蓑衣,然后点燃,这种刑罚来自扶桑九州,十分出名,谓之蓑衣舞。
伊能静斋赶紧给众位明国老爷们翻译一下何谓蓑衣舞,然后笑着说:“九州岛的大名们最喜欢的两种娱乐就是蓑衣舞和活人茶。”
“嘛叫活人茶?”有武将忍不住问他,他就不紧不慢说:“把人洗干净了放在有茶叶的壶里面慢慢煮,一边听那哀嚎一边喝茶,此谓风雅,就叫做活人茶。”
众将齐齐色变,卧槽,这泥马也太不是人了。
大明朝到底富足且承平日久,即便这些武将,也早就忘记了战争是多么的残酷,三国时候曹操也做两脚羊肉解粮饷危机,可这些对大明朝的人来说,只存在于说书先生的故事里头,而不是活生生就在眼前。
第119章 我去脱了磨洗他
牛德华首先就破口大骂,“我说,你这不是故意恶心人么,大除夕的,弄个死人茶,还让不让人吃饭了。”众将也纷纷附和,但实际上,态度倒是显得亲近,跟你客气那是拿你当外人,不客气才是拿你当自己人,这些武将们一个个打仗或许不怎么地,但脑子活,暗中做买卖本事不浅,不然偌大江南,物价腾高,靠祖上留下来的卫田,早就饿死了,他们其实有些像是后勤官,倒买倒卖上下其手很有些本事,至于打仗,自然得指望钟游击。
伊能静斋的眼力劲儿,自然晓得这些武将那是跟自己亲近,笑着道歉,上头钟离就圆场子大声说道:“大过年的,大家身在海外,无非求个财,都不容易,吃饭吃饭……”
乖官手在誾千代袖子里面捏了捏,就让立花玄贺退下,立花玄贺还有些想坚持,乖官就瞪了瞪眼,心说有完没完了,杀人是一回事,可让人跳蓑衣舞又是另外一回事,我要那么干了,岂不是跟那些九州的变态一个德性了,日后是不是还要把人放在锅里面一边慢慢煮着一边喝茶大喊着风雅。
看他瞪眼,立花玄贺暗中叹气,深深匍匐下身子道歉,这才退回原位。
“诸位。”钟离首先起身,然后乖官拽着誾千代也站了起来,“今儿除夕,我等为国卖力,身在异国他乡,虽然辛苦了些,总也对得起皇上……”然后笑了笑,接着又说:“也对得起银子了。”听见这句话,宁波八卫的武将们顿时哄笑,那李玉甫和何康安以及几个海盗头目也附和着笑,小野镇幸和立花玄贺虽然听不懂,却也率领众武士站了起来。
“来,满饮此杯。”钟离一举杯,带头先就一饮而尽,众将也纷纷昂首一口喝掉杯中酒,乖官尝了一口,居然还是葡萄酒,想必是海阎王李玉甫不知道什么时候抢来的。
他正在心里头念叨李玉甫,这时候,外头突然一阵儿啪啪啪脆响,听着像是鸟枪的声音,众人顿时头皮一麻,宁波八卫这边,那试百户胡立涛首先一蹦而起,当先就冲了出去,到了外头栏杆处往下看去,只见四处火起,又有无数人仓惶奔跑呼喊。
这海阎王的老营自从修建起来,说实话也没经历过一次战火,自来只有海盗出去抢别人,何曾有被人抢的,何况这岛周遭暗礁密布,一般船只也进不来,像是宁波八卫的大船,运银子的时候也只好停在海上,然后有李玉甫这边的资深海盗领着蜈蚣船进出,防守之严密可想而知。
不过,堡垒总是从内部攻破的,何况今日除夕,海盗们以明朝沿海居民居多,普通海盗大多呆在自己的屋子里头吃饭,外头放哨的几乎等于没有,而且刚刚经历了一番大变的海盗们也万万没料到,中午的时候还有宁波八卫的铁甲船在海上游弋,晚上居然就有人偷袭。
一时间,营寨内乱作一团,像是牛德华这种腰大三围的武将,听起来也是个副千户,实际上他就是个后勤官,一年加起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放上两次鸟枪,顿时就坐在地上起不来了,倒是扶桑人那边,毕竟这些人整天打仗,又是身处九州岛,和南蛮人接触多,这鸟枪响也就是他们说的铁炮,早就听习惯了,像是誾千代,手下更是有两百早合少女队,虽然听见第一声枪响的时候,也惊了一下,但随即就冷静了下来,甚至还能顿时起身大声指挥家臣。
反观乖官,举止自然就不能跟誾千代比,倒也不是说他吓得尿裤子,但他一惊之下,第一个反应却是赶紧找大头,想着寻个安全地方观察形势再说,毕竟不能拿誾千代来做乖官的参照物,这就好像要求后世的宅男和战乱地区从小抱着步枪睡觉的小孩来比,即便后世传说中能在敌人炮火中安然睡觉的毛太祖,第一次上战场,未必就做的比现在的乖官强。
“少爷,我在这儿。”大头顿时从客厅一角跑了过来,他虽然算是乖官的贴身书童,但这隆重的场合,到底要讲些座次规矩,因此他是和试百户胡立涛坐在离乖官蛮远的地方,却也在抱怨不能跟少爷坐在一起,好在胡立涛到底也和他算熟悉,就取笑他,你这小家伙,总不能时时刻刻跟在你家少爷屁股后头。
看见大头,乖官松了口气,赶紧把他拽到身边。这时候,钟游击大喝了一声,声音烈如炸雷一般,然后抽刀一刀就把面前的桌子给砍成两半,“慌什么慌,都给老子起来站好,这岛上都是自己人,想必是有小股贼人趁大伙儿过除夕,都懈怠了,四处点火,这才乱作一团……”他到底老于战事,几乎一语中的。
那海盗的二当家何康安早早就奔到外头,看了几眼局势,然后迅速跑回李玉甫身边,咬着耳朵就低声说:“大当家,我估摸着,这是三哥……”
李玉甫闻言先是一惊,接着脸色却是顿时冷静下来,肚里头却是后悔,一时心软,把老三放跑了,没想到,老三居然做出这等大事。
他这时候也想明白了,路娄维抢了那侯小白和段夫人,肯定没出岛,就在岛上躲藏了起来,这时候才趁天色黑暗,又是除夕,仗着地利跑出来,然后四处点火,趁机抢船逃生。
这就好像小偷在屋子里头偷东西,被人听见动静了,一把推开窗户然后一骨碌却是窜进了床底下,正常人的思维却都是往窗户外头看,却没想到人就在床底下,李玉甫也是这时候才想明白,一时间当真懊悔不已,这连接两回被路娄维破坏了好事,他如何不恼,当下就快步走到钟离旁边,却不想,那位郑茂才正在和钟将军说话。
“……一定是那个跑掉的三当家,我也是一时间糊涂,当时没想到他们潜伏在岛上。”乖官的脑子自然够活络,也想到了这一点,这时候那个后悔啊!侯小白和闻人氏居然一直在岛上,自己居然就没反应过来,这分明就是影视作品里头的一把推开窗户却往床底下躲啊!这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白天的时候宁波八卫的人和岛上的海盗加上那些扶桑武士一起撒开,不用一个时辰,就能把整个岛像是篾子梳头一般篾一个遍,可是,却没一个人往这上头想,都认为是逃出海去了。
一个自诩比正常人多五百年见识的穿越者被当时代的土著给涮了一把,可想而知,乖官这时候有多恼火。
那二当家的何康安听了乖官的话,先是一怔,接着,忍不住在心底里头佩服,一瞬间居然就能想明白来龙去脉,这郑茂才真真是了不得,却不知道乖官心里头多懊恼,正在暗暗骂自己是猪头,居然被一个脸上纹着刺青的粗豪光头汉子给涮了,却不知道,这主意乃是出自闻人氏之手,当时路娄维救了侯小白和闻人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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