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从们一起拥到床边,探头过来。一迭声地“大人,大人”地叫。
苏凌大口呼吸,才得以勉强回复神智,颤声道:“怎么回事,陈国人怎么打过来的,明明还是好好的。”
“我们也不知道。大人受刑晕倒之后,风将军把我们安置在这里,还派了军医过来医治,我们没有主张,只得侍候在大人身旁,没想到,半夜里,外头忽然乱成一团,所有的兵将都奔走呼号,大家一起冲向城楼。听他们大叫大喊。我们才知道是陈国人打起来了。我们想出去打听,可是所有人都忙着作战。根本没有人理会我们,我们身份低微。也没别的办法,他们只随口吩咐我们留在这里,不要乱动,不要乱走,不要影响到他们作战,我们只能……”
随从们语气软弱而焦虑,唉,大人可真是幸福啊。最残酷可怕的时光,他是晕着过去的。
可怜他们战战兢兢守在床头。一边是自家昏迷不醒的大人,一边是外头呼啸可怕地战争。
整日整夜,听着喊杀声,闻着吵闹声,没有人知道来的敌人到底有多少,定远关到底能不能守住,他们的性命到底能不能保得住,这种煎熬让他们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个个都脸色灰败,满眼血丝,憔悴到极 点。。
苏凌脸色苍白,也不知道是因为伤重,还是因为恐慌。很久以前就听说过,陈国人要攻过来了,但上上下下,就是没当一回事,总以为,这不过是流言罢了,没想到,真的来了,而且,居然是赶在他自己就在定远关的时候攻过来地。
想起上次陈国人以几千军队,轻易击破定远关,掳掠千里,鸡犬不留的恶行,他自己也不禁全身颤抖起来,怔怔望着房门,仿佛那薄薄一道门,随时都会被撞开,一群拿着刀剑的陈国军人就会这么直冲而入。
这一刻,他完全忘了身上的伤痛,只瞪大眼,怔怔望着房门,竖起耳朵,一心倾听房外的动静。
无数人在奔走,无数人在呼号,有甲胃撞击声,有兵刃落地声,一切一切,都令人心神震荡。有人大叫着鼓动别的士兵一起去杀敌,有人大哭着为刚才死在城楼的战友悲痛欲绝,有人带着重伤被抬回来,还在惨烈地痛叫呻吟着。
一片纷乱中,要想听清楚人们说的是什么,是十分吃力的事情,不过,苏凌聚精会神,勉力还是捡了几句入耳。
“快走快走,城头告急,我们快去增援。“
“连我们驻在帅府的人马也要赶去城头,真那么紧急了吗?“
“别废话了,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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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矢不够了,轻伤地全去搬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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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将军和赵将军吵起来了,李将军要带我们冲杀出去,赵将军要坚守待援。”
“没办法,元帅不在,谁说了也不算,风将军也弹压不住啊。”
“大敌当前还军令混乱,这仗怎么打,我们就是上城楼也是送 死。”
“闭嘴,将军的调令都过去了,你们还在这里多话,走慢一步,不是让将军行了军法,就是被阵国人破关而入,杀个干净。”
“连元帅都不在,这仗怎么打,天知道那些当官地到底在干什么,可怜我们当兵的一条活路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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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风,你怎么了……”
“大哥,我不想死啊……”
“胡说,我们好好做战,不会有事地……”
“赵林早上还和我打招呼呢,可是被调去城楼,刚刚我看到有人抬了他的尸体过来。大哥,我害怕……”
“怕也要去啊……”
纷乱的脚步声,混乱的交谈声,一切都又渐渐地远了。在战事正激烈时,每时每刻,不知有多少军队在被调动,多少士兵在奔忙,又有多少人,在一边奔向死亡的战场,一边恐惧地交谈,说出他们的愤怨和畏惧。
苏凌觉
发干,心口发紧,伸手招过两个随从:“你们两个, ,到城楼那去看看,仗到底打得怎么样?陈国军队到底来了多少人?”
其实他心里有千万个不放心,不过,一来他实在伤得太重,想要亲自去查看战况,不太可能,二来,兵凶战危的,他自己也确实有些畏 缩。
两个随从吓得脸色发白:“大人,这,这,这军队的人,让我们不要乱走,干扰了他们打仗是死罪,万一没有照顾好自己,被流箭射中 了,也是白死,他们说……”
话音未落,苏凌已经怒容满面,喝道:“去,还是不去?”
谁又敢说不去呢,两个随从只好自叹倒霉,畏畏缩缩地出了门,往城门那边去了。
苏凌和其他的随从们只得心急如焚地等待着。
过了很久很久,这两个随从才满身是血,满脸灰泥,满眼惊惶,连滚带爬地回来了,一进门就手软脚软地扒到地上去了:“大人,不好 了,这仗,这仗……”
一看他们的样子,苏凌已是心中一沉,勉力问:“怎么样……”
“外头情形太可怕了,陈国军队密密麻麻地,望不到边,不知道有几万人呢,我们城头上,伏尸处处,看样子是很难守得住了。”
“是啊,将军们眼睛都是红了,声音都是哑地。人人都带着伤,将士们也很拼命,可是陈国人箭下如雨,不停得有人爬上城楼,和士兵们搏斗,那样子真是……”
两名随从,颤抖着声音描述着战场的血腥和恐怖,房间里的几个听众。人人听得面如土色,根本无法想象,这两个人其实压根就没上过城楼。
话说这两位胆战心惊地向城楼去,一路上,被飞速奔跑的快马撞倒了两次,因为碍着了正在紧急调动的军队的道。被人一脚踹到路边三 次,让人大喝着怒骂有五次。
因为看到路旁,一排排从城上撤下来的伤兵呻吟惨叫的样子,而脚软跌倒四次。
在他们终于跌跌撞撞灰头土脸来到城下之后,还没有来得及抬头仔细看看城楼地战况,更没来得及找条道上城楼去,就听一片震天的喊杀声中,一声凄厉的惨叫异常刺耳地响起来,一个高大的军士,从城楼上跌落下来。堪堪压在他们身上,胸口淋漓的鲜血。洒了他们一身。
二人又痛又急又慌,手忙脚乱。把这军士的尸体推开,堪堪站起 身,耳旁风声劲急,一支利箭擦着一人脖子射过去,生生带起一道血 痕。
那人脚下一软,重又跌倒于地,一手捂着脖子,杀猪也似惨叫: “我死了。我死了,我被射死了。”
另一个也是魂飞魄散。颤抖着说:“没死,还没死,只是受 伤……”
这话他是扒在地上说地,为着就是躲那头顶上满天乱飞的箭雨。
不远处,仿佛有人在叫:“哪来的笨蛋,不知道敌军攻城必发箭 雨,应该找地方躲吗?”
“好象是苏大人的跟班。”
”妈的,不是叫你们没事别乱走吗?快滚快滚,死在这里,可没有人管。“
两个人哪里还有胆子继续向前进。互相看一眼,都觉得不过拿一份工钱,实在没必要为主子一句话把小命送在这里,所以他们就在漫天箭雨下,在死伤遍地的鲜血泥泞中,一步步地向前爬,直到爬出了城外军队的射程,才跳起来亡命狂奔。
从头到尾,他们连半个陈国军人长什么样也不知道,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在自家主子面前把战场的激烈,描述得绘声绘色。
因为临场逃跑,为了害怕担责任,为了怕被揭穿,所以他们更要把情形说得无比可怕,战事无比激烈,死伤无比惨重,以此打消苏凌再派其他人去,或是自己亲身去察看的可能性。
而在听完他们的讲解之后,苏凌已经再没半分心思去研究战斗地详情了,所有随从们的心思也只有一个,这定远关随时都会被攻破地,他们要立刻脱身才是。
大家一起眼巴巴望着苏凌,苏凌也不负众望地说:“快,你们快 去,就算打仗,这帅府里,一定还有位将军坐镇的,你们快去说,我要立刻回去复命,让他给我一辆马车,和几匹快马。”
大家都觉一阵轻松,一齐大声应是,不过又有人略有迟疑:“大 人,你地伤……”
“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伤,你们快去吧,就说军情紧急,我要代他们回去传送军情给卢大帅。”苏凌大义凛然地说。
当然没有谁会在这个时候对于苏大人的高尚情操表示出任何怀疑。让他们去战场打探情报,人人缩头缩脑,让他们去打点回程之事,人人跑得飞快。
他们第一时间在帅府里找到一位将军,转述苏凌的话。
那位将军也懒得多理会他人,那表情,倒似他们早走,军队也好早点少一个累赘一样,只挥了挥手,就纷咐为他们准备车马。
倒是办事的当兵的,唠叨骂了好多句,什么,我们这打仗呢,你们还要来添乱,我们在杀陈国人呢,你们还要来找麻烦,这一类的……
他们也只得陪着笑,恭敬地在旁把所有的咒骂都忍了下来。
好不容易把出行的车马准备好,苏凌一行人等,在一片混乱中,没有任何人送行地情况下,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定远关。
因为苏凌受了极重的杖刑,虽然准备了马车,也铺了好几层厚地棉被子,又带上了最好的药,但随着车马颠覆,触动伤处,还是一路惨叫哀号,痛哭流涕地奔向前程了。
正文 第四部 风中劲节第四十四章演习
更新时间:2008…7…23 14:32:31 本章字数:43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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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城楼上,冷眼望着苏凌一行人的车马,远至只余几个小黑点,风劲节的眼神里,也不知是讥嘲还是叹息。
危难果然是考验人性的最佳利器,人类的怯懦,自私,卑劣,虚 伪,在灾难面前,全部暴露无遗。
那小小的随从会为了自己的安全,为了推卸责任,而在苏凌面前,极力渲染战争的残酷可怕,同理,苏凌为了推卸责任,为了保住自己,就会把听到的这一切,变成他自己亲眼目睹,并且乘以数倍,然后再对上头的那些官员们说明。
也许别人不会完全信任,卢东篱的大舅子,但就算找其他随从查问起来,大家众口一词,歇力附和苏凌,就会成为他最佳的人证。再加 上,陈国军队会打过来的传言一直没有停止过,现在真打起来,也不于让人感觉太突然。在这种情况下,不由得人不信。那些官员们,为了自己的安危,为了自己不承担责任,他们会做什么样的选择呢?
风劲节冰冷如霜地笑笑,一旦城破,后方千里沃土,皆沦落于敌军铁骑之下,那都是他们自己的辖区。
更何况朝廷追究起来,定远关为什么会破,当然是因为主帅不在,军中无主所致。主帅因何不在,为了军需不够的事,他跑去绑架总督 了,为什么定远关会军需不够……
风劲节地脸上带着笑。眼中却是一片森冷,这个皮扯起来啊,只怕谁也别想落个自身干净。
身旁传来有点迟疑的问话:“将军,我们这么做行吗?”
“是啊,这是不是闹得太大,会不会上报给皇上,我们会不会犯欺君之罪。”
风劲节漫不经心扫一眼身边的王大宝和小刀:“我们干什么了?犯什么欺君之罪了?我们只不过组织了一次模拟陈国军队攻城,军队措手不及。损失惨重的战斗演习罢了。这也是我们练兵内容的一部份啊。为了让将士们在任何状况下,都能以最好的状态投入战斗,为了让大家在遭受损失和伤害时,能继续保持信心和斗志,苦战不退,为了让军队在面对措手不及的突然攻击时。能沉着应变,这都是必要的啊。”
王大宝和小刀愕然相互望望,一时竟也说不出话来。地确,风劲节虽想救卢东篱,还不至于笨到让全军陪他一起演戏骗人。
所有的士兵是不是肯和你配和这还是个问题,再说这人多嘴杂的,将来谁漏出去一句,就是惊天的大罪名。
他只不过是召集军队搞了一次模拟而已。对于拥有超前知识的他来说,当然明白为了培养军队各方面的能力,特别是临战应变能力和在战场上过硬地心理素质。这演习都是必要的。以前他只是个小将军,权力有限。倒是不能搞什么大演习,后来卢东篱掌权。军事上的问题,对他是言听计从,相关的战斗演习,全军预演过很多次。
这一次,大部份不知情的士兵们也只以为又是一场平常的演习,而知情的将军们也都睁只眼闭只眼,硬当成平常的演习。
只不过,这场演习比以往要求地更高更严格。敌军的攻击,空中的箭雨。城头地拼杀,都要做得无比真实,喊杀声要足够震聋人的耳朵,大家地一切交谈,争议,都必须把演习当成真事来对待。
为了培养大家在实战中,不怕死,不怕伤,不被血流满地吓倒的心理素质,到处地伤员,战死的士兵,满地的鲜血,都必须做得惟妙惟 肖。
风劲节事先说了,演习成功,大家都有酒喝有肉吃,有谁出了差 错,立刻拉去挨军棍。
在这种情况下,全军上下,无不极之卖力,把一场演习,搞得和真的打仗,也没太大区别了。
当然,必要的设计和安排还是要小心的,比如在苏凌房间外来回奔走的人,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他们地交谈他们的对话,全都是拿着风劲节事先写好地剧本台词,自家背牢的。而所有与苏凌的随从接触过的士兵,也无不在风劲节的严格控制之中
此刻他计谋成功,悠悠然道:“我们只是进行一场练兵的演习罢 了,如果有什么不当的消息被传回后方,那也不是我们的责任,是苏凌苏大人太过胆小了,他甚至没有当面对任何一位将军,做出过适当的询问,也没有亲自到城楼去看一看,就一厢情愿地认定打仗了,并且立刻要逃走。我们当然没料到,他居然胆小到什么也没弄清就走掉。我们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