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当日放走左明月之后,傅汉卿一直闷闷不乐地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出来,他也不象往日那样躲在房间里睡个昏天黑地,竟是日以继夜,睁眼望着房顶发呆罢了。
便是一日三餐,也总是懒懒的不愿动筷。经常是丰盛的诸般菜肴送进去,也不过略吃一两口,便搁在旁边冷掉。
狄九却只是忙于视察分坛上下,检阅多年经营的成果,竟是忙得脚不沾地,夜不安枕,虽说卓云鹏在耳边说过好几回教主情形不太对的 话,他一概是忙着翻文档,看书册,发命令,问详情,手挥目送之间,竟似半个字也没听进去。
这二人一忙一闲,倒同样是两三天都没有睡觉,没有好好用过一顿饭。
可怜的卓云鹏,即是下属,又是东道主,肚子里直犯嘀咕。
固然教主位尊,闲杂之事,无需过问,但也不至于到了分坛一直闷在房里发呆,啥事也不管吧?
纵然天王能干,巡视分坛,是该查阅帐目,但也不至于巨细无遗到这个地步,连最小的支出收入都要细细对对帐,好端端硬是把自己忙成这个样子。
眼看着马上所有的巡查工作就要完成,教主天王一行人不日就要离开,可是如果就这么把整天板着脸的天王和郁郁寡欢的教主送走,自己这个当下属的,是不是太失职了。
卓云鹏这一烦闷,便不免招了上下人等,绞尽脑汁地想法子哄这两位大人物高兴了。
可怜这山珍海味送上去,两个人一个是懒得下筷子,一个是没空下筷子。
可叹这奇珍异宝搜罗来,两个人一个是没兴趣看一眼,一个是根本不屑看一眼。
可惜这俊僮美婢不算少,但经过了明月楼那位公子爷的事件后,卓云鹏再不敢把人往上司床上推了。
正发愁之际,却闻得临川城里,新到一个杂耍歌舞班子,不但各路杂戏技艺极佳,那台柱子的舞姬,容貌和舞技一样叫人称绝。在城里演得几场,不过是一把胡琴,一具瑶琴,配着她一人且歌且舞,竟真个是技惊四座,名动全城了。
卓云鹏闻此消息,赶紧令人带了厚礼重金,入城请来了整个班子。
待这一班子人入庄,卓云鹏亲自一见,那舞姬果是绝色人物。卓云鹏心中欣喜,私下里许了舞姬无数的好处,只要她能逗引得自己的贵客开怀便可。
之后卓云鹏又大操大办地搞了一次盛大的宴会,理由是分坛能迎接教主与天王驻临,乃是万幸,如今教主与天王远行在即,也该由他办一次送行之宴,尽一尽心力。
这理由如此充足,傅汉卿也实在不好拒绝,只好懒洋洋出现在正厅里。就连冷心冷面的狄九也碍不过卓云鹏这般厚着脸皮苦劝,几日来第一次与傅汉卿出现在同一个场合中。
卓云鹏也不拿寻常节目来给二人观看,其他的杂耍艺人,全让到外院去,给凌霄等总坛弟子们演示百戏,而大厅里,只有那绝色舞姬且歌且舞,下首有一个苍颜老者,和一清瘦文士奏琴相应。
舞姬年极少,容极美,眉眼极清,偏偏穿了极眩目极炽艳的七彩霓裳,这般款款婷婷行到厅前,身姿如流水,舞步若浮云,生生将那清与丽,冷与艳,揉在一处,夺人目而逼人心。
胡琴苍凉而瑶琴悠远,同时间响起,竟凭空叫人生起无限苍然的心境。
偏在这一片寂寥之间,那女子一舞之时,却是至浓至艳,至烈至华的霓彩,七彩的华裙,旋舞出红尘最深最美的幻境。
偏又在那万丈红尘,绮烈情燃之际,最最苍凉遥远的音韵如远方天际的孤音,悠悠响起,遥遥而逝。
如许之人,如许之舞,如许之音。
便是卓云鹏和副坛主,也算是有些见识与定力之人,初见这舞姬之美,尚可自峙,但闻这琴音一起,舞姿一动,便也不觉神为之驰,意为之夺,心为之迷,竟是连眼睛也顾不得眨一下了。
便是堂下侍者,厅前护卫,闻此佳音,观此妙舞,也无不忘形,竟是谁也不记得自己的差事了。
偏偏这满厅上下,竟是有两个人,浑然不为如许歌舞所动。
狄九自入座以来,便一直自斟自饮,眉毛也没抬一下。任凭你音能裂石,舞似天魔,依旧与他并无半点干系。
傅汉卿自入了席,就一直
彩,头也不抬一下,直到狄九入座,才第一次有了反 头,定了神,只是遥遥望着狄九。
从头到尾,他的眼神就只看着狄九,竟是一次也没往那绝代佳人身上转一下,至于那极美极苍渺的琴音,他有没有听到,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也亏得是狄九,竟是对这样的目光浑然无觉一般,连眼皮子也没掀一下,执杯倒酒的手自始至终,从来不曾有半点颤动。
曲美舞美人更美,满厅皆醉,偏偏这两个位,一个只顾着盯着另一个,一个只顾着低头盯着酒,竟是从头到尾,谁也没往那绝世大美人身上瞄过一眼。
也不知那舞姬是不服气,还是受了卓云鹏之托,不可怠慢。且歌且舞,彩云飞旋中,轻盈盈地近了主座,歌声愈柔而舞姿愈美,身如弱 柳,依至案旁,回袖折风柳,曲腰随清波,这一折一曲一回眸之际,忽得向傅汉卿嫣然一笑,真个是百媚千娇,倾国倾城。
然而,傅汉卿的眼睛依然望着狄九,所以,他看不到那佳人多情一笑,更看不到美人芳唇轻启之时,一道电光自朱唇之内,以几乎超越人类视力极限的速度直往他额头击去。
同一时间,奏胡琴的老者一跃而起,自胡琴中抽出一把细剑,隔着老远的距离,对着傅汉卿凌空袭来。
那弹瑶琴的文士,双掌在琴上一按,整个瑶琴四分五裂,无数道暗器齐齐飞射而出,目标亦是傅汉卿。
傅汉卿除了内功够高轻功还好之外,在武功上,实在别无可夸之 处,临阵应变的能力更是差得一塌糊涂。更何况他这个时候还傻愣愣盯着狄九瞧呢,指望他自己能及时查觉危机,出手自救,这基本就属于妄想了。
整个过程傅汉卿只来得及低低惊叫一声,然后就是他自己坐的椅子忽然间碎了。他的身体一滑跌到地上,身前的桌案忽然间打横飞起,正好挡在他倒地的身子前,坚实的紫檀木桌面堪堪替他挡下了一切暗器。
这不能不归功于他那位了不起的影卫了。千钧一发之际,一脚把傅汉卿的椅子踢碎,一掌拍倒桌子挡暗器,百忙中还及时出剑,无巧不 巧,挡住了那百媚朱唇里射出的一道飞针。
那针上气劲奇强,竟生生自狄一剑身上穿了过去,狄一虽及时一偏脸,到底没能完全躲过去,整个个木面具竟因这一针之力而四分五裂,露出他那布满刀痕的狰狞面目来。
狄一心中虽自惊骇,手中却片刻不停,剑势如行云流水直刺向那案旁舞姬。这一转一折之间,剑法气势竟极之自然,毫无临时改向的艰难感,倒象这一剑本来就是劈向那女子一般。
这舞姬吹出一针,身子向外略略一旋,以避免被自己人射来的暗器误伤,只这一耽误之间,狄一已救下了傅汉卿的性命。
她身子堪堪旋了一圈,眼前剑势已如惊雷闪电而来。这女子不慌不忙,不退反迎,这一转一折一进一旋之间,依旧是一场绝美的舞姿。随着她飘舞的身形,七彩的霓裳在狄一眼前旋成万丈红尘,迷人眼目,而在那至美至丽的衣裙里,光影一闪而逝,一逝又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竟连现十三次,分十三次都击在狄一的剑身上。每一击,都击在剑势最弱,气力最微之处。
狄一飞身扑击,舞姬一舞而迎,华美舞衣里,光华闪转,谁也看不清在交睫之间一共交击几招,全部过程,不过是狄一一扑,舞姬一旋,然后二人身形便已交错,狄一持剑冷然立定,舞姬脚踩舞步,飘然而 退。
舞姬的七彩虹裙因着刚才的急旋,犹自徐徐飘动,独她双手之间,竟是空空如也,刚才那倏出倏收的武器,不知藏于何处。
狄一的眼眸冷若玄冰,持剑的手,定若磐石,而挺立的身姿,如松如岩,不动如山,若非那一滴滴鲜血缓慢而单调的落地声,几乎没有人能看出,刚才那一交手,他已吃了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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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三章 幽冥夜叉
更新时间:2008…7…23 14:33:22 本章字数:3839
网友上传章节 第七十三章 幽冥夜叉
“容相又想和我谈什么呢?”燕凛闭了闭眼,仿佛壮士断腕一般,有点豁出去地说“你应该有很多问题要问我,也有很多问题,需要对我解释是吗?”
然后,出乎他意料的是,容谦摸摸下巴,眼神诡异地看着他:“皇上,也许你弄错了,我肯跟你来,即不是为了问你什么,也不是为了向你解释什么,而是……而是为了月票”
。
这一串交手,虽复杂惊险,却只不过发生在一刹那间。
从美人偷袭,两个奏琴人持剑发暗器攻击,狄一出手相救,到现 在,暗器被挡住,狄一且与美姬交手一招,其实只不过是两三个交睫的时间。
然而在生死关头,这刹那的时光,已足以扭转战局,足以追回性 命,足以判人生死。
卓云鹏与副坛主已经回过神来,怒吼着跃了起来。
一个飞身拦住那持剑扑向傅汉卿的老人,一个挺身拦住那双手犹自不断在空中挥舞,每一动作,便会有暗器漫天纵横的文士。
二人刚才为乐舞所迷,若是这两个刺客攻击的目标不是傅汉卿而是他们,怕是不死也伤。
此刻惊觉过来,自是又羞又恼,愤然而战。
此时傅汉卿亦堪堪从桌案后面爬起来,趴着桌沿,面带愕然地看着战局。
此时厅外亦是忽然喊杀之声大作,兵刃交击之声不绝,想是在外院演杂耍的其他人,也已动起手来了。
此时厅里厅外都是一团乱,外头杀声不绝,而里头呢,到处是刀光剑影,满眼是满器飞舞。偏偏在这一片可怕的混乱之中,居然还有一个人安然不受丝毫影响。
狄九依然在自斟自饮,刚才的绝世歌舞,现在的惊险杀伐,与他好象没有半点不同。他安坐案前,没有挪动一下。
继续吹菜,继续喝酒,不同的是,筷子除了挟菜之外,偶尔也挟住一两颗不小心射到他这边的暗器,神色不动的抛开,继续挟菜。不同的是,偶尔有几滴血溅到他杯子里,他就信手倒在地上,毫无不耐之色地重新为自己倒满一杯。
这一回,傅汉卿可就不能跟他一样置身事外了。一听到外面喊杀声起,傅汉卿的脸上就略略有了些警张。再往厅里四下一看,所有人都打成了一团。
身边靠得最近的战团就是舞姬与狄一。确切地说,应该是舞姬一直试图攻击自己,而每一次都被狄一缠住。
刚才一招硬拼,狄一吃了亏,虎口都给震裂了,这一回不敢再同舞姬硬接招,只是每回舞姬一攻傅汉卿,他就直接攻舞姬要害,迫其回招自救。一时之间,舞姬也奈何他不得。
傅汉卿打架不怎么样,看打架的眼光却素来是最毒的,虽知这舞姬武功似略高于狄一,但短时间内也不能把狄一怎么样,这才略放了点 心。复又再看厅内两个战团。
副坛主与那个老者,打得是平分秋色,不相上下,但那个用暗器的文士,因被卓云鹏逼到近处,暗器施展不开,已是被打得再无还手之 力。
傅汉卿看得皱了皱眉,再侧耳听听外头的打斗之声,眼中焦急之色更浓。
那文士且战且退,双手连掏暗器的功夫都没有了。只是一退再退,三退,忽得背上被柱子顶实,竟是退无可退,身形略一迟窒,卓云鹏的那雪亮的刀影,已是当头劈到。
另一处老者如疯魔一般要往傅汉卿处冲去,副坛主舍命相拦。这二人,一个是早存死志的刺客,一心一意,只想往前,一个是满心含羞的护卫,只想舍了性命拦阻刺客,在教主面前为自己的过失挣回一点点颜面。
这二人武功虽不算很高,但交手却极之惨烈,竟是刀对剑,伤拼 伤,命斗命的。几乎每一出手,都是只攻不守,以伤换伤。几招下 来,已是鲜血四溅。两个人又伤又痛又着急,都是杀红了眼。老者一剑对着副坛主当胸刺到,副坛主也是眼也不眨一下的一刀对着老者的脑袋砍下去。也不知道是他们不怕死,还是两个人都杀得疯了,到了这个地步,还是没人闪没人让。
傅汉卿对武功了解太深刻,那边看几个人招式一展,气机一动,心中已经叫糟糕,飞身往前掠去,同时口中急叫:“冥影迎风,冥光泄 地,冥风折首……”
那文士本自闭目待死,耳旁忽传来这几个再熟悉不过的招式,想也不想,身形一折一曲,同时曲指弹出指间暗藏的仅有几根飞针,借着卓云鹏躲避之时,生生自卓云鹏攻击的死角之间滑了出去。
然这样死里逃生,他的脸色却反而一沉一白,神情倒似比方才待死之时更是惊惧了。
副坛主与老者之间,也在这时凭空多了一人。傅汉卿有心阻止他们同归于尽,出尽全力,堪堪在最后关头拦在二人之间,双手扣住了副坛主的刀,因怕自己发力会震伤了副坛主,所以不敢以内力反攻过去,双手十指立被割伤。好在他本不惧痛,神色不变地略略侧了侧
硬生生用左肩受了老者一剑。
同时,傅汉卿仰天发出一声大喝:“全都给我住手。”
这一声喝,却是他运功喊出来的。这也是他这段日子行走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