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风劲节为了在必要时得到助益,曾与许多旧日下属订过暗语应答。不管出现的是什么人,只要对得上暗号,只要还肯念他昔日旧情,各方商家就必然全力相助。他也知道,风劲节对每一个大商家所订的暗语都不同。
他知道与自己联络的人应该用什么话,却不知道调动别的力量该是什么暗号。然而,他却猜得出,风劲节留给卢东篱地那封信里,必然交代了一切。苦候卢东篱不至时,他手里拿着那封信。也几次三番有拆封一窥的冲动,但最终他却没有辜负风劲节的信任。为了怕自己意志不坚。有朝一日背誓偷窥,他在潼城覓地把密信深埋,然后引着商队远远离开。
那封密信,油布裹了,银匣装了,正安静地躺在那荒野中的山石 下,大树旁。
此事天地之间,唯他与风劲节二人方知,风劲节已死,便永远成为他一个人的秘密。即使是被逼到绝处时,即使招出了其他的一切,他却还是没在这封信地事漏半点口风。
别的事,都还另有知情人,象小刀,象王大宝。如果他们被抓住逼问,一旦发现他撒谎,这些煞神必不能饶他全家。唯有此事,他自恃无人知晓,所以一力隐瞒。
如果他招认了这封密信,那他所作的一切就不再是一个商人纯粹的报恩行动,而是无数手握金银商脉的商人组成的团体联盟行动中的一 环。他不知道来逼供他的人是谁,但他猜得到是来自朝廷地人。如果他招认了这个,对他的妻儿,对他当年的伙伴,都会引来泼天祸患。所以,他抵死相瞒。
那封信,幸好他没看,也幸好他当年就将它埋藏。现在,这些人就是把他家里商行里翻个底朝天,也发现不了一线蛛丝马迹。
他那一直不曾在人们面前出现的三天,他身边也没有任何人起过 疑。这番苦楚,他只能永远深深埋在心中,不能向任何人求助,不能与任何人诉说。
整件事,悄无声息地过去了就好。一切总都会好起来的。因为已经不可能更糟。
曲道远的三日艳福,和之后的性情大改,夜晚易惊,神情恍惚,都没有引起他人什么注意。其实,风劲节纯以情义来维系的这个巨大的商人联盟,骨子里根本松散地算不上是一个组织。大家都不曾受过教导和训练,也没有足够的心理防备。就算有人发现曲道远地疑点,也不会想起来要将消息通传各方,更不要说将消息上报给风劲节。
与曲道远遭遇相似的商人其实还有几个。风劲节当日与卢东篱何秀姐一路而行,路上曾求助过地大部份商家,暗中都在被赵国最出色的密探调查追究,小心监视。
而各个地方最高负责的巨商,所有找人的命令地最高下达人。密探便直接下手。每一个人都会因为种种合乎情理,不为外人所疑的原因,在一段短时间内消失在人前,然后,重新出现时,多少有点恍惚不宁,只是总有种种理由解释搪塞过去。
他们和曲道远一样,被威吓伤害,被逼供。也和曲道远一样。神思不宁,行动失常,噤若寒蝉。
只是。大部分人,还是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仍然只是单纯地念着旧情,准备着,如果他日有人能报出恩主的暗语,就尽量给予帮助。他们不知道事情原委。也不知道风劲节身在何处,他们什么也不清楚,什么也不知道。
密探搜集的情报,雪片一样飞往京城,飞到赵王的御书房中。当各种情报都明确指出,所有人都是念着风劲节的昔日旧情而相助时。强大的国家力量,开始认真分析记录搜寻,所有曾在风劲节手下做事的商 人。
全国各地,各个不同的商会商团,每一个曾与风劲节有过牵扯地 人,每一个从风家走出来的成功商人,以及他们自己带出来的徒子徒 孙,所有人地生意。产业,势力范围,一处,又一处,都被明确而细致地列出来,传送到御前。
而这些被调查的人,除了那些遭受非人痛苦的被逼供者,再没有谁察觉,有一场严重的危机正在逼近。说到底,他们只是商人。他们聪明敏锐。识进退,懂世情。然而,他们不是智者谋士,不是浸淫官场之人。
其实,要消灭这些除了钱什么也没有的人,太简单。只要一道圣 旨,几批军马,就够了吧……
然而,看着从四面八方送上来地一道道密报,真正确认整件事的原委,城府幽深的赵王同他的心腹谋士四目相对,彼此都感觉到一股深深的寒意。
只有去细看四面八方,天下各地传来的一道道细则详文,才能真正明白,当年风劲节随手教出来地一批部下,拥有着怎样的才华和能力。
如果风劲节有心,仅靠着这几乎掌握赵国一半商圈的力量,就可以发展出任何惊人的势力。如果他肯用心,在赵国,不知能掀起多大的风浪,甚至直接威胁到皇权的稳定。然而,他明明有这样的能力,却什么也不做,放任如此潜力巨大的一股势力,成为一个单纯松散地商业联 盟,而自己甘心散尽家财去边关苦守数年,然后,为了一道莫名其妙的圣旨,从容就死!
怔怔望着桌上一封封密信,赵王已经很久很久不能做声了。
陆泽微平静地提笔,在墙上一张已然密密麻麻,点了无数红点的地图上,再次标注出三个新的红点。
每一个点,就是一个因风劲节而掘起的商业力量,沉静地看着整张赵国地图,看着几乎占据所有国土的密密红点,再没有什么,比这种直观的感受,更加让人震撼。
风劲节,他是什么人?他怎会有这样的能力,这样的本事?
风劲节,他的行为,为什么如此不可思议,不可理解。如果他信手而为,就能造就这么多地人才,这么大的基业,那么如果他倾心倾力,到底有什么事,办不成!
风劲节……他死得太无谓,太可惜,太可叹!
但是……但是,他终归是不能不死。
陆泽微深深叹息,转头看那目光阴森,面沉似水地赵王。
————————废话分隔线——————
秘书粽子:第一,今天是风云满100,真是值得纪念的日子。这 么庞大的故事,纳兰又是大纲无能型作者,到现在居然一直铺垫得都很顺利,眼看下面的情节可以更自由随性地挥洒,可以有更多的高潮起 伏,真的是奇迹,很期待啊。
然后,那个,那个……泪。月票纳兰不好意思要,于是月票榜上小楼马上就要滑落到第四名了。这……这也太立竿见影了吧,我哭。
还有,昨天对不起大家了。昨天更新很晚是因为我进不去起点的作者专区,我这边的起点服务器似乎是抽了。所以无法更新也无法通知。折腾了两个多小时,最后还是只有让纳兰自己半夜三更爬去更新的……汗。
正文 风云际会 第一百零一章 守株待兔
更新时间:2008…7…23 14:34:30 本章字数:4936
风云际会 第一百零一章 守株待兔
着风劲节的死,赵王这数年来也是时常怅然的。然 刻,亲眼看着这一封封密报,他却为自己当年的决断庆幸。
那个人,太强大,太可怕,潜力太深不可测。无论他多么有才华,多么肯为国尽力,这种人,也只有死,才能让上位的君主放心。就算这君主私心中有多么欣赏他,钦慕他,渴望拉拢他,结果也并不会有什么不同。
只要是挡了路的,无论是刺棘乱草还是芬芳芝兰,都只是必当被清除的杂草。
“看来,风劲节是留下了继承人,留下了可以继续操纵影响,如此巨大商圈的方法。那个假的曲道远就是此人。”
赵王感慨片刻,终于开口:“风劲节倒也是个痴人。卢东篱无情无义,任他枉死,他却在身后也还要替他安排退路,护他周全。”
陆泽微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忍无可忍:“卢东篱不是无情无义。他们两个,不过是把这个国家看得太重了!”
赵王没料到陆泽微竟会顶撞自己,愣了一愣,脸上神色几番变化,几欲恼羞成怒,最后却终于长长呼出一口气,没再接陆泽微的话题。
他只是站起身来,慢慢走到陆泽微身前,与他一起并肩看着墙上那幅满是红点的地图。然后伸手由图左图右徐徐抹过:“这些,就是他的力量。不管继承这力量的人是谁,泽微。你看,我们是否都应该乘他还来不及做任何事的时候,秋风扫落叶。来个斩草除根。”
陆泽微望着整张地图地红点,深深叹息:“他们不过是些商人,没有武力自保,皇上要毁灭他们很容易。可是……”他不由自主地伸出 手,轻轻地抚摩这片赵国的大好山河:“整个赵国的商业命脉,怕也要毁坏大半。”
作为一个皇帝。赵王地眼光能力都是极出色的。所以他沉默了。经世之术上,他有一定造诣,所以对商人他可以轻视鄙薄,但他绝对没有让一个国家从此百业荒废的勇气。
他思索良久,方徐徐道:“赵国也不是只有他风劲节家走出来的商人,要是实在不行,朝廷也可以将那些生意收来派人官办……”
陆泽微只觉得背后冷汗涔涔:“陛下,这些升斗小民可以将平凡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热闹繁盛。可是如果由官方出资来办。便是再简单的生意,到最后也要么是独家把持,扰民不休,要么就是大亏而特 亏……”
看到赵王脸色现出不快之色,他赶紧补充说明:“朝廷自然人才济济,只是这生意之术。经济之道。却于朝中文武之事全然不同。一念之差,谬之千里。陛下切不可再生此念。”
赵王皱眉道:“泽微,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就是大老板若是朝廷,则上上下下地人手,必不能倾尽心力,反要人人从中取利。朕大不了也学风劲节,许他们倒四六分帐即可……”
陆泽微苦笑摇头:“老板若是私人,如此授权分利,人人皆会称是仁厚信人,衷心感戴。可是朝廷之物,在人看来,便等同是那无主之 物。不要说倒四六分利,就是倒一九,人心也仍不足。他们不会感戴宽容诚厚,而只会看到利厚易欺。朝廷之利,又并不属于朝廷的监察之人,因此上下沆瀣一气,损国利己,一无顾忌,也就不可杜绝……”
他只是谋士,不是宰相。密室私议之时,说话间便无甚顾忌,言语甚是直白。
赵王并不是不懂经世之道的人,也明白这些商人实力虽然不小,但是现在已经被他们先一步发现,只要加以制衡监督,这股潜势力便不可能变质成可怕的反朝廷势力。然而,身为帝王,看那满墙红点,心里无论如何也是极不舒服。
“泽微,会不会是你太多虑了?官办就算是不能长远,总也可以暂时支撑一段时间。这期间,自然会有其他的商人应机而起,那些生意,最终总会有人抢着去做。”
陆泽微叹息,伸手划过整张地图,指着那密密麻麻一时间数之不清的红点:“陛下,这里有半个赵国的商业力量,涉及各行各业,盘根错节,其中有多少是和当地官员望族的利益紧紧相连。陛下,您可以有什么合乎情理,师出有名的理由,将他们全部肃清抄灭,而不引发动荡和恐慌?”
赵王终于哑口无言。卢东篱和风劲节地这些隐事,他永远不可能对天下宣布。而要以莫须有地罪名,将涉及整个国家,各行各业,各大有影响力的商家全部摧毁,抄没财物,必会造**人自危。
他是皇帝,他可以用任何理由来毁灭这些商家。历史上,也确实有过皇帝鼠目寸光,忌商人之富,无故抄没打压天下富商的先例。但是他却不是那种蠢货。
当所有商人都疯狂变卖产业,隐藏财富,购买大量良田,以期弃商从耕,自保家族,从而引发大规模的土地兼并,以及大量的商户伙计们失业造成的动荡,还有这些商家背后地势力严重不满,因此借这种动荡地种种发作可能,都令他投鼠忌器,无法妄为。
赵王怔怔望着地图,良久,才喃喃叹息:“好一个风劲节……好一个风劲节。”
他无限谓叹,无限感慨。第一眼看去,风劲节地隐藏势力一旦曝光出来,就毫无自保能力,根本可以随意任凭君王处置。可当他真正想要扫平一切威胁时,才发现,原来,要毁灭风劲节生前所建立的势力,会是如此代价惨重,如此矛盾困难。
若这些真全都是反贼逆党,他拼着受多大损失,也要将他们全部肃清。偏偏他们多不过是些重情义地卑贱商人,大部份人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其中只有极少数人,才会为了恩义,冒天大干系帮风劲节做那么一点点违逆朝廷地事。
比如曲道远准备救护卢东篱。比如当年卢家有难,苏婉贞母子被所谓的民间侠士提前救走。
这一张网,风劲节只纯用旧情维系。商人从来重利,又哪里会有谁真的倾心竭力,不计
拼死报效谁?所以这一张网,看着吓人。作用却不 算是对风劲节地继承人也一样。
为君王者,难道可以因为猜忌不安,只为了毁灭这样一张脆弱的网络,便贸然动手摧毁一切,平白让自己的国家失去无数商业精英,平白让百业凋零,人心慌乱?太过不值!
只是赵王终究放不开那点心中不快:“无论如何,这风劲节从容随意间,便掌控了如许势力。终不免叫人万分感慨。”
陆泽微微笑:“陛下。风劲节哪里是从容随意。他用了多少心思来教导人才,处处施恩,积年累月,才积蓄起这样一点人脉。而他这所谓的势力,陛下要拿来收归己用,却不过是轻而易举。”
赵王微微一怔。陆泽微复又笑道:“风劲节要用恩义来牵系众人。旁人肯不肯听他的。愿不愿帮他,完全看别人记不记恩而已。可是陛下只要一道圣旨。又有谁敢不从呢?不管这些人出身何处,恩主何人,他们都是大赵国的子民,都是正经守法地生意人。他们必然会尊奉陛 下,听从陛下的谕令。所以风劲节这所谓的势力,其实本来就属于陛 下。”
赵王愣神了半日,忽得大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