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原来是不顾一切向长城跟前冲,现在是拼着性命跟狼骑死缠烂打。
山谷之外,不断有突厥狼骑赶来支援。但限于地形,无法同时投入太多人手。想以弓箭攒射打开通道,谷内自家人和敌军又难分彼此,一场箭雨下去,恐怕射死的自家弟兄比敌军还要多。
外边来援的突厥狼骑急的团团转。被李旭等人挟裹着的狼骑也憋得眼红。领军主将乌素米几次试图冲出去与自家人汇合,前路都被马贼们所阻。眼见着时间拖得越久,敌人距离长城越近。乌素米不由得大怒。
他多年纵横东塞,屠灭部落无数。想杀了谁,对方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几时像今天这样被人弄得缚手缚脚。摆脱困境的办法只有一个,凭借多年的临阵经验,乌素米迅速得出结论。找到中原步兵阵列的中枢,杀了那个调度者,守军立刻会变成失去头领的鹿群。届时,狼骑们咆哮着扑上去,便是一顿血与肉的盛宴。
在马背上打了圈子,乌素米于人群中发现了自己的目标。敌将距离自己不到三十步,正指挥着步卒一点点向前推进。没解救出一个马贼,他们的力量就会壮大一分。而每前进一步,数十名突厥武士便死于非命。
“勇士们,杀了他!”乌素米手中的弯刀突然向正在靠自己逼近的步卒中央一指,厉声喝道“吃狼奶长大的突厥汉子们,给我杀了那个人!”
“杀了他,杀了他!”几十名突厥狼骑大声附和,瞪着通红的眼睛,冲着李旭所在处直扑而致。
第五百三十三章 持槊(25)
时间紧迫,李旭正愁寻带队的敌将不着。猛然看到数十骑结伴冲向自己,心中大喜,手中弯刀指了指,带领着周大牛等人径直迎了上去。
他一动,整个阵型又变。原来是两翼前突,中央后凹,此刻随着弟兄们的快速移动,猛然变成了一个“凸”字形。两翼依旧微微翘起,中央一段阵眼,却直直地顶到第一线了。
突厥人平素训练也讲究配合,彼此之间的协调程度却远不及中原军队娴熟。看到李旭带领侍卫迎上,还以为对方想跟自己拼命,高兴得哈哈大笑起来。
几名马贼唯恐李旭等人吃亏,怒吼着扑上。他们的努力只起到了让狼骑推进速度延缓的效果,很快,乌素米麾下的亲兵就将马贼们格在了外线。中央几个控马好手绕过阻拦,跳过地上的尸体和碎石,一步步靠近目标。
骑兵有战马相助,即便在短距离上速度无法加到最快,高度上也占了大便宜。况且众狼骑看到李旭手里拿得是一柄横刀而不是专门对抗骑兵的长槊,心中对近距离格斗把握更大。几乎是想都不想,数骑同时夹向目标。
“梅花阵!展开!”眼看着敌我双方的距离只剩下了十步,周大牛猛然下令。护卫在李旭身侧的亲兵立刻停住脚步,二人向前、二人斜行向左,二人斜行向右。还有六人依次向左后、右后及正后退开,恰恰以李旭为核心,在大阵中央出围成了数个六出梅花形。
看到挡在面前的对手突然消失,而自家坐骑却来不及停步,傻乎乎地向突然冒出来的槊锋上扑,前冲的突厥人气得哇哇大叫。好在他们从会走路时便学骑马,骑术精湛,赶紧猛拉缰绳,在碰上槊锋前的一瞬将坐骑向左右偏了开去。
在偏开的一瞬间,两名突厥武士挥刀横扫。雪亮的刀刃直奔持槊者的前胸。这是他们训练已久的格杀动作,只要抽中的目标,肯定能在对方身上拖出一条尺许长的口子。怎奈刀光刚劈出一半,胯下战马却突然犯了毛病,“唏溜溜”惨叫一声,猛然前扑,将背上的武士直接摔了下去。
“啊!”毫无防备的突厥武士大叫。不明白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容易将头从地面上转过来,却看到两条马腿,一个无头尸体,正在血泊中蠕动。得到答案的头颅想看得再仔细些,却提不起半分力气。在他渐渐暗淡下的目光中,两杆长柄拍刀爽利地抬起,再度跺向下一个倒霉武士。
如果这是在空阔地上两军对撞,李旭绝不敢采用这种梅花阵型。加起速度来的骑兵即便不能一举冲破挡在他面前的长槊手,凭借人和马尸体的惯性,也足以将步卒硬生生砸死。但山谷中地形狭小,乌素米等人与李旭距离又太近,速度根本加不起来。
在加不起速度的情况下,结伴向前,一步步稳扎稳打也是个理智选择。偏偏第一波冲到梅花阵前的两名突厥武士还自作聪明,试图凭借娴熟的控马能力斜向突入。如果二人看到递到战马前的长槊不减速,任由马匹送死,而自己跳下来,也许还能靠到李旭面前。二人猛然一带马,将刺向战马的长槊是避过去了,硕大的马身体却成了梅花阵侧面持两名陌刀手的板上肉。
“嗨!”一名陌刀手当机立断,将战马的前腿直接切下。另一名陌道手见到便宜,手起刀落,将突厥武士那颗摔得迷迷糊糊的武士给砍了下来。
“小心!”乌素米从来没见过这种配合,惊诧地大叫。两名突厥武士,即便与身手高超的马贼们对战,也能盘旋上三五个照面。谁料遇到身材比马贼瘦小得多的中原步卒,居然一个照面都没混上,就稀里糊涂地丢了性命!
敌军主将肯定使了什么花样,说不定是妖术。猛然间,一个关于银色飞狼的传说闪进乌素米的心里。
“他是附离!”其余突厥武士也不傻,迅速从兵器上推测出对手的身份。手持一柄黑色弯刀,杀人于无声无息,不是传说中的银狼侍者又是哪个?据草原上的传言,先前抵达长城脚下的数万武士,都被他一夜杀了个干净。而自己身边这两个半人儿,够他杀上几刀的?
战场上,稍微的犹豫就能决定生死。更何况在博陵军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兵眼皮底下发愣。没等其余的突厥武士决定继续向前还是拨马后撤,周大牛已经持槊扑了上去。他是另一朵“梅花”的花蕊,身体一动,立刻将整朵“梅花”带了起来。两杆长槊在移动中伸平,刺穿了一匹战马的马腹。在坐骑倒下之前,突厥武士凌空跃起,想给爱马复仇,却被一柄陌刀正砍在裆部,下体和小腹都裂成了两片。
冒着血雨,周大牛紧急转身。丈八长槊从马腹中抽出来,带着血珠扫向第二名武士。被惊得目瞪口呆的突厥武士挥刀抵挡,刀刃与槊刃相碰,在空中溅出一连串的火苗。位于周大牛侧后的博陵士卒径直向前一步,槊刃毒蛇般推进了武士的小腹。
“啊——啊!”被长槊推离马背,挑上半空中的突厥武士大声惨叫,手足抽搐不止。持槊步卒仿佛根本没看到顺着槊杆淌下的血水般,左手前压,右手回撤,干净利索地将突厥武士的尸体从槊尖上甩了出去。
看到同伴的遗体飞来,惊惶万状的突厥武士本能地闪避。发现敌军空挡,李旭挥刀跨步,带动本组“梅花”向前推移。他们所遇到的第二名敌手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突厥武士,作战经验远比同伴丰富。看到四杆长槊,两柄陌刀,还有一柄弯刀同时推向自己,毫不犹豫地一踩马镫,整个人脱离坐骑,向后疾飞。
被主人抛弃的战马连中两槊,吭都没吭软倒在地。失去坐骑的突厥武士落入人群,从身边抓起一具尸体,也不管是自己人还是敌人的,脱手向李旭所在位置砸了过来。
挡在李旭正前方的亲卫长槊横挑,挑开凌空而至的死尸。另一名手持长槊的亲卫向前突刺,刺翻第三名敌军。就在两人配合出现空隙的刹那,抛出尸体的突厥老兵嘶吼着冲了过来,他弓起身子,整个人如同头受伤的野猪,顺着两杆长槊之间的缝隙,长驱直入。
这一刻,对敌人的仇恨已经战胜了他心头的恐惧。杀了附离,整个长城防线将不攻自破。狂吼中的突厥老兵发现自己无限接近了目标,看见数以万计的牛羊向自己招手。
“他不是附离,长生天已经降下了新的圣狼,不再赐福于他。本大汗发誓,无论谁杀了他,黄河以北的女人和牲口都可以随便挑!”两天之前,骨托鲁汗当着所有部落长老的面许下如是诺言。“杀了他,杀了他!”突厥老兵野兽般嚎叫着,弯刀挥舞如风。
没有任何人拦阻他的疯狂,所有亲卫都冷笑着让开。不知道进入中原多少回的突厥老兵发现了身边情形怪异,却已经无法回头。他看见一柄又宽又长的弯刀向自己迎了过来,然后听见一声脆响,整个世界就变成了粉红色。带着一抹诡异蓝色的刀光砍断了他的兵器,砍破了他的头盔,头发,脑门,将他的头颅如同切瓜一般分成两片。
李旭拔刀,前行,带动身边护卫再度前冲。两名躲闪不及的突厥武士立刻从马背上跌落。转眼之间,数朵绚丽的“梅花”已经突破所有障碍,推进到小伯克乌素米的马头下。刚才还带领众武士,宣布要将李旭阵斩的小伯克乌素米却再鼓不起接战的勇气,拨马就向后逃。
“保持阵型,接援军回返!”李旭插刀于地,大声喝令。两朵“梅花”瞬间合二为一,原地结成了一个小圆阵。跟在“梅花”阵身后的护旗兵快步上前,在李旭身边竖起帅旗。传令兵举起号角,将主帅的命令变为角声,瞬间送入所有将士的耳朵。
“收拢阵型,保护好友军,靠向长城!”听到角声,负责统领侧翼兵马的折冲都尉张玄让大喝一声,快速稳住了阵脚。“马贼弟兄们,向阵中央撤。两翼留给我们!”传令兵的声音四下响起,将正在酣战的马贼从狂热中唤醒,结伴退入博陵军阵中。
“六十步!”周大牛从一名亲兵手里接过弓,连同箭馕一并递给李旭。他们不担心小伯克乌素米能逃离生天,凡是博陵军看上的猎物,几乎没有过活着离开的记录。
狼狈逃窜的小伯克乌素米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猎人的目标,绕开一名拦路的马贼,踩翻一名向自己求救的同伴,催促着坐骑不断加速。那头银狼会飞,一边跑,他一边吓唬自己。胯下猛然热忽忽地,有股骚水淋漓而落。
突然,他觉得世间已经没什么可怕了。有股平和安宁的感觉从背后荡漾开,慢慢延伸到四肢百骸。在落下战马的一瞬间,小伯克乌素米回头看了看射杀自己者。他看见一头雪白雪白的银狼在蔚蓝蔚蓝的天空中,骄傲地张开了翅膀。
第五百三十四章 持槊(26)
小伯克乌素米一死,被卷入阵中的突厥武士愈发混乱。有人抛弃同伴,不顾一切向阵外冲,有人则绝望地挥舞着弯刀,在原地来回盘旋。还有一小部分初次上战场的年青武士,则哭泣着跳下马背,双手将弯刀举过头顶。他们都是凡夫俗子,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跟长生天选定的人为敌。如果长生天就要让他们变成附离大人的奴隶,他们将不得不接受自己的命运。
刘季真带着马贼们向李旭靠近,沿途看到跪地祈降的突厥人,便毫不客气地一刀砍下。“吃狼奶长大的汉子,可没你们这样窝囊地!”一边屠戮,他还一边给自己的行为寻找借口。仿佛对方的形象丢尽了所有草原民族的脸。
“刘大当家,请不要恋战,赶快组织你麾下的弟兄从军阵中间冲过去!”一名博陵军小校看不过眼,跑上前大声招呼。
“叫我大汗!我才是真正的突利大汗!”刘季真向阻拦自己的博陵军小校一瞪眼,怒气冲冲地命令。
“刘大汗,刘山主,赶快靠向长城。敌军从山谷口杀过来了!”小校没办法也没功夫和这个粗坯讲道理,迫不及待地招呼。
“来一个,杀他一个!”刘季真晃了晃梳了三根小辫子的脑袋,大咧咧地回应。顺着小校的刀锋所指望去,他看见数不清的战旗向山谷涌来,“奶奶的,怎地这么多人!”刘季真用手背揉了把眼睛,伸长脖颈仔细观瞧。这回,他终于看清楚了。无数被山谷中血战激怒了的突厥人正不顾一切地向谷内冲来。遇到战马难以冲上陡坡,他们便放弃战马,徒步前行。倾刻间,黑压压的战旗已经占据了小半个山谷。
“奶奶的,杀了两个狼崽子,把头狼引出来了。”刘季真破口大骂,“奶奶的骨托鲁,几十万人打老子几千,也不嫌丢人。弟兄们,赶快入城,入城,将这里交给李大将军。他是突厥狼骑的克星,想当年,一个人就能打五百!”
说罢,也不管别人回不回应,带着自己的亲信直接就朝博陵军的阵眼处扎。李旭远远地看见了,只好挥动令旗,命令弟兄们让开一条通道,让马贼们全速通过。
秉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其他与敌人纠缠的马贼也纷纷放弃对手,跟在大队身后撤向长城。被抛开的突厥武士们还没从刚才的血战中缓过神来,眼睁睁地看着马贼与自己脱离接触,融入博陵军大阵。
“结鹊尾阵,两翼收缩,中央原地不懂。弓箭手压住阵脚!”看见马贼们已经撤得差不多,李旭发布新的命令。伴着角声,博陵士卒快速后退。行进中,两翼士卒分出层次,手持盾牌和朴刀者站在了最后,陌刀次之,长槊再次。整个军阵沿着谷底,慢慢汇成了一个前宽后窄的鹊尾形。鹊尾两侧,弓箭手们重新排成三列横队,弯弓向外漫射。把没有来得及跑远的,还有不甘心追过来的突厥武士统统射翻。
“呜呜——呜呜——呜呜!”中军吹响号角,命令整个军阵缓缓后退。士卒们看不清背后的道路,却凭借身后同伴的指引,避开脚下障碍,倒退而行。几十名重新杀入山谷的狼骑还不服气,顺着山坡斜向上冲,又折转向下。企图借助山势给战马加速,然后闯入博陵军阵。弓箭手们兜头一阵箭雨,将他们统统送回了草原深处。
看到步卒已退入弓箭手保护范围之内,李建成猛地一挥令旗。他的心腹爱将雷永吉立刻从城垛口后探出半个身子,将一根带着纯白尾羽的鸣镝射向城下。“吱——”羽箭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白线,径直射到博陵军大阵之前二十步处,白色雁翎在箭杆后来回颤动。
“吱———”百余支在大隋全盛时期由匠造司精心打造的鸣镝同时射下,在博陵军阵前画出了一条曲曲折折的白线。“过白线者,立杀!”李建成手指城下,大声喝令。“过白线者,立杀!”数千名来自河东的弓箭手手挽长弓,冲着长城下的突厥狼骑厉声断喝。
纵使听不懂中原话,狼骑们也知道李建成在向自己鸣镝示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