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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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第4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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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令兄走得近,也不便过多干涉他的事情。毕竟他不是一个人,背后还有万余弟兄及数县百姓。即便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麾下弟兄和治下百姓的前途多考虑些。”

“家兄也的确这么说。他对大将军的气度和为人佩服得五体投地。”时德方疑虑之心渐弱,叹了口气,怅然说道。“但涉及到数万人前程的事情,他的确不好轻易决断!”

谢映登何等聪明之人,一听此言,立刻猜到时家两兄弟和自己今晚一样话不投机。如此,接下来两人便更有共同话题了。只要顺着这根藤爬上去,不难摸出个熟透了的大木瓜来。于马背上再次拱手,他坦诚地向时德方发出邀请。“此时还不到二更。时司马如果方便,不如到我瓦岗营中小坐片刻。长城外的敌情我并不熟悉,时司马帮忙谋划谋划,明日瓦岗弟兄也少一些损伤!”

“也好!”时德方略微犹豫了一下,欣然答应,“我对绿林不熟。谢将军恰好能指点我,如何劝得家兄回头!”

双方相视一笑,并络而行。一边走,一边聊,待得入了谢映登的主帐,已经将敌情与攻守注意事项交流了个大概清楚。命人重新煮了浓茶,谢映登一边斟茶,向时德方告罪。“这么晚了本不该拉时司马来我营中。但我心中之惑,非司马大人不能解。若此惑不解,非但令兄下不了决心留在涿郡,明日谢某即便战死沙场,也难以瞑目而去!”

“将军何出言!”虽然心中早就猜到对方必有图谋,时德方还是被谢映登的话吓了一跳,站起身来,警觉地反问。

“时司马不必如此谨慎!”谢映登放下茶壶,以手指天,“谢某虽然不才,却也不是那会陷害自家师兄的卑鄙小人。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今日所为,若有一丝想伤害师兄的意思,便要我天打雷劈,子孙断绝!”

“将军不必如此。你能在博陵军最需要时雪中送炭,必不是那居心叵测的小人!”时德方苦笑着制止。“只是将军心中之惑,时某未必解得。即便时某侥幸能解,若是军规不容,时某也未必说得!”

“与军旅无关!”谢映登重新坐好,吹了口茶盏上的热气,叹息着说道,“我之惑,想必也是令兄之惑。时将军追随我师兄多年,可知道我师兄平生之志?要知道,谢某此番不仅是一个人前来,这数十车军粮,是从我瓦岗弟兄牙缝里所省出来。不问明你家大将军平生之志向,谢某便无法给黎阳城中数万瓦岗弟兄一个满意的交代!”

霎那间,时德方的苦笑凝固在了脸上。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谢映登,只好叹息几声,颓然跌坐于茶盏之旁。今晚他与自家胞兄详谈时,时德睿问得也是同样的话。如果李旭有问鼎之志,若干绿林豪杰宁愿拒绝他人的执意拉拢,也要主动投靠于其麾下。若是李旭只想做一个替人做嫁衣的将军,打完长城之战后,众豪杰便要各奔前程。与其跟在李旭身后慢慢向上爬,不如直接去寻那坐在高位之人,拿目前手中的实力做晋身之阶。

“唉!”谢映登也跟着叹气,举起茶盏,做了个请的手势。

时德方与他同病相怜,以茶代酒,且洗愁肠。接连几盏浓茶过后,双方的距离骤然拉近,谈话也就慢慢进入了彼此需要的正题。

“我家将军,非但无意问鼎,恐怕连无齐桓晋文之念都没有。”时德方品味着茶中的苦味,笑得好不甘心。

谢映登满脸怅然,叹息相应,“你家大将军真是个怪胎,老天让他有项羽、刘邦之能,却偏偏长了许由、范蠡的肚肠!”

“大将军若肯领我等平定乱世,其必为昔日周召!”

“师兄若肯挑头戡乱,不知道多少豪杰要倾力相随!”

二人均不把话说明,言语之外的意思却都表达得非常清楚。李旭所图太小,这一点曾经让博陵军中不止时德方一个失望。而谢映登此时提进来,不过是让失望又加深了几分罢了。

“所谓事君以谋,鞠躬尽瘁!不知道时兄可曾直言相谏?”又叹息了一会儿,谢映登故意追问。

回答依旧以一声长叹开头,“唉!博陵军中虽然不以直言为罪。可将军之心,坚若磐石!”

“时兄可知何以如此?”

“我若知道,还会束手无策么?”时德方继续苦笑。“谢将军即为大将军之同门,可知道将军为何宁愿助人成事,也不愿放手博他一博?若是能找到其中缘由,拼着被大将军逐出博陵,我也愿做那直谏之臣!”

“那我倒能猜测一二!”谢映登要的就是这句话,朗声回应。

李旭之所以准备避居塞外去做一群胡人的可汗,在谢映登眼里无非有几下几个原因。第一,其生性谨慎,担心打完此战后博陵军实力拼净,所以与其领着大伙为一个不可能完成的目标去冒险,不如趁势退出问鼎之争,换取一方的平安。

其二,唐王李渊目前羽翼已丰,而六郡四面是敌,所以与其打一场两败俱伤的叔侄、翁婿之战,还不如将六郡移交给李家,借此加快结束乱世的脚步。至少,这样不会让博陵六郡再遭战火,也不会让李萁儿感到难过。

其三,李旭自己也说过,他不愿意与昔日并肩作战的人对面拔刀,更不想让骨托鲁全身而退。所以干脆追过去,自己抢了骨托鲁的大汗来坐。借此保得东塞数十年的安宁。

第四,河东李家在“新辟”之地上,也尝试着进行了一系列均分田地,打击旧隋豪强的行为。此策与六郡新政几乎是不谋而合。所以为了新政的延续,向李渊称臣也比双方拼个你死我活要好。

但这些理由,在谢映登眼里几乎全是借口。长城之战固然会让博陵军实力大损,但李旭个人的声望却如日中天。凭着守土之功和杨广的御赐金刀,日后难道还愁无人来投么?即便别人不来,瓦岗黎阳军肯定也会前来。届时,凭着徐茂功之谋,秦叔宝、罗士信之勇,天下英雄有谁能挡?

此外,争天下又不是一朝一夕之间的事情。博陵军不主动向李渊挑战,难道李渊在天下未定之前,能拉下脸来从女婿手里抢地盘么?即便河东李家脸皮再厚,其麾下将士难道不珍惜半分曾经与博陵并肩抗敌的情谊?天下百姓难道不会唾骂河东李家卸磨杀驴?凭着六郡新政打下的根基,有个三年时间,博陵军的羽翼一样会丰满。待它一飞冲天之时,区区李渊又能奈何?

况且李家新政完全是为了解决燃眉之急,不得已而为之。熬过难关之后,是否会坚持下去还很难说。而骨托鲁退去后,威信尽失,草原上那些受了他的骗的部族肯定要趁机起来夺权,自家窝里不稳定的情况下,狼骑想卷土重来,谈何容易?

千思万想,谢映登无法理解李旭的选择。他知道以师兄的性子,这么大决定不会不征询部属的意见。但只要自己能转弯抹角地劝服时德方、崔潜、赵子铭等人,未必不能让师兄改变初衷。

“将军亲口对你说,他准备追杀骨托鲁到塞外?”听完谢映登的话,时德方吃了一惊,急匆匆地追问道。

“只是顺口一说,想必是一时兴起之言。但以师兄的性格,我怕今后他难保会以此为选择!”谢映登沉吟了一下,犹豫着点头。“如果师兄如此决定,我又怎能把对李密失了望的瓦岗弟兄引荐到博陵军中来。师兄他不在乎做蛮夷之君,瓦岗弟兄们却未必受得了塞外的苦寒天气!”

按照常理,师兄弟之间的私下交谈,他不该这么早就透漏给时德方。但既然决定了将来要尽量把瓦岗群雄引到李旭麾下,谢映登就不得不玩一些小手段。他得为瓦岗群雄谋个好出路。此外,以他的角度看来,自家师兄只是最初一步迈不开而已,只要大伙背后推他一把,迈开第一步后,前路便是海阔天空。

“谢将军是说,瓦岗群雄准备另投新主?”时德方的眼神顿时一亮,迟疑着问。他无法相信谢映登所言为真,虽然对方曾经一再给出暗示。博陵军最大的弱项便是人才匮乏,而瓦岗群英虽然曾经屡屡败于博陵军之手,其中个别人的才能和武艺,却是博陵军上下人人佩服的。

“不是另投他主。而是李密已经将大伙带入了绝境。”谢映登见对方话语里露出了希望,索性实话实说。“瓦岗军声势依然在。但早已不是当年的瓦岗。大伙此刻留恋不去,无非是念着昔日之香火情分,犹豫观望而已。如果李法主屡战屡胜还好,他若是再像当年输给大将军那样输上一次,瓦岗军也就不存在了!”

“如果瓦岗群雄能来。我博陵实力又比谁人差?”时德方连连拍案,“大将军可知道此事?谢将军没跟大将军明说么?”

“没明说,但师兄应该能听出来!”谢映登突然有些懊悔,沮丧地回答。他猛然意识到眼下李旭虽然身居高位,却没经历过一天豪门生活。因此说话做事依旧带着昔日的直白与爽利。与这样的人交流,采用豪门之间那种表面上平平淡淡,一切都在桌子底下交易的方式显然是失策。坦诚地告诉他,瓦岗中很多将领认定了他是英雄,准备追随他建立功业才是正途。

时德方先是点头,然后连连摇头,“将军应该能听出来。但将军的心结应该不在这儿。敢问谢将军一句,关于问鼎逐鹿之事,我家大将军还说过什么?可有与众不同之语?”

“你家大将军说得话,听起来一句比一句让人生气!”提起李旭之言,谢映登郁闷得只想找人打上一架。见过固执的,却没见过李旭这么固执的。如果真的像时德方所言,他明知道瓦岗群雄对其翘首以盼,还犹豫自己实力不足干什么?不是谢映登自夸,如果这几年瓦岗群雄不是跟着李密,而是跟着一位能力气度都名副其实的雄主,天下大势早就定了,又怎会到现在还战乱不休?

“最可气的是哪一句?”时德方知道自己已经接近了问题的关键,抓住一切机会追问。

谢映登越想越气,用颤抖的声音答道:“他说,如果南下逐鹿,看不出百姓死在他的刀下,和死在突厥人刀下什么区别。也看不出来我劝他问鼎逐鹿,和别人引突厥入寇有什么区别!”

“我知道了!”时德方用力一拍,差点把面前的小几拍散了架子。“谢将军勿恼,我家大将军的心结就在此处。当年有个姓袁的道士劝他逐鹿,他也是感慨自身为鹿,所以不愿意把自己的父母兄弟当做猎物。兵凶战危,你我眼里争的是天下,而在大将军眼里,每一个死于逐鹿过程中的百姓,恐怕都是因起个人野心而起。所以他宁愿退避,也不愿意为一人之江山,看到累累白骨!”

“就他一个人仁厚!”谢映登明知时德方分析得正确,还是十分窝火。虽然打过几年替天行道的大旗,但即便瓦岗群雄当中,大多数人也是终日想着马上取功名。说大伙视人命如草芥有些过分,但至少没把死几个无辜百姓,看得像天塌下来那样严重。

况且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为了让中原早日恢复生机,死一些无辜者,也是应有的牺牲罢。百姓们要怪也应该怪自家命运不济,不该生于乱世。又怎么能怪到结束乱世者的头上?!

“谢将军生于簪缨之家。自然猜不到我家大将军的心思!”时德方又是感慨,又是佩服,“在谢将军眼里,死得百姓都是无关之人。而在我家将军眼里,死的却都是他的父母亲朋。他和张老将军一样,以守护为武者之责,而不是单纯地想夺取功名。古语云,仁者无敌。大将军有此仁念,天下有何愁不定?”

“你先别忙着发感慨!”谢映登真想走过去,一脚将时德方踢翻在地上。自己这厢急得心里直冒火,作为李旭的臂膀,时司马居然还有空掉书包!真是什么样的主公用什么样的臣子!

时德方笑着摆手,满脸自信,“谢将军莫急。所谓对症下药。你我昔日都没猜到大将军的心思,自然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他为什么固执己见,便有办法解决问题了!”

谢映登被笑得没来由一阵心里发虚,收起怒容,低声问道:“你有什么办法,不妨说出来听听!”

“谢将军勿怪我实话实说。我家大将军虽然与你同门。但他真正传接的,却是张老将军的衣钵。”时得方点点头,缓缓说道。

关于这一点,谢映登也非常清楚。秦叔宝到了瓦岗之后,曾经很坦白地告诉众人,如果不是杨广中途将李旭调往博陵,而是由张老将军选择继承人的话,齐郡兄弟应该追随李旭,而不是很无奈地跟着自己上瓦岗。

“张老将军生前有言,武将的职责是守护。所以他宁愿战死,也容不下你们瓦岗军这些破坏者!”时德方笑了笑,继续解释。“对于我家将军而言,他传了张老将军衣钵,就要将守护之责传承下去。所以,宁可不争天下,也要守护一方安宁。”

“争了天下,还不是守护了一国安宁。比他守护方寸之地岂不大得多?”谢映登撇撇嘴巴,悻然点评。“难道博陵六郡值得他守护,天下百姓就该遭受兵火么?简直是闭着眼睛说瞎话!”

“如果谢将军能有办法将你这句话让我家将军接受了。我家将军自然要化家为国,以改守护一隅为守护九州!”时德方冷静地点头。这是他能找到的,唯一能让李旭改变主意的方法。如果能让李将军把问鼎逐鹿看做守护的一种方式,李将军的心结自然就能解开,大伙的平生之志自然能得以满足。

“可将军说过,天下之鼎不止九个!”同时,他心里响起一个微弱的声音。时德方努力集中精神,将这个小小的犹豫压制了下去。关键时刻,他不能再做丝毫的动摇。

听完他的话,谢映登脸上没有任何惊喜。李旭如果是非常容易被劝动的人,他今日又何必拐弯抹角来走时德方的门路。“我没有办法!!他认为河东李家已经优势明显,退出才是解决之道。他还认为自己在塞外,可以约束诸胡,免得有另一个骨托鲁趁势而起。而有这样一支力量在塞外,李家子孙行事也会小心谨慎,努力不重蹈杨家覆辙!”

有狼在侧,鹿会跑得更快更主动,也就是熟悉塞外,又熟悉中原的李旭,才能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谢映登自认见识少,驳不倒李旭所言的歪理邪说。虽然他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

“如果谢将军有办法证明,大将军的守护之道根本行不通。河东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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