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少安面色铁青,充耳不闻,背过身去,道:“拉下去……”
话音刚落,忽然,一骑拨开人群径直冲了过来,马上之人挥鞭如雨,待到距离岳少安不远之处,他也不停马,将马猛地调转,自己霍然跃了下来。只是,他的动作并不十分敏捷,可见不是什么武功高手,因而,落马之时,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头下脚上地跌落下来,在地上翻滚出一段距离,直到撞上武启蒙之后这才停了下来。武启蒙本就年老体弱,被他这一撞,整个人倒在了地上,脑袋磕子啊地面之上,顿时血流如注,连那花白的胡须都被染红了。
那人也不及管其他,一骨碌爬了起来,身上已经是多出血痕,半张脸布满了鲜血,他“梆梆梆!”一连磕了三个响头,只磕的脑门上皮肉破裂,还沾染着些许沙粒,这才泣声道:“帝师开恩,家父年老糊涂,属下已经早不久前将粮草送到了军营之中。还求帝师免老父一死,又属下代罪受罚……”
岳少安看着身前并排跪着的两个浑身是血的人,不由得眉头皱起,侧身对卓岩问道:“这是何人?”
卓岩看了看,道:“这人叫武汉然,是武启蒙的独子,也是他的副手,倒是颇为能干,是个人才。”
岳少安点了点头。朝那武汉然望了过去,心中思量起来。现在出军在即,正是人才匮乏之时,原本他想的是将那武启蒙斩掉后,让其副手接替,现在看来,这武启蒙倒是不能斩了。思索一会儿,岳少安轻叹一声,道:“武汉然,军粮你已经送到了?”
“是!”武汉然郑重地回道。
“哦?”岳少安淡淡地望着他,道:“这是为何?你父不是压着粮草不予发放么?”
“回帝师!”武汉然恭敬地道:“天刚亮之时,牛仁将军便派人前来提粮。当时家父说粮草未能齐备,请牛仁将军隔日再来。属下知晓后,怕军中的各位将军误会,便急忙筹集好,送了过去。那里知道还是晚了些。在属下送到粮时,才得知章将军已经离开,前来催粮。属下便急忙赶来,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事已至此,属下也不敢为父亲开脱。只求帝师念在家父一直以来都对帝师忠心耿耿的份上,绕家父一命……”
岳少安紧紧地盯着武汉然,目光似乎要穿透他的身体看透他的心中所想一般。武汉然低着头,偶尔抬眼接触到岳少安的目光,便急忙移开,不敢与之对视。
良久,岳少安才轻声,道:“好吧,念在你一片孝心,又能及时补过。便饶他一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免去武启蒙的一切官职,禁足成县,终身不可离开半步!”说罢,岳少安调转马头,缓缓而去,卓岩对廖华使了一个眼色,便紧跟了上去。
武家父子跪立当场,脑袋磕的地面砰砰直响,千恩万谢。廖华在一旁看着,不住的摇头,这是何苦呢。他上前将两人搀起,唤来手下为二人包扎好了伤口后,对武启蒙,道:“老大人,您好生修养便是,其实帝师此次也不是针对您个人,只是这宋师城中,敢将帝师的话搁后,遵从别人的意思办事,这很不好。帝师这是在敲山震虎啊……”
武启蒙身子猛地一怔,抬起头来,吃惊地看着廖华。
廖华又道:“老大人放心,帝师不会为难你的。看帝师的意思,是想提拔您的儿子,您切勿再惹帝师生气,不然……”
“唉,廖大人放心吧!”武启蒙摇头叹道:“老朽现在已经是一个无用之人,那里还会有什么心思。只想安度残年,临了不用身首异处也便是了……”说罢,他神情有些没落地朝着府邸中行了过去。武汉然过去相扶,却被他推开了去。
廖华赶了上来,对武汉然,道:“安顿好了老大人,便进来来见帝师……”
武汉然回过头来,问道:“廖大人何处此言?”
廖华讳莫如深地笑道:“这个你就别问了,待会儿自去便是了。”
“廖大人莫不是能猜透帝师的心思?”武汉然有些吃惊地问道。
廖华急忙摆手,干咳了两声,道:“武大人切莫这么高抬廖华,在下那里有这本事。这是卓岩大人吩咐的。”
“在下明白了!”武汉然点了点头,一报拳,道:“多谢!”
“都是同僚,都是为帝师效力,没什么可谢的。”廖华客气地道:“那武大人先忙,在下便不打扰了。”
“廖大人请便……”
这边廖华交代好事情后,便急急地回去复命。
路上,岳少安与卓岩并肩而行,岳少安眉头一直紧锁着,良久,轻声问道:“武汉然这个人,你怎么看?”
“此人可用。”卓岩道:“现在城中这方面的能吏很是缺少,一时之间又找不到一个了解情况,办起事来可以得心应手之人。而且,留着他也是给一干老臣们心中留出了一分底线。所以,我觉得还是继续用他,将他扶正,接管武启蒙的职权。不过,这之是我的个人看法,用于不用,还得岳先生自己决断。”
岳少安轻声一笑,道:“这个人很聪明。方才他短短几言,便将抗命说成了无能,虽然同样有罪,这罪责却是小了许多。这样一个人,若是用好了,是一大助臂,用不好的话,却是一方祸害。好吧,便按照你的意思,用他,不过,你要时刻注意他的动向。切莫出了什么纰漏……”
“是!”卓岩点头答应,随即又面带疑惑,道:“岳先生,您将那武启蒙发配到成县,这是不是有些冒险,我们就要与大理开战了。那成县又紧贴着大理国,万一被他们的探报得知了消息,从而将武启蒙抓了起来。那么,凭他主管钱粮的这些经验和讯息,大理那边就能推算出我们的粮草数目,这对大军西征有害而无利。是不是……”
岳少安摇了摇头,道:“不必!文成方现在在那里?”
“文统制这几日不在军营,好似在购置军械和棉帐,按理说军中不缺少这些,用不着如此之极。不过,大战一起,这些物资必然会紧缺起来,而且,到时候价格也会高涨,未雨绸缪倒也是对的。”
岳少安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两人缓缓地朝府邸中行去。忽然,前方一匹快马来报,杨凡派人来修好了……
岳少安与卓岩均感诧异,急忙朝府中赶去……
第672章 高崇归来
宋师府中,会客厅里茶水奉上,一边从位上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左袖空空,面色平淡,双眼紧闭着,面色很是苍白,一言不发。而在他一旁的另一人却是神情之中带着些许焦虑,正是杨凡手下得力的副将——姚方。
姚方此来却也是迫不得已,皇帝与岳少安修好的举动已经令他们心生警惕,深怕皇帝以岳少安为外援,引兵攻去汴梁。虽说杨凡还未和皇帝撕破脸,但俨然已经成为了一方诸侯,形式比之未交战前的宋师城更加紧迫。而他又与岳少安接下了杀妻之仇,想要言和恐怕是不易了。
但是,杨凡虽知晓其中困难重重,却并不打算放弃,因为现在还不能与岳少安开战,一旦开战,那么就是鹬蚌相争,不管他和岳少安谁能取胜,最后得意的必定是皇帝。他素知岳少安是个性情中人,有时候做全凭自己的性情而来,不然,也不会只带几千骑兵追杀自己导致差点没生擒活捉了。
而且,他现在手中本以为质的高崇在此刻却成了一个烫手山芋,多次拷打下,高崇均是一言不发,想要从高崇这里得到宋师城的机密情报显然是不可能了。甚至到后来,高崇干脆绝食不吃不喝,若不是每每使人强灌一些稀食进去,现在早已经死了。不过,即便如此,如今的高崇已然瘦的只剩皮包骨头,整张脸都塌陷了下去。
得知岳少安已经回到宋师城后,杨凡便不打算再与他把恶交延续下去。若是高崇再死在自己的手中,杨凡不知道那里还有与岳少安回旋的余地,思之再三,也找手下谋士商讨过。有人建议将高崇送给皇帝,将这烫手的山芋转嫁给他人,好让岳少安怒火迁移。可姚方极力反对,先不说皇帝之奸诈断然不会中这种伎俩的诡计,便是皇帝真的中计了,岳少安对杨凡只会更加痛恨,想比之下,断然不会率先和皇帝开战让他们得利的。把别人当成傻子,自己便是最傻的那一个了。故而,姚方请命,愿意亲自送高崇归来,从而达到双方修好的意图。
杨凡深究其利弊得失后,觉得以姚方此法最为稳妥,故而便听从了他的建议,命他将高崇送了回来,同时准备了金银绸缎,美酒美女以作帝师回府之贺。
不过,姚方自从来到这里后,见到那些昔日认识的将士们都对他十分仇视,若不是不知道岳少安是什么意思,早已经一拥而上将他砍作肉泥了。那些将士们都是如此,那么岳少安会如何呢?这一点让他心里没底了,当初自告奋勇之时的一腔热血,也被这满含杀意的冰冷目光一度降温下去,从入城到宋师府,屁股和椅子接触到现在,已经是让他浑身冰凉,焦虑万分了。
一路之上,姚方都刻意与高崇亲近着,不时提起那青山之时共抗金兵的旧情,不过,高崇一直都是冷淡不言,虽说回途中高崇已经不似在开封汴梁之时那边不吃不喝不言不笑,甚至美酒好肉顿顿都吃的不少,也偶尔说些话,不过,面对他时总是带着一丝怪异的笑容,在姚方开来,比他先前那死人脸还让人不舒服。
热脸贴着高崇的冷屁股,时间久了,姚方都决定自己脸上好似带了一些屁股的味道一般,让他心中大感不爽,到后来,两人的话便渐渐的少了,发展成了眼下的这种模样,高崇紧闭双目,面对他之时,直接将至忽略。即便回到宋师府依旧如此……
姚方瞅了高崇一眼,便没兴趣再瞅第二眼,这一项策略是他力排众议提出来的,若是半道打了退堂鼓,那么回去之后,他还有何颜面,地位恐怕也会大不如前,故而,他只能硬着头皮等下去。
时间在他这里过的异常缓慢,在等岳少安的这段时间了,他的身体好似异常不适,虚汗直冒,肠胃翻滚,浑身没有一处地方是对劲的。他已经抬头看了不下白次窗外的太阳,却均感没有便宜分毫,好似这时间凝滞不前一般。就在他心中不耐,站起身来来回踱步之时,岳少安却和卓岩缓缓而来,出现在了会客厅的门前。
姚方看到之后,疾步行了过去,行礼,道:“下官见过帝师!”
岳少安轻轻额首,带着笑容,道:“不必多礼,里面说话。”说着回身对一旁守着的侍女,道:“看茶!”说罢,他径直朝里面行去。
会客厅里一直如同老僧入定般的高崇,听到帝师二字后,霍然睁开了双眼,朝门前望来,当他看到岳少安那渐渐行入的身影,依旧是一身白衫,上面绣着金丝图案,腰间只一条玉带,不装其他装饰,身形修长下,高大的身影高出了身旁的卓岩近一个脑袋。那熟悉的身影,让他恍如隔世一般,高崇那许久不含情感的双目中骤然浸满了泪珠,霍然便站起了身来。
岳少安当然也看到了他,两人相似之下,岳少安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随即轻微地点了点头。
高崇会意,强忍着心中的激动,缓缓地坐了回去。又望向了卓岩,卓岩双眼也已通红,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喜悦的笑容。
高崇咬着嘴唇重重地点了点头。
岳少安当先行至中间座椅上从容坐下,待到卓岩紧挨着高崇坐在下首处,这才招呼姚方落座。姚方只能坐在了卓岩对面。在宋师城中,卓岩的职权和地位远高于高崇,但是却落在高崇下首,他若是坐在高崇对面,便显得对卓岩不敬,故而,只能与卓岩对坐,如此一来,却显得比高崇矮了几分。先前还是阶下之囚,现在却将自己压了一头,这种感觉让姚方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人生便是如此的戏剧性,有时候无奈起来,也只能硬着头皮扛着。
他轻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一来是缓解一下自己心中的不适,二来也好引起岳少安的注意,待到岳少安朝他望了过来。姚方拱手,道:“这次奉命而来,一来是受上差遣,二来也是多年未见帝师想特来探望,以前承蒙帝师教诲,在下感激不尽,一直都想着再度聆听帝师教诲之言,只耐公务繁忙,却是有心无福……”
姚方本来觉得自己这几句开场白说的很是得体,无形中将杨凡的地位与岳少安划了等号,而且还给岳少安戴了一顶高帽,试问谁人不喜欢听好话。然而,他刚刚说完开场白,正要进入正题之时,岳少安却哈哈一笑,道:“姚方啊,说来也是,难得你有这份心。这有何难,既然如此,那你这次来了便不要回去了。咱们好好的聚一聚,高崇汴梁一游,想来你们也十分款待,今次玩够了回来。也必然得回礼感谢,进一番地主之谊了。也得像你们那般盛情地招待他一样,反过来招待你一番不是?”
高崇本已经因卓岩的举动很是感动,听到岳少安如此之说,心中更是感激莫名。他被虏去汴梁,那是战俘,便是回来也带着耻辱,没想到岳先生竟然丝毫不提此事,还当即如此,这些话听起来好像在稀落姚方,实际上却是说给他听的,让他不必为此事所辱。那一句“高崇汴梁一游”直击到了他的心里,让高崇一时之间很想扑在岳少安的膝下大哭一通。不过,他明白此地不合时宜,故而,只是感激的看着岳少安并未说什么。
此刻,高崇本因被俘后变得有些阴暗的心理也好了许多。而姚方却与他是皆然相反,心中苦不堪言,本来自己这一记马屁拍的很到位,却没想到拍在了马腿上,被反踢了一脚。让他胸中憋闷,却又不好反驳,岳少安既然敢如此说,自然是不怕他不快的。若是触怒对方,被砍了头去,岂不冤枉,到时候自己便是高呼几声“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或者是“不斩来使”又有什么作用。必然落得个死后成为别人的笑料。听岳少安的话音摆明了不承认高崇是被他们掳去又送还的,自己若是一再坚持这一点也太过无意。事实摆在面前,何必在话语上较真,故而,他强忍着心中的憋闷,道:“多谢帝师厚爱,只是姚方现在身在军中,已经不是当初的姚方,纵然有心,却也是因公事繁忙分身不暇……”
岳少安单手在椅子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耐着性子听姚方把话说完,猛地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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