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自己是追杀者,对方只顾逃跑,逞些口舌之利,虽然气恼,却也没觉得羞辱。但是,此刻自己是阶下囚,对方却说出了如此客气的话,这就好比两个打架,一开始挨打的一方边跑边骂,但是不知怎地,这挨打的一方突然转成了打人的一方,而且还将起先打人的一方踩在了脚底下不断地夸着,哥们儿,您这个狗吃屎的动作别提有多帅了。
尽管高崇此刻绝无羞辱之意,可张全忠却不是怎么想的,他只觉得这个生平奇耻大辱,恨不能现在就晕过去,眼不见为净。但是,想晕过去,却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此事那勾爪的利刃已经深入到了肉里,直刺的他钻心的疼,便是晕了过去,也能疼醒过来。
高崇看在眼中,急忙吩咐人将那勾爪去除,换了绳子将张全忠绑了,还躬身行了一礼,道:“老将军,您勇武过人,凭晚生这断臂之人,断然困不住您,故而先委屈老将军一番,待到见了我家帝师,再与您松绑。”
张全忠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是与什么人交战,此刻听说“帝师”二字,心中便是陡然一惊,抬起头道:“你说什么?帝师?可是那宋师城的岳少安?”
“正是我家帝师!”高崇拱了拱手。
张全忠骤然愣在了当场,整个人如遭雷击,凝滞不动了。就在前日,他还听说,岳少安只是对派了三路大军从东川郡、石城郡、最宁府三处州府开始攻打大理,而且三处州府也只有最宁府沦陷,其他两处都还在激战中,而且皇上已派援军,最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可是今天,岳少安居然已经打到了开南城,这简直便让人难以置信。他是怎么做到的,开南城直属大理管辖,是国都大理城的门户,要想到这里,便的过秀山郡和威楚府,这两处地方占地极广,尤其是那秀山郡,因为前方三郡战事,这里屯兵不少。怎么会被岳少安轻易攻过来。
此刻,张全忠还想不到岳少安还是悄悄溜过来的,因为这比打过来更让人难以置信,那两个州府的守军除非是一群猪,不然怎么可能好不察觉地让这么一大队人马到此。只可惜,张全忠还不知道,有的时候,人蠢笨起来,确实是超越想象的,甚至很有开创性。岳少安在起先进入秀山郡的时候,并不是没有遇到过守军,但是,他将士兵们分批当做难民四下慌逃,最后再做整盒,居然就这么混了过来。
张全忠依旧在发愣,高崇却不打算再等下去了,命人弄来一个恍似担架般的简易轿子,把张全忠往上面一放,便抬着见岳少安来了。
大帐之中,岳少安亲自给张全忠松了绑,道:“老将军今日之神勇世间罕见,岳某深感钦佩啊。”
此时张全忠已经不似先前那般了,情绪也稳定了下来,听到岳少安的客气话,只是冷笑了一声,道:“帝师客气了,老朽现在只一阶下之囚尔,只求速死。帝师给个痛快吧……”
岳少安呵呵一笑,道:“老将军,我岳少安生平最敬重您这般的英雄,又怎会对您有加害之心呢。稍后我便派人送您回城去。”
“嗯?”本来已经一心求死的张全忠此刻听闻岳少安居然有放了他的意思,不禁微微一愣,不解地问道:“帝师这是何意?”
岳少安笑而不答。
高崇却上前,搬了把椅子放在了张全忠的身旁,道:“老将军先坐下稍等片刻,一会儿便见分晓了。”
张全忠满头雾水,不过,此刻他也没有什么其他选择,只能依言坐下,闭上了双目,以静制动,等着看岳少安耍什么花招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一员将领匆匆而入,衣甲上红斑点点,全部都是血迹,高崇顺势望去,只见来人正是刘通。刘通满面喜色,一进门便躬身行礼,道:“帝师,属下幸不辱命,城已经攻下了,斩杀敌军千余,俘获两千。水寨也已经得以控制,无一人逃脱。按着您的吩咐,入城后,并未惊扰百姓,此刻城中已经下了禁令,只许进不许出。”
岳少安露出了一个笑容,走过去亲自将刘通扶了起来,种种地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做的好!”
刘通笑了笑:“帝师何时入城?”
岳少安道:“你先下去仔细查看一下周围动静,多派斥候,切不可大意,再派人去接引行陆路的人马,等他们到了,我们便入城。”
“是!”刘通答应一声,又匆匆地离去,安排岳少安交代的事去了。
现在,张全忠终于明白岳少安为何说稍等片刻便让他回城了。原来再自己追杀眼前这独臂将军之时,后院已经失火,城池丢了。一时间,张全忠万念俱灰,眼中两行老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岳少安见状,轻声安慰道:“老将军不必悲伤,以老将军之才,却被留在开南做一个看家护院的职务,此乃段易明用人不明之过,断然怪不得老将军。老将军年事已高,又战一夜,身体要紧……”
听着岳少安劝慰,章初三此刻的酒已经醒的差不多了,虽然岳少安已经吩咐过军士打他军棍的时候放水了,可是,毕竟那也是五十军棍,此刻他的屁股并不舒服,坐在那里怎么也不是个滋味,听到岳少安的话语,想要讨好岳少安,顺便让自己站起来活动一下,便急忙起身,道:“是啊,是啊。帝师说的对,老将军,您可要保重您的尸体啊,尸体要紧,尸体要紧……”
“噗——”高崇听在耳中差点没笑出内伤来,他虽强忍着,却依旧笑出了一声,笑骂道:“尸体?亏你能想的出来。”
岳少安脸色一沉,道:“不会说话,便闭上你的嘴!”
章初三吐了吐舌头,一摸已经恢复光亮的脑门,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不敢再多言了。
而张全忠此时的心情却是无比的复杂,开南城丢了,便意味着大理城的门户大开,岳少安随时都能挥军直攻大理城,自己一生忠心为国,虽说没有建立什么不是功勋,却也未成犯过什么大错,没想到临了的时候,却晚节不保。
他的心里悔恨,无助,气恼……各种负面情绪一齐涌来,只让他觉得心中难受的紧,想说些什么,却又无从说起,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张全忠猛地抬起了头,朝岳少安望了过去。
是啊,现在岳少安距离自己只有五步之遥,倘若自己擒了他,那么,一切都好办了。不单开南城能够从新夺回来,甚至已经被岳少安夺取的其他州府也能从新收复。
这个念头一旦涌上来,他的眼神便狂热了起来。自己一生未欲敌手,这岳少安手下也并无能人,抓自己用的是下三滥的手段,看样子他是想让自己归降,故而才如此放松警惕,自己抓了他,不害他姓名,也算是对得起他了。
想到这里,张全忠突然暴起发难,大手猛地向前一探,便朝着岳少安的脖颈抓去,那擀面杖粗细的手指眨眼间便到了岳少安的眼前。
高崇陡然大惊,高声呼道:“岳先生……”随着话音,他仅剩的右臂猛地由下而上,朝张全忠的手腕抓去,“啪!”的一声轻响,高崇的手紧紧地贴在了张全忠的手腕上,用力地捏住朝一旁扯去。
然而,张全忠的胳膊恍似有万斤重似的。高崇即便已经用足了全身的力气,却也没能挪动分毫,自己反而被带着,一同朝岳少安扑了过去。如此情形下,高崇的心底不禁生出了绝望之情……
第721章 力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寒光一闪,张全忠面色大变,急忙抽手而回。只见岳少安手中已经多出了一把软剑,剑刃轻颤,从身前骤然闪过。倘若不是张全忠见机的快,五个指头绝对没削没了。即便他硬生生地将手收了回来,中指的指尖还是留下了一道血痕。
张全忠心中陡然生出几分无力感,他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一击不成,岳少安已经向后跃出了几步距离,以他那条瘸腿是绝对追不上了。
只是让张全忠不解的是,岳少安如此一个白面书生似的人物,怎么剑法如此之好,而且那软剑是从那里抽出来的,他都未曾看清楚。这说明岳少安的武功颇为不俗,这是张全忠事先无论如何也不明白的。当然,这里不单他不清楚,就连高崇也是一脸惊愕,他与岳少安甚是熟悉,若说他都不了解岳少安,那么这个世界能了解岳少安的人也没有几个了。
可是,即便如此,高崇也不知道岳少安什么时候会使剑的,而且使得还是较为难练的软剑。一时间,不单张全忠莫不着头脑,高崇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此间也只有章初三不会大惊小怪了。这小子一直都在心里把岳少安神化着,即便岳少安此间大喝一声“死!”面前的这个老小子就双眼一番死了过去,他也不觉得奇怪。故而,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章初三却认为很是理所当然。只是,这老小子敢对帝师出手,老章却是不能不管的,当即,章初三高喝一声:“呔!你个老杂毛,居然敢偷袭帝师,看老子不打出你尿来。”说着便踏步朝着张全忠奔来。
张全忠也不是白给的。老人家虽然心中吃惊,却也没傻过去,听着这个大汉喊打喊杀,当即随脱了高崇,身体朝后一跃而出,来到大帐一侧的梁柱边上,手肘猛磕梁柱,只听得“咔嚓——”一声响动,那大腿粗的梁柱便如同一根干草一般,应声而折。
张全忠将梁柱紧抓在手中,背靠在另一根梁柱之上,稳定住了身形,静待前面这个大秃头前来。
章初三见着张全忠防备的动作,却并没有加快步伐,依旧迈着大步不急不缓地朝着张全忠行去。张全忠因日前与岳少安交战,知道他帐中没有几个能人,虽然这个大秃子没有见过,不过,想来也本事一般,不然岳少安怎地不派他去拿自己,而是用计擒拿,故而,张全忠并未太过放在心上。
看着大秃子大模大样地大步上前,张全忠挥起手中的梁柱,朝着呢闪闪发亮的光头便砸了过去。大腿粗细的梁柱砸来,虽然张全忠未用全力,但若挨上一下子也保管是脑袋开花。
章初三自然不会自信到用头顶去接那梁柱,只见他停下脚步,抬起投来,口中一声轻喝,双手猛地托起,牢牢地抓住了那梁柱的另一端。接着,章初三嘿嘿一笑,道:“老儿,老子看你年老,懒得伤你,赶紧放手,乖乖地给帝师磕头赔罪!”
张全忠呵呵一声冷笑,抬眼道:“年老怎地,年老猛虎照样吃肉,壮年恶犬依旧啃屎,有本事便自己夺去,男子汉大丈夫,逞口舌之能算什么本事?”他说着,还朝着高崇望了一眼,心里想着看高崇羞愧低头的模样,但是,结果却让他失望了,高崇依旧坦然地望着这边,面上还带着些许笑容,似乎从来都未因为他的话而有所想法。
张全忠心中微怒,绝对这年轻人脸皮当真是厚的可以,若是用他的脸皮去筑成墙,恐怕任何大军都攻不破了。只是他忽略了一件是,你便是他就因为别人几句口舌之能而被抓到这里的。可见这口舌之能也是很有用处的。
看着高崇面不变色,张全忠也懒得再纠缠这个问题,将目光又收了回来,朝面前的大秃头望去,同时手膀猛地一使力,想要将这大秃子甩开。只是,用了用力,那梁柱却纹丝不动。张全忠心下微惊,面色轻微变色,用足了力气再来一次,却依旧没有丝毫变化。他吃惊地重新打量起了面前的这个大秃子,却更是骇的他脑袋嗡的一下,差点没晕过去。张全忠一身都以力气而闻名,同时也是他自傲之处,而此刻对面那大秃子却是单手握着梁柱,而且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使多大的力气。
看着张全忠不动了,章初三却动了起来,只见他眼皮微抬,一副慵懒地表情,道:“老儿,用力,你不使力,那便休怪老子不客气了。”随着话音,章初三依旧单手抓着那梁柱,猛地朝上举起,同时口中轻喝一声:“起!”
张全忠那边还死死地抓着另一端,但是,不管他怎么用力,那梁柱却冉冉而起,没有丝毫停歇。张全忠在上面挣扎着,一直被举到了半丈多高。
岳少安看着差不多了,一抬手,道:“章初三,够了,切莫伤了老将军。”
章初三答应一声,又缓缓地将张全忠放了下来,嘿嘿笑道:“这老头还有些力气……”
这句话若是章初三对别人说的,也足以让其自傲了。可是,这话落在了张全忠的耳朵里,却不是滋味了,他心中一阵抽搐,自己一身都是以力治人,但是,现在和面前这个壮汉比起来,却如同小孩而大人面前显摆一般。
人若是被别人治了短处,还不至于如何沮丧,可若是被人治了长处,便失魂落魄了。此刻的张全忠便是这般,一时间,他只觉得自己突然间便苍老了许多,真的成了一个催催老者了。
岳少安迈步到章初三身前,对着张全忠拱了拱手,道:“老将军今日想必是乏了,先去休息吧。”说着,扭头对高崇使了个眼色,高崇会意,上前恭敬地扶着张全忠向外走去。
张全忠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一句话也未能说出来,最后只是深深地望了章初三一眼,又朝岳少安看了看,便摇着头,跟着高崇离去了。
待到张全忠离去,章初三嘿嘿一笑,来到了岳少安身旁,道:“帝师,老章以后再也不敢饮醉了。您老人家切莫生气,这板子打着虽然不疼,可坐起来却不是滋味……”
岳少安回过头来,抬手拍了拍他的光头,道:“知道便好,这次轻饶了你,下次长点记性。好了,你也赶了几日的路,先去休息吧。”
章初三赶紧点了点头,嘿嘿笑着,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在章初三离去后不久,高崇又折返了回来,满脸好奇地望着岳少安。
岳少安也回望着他,两人四目相对,谁也不说话,隔了一会儿,高崇正要开口。岳少安却抢先说到,你是不是想问我怎地突然会了剑法?
高崇点了点头,道:“是,岳先生,我记得您好像并不会剑法吧,而且这软剑怎地看着那般地熟悉?”
岳少安从腰间“苍啷”一声将那软剑抽出,淡淡地说道:“你且看看这剑是否识得?”
高崇仔细观望一会儿,猛地睁大了双眼,道:“这是柳将军的剑?”
岳少安点了点头,面色微带一丝凄凉,道:“得确是他的剑……”说罢,又是一声轻叹,道:“剑法也是他的……他给了许多,却夺走了我一个知心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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