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经理突然转身对搬运电杆的人喊道:“你们是不是为电力局运电杆的?你们这里谁为头?”
黄经理的话不但让那些抬电杆的汉子们一愣,就是薛华鼎也是一愣,但薛华鼎很快就明白了黄经理的意思,也更加肯定这批电杆有问题。估计黄经理在赌薛华鼎才醒来,不知道有关情况。
黄经理话音刚落,一个正在抬电杆的人就回答道:“我们是帮电力局架电杆的,你们要过去的话请等一下。”
薛华鼎跳过马路边的小沟走在田埂上,边往前走边打量着地上的电杆。薛华鼎是正宗的半路出家,对邮电局很多方面还不熟悉,现在他就看不出电杆到底有什么问题,看了现场,心里也就怀疑电杆不应该断成几截而已,但电杆从卡车上滚落下来,折断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不过他还是留上了一点心,目测了电杆壁的厚度和钢筋数量和粗细。
曾国华跟在薛华鼎后面也慢慢的走着,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薛华鼎到底看出了什么。黄经理则跑到桑塔纳里坐着,把车慢慢朝前开,想尽快通过危险区之后把薛华鼎载走。一边开车一边在心里把坚持要走这条路的曾国华骂了几百遍。
薛华鼎小声对曾国华问道:“曾工,你是老师傅,你说这些电杆质量怎么样?”
曾国华一惊,心里颤抖了好一会才说道:“他们电力局的电杆就这个样,质量一般。”
“哦,要是质量好的话应该怎么样?”
“应该……应该水泥要厚一点,钢筋要粗一点。”曾国华道。
“电力局就允许他们这么做?”
“不知道。”曾国华脸上开始冒汗,虽然天气不热,甚至有点冷。
薛华鼎对曾国华道:“我们这里有工程在施工没有?谁在这里随工?”
曾国华一下呆住了,半天才结结巴巴的反问道:“你……你全……全知道?”
薛华鼎也反问道:“你在车上不是对他说我不好骗吗?”
曾国华冷汗更是如雨般滚下,连声说道:“我要他们……他们全部更换。”
“嗯,你等下告诉毛海东,就说维护中心这个月的奖金全扣,还有扣你和申力的一个季度奖金。”
曾国华连声说道:“是,是。”
薛华鼎又问道:“你们安排了这里的支局随工人员没有?”
曾国华连忙道:“有,有……”
……
不久黄经理的车就过来了,两人重新上车。
黄经理媚笑道:“真对不起,想不到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曾国华严肃的对黄经理道:“你们这批电杆不合格,请通知你的那些人全部运回去更换,什么时候运来质量合格的电杆什么时候通知我们来验收,验收合格之后才允许继续施工。”
黄经理一愣,张大嘴回头看着两人。薛华鼎与他眼睛对着眼睛,黄经理眼睛躲闪着说道:“好,好,这都是我那个手下段队长搞的鬼,还是薛股长厉害,就这么走一下就看出了问题。我刚才跟他们说了,要他们把这些电杆马上退回去,我还要扣他半年的奖金。你放心,我保证做好。”
不久,路边过一段距离就摆放着几根电杆,快接近鲤鱼镇时还看见施工队在施工,另外一部装着施工器材的大卡车就停在路边,车上是几卷锈迹斑斑的钢绞线和几筐挂钩。
几个雇佣的本地农民在忙上忙下。他们看见黄经理的车过来,几个人都毕恭毕敬的站在旁边笑容可掬的看着。
黄经理一脸的灰败,忍不住回头愤怒的扫了曾国华一眼。
曾国华早已经低下了沮丧的头颅,没有看到黄经理愤怒的目光。
薛华鼎对曾国华道:“曾工,你看看那些黑色的钢绞线行不行?”
曾国华无可奈何的抬起头,看了看,说道:“钢绞线离地远看不清,但从生锈的样子看,是不合格的。还有挂钩也不整齐划一,不象正规厂生产的。”
薛华鼎对开车的黄经理道:“黄经理,你下去安排一下吧。”
黄经理将车开远一点后停下车,推门下去跑到那部卡车那里,对着那些人愤怒的嚎叫道:“我操你妈,你们他妈的瞎眼了,搞些破东西来蒙谁啊,马上给老子运回去。听见没有?”说着对着那几个晕头转向的人做了几个动作。
那些目瞪口呆的人这才大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滚带爬的开始收拾东西。
黄经理大汗淋漓的上车,对薛华鼎道:“对不起,是我管理不严,我等下回去后向您做检讨,保证不再出现类似的问题。”
“先开车吧,先把安志村的问题解决了再说。”薛华鼎没有再说这件事,眼睛却盯着路边那些已经建设好了的工程。
三人再次保持着沉默,显然,他们的心情与开始沉默时的大为不同。
在鲤鱼镇最好的餐馆里,黄经理点了满满一桌子最好的菜。点菜时店老板二次提醒黄经理菜是不是够了,薛华鼎也说太多了,但黄经理还是很客气的点着。
吃完这餐菜无法吃完的饭,三人就乘车来到了安志村五组。双方现在并没有对峙,施工队只有几个人在第四村民小组搬运器材进工地,而第五村民小组也只有几个无事的村民在附近闲逛着。不过听说邮电局的领导到了,那里的村民一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围了上来,异口同声的要求提高补偿数额并要求将补偿费直接发到他们手里。
为头的果然是一个黑皮肤汉子,只是现在他手里没有拿黄经理所说的什么斧头。
第106章 为民做主
薛华鼎伸出手与那人握手,并说道:“我叫薛华鼎,是县邮电局电信股的,今天我代表邮电局跟你们谈。”
那黑脸汉大方的伸出手说道:“我姓童,村里人都叫我‘黑泥鳅’,才从外面回来,要不要到我家去谈?”说完盯着薛华鼎道,“小伙子,你才二十来岁吧,敢不敢去?”
薛华鼎笑道:“有什么不敢的?走吧,正好先喝杯茶。”
“哈哈,好,其他没有,茶还是管饱。”“黑泥鳅”笑道。
走过几个红砖瓦房,众人来到了一栋二层高的小楼房前,房子里外收拾得很整洁,堂屋里难得的摆放着一部农村里少见的彩色电视机。
薛华鼎道了一声谢后接过年轻漂亮的女主人递过的竹椅子在墙边坐下,“黑泥鳅”自己抓起一把椅子在薛华鼎对面坐下,其他人则或坐或站,围在四周。与其他情况一样能主动坐在主事周围的都自认为有资格坐在这里的人。
黄经理离他们远远的,与自己的那些施工队员坐在一起。
薛华鼎微笑着对“黑泥鳅“道:“你是村里的领导?”
“黑泥鳅”笑着摇头道:“不是!”
“那你说的话算数不?别人听不听你的?”
“哈哈,你问问周围的邻居,我说的话算数不?再说,我要不同意,你们动不了,你必须先过我这关才行。”“黑泥鳅”自信的说道。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一个汉子大声道:“我们只听‘黑泥鳅’的!”
一个妇女口沫横飞:“老白鼠的话我们不信!”
两个青年异口同声的喊道:“不赔钱给我们,就是不让过!”
……
“黑泥鳅”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包烟,问道:“你抽不?”
薛华鼎心里正在笑:出了一个“黑泥鳅”又有一个“老白鼠”,这里到底有多少动物?
见“黑泥鳅”的烟递到了眼前,薛华鼎摇了摇头,道:“不会!”
“黑泥鳅”自己含了一根在嘴里,把烟放进口袋里后一边掏打火机一边说道:“老白鼠是我们村的村长,他也是姓童。”
旁边坐着的一人在“黑泥鳅”掏烟的时候就开始掏自己的打火机,见他把烟含在嘴里就连忙把打火机打燃递到“黑泥鳅”的嘴边,“黑泥鳅”抬头看了拿打火机的人一眼,微笑着点了点头,那人似乎得了宝似的乐了。
薛华鼎心里一动:这家伙的人缘不错。
薛华鼎说道:“你知道我们跟你们村里签了协议吗?你这样带头阻拦施工,可以称得上是破坏通信建设。”
“黑泥鳅”笑道:“算不上犯罪,这我知道,你们的电杆要经过我们的田土,就必须征得我们的同意。”
薛华鼎道:“土地是国家的,村一级是国家政权的基层单位,村作为对土地的直接管理者,我们有权与村上签订相关协议,从而取得工程施工权。”
“首先你要明确二点:第一,按照国家有关规定,我们农户有权取得合理的青苗补偿费。第二,当协议不合法时,我们有权提议废止该协议。”“黑泥鳅”不急不慢的说道,其口气不象普通农民。
薛华鼎道:“协议里规定了相关青苗补偿费,那么你对协议的怀疑是什么理由?”
“协议写得太低,而且青苗补偿费并没有发放到相应农户。”
“青苗补偿费是按政府有关文件商定的,不是你说少了就少了。”
“哈哈,当然不是我说算了就算了,但每根电杆仅仅补偿三元,是不是过于少了?我看了上面的一些文件,也问了其他地方的补偿数字,我们这里的三元补偿金实在太低了。”
“仅仅三元?”薛华鼎一愣,但这句话并没有说出口。他转头看着坐在稍远处的黄经理道:“黄经理,你来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黄经理连忙笑着过来,之后收起笑容,对“黑泥鳅”说道:“这事你们必须喊你们的村长出面,我们不可能跟每家每户的签署协议。”
薛华鼎心里已经明白村里暗地里截留了大部分补偿费,而且这个截留的费用黄经理知道。不但薛华鼎知道,薛华鼎估计眼前这个黑脸汉“黑泥鳅”也知道,只是没有明说而已。
薛华鼎心想:这村长的心也太黑了吧,全村三十一根电杆,所有补偿费三百一十元,仅仅拿出九十三元给农户,余下的二百多元就这么独吞了?怪不得这些村民要造反要阻工。
他暗地里下决心道:不行,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帮这些农民一下讨一个公道,让钱直接发到他们手里。
想到这里,薛华鼎问道:“你认为每根电杆补偿多少才合适?”
“黑泥鳅”笑道:“不多,也就三十元。”
黄经理马上说道:“不可能!全县我跑了这么多地方,没有这么高的。”
薛华鼎也说道:“一个碗口大的洞,不可能这么多,也就一兜禾吧。再说我们安的是电话,也是为广大农民兄弟服务的,今后不说家家户户通电话,大多数人家都会装吧?我看你也不是只在家种田,跑的地方也不少,说不定你家就是全组第一个装电话的。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你们不要只看着眼前损失了一兜禾一颗菜。”
“黑泥鳅”依然笑道:“正因为我们知道是为了我们将来装电话,所以我们没有拒绝你们。你不要以为树一根电杆就真的只损失了一兜禾那么简单,你电杆往田里一栽,我们牛耕起来就要避让它,耕不到的地方还要用锄刀挖,每耕一次田至少要耽误我们半个小时的时间。没有这根电杆我们的牛拖着犁一下就过去了。这还不是大问题,反正我们农村里的农民时间不值钱,最麻烦的是一丘田里有几根电杆,有你们邮电局的、有电力局的、还有广播线,电杆多了牛都不知道怎么赶才好,所以这点钱不算多。我们这些钱还要调节,一丘田只有一根杆的补偿少一点,一丘田多的补偿多一点。”
旁边一人道:“最讨厌的是把电杆栽在田埂上的,我们挑一担水谷子走都不能走,要下田绕过去再上田埂。”
薛华鼎在郊区长大。自然也知道牛耕田的情况,想了想后说道:“三十元绝对不可能,你说一个合适的价格。”
“黑泥鳅”想了一下,说道:“二十元!”
薛华鼎道:“这个价格也不可能,现在是冬季,并没有什么农作物损失,没有直接损失,最多是间接损失,不可能这么高,如果是有农作物在田里,你这个价格还是可以接受的,现在不行。”
双方僵持了一阵,“黑泥鳅”起身与其他人交头接耳议论去了。
薛华鼎问黄经理道:“协议签了之后,补偿费付了没有?”
黄经理说道:“还没有。按协议规定,我们的电杆等器材顺利到了工地以后付一半,工程完工后付余下的一半。”说到这里,黄经理讨好的小声对薛华鼎道,“这些费用还在我手里。薛股长,你今天定多少我就付多少,绝对不使你为难,你就放心的按你的原则来,嘿嘿,当然,能少最好。”
薛华鼎轻轻笑了一下,心里想:还不是因为我抓了你器材质量的把柄?否则你哪里会这么爽快,而且我已经把价格谈到二十元以下了,你肯定不会吃亏。
过了一会儿“黑泥鳅”走过来,有点为难的说道:“最少十五元,这是我们的最低价,不同意就不谈了。”
薛华鼎在心里算了一下:三十一根杆,每根十五元,也就是四百六十五元,既然黄经理已经答应了,那就让他出点钱也好,至少施工队每根还能赚了五元。
在薛华鼎看来,施工队在冬天这个季节赚五元是应该的,夏天秋天田里有作物的时候也许就要亏五元。
薛华鼎对盯着自己的“黑泥鳅”问道:“你们真的不打算降了?”
“黑泥鳅”点了点头。
薛华鼎道:“好吧,我们就按十五元一根来定,但这些补偿费必须分二次支付,我们的器材到地头后付五元,工程完成后付余下的十元,这些补偿费由你负责发放到各户手中,如果你们村阻工由你负责劝阻,每阻工一次扣总费用的百分之十。”
这句话一说完,薛华鼎身边的曾国华脸上露出焦急之色,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黑泥鳅”道:“一半一半,只要电杆进工地就付一半。”
薛华鼎道:“也行!”
签协议的事情自然是黄经理的事了,黄经理也是熟门熟路把以前印制好的协议只在空白处填上数字和甲乙双方即可。唯一困难的是乙方的名称不好怎么写,用村的名义不行用“黑泥鳅”个人的名义也不行,最后用了一个安志村民代表的古怪名称。
一行人签完字就开始返程,薛华鼎谢绝了黄经理的多次邀请或者说是苦苦哀求,兴致勃勃的回到了邮电局的集体宿舍。
他想不到今天处理这事这么顺利,看来农民是非常好打交道的,只要其他人不过分,他们也不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只要尊重他们,他们提出的要求也一定是合理的。
但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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