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雨裳也被刘伟鸿气得没法子了。她知道刘伟鸿喜欢胡闹,但这样的事情,是能胡闹的吗?
“你知不知道,月华同志已经对此事表态了!”
接下来这句话,就真的让刘伟鸿大吃了一惊。
“哦?他怎么说的?”
刘伟鸿紧着问了一句。教研室还有其他老师在,刘伟鸿就不方便提起月华同志的名字,免得同事们大惊小怪。
但刘伟鸿确实很想知道,月华同志在此事上的态度。不过想必月华同志不会公然对此事进行评论吧?
“……月华同志前天参加了中组部的一个会议,在会议上,不点名的批评了你大伯!”
云雨裳犹豫了一下,再次压低声音说道。
“是吗?那太好了!”
刘伟鸿几乎是欢呼起来。
“你……刘卫红,你竟然是这种人?你就那么恨你大伯?”
云雨裳是真的生气了,在电话那边很不高兴地说道。她自幼看着刘伟鸿长大,算得是青梅竹马了。也一直以大姐姐自居,对刘伟鸿许多胡闹的行为,都能宽容,甚至总是带着三分溺爱之情。但刘伟鸿如今的表现,超出了她的底线。
她也知道刘伟鸿和他大伯以及大哥不太对路,老刘家不待见纨绔子弟,云雨裳是清楚的。刘伟鸿以前不止一次在她面前抱怨过大伯和大哥对他的蔑视。
然而这都是家事。
刘伟鸿因此叛逆,“离家出走”,云雨裳都能理解。但刘伟鸿以这种方式“陷害”刘成胜,以至于影响到了刘成胜的政治前途,那就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了。
这是典型小人的做法,而且“陷害”对象还是自己的亲大伯。
云雨裳绝对想不到刘伟鸿竟然是这种人!
刘伟鸿知道她误会了,连忙解释道:“不是的,姐,你误会了,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恨我大伯,相反,我是想帮他……我就是在帮他!”
“哼!你这种帮,恕我不能理解!”
云雨裳可不容易被说服,怒气冲冲地说道。
“姐,政治上的很多事情,你不明白的。”
刘伟鸿在电话里不好说得太多,只能这么点一句。
“好啊,我是政治白痴,你是政治天才!那就请你指点一下吧,你怎么就是在帮你大伯了?你知道有多少人在幸灾乐祸吗?”
云雨裳怒道。
刘伟鸿在自家老子面前都镇定自若,没有多余的解释,但在云雨裳面前,他不能这么“拽”,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特别在意云雨裳的感受。如果云雨裳就此认定他是一个阴险卑鄙的小人,那可就糟糕了。这样的结局,是刘伟鸿不能接受的。
刘伟鸿移动了一下屁股,说道:“姐,我可以给你解释。但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这个消息,是从何得来的,可靠吗?”
这一点也很重要。
说白了,刘伟鸿绞尽脑汁炮制出这样一篇长文,目的就是“离间”刘成胜和月华同志的关系,让大家都知道,老刘家和月华同志的观念是不一致的。在即将发生的政治风暴之中,刘成胜乃至整个老刘家,都能因此从漩涡中解脱出来。
所以刘伟鸿必须确定云雨裳告知他的这个消息是否真实可靠。
电话那边沉默下去,显然云雨裳在考虑,要不要向刘伟鸿进一步说明情况。
刘伟鸿很有耐心地等待着,甚至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
“是我爸说的!我在家里无意中听到的。”
稍顷,云雨裳才有些不情不愿地答道。
云雨裳的老子,也是副部级官员,年纪和刘成胜相当,略小一两岁,算得是老云家二代子弟的“旗手”。他在家里无意间说出来的这个消息,应该是可靠的。
这也比较符合月华同志的性格。
根据刘伟鸿对月华同志的了解,这位核心领导同志的性格是很直爽的,以“大胆敢言”著称,曾经一度被外媒誉为共和国开明政治的先驱者。
得知老刘家抛出了这么一篇文章,故意和自己唱对台戏,月华同志要是没有一点反应,反倒有些奇怪了。在中组部的会议上,借其他问题敲打敲打刘成胜,是完全可能的。
这还是碍着刘老爷子在,不然的话,可没有如此平和。
“这就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刘伟鸿长长舒了口气。
“哼!”
云雨裳冷哼了一声。
“姐,这个事情吧,他确实很复杂,一两句话解释不清楚……这样说吧,万一月华同志是错的呢?他的路线是错的呢?”
刘伟鸿很隐晦地提了一句。说到“月华同志”四个字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声音。
“什么?”
云雨裳深感震惊。
她万万没想到,刘伟鸿竟敢怀疑月华同志。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刘伟鸿把自己当做什么人了?一个小屁孩,竟然就敢做这样的假设!
“我只能说这么多了。你想想,万一他是错的,我大伯这么跟着他走下去,岂不是也要犯错误?姐,你也知道,这不是开玩笑的。咱们老刘家,犯不起这样的错误!”
刘伟鸿笃定地说道。
岂但老刘家,整个共和国只怕也没人犯得起这样的错误。
“你……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云雨裳吃吃地问道,觉得不可思议。在她心目中,刘伟鸿就是个孩子。
“姐,有些事情,现在说不清楚的,但是过一段,你就明白了。我绝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小人。再说了,毁了老刘家,对我没有半点好处。”
刘伟鸿低沉地说道。
第19章 惊涛骇浪(三)
五月一号,青峰地区文教系统篮球比赛正式拉开帷幕。
青峰地区下辖一市八县,每个县市选拔三支球队,加上地区直属的机关,学校组织的球队,参赛队伍一共超过三十五支。算是近年来青峰地区少有的体育盛事了。
因为今年是国庆四十周年,地委和行署对这个比赛还是比较重视的。
行署专员陆大勇亲自出席了开幕式,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刘伟鸿发现,朱校长也在主席台上就坐,并且安排的位置还比较靠中央。
不管怎么说,朱校长是县团级级别,在一个地区的文教系统,这个级别是很高的了,该享受此种待遇。不过刘伟鸿还发现,工贸学校的李校长也在主席台上就坐,位置比朱校长的还要靠近陆专员。
这是一个信号。
朱校长和李校长都是县团级干部,工贸学校组建在农校之后,而且李校长提拔的时间也远比朱校长晚,主办方却这样安排位置,在一个凡事讲究论资排辈的官本位国家,如此安排位置,其中是有特别含义的。刘伟鸿估计,在出任地区教委主任的竞争中,李校长取得了先机。文教系统那些机关官员们,在这个方面的消息是十分灵通的,肯定是听到了某种风声,而且是比较可靠的消息,才会如此安排两位校长的位置。
这也是一个拍马屁的机会啊。
李校长只要坐上了教委主任的宝座,转眼就要成为教委机关干部的顶头上司。
专员陆大勇也是五十岁上下年纪,长相比较文静秀气,像知识分子多过像官员。讲话还算是有水平,尽管是官话套话,也还是能听出水平高低来的。
能把官话套话讲得声情并茂,亦是一种本事。
对这个比赛,刘伟鸿的准备比较充分。
他在意这次比赛。
当然,刘伟鸿在意的不是那个冠军的奖状和象征性的一点奖金,他在意的是朱校长的感受。老朱可是很想拿到这个篮球比赛的冠军。尤其是在和李校长竞争教委主任可能失利的情形之下,篮球比赛冠军的荣誉对爱面子的朱校长尤为重要。
既然上级重视这个事情,就必须全力以赴。
这是官场的基本规则。
四十几年的人生经验以及首都官场的风风雨雨告诉刘伟鸿,要想在体制内出人头地,有所作为,靠山背景固然重要,个人能力和智慧固然重要,守规矩也同样重要。
在哪个圈子里就要遵守哪个圈子的规矩。
不然,所有的同僚都会排斥你,哪怕你背景再硬,本事再大,也难以施展。如果你不能融入“主流圈子”,不受欢迎,不要说上级,就算是同级甚至下属要刁难你,和你阳奉阴违,都有的是办法。
刘伟鸿见过太多背景硬扎的“红三代”在官场折戟沉沙的故事了。
开幕式之后,正式比赛开始。
先是小组赛。
这个没什么悬念。虽然不是十分正规的比赛,但也分了种子队与非种子队,农校篮球队一直大名鼎鼎,自然被列入种子队,没有和工贸学校队这样的强队分在一个小组。
小组赛中,农校队横扫所有对手,无惊无险地以小组第一名的身份出线。
唐秋叶跟着到了市里的赛场,就像在学校一样,拿着毛巾和茶水,挤进人群的最前列,只要一暂停,唐秋叶便跑过来给刘伟鸿递毛巾递茶水,忙个不亦乐乎。
“你怎么来了?”
刘伟鸿有些奇怪。
“嘻嘻,五一节,放假嘛……”
唐秋叶开心地笑着,显得毫无机心。如此壮观的一个大号性感美女出现在篮球场,也引来许多男人火辣辣的目光。
刘伟鸿恍然。不过他的心思,马上就飞到了首都。根据《号角》发行的惯例,五月一日要出版新的一期杂志了,在这期杂志上,肯定能看到《旗帜鲜明地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想》(下)。
贺竞强既然给他发了(上),这个(下)一定不会漏掉的。这么大的事情,贺竞强绝不会独做独为,肯定和家里长辈商量过,算是老贺家的“集体决策”吧!
老刘家和月华同志渐行渐远,正是老贺家喜闻乐见的。
篮球比赛进行到第四天。
这一天正好农校队轮空,难得有一天休息,刘伟鸿就和队友们一起,坐在看台上看其他队比赛。小组赛昨天已经结束了,选出了六支球队进入决赛。刘伟鸿要仔细研究一下其他强队的战术。
唐秋叶居然还是坐在刘伟鸿身边。
这女人请了假,下定决心要看完全部比赛,看到刘伟鸿登上冠军领奖台的辉煌一刻。
对她的这份情意,刘伟鸿心里也很感动。
既然一切都重新来过了,那就改变吧!
所以刘伟鸿并没有回避什么,和身边的唐秋叶有说有笑,还不时指点一下篮球场,给她解释篮球的各种规则,分析其他队的主力队员有些什么技术特点。
唐秋叶一直笑得很开心,不过始终和刘伟鸿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这一点,让刘伟鸿特别欣赏。
唐秋叶也是个“懂规矩”的人。纵算在心里喜欢刘伟鸿,却小心翼翼地避免给他造成大麻烦。或许,爱到极致,都是这种专一为爱人考虑的表现。
“二哥!”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刘伟鸿身后响起,一只手拍到了刘伟鸿的肩膀上。
刘伟鸿吃了一惊,忙即扭头去看,脸上露出十分惊诧的神情。
“小辉?你怎么来了?”
站在刘伟鸿身后的,也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长相比较文静秀气,身材适中,正是刘伟鸿在京城纨绔圈子里的死党之一,名叫程辉。上次在别墅里与贺为强起冲突,程辉也在场。别看长得斯文,打架可也不含糊,当时一手一个啤酒瓶,做好了大干一场的准备。
但是刘伟鸿绝对没有想到,程辉竟然会出现在青峰市。
当时交通可不发达,不像后世,飞机、高铁什么的,多得不得了,从首都到青峰市,也就十来个小时的事情,甚至直飞大宁,转高速到青峰市,还要不到十个小时,时间掐得准,安排到位的话,三四个小时足矣。八九年那会,可不轻松,坐火车足足二十五六个小时。
程辉咧嘴一笑,有点尴尬的样子,犹豫着说道:“二哥,说出来,你别生气……”
刘伟鸿那帮发小,在二十来岁的时候,都比较怕他。刘伟鸿在首都纨绔圈子里的威名,是打出来的。后来老刘家失势,大家年纪也大了几岁,见的世面多了,自然也就不再有这种畏惧心理。
刘伟鸿心里一沉,摆了摆手,说道:“走,一边去说话。这里人多。”
程辉忽然出现在青峰市,本来就很不正常,再是这么个神情,明显有些事情不对头了。刘伟鸿不想让农校的同事们听到一些不该听到的东西。
“小老师……”
见刘伟鸿要走,唐秋叶急了,站起来叫道。
“我有事,朋友来了。晚点跟你说。”
刘伟鸿扭头吩咐了一句,就急急和程辉走到一边去了。
“二哥,对不起啊,不是我想来烦你,是我家老头子吩咐的,叫我给人带个路。”
程辉搔了搔头,讪讪地说道。
“给什么人带路?”
刘伟鸿警惕起来。
“呶……”
程辉朝另一个方向扬了扬下巴。
刘伟鸿顺着这个方向看过去,就见到了两名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都穿着西装,衣冠楚楚,气度沉稳,一看就知道来头非小。见刘伟鸿望过来,这两名男子便露出笑容,其中一个还举起手给刘伟鸿打了个招呼。
“谁啊?”
刘伟鸿蹙眉问道。
程辉很诚恳地说道:“我也不认识。我家老头子吩咐,让我跟他俩来青峰一趟,专程找你。而且声明这事不能惊动地方上的同志,就说是朋友之间见个面聊天说话。”
程辉不像是作伪。
刘伟鸿的双眉皱得更紧了。
程辉所言的“老头子”,其实并不老,就是程辉的父亲程九凌,不过四十几岁年纪,和刘成家年龄相当。但程九凌却是在最高首长办公室工作的,这个身份非同小可。
程家老爷子,是最高首长的老部下,在大革命中被迫害致死。最高首长念旧,对程家的后人特别关照。所以程家老爷子虽然不在世了,老程家在京师也算是豪门。
程九凌专程吩咐程辉带着两个陌生人远赴青峰市来找他,还不让地方上的同志知道,搞得神神秘秘的,事情必非寻常。
无疑,他们是冲着那篇文章来的。
不公开身份,是有所顾忌。
当然不是顾忌刘伟鸿,而是顾忌刘老爷子。
就算是最高首长,对刘老爷子也是尊重的。他们是老战友。
这两个人多半是来了解真实情况的,但是不是奉了最高首长的指令,那就难说了。京城的政治圈子,历来十分复杂。
刘伟鸿尚未考虑得十分停当,那两名中年男子已经走了过来。脸上始终带着和气的微笑,丝毫也看不出来他们身负特殊使命。
第20章 惊涛骇浪(四)
两名男子对刘伟鸿很客气,主动向他伸出手,做了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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