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伟鸿想了想,将吉普车停在路边,和熊光荣一起过去,和老邱聊了一会,很是鼓励了几句。这也是一把手该有的态度。下属表现良好,就该及时肯定,这样才能让他们的热情持续高涨,不然很可能就是个“二杆子劲头”,三板斧劈过,又一切照旧了。
果然,得到刘书记和熊区长的肯定,老邱很兴奋,就差向两位班长拍胸口表决心了。
重新上了车,熊光荣笑道:“书记,你这个思想工作真是随时随地都不忘记啊。”
刘伟鸿微笑道:“他们有积极性,那就应该多鼓励。鼓励比批评的效果更好。”
“对对,就是这样。”
熊光荣连连点头。
刘伟鸿到任几个月,几乎没怎么批评过人,威望却是越来越高。凡是和刘伟鸿打过几次交道的干部,都对他的印象很好,觉得刘书记是个平易近人的好领导。偏偏又没人觉得刘伟鸿不够威严。
中间这个度的掌握,很见功底。
熊光荣是益发的佩服了。
一路上刘伟鸿与熊光荣商量着区里今后的工作,倒也“时光易逝”,不知不觉间,车子就进了县城。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巴。马上就要去见米克良了,这可不见得是个令人心里头愉快的经历。
吉普车开进县委大院,刘伟鸿停好车,对熊光荣说道:“要不这样吧,区长,你去办公室找嫂子聊天去,我一个人去见米书记就是了。”
熊光荣知道刘伟鸿是一片好意,却立即大摇其头:“那不行那不行,要去就一起去。看他能怎么样!”
刘伟鸿笑了笑,也不多劝,两个人一起并肩走向县委办公大楼。
林庆县一共五个正副书记,邓仲和在政府那边的办公楼办公,县人大主任孙文阁在人大那边办公,只有朱建国、徐文浩和米克良在县委办公大楼办公。以前三位书记的办公室都在三楼,朱建国到任之后,没有继续使用已故康书记的办公室,而是搬到了四楼。米克良与徐文浩依旧留在三楼。米克良的办公室在三楼西端。
一路上,碰到了好几个熟人,其中一位还是秘书组的老同事。见到刘伟鸿和熊光荣,都是笑着打招呼,只是那笑容总是有那么几分不自然,比较勉强。估计米克良在办公室大发雷霆,知道的人不止张妙娥一个。就这么屁大点的地方,能瞒得了谁?
秘书组的那位同事,则觑着左右无人,将脑袋凑到刘伟鸿跟前,很小声地说道:“刘书记,米书记发了大脾气,你要当心点啊……”
尽管刘伟鸿是朱建国的亲信,米克良却是坐地虎。以前整过不少人呢。其中很有几个硬扎角色,甚至还有来自地区的关系户,最终都没有抵挡住米克良,灰溜溜的走了。
朱建国到任不过半年,威信还没有建起来,怕是压不住米克良。
刘伟鸿笑着点点头,说了声“谢谢”,脸色很是轻松,似乎并不是很在意。
那位秘书就在心中叹了口气,暗暗摇头,却是不好多说什么了。万一被米克良的亲信发现,不免连他自己都要招祸。看来刘伟鸿还是年轻气盛,没有领教过米克良的厉害。等他吃了亏,就明白了。怕的是一个跟斗栽大了,就不好爬起来。
刘伟鸿缓步来到写着“副书记”铭牌的办公室前,举手敲了敲门。
“哪个?”
办公室里传来米克良沉闷的声音,看来米书记一直憋着气呢,现在也不曾消散一点。
“米书记,我是刘伟鸿。”
刘伟鸿平静地答道。
办公室内一阵短暂的沉默,约莫过了几秒钟,才再次响起米克良的声音:“进来!”
刘伟鸿和熊光荣对视一眼,推开门走了进去。刚一进门,就差点被呛着。乍一看去,房间里烟雾缭绕,宛如刚刚经历了一场火灾。可见米克良几乎是在不停地抽烟。饶是刘伟鸿和熊光荣都是吸烟之人,也颇有点吃不消,伸手在面前连连挥舞,将烟雾驱赶到一边去。定神细看,却只见米克良坐在办公桌后,一张肥脸死死板着,双眼怒火如炽,狠狠向门口盯了过来。
一接触到这目光,熊光荣心里便“咯噔”一下。虽然他对米克良十分恼恨,在区里也是直呼其名,不时斥之为“混蛋”,真站到了米克良的面前,心下依旧不免忐忑。毕竟是在米克良的积威之下,多年以来,形成的这种“敬畏感”,不是短时间内可以消除的。
刘伟鸿却是仿如未觉,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走了过去,在米克良办公桌前不远处停下脚步,淡然说道:“米书记,你好!”
“米书记,你好……”
熊光荣也赶紧跟着说了一句。
米克良既不回答,亦不点头,脸上神情丝毫也不见松动,继续狠狠地盯着他俩,脸色黑得犹如要滴下水来。
至于给两人让座,那是更加想也不要想了。
米克良今天叫他俩过来,就是打算好好训斥他们一顿的,还想有座头?
熊光荣额头上便微微渗出了冷汗,略略低下头去。
刘伟鸿却是泰然自若,迎着米克良冷冰冰的目光,平视过去,既不生气,也不躲避。就好像面前压根就没有米克良这个人,米副书记就是空气。
办公室内的气氛,像是骤然凝固了一般,变得有几分诡异。
就这么对峙着。
“砰”!
米克良猛然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杯子、文件、笔架什么的,都跳了起来。
随着这一声,熊光荣的身子也略略抖了一下。
“刘伟鸿,熊光荣,你们好大的胆子!”
米克良猛地站起身来,怒吼道,脖子上青筋根根爆绽,两只眼睛瞪得牛蛋一般,模样像是要吃人似的。难为他那么粗肥的脖子,青筋竟也能绽得出来,不知充了多少血。
熊光荣身子又是一抖,脑袋更加低垂了两分,不和米克良对视。
刘伟鸿依旧平静地望着他因为愤怒而有点变形的脸,嘴角轻轻一牵,竟然浮起一丝笑容,带着隐隐的讥讽之意。
刘伟鸿这个神态,更是将米克良刺激得火冒三丈,怒发如狂。
“你还笑?你……你简直翻天了!”
米克良又是“砰砰”两声,重重拍了两下桌子,整个手掌都变得红彤彤的。刘伟鸿估计,米书记这手掌,可能要痛上好几天了。
这么想着,刘二哥嘴角的笑意,又浓了一分。
在他看来,米克良就是在耍活宝!
以为拍桌子,嗓门大就能吓得住刘二哥?
简直笑死人了!
从小到大,尤其是上中学之后,不知有多少老师校长在刘伟鸿面前气得拍桌子,最终的结果,是校长老师的手掌疼痛无比,刘二哥逍遥自在,寒毛都没少一根。
这样的招术,实在太“落后”了,最多就是小儿科的水平。
“你……你……”
米克良伸手指着刘伟鸿,简直气得不知该怎么办了。
不灵啊!
米书记使了多年的手段,忽然就不灵了。当此之时,米克良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新招,只能这么指着刘伟鸿,大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见了这个模样,原本有些胆战心惊的熊光荣忽然觉得十分可笑。
米克良这一刻,百分之百就是个活宝!
刘伟鸿迄今为止,一句话没说,就这么望着米克良,气势汹汹的米书记就焉了,被治得没有一点脾气,嘴巴张得能塞进去一个鸡蛋,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眼见得米克良就要一口气缓不过来的样子,刘伟鸿终于悠悠地开口了,带着一丝微笑,非常平和地说道:“米书记,你今天请我们过来,是要商谈工作的吧?如果是商谈工作,那就坐下来,心平气和地慢慢说,好好商量,大家求同存异。要是只想耍威风发脾气,那么我们就听着,您继续!”
瞧这话说的,瞧说这话的神气,简直就是要将米书记“往死里整”,气死人不偿命。
第268章 失陪了!
“刘伟鸿,你们对抗县委县政府的文件,拒不执行,难道还有理了?”
米克良又憋了好一阵,才喘了口气,怒声喝问,不过气势上,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凶狠”,眼神也有点闪烁,不是那样直勾勾地瞪着刘伟鸿了。
刘伟鸿嘴角又是一牵,不屑的笑容再次浮现而出,对米克良的质问,毫不理睬。
刘二哥说得明白,要是商谈工作,那就坐下来好好谈。倘若米书记只是想要耍威风发脾气,刘书记可没有义务奉陪。你要发火尽管发,想要刘书记回答你的问话,那是白日做梦。
让你去唱独角戏!
又是这该死的笑容!
一股吐血的冲动再次涌上米克良的咽喉。
气死人了!
照说上级领导大发雷霆,下级干部无不是战战兢兢,惊骇欲绝。今儿个到刘伟鸿这里,全变了样。刘伟鸿压根就没将米书记当回事。当人家并不在意你的“威风”之时,这个威风就很难耍得出来。难道米克良还真能像街头混混一样,冲上去跟刘伟鸿干架?
那也要米克良有这种能耐才行。
换一个干部,肯定不敢像刘伟鸿这样硬气。你今天将米克良的面皮剥尽了,事后米克良必定找你算账。再怎么说,米克良是县委副书记,刘伟鸿是他的下属。米克良要是以“不尊重上级”为由,提出将刘伟鸿调任闲职,也不是不可能办到的。
问题在于,刘伟鸿不是普通干部,至少在明面上,他就是县委书记朱建国的亲信,而且是朱建国唯一从地区农业局带过来的心腹干部。米克良想要将他撤职查办,首先就要过朱建国那一关。
朱建国虽然初来乍到,却也是部队出身,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当然,除了实实在在的处分,还要顾忌个影响问题。无论如何,刘伟鸿身为下属,这样藐视上级领导的权威,乃是犯了大忌。传扬出去,影响着实不好。一顶“飞扬跋扈”的大帽子,那是跑不掉的了。
这一点上,米克良倒是比刘伟鸿占优势。他年过五旬,不想着再升官的话,就并不在乎什么影响。林庆米氏的强横之名,又不是从今天开始的。
刘伟鸿以前也听说过,基层干部的所谓“斗争技巧”,就是“贴身肉搏”。很多时候都不按规矩出牌,什么手段都敢用。据说以前有一位副县长,与米克良尿不到一个壶里,两个人总是闹别扭,米克良便发动他的族人亲戚,不住去骚扰人家的家属,今天在路上拦住人家的小孩,明天写个威胁信,后天又往副县长办公室丢大粪。如此下三滥手段,层出不穷。那位副县长实在不堪其扰,终于自己请辞,灰溜溜的走了。至于下面区乡和县直单位的干部,和米克良不对路的,也被他用类似的方法整走了好几位。其中一两人,竟然还在光天化日之下挨了打,尽管打得不重,只是皮肉之伤,却颜面扫地。而且心里头也着实害怕这种流氓手段,最终都是自己乖乖走人。
洪水猛兽,避之则吉!
不过很不巧的是,这样的手段,刘二哥偏偏也不怕。
谁跟他耍流氓,那还差点火候。
京师的流氓,刘二哥都见识过不少,那是真正的纨绔子弟,有大后台的。照样被刘二哥揍得头破血流,满地找牙。这林庆地面的流氓手段,真要使将出来,刘二哥正好想要见识见识。
陈伟南也好,许唯众也好,都是同一个结局——玩不死你!
“熊光荣,你怎么回事?你是老干部了,也没有一点组织纪律性?你不知道县委文件是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的吗?”
眼见得刘伟鸿完全刀枪不入,米克良无可奈何之下,忽然转移方向,冲着熊光荣发起飙来。
刘伟鸿是二愣子,初生牛犊不怕虎,未必熊光荣也敢那么硬气?刘伟鸿是朱建国带过来的人,熊光荣可不是朱书记的亲信。
熊光荣果然不敢和刘伟鸿一样硬顶,闻言忙即说道:“米书记,是这样的,我们觉得,夹山区的气候条件,不适合大面积的种植苹果。而且,目前我们正在推广棉花种植,效果很不错,所以,我们觉得……”
“你们觉得?你们觉得就是法律是吧?就比县委的文件还厉害?”米克良毫不客气地打断熊光荣的话,恶狠狠地盯着他,怒喝道:“你们夹山区委区公所,是一级党组织一级政府,你们不知道下级必须服从上级?不知道令行禁止?”
“米书记,我早就说了,如果是谈工作,那就坐下来好好谈。如果你只想耍威风,那对不起,我们不说话,你尽管耍你的威风!”
不待熊光荣答话,刘伟鸿也是毫不客气地插了进来。
米克良气得叫喊起来:“我现在没跟你说话!”
刘伟鸿冷冷说道:“我是夹山区区委书记,有关夹山区的一切工作,都必须和我商量。这也是组织原则,请米书记自重!”
熊光荣马上说道:“我一切服从刘书记指挥!”
这句话,熊光荣脱口而出,倒没有推卸责任的意思。眼见得米克良状若疯魔,熊光荣自知难以抵挡,便自动自觉和刘伟鸿采取了“统一战线”。也不是说熊光荣就那么害怕米克良,主要还是个老上下级关系在作怪,熊光荣一时没办法把自己放在和米克良对等的位置上去。
刘伟鸿就不存在这个问题。
米书记这种人,要想让刘二哥去敬畏他,实在是千难万难。
米克良又差点当场石化。
刘伟鸿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冷淡地说道:“米书记,我们到你办公室已经十分钟了,如果你再不商谈工作,那我们就要走了。等米书记什么时候想要谈工作了,咱们再来!”
“你们走!”
米克良想都不想,就大吼了一声。
刘伟鸿嘴角又掠过一丝讥笑,二话不说,转身就走。这一回,熊光荣倒是配合默契,没有丝毫犹豫,马上就转过身,跟在刘伟鸿后面,向门口走去!
米克良恶狠狠地瞪着他们的背影,呼哧呼哧喘粗气,整张脸都涨得通红,眼里如欲喷出火来。恨不得这就冲上前去,将这两个家伙碎尸万段。
临出门的时候,刘伟鸿发出了一声轻笑。
这一下笑声很轻微,却清晰可闻,很明显地夹杂着强烈的轻蔑之意。
“当啷”一声,米克良将茶杯狠狠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熊光荣身子又是轻轻一抖,脚下略略有点犹疑。他很清楚,这一走出去,就等于和米克良结下了死仇。当然,米克良最恨的,肯定是刘伟鸿。但刘伟鸿光棍一条,在林庆县是单身赴任,又是朱建国的亲信,或许米克良一时之间,拿刘伟鸿无可奈何,说不定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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