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理论上是对的。但夹山区既然那么落后,发展经济只怕困难不小吧?”
云汉民竟似乎忘了自己想要“兴师问罪”的初衷,反倒饶有兴趣地和刘伟鸿讨论起夹山区的建设举措来,脸色也完全恢复了平和。
此时云雨裳也从厨房里退了出来,不打算继续和老妈争执下去,刚好就听到了云汉民这句问话,不由大感诧异,瞥了刘伟鸿一眼。
这个小家伙还真有点本事啊,竟然能够把握谈话的主动权。要知道,如同云汉民这样的高官,与人谈话时,会自然而然地掌握谈话的主动权。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不料刘伟鸿还能引导云汉民了。
刘伟鸿笑了笑,说道:“云伯伯,夹山区确实是落后,譬如交通不便,底子差等等,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干部队伍思想僵化,缺乏活力,得过且过的思想很严重。所以,我认为夹山区要想真正的发展上去,首要一点,就是改变干部的思想作风,让大家都能睁开眼来看世界。至于在夹山建饲料加工厂、机械制造厂和奶制品厂,都只是具体的手段。当然,这些举措,也能刺激干部队伍思想的转变,增加活力。一旦干部队伍建设上了正轨,整个地方的经济发展就会驶入快车道。单纯靠我一个人的努力,是远远不够的,必须集众人之智,才算是真正的为夹山的持续发展打下了基础。就算我以后调走了,只要这支干部队伍还在,这种力争上游的思想传承还在,夹山就能持续高速发展下去。伟大领袖曾经教导我们说,长征是宣言书,是宣传队,是播种机嘛。”
听了这话,云雨裳赶紧背过身去,拼命忍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刘书记越来越“离谱”了,竟然给云部长上起了“思想教育课”。
云汉民眼里闪过一抹震惊之色。
刘伟鸿这话,娓娓道来,没有丝毫窒滞之处,完全是即兴之作,不是预先准备好的说辞。要说这种话,在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干部”嘴里说出来,全然不足为怪。我们党的领导干部,干别的本事如何且不去说他,做报告那绝对是拿手好戏。天花乱坠不过是小菜一碟罢了,将死的说活活的说死,亦不过等闲。但刘伟鸿不是“老干部”,在云汉民眼里,此人就是京师的一个“纨绔”,混吃等死不争气的家伙。如今不但依靠自己的本事做了区委书记,似乎对治理地方,也颇有心得。在别人看来,在山沟里建起了许多工厂,乃是值得大书而书的功绩,到这位嘴里,却是轻轻巧巧一笔带过,重点放在了干部队伍建设之上。
一把手的心态,非常到位!
不过,云汉民马上就想起了“抄袭事件”,脸色又沉了下来。
无论如何,这个事情做得不地道。
“伟鸿同志,听说你们楚南省,搞了一个什么林庆经验,还报到了中组部,这又是怎么回事?这个加强基层党建工作的模式,不是你们的首创吧?”
云汉民抽了一口烟,有点不悦地说道,对刘伟鸿的称呼,也变得非常的正规。
刘伟鸿嘴角一翘。
就知道云汉民肯定会提起这茬。
那也没什么,正好和他说道说道,到底是谁做事不地道了!
如果是和别人,刘伟鸿没兴趣也没这个必要解释什么。政治斗争,从来没有什么仁义道德可讲。贺竞强阴了他一回,他自然要回敬过去,这是理所当然的。在官场上,任打任欺不还手,可不是风度好,而是窝囊无能的代名词。这样的事情,多发生一两回,基本上也就靠边站。
官场,从来都是强者居之!
你有本事团结大多数人,有本事将对手打垮,你就能成就一代伟业。
不然,自己去小黑屋里流眼泪。
刘伟鸿正要答话,门铃再次响了起来。
云汉民和刘伟鸿都是端坐不动,云雨裳脚步轻快,跑去打开了房门,刹那间脸上露出惊讶和尴尬之色。云汉民和刘伟鸿也都占了起来。
门外一人,长身玉立,穿着白衬衣黑西裤,风度优雅,神态沉稳,正是东南某省县委书记贺竞强!
没想到贺竞强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登门拜访。
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了。
“你好,雨裳!”
很显然,贺竞强也没想到这个时候,云雨裳会在家里,更没想到会在客厅看到刘书记,饶是贺书记镇定无比,也略略愣怔了一下,才脸带微笑,彬彬有礼地向云雨裳问好。
“你好,贺……书记,请进!”
云雨裳脸上的惊讶与尴尬之意,也是一闪而过,随即微笑着招呼贺竞强,使用了正规无比的称呼。以前云雨裳与贺竞强说话,也是这样的,叫的是“贺处长”。
“呵呵,竞强啊,回来了?”
云汉民大步迎了上去,笑呵呵地说道,对待贺书记的态度,和对待刘书记的态度,区别有点大。
“是的,云叔叔。到部委跑几个项目。”
贺竞强彬彬有礼地给云汉民鞠躬,又和云汉民握手。
“好,好。来,过来坐过来坐……”
云汉民握着贺竞强的手,一连拍打了几下,笑容满面地邀请贺竞强入座。
刘伟鸿站在那里,等贺竞强走了过来,才微笑着说道:“贺书记,你好!”
“呵呵,是伟鸿啊,你也来了。你好你好!”
贺竞强一直脸带微笑,主动朝刘伟鸿伸出了手,叫得也很亲切。世家子气度俨然。
不知为什么,见到贺竞强这个样子,云雨裳心中却情不自禁地涌起一股寒气,只觉得在他斯文温和的外表之下,隐藏着一股浓浓的戾气。
此人,实在城府太深了。云雨裳在江口这一年,拜访过很多高官显贵,大都是睿智的中老年人,似乎有些人的城府,还不如贺竞强那么深沉。
云雨裳最受不了的,也是贺竞强这种深不可测。试想自己的枕边人,同床共枕一辈子,却总是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这种日子,怎不叫人不寒而栗?云汉民杨琴总说嫁了贺竞强,就一辈子安稳了。他们哪里知道,表面的安稳,永远也无法替代内心的安然。
又有哪个女人,愿意和一个“陌生人”生活一辈子?
刘伟鸿虽然有时候胡闹一点,却胜在坦诚。偶尔还会耍耍赖皮,让云雨裳内心的柔情时不时泛滥一阵。就算被他气得想打人,却是那么真实可信。
刘伟鸿笑着说道:“雨裳听说我到了首都,就约我一起逛街,给云伯伯和杨阿姨买了点东西送过来。顺便在这里蹭顿饭吃,呵呵……”
不知不觉间,“雨裳姐”变成了“雨裳”,一字之别,内中含义,却是大不相同。贺竞强何等聪明,哪能听不出刘伟鸿话里的意思?
好小子,真的和我较上劲了!
贺竞强瞥了刘伟鸿一眼,眼神有点冷。
“来来,竞强,坐,坐!”
云汉民尽管十分中意贺竞强,不待见刘伟鸿,却也不愿意他俩在自家家里唇枪舌剑的干起仗来。传扬出去,老云家的名声可不好听。两个姑爷争媳妇,都争到家里来了。便即一迭声的招呼贺竞强,将两人之间那种隐而不露的“杀气”消弭了过去。
“好的,云叔叔!”
贺竞强随即转移视线,在右侧沙发上坐了。
“竞强来了?”
杨琴适时从厨房里出来,笑着给贺竞强打招呼。刚刚刘伟鸿来的时候,杨教授可是在厨房里和女儿拌嘴,不曾出来见面。或许杨琴就是想要以这种方式提醒一下刘伟鸿:咱们云家,欢迎的是贺竞强。至于刘二少您哪,请自重!
“杨阿姨好!”
贺竞强连忙起身,给杨琴鞠躬问好。
刘伟鸿也站起身来,给杨琴微微鞠了一躬,却不说话。
人家也没跟他刘二哥说话来着。
“呵呵,好,好……雨裳,给竞强倒茶水。你们先聊着,我去厨房帮帮手,马上就吃饭了。”
“麻烦杨阿姨了。能吃到杨阿姨亲手做的菜,可是好口福。”
贺竞强微笑着说道。
“你这孩子,还跟杨阿姨客气什么?往后回了首都,就过来吃饭,啊。”
杨琴笑眯眯的,望向贺竞强的眼神里满是喜爱。这才是她中意的姑爷嘛。至于刘少,杨教授只是以眼睛的余光瞥了一下,没有什么表示。
“好的,谢谢杨阿姨。”
第346章 斗争,才刚刚开始!
云雨裳就有点担忧地望了刘伟鸿一眼。
这个家伙,别看平日里大大咧咧的,骨子里头有多骄傲,云雨裳可是知道得很清楚。在江口大打出手,彻底收拾许唯众父子,就可见一斑。
刘二哥不是那种喜欢吃瘪的性格。
刘伟鸿脸色坦然,带着微笑,没有什么不悦的表示。
云雨裳才算是略略放心,给贺竞强倒了茶水。
“竞强,工作还顺利吧?”
云汉民问道。
贺竞强微笑道:“还算顺利,班子里的同志都比较配合。”
云汉民就点点头,说道:“嗯,你在永乐那边修路,大力整顿干部队伍的作风建设,都是很不错的。符合现在的主旋律。”
贺竞强主政的那个县,就叫永乐县。云汉民随口说出贺竞强在永乐的一些举措,可见平日里对贺竞强十分关注。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云汉民一直在心里将贺竞强当做姑爷。云雨裳现在坚决不嫁,过段时间,等她想清楚了,自然会嫁。
贺竞强笑着点头:“永乐的基础不是太好,尤其道路交通状况不佳,改善交通现状,是促进经济建设的关键。党员干部队伍的建设,也很重要。建设好了干部队伍,对促进地方经济发展,有着决定性的意义。”
一缕诧异之色在云汉民眼中一闪而过。
这位的看法,与刘伟鸿倒是不谋而合。世家大族的嫡系子弟,果然都眼界非凡。
刘伟鸿微笑说道:“贺书记说得很有道理,我刚才正和云伯伯谈到这个话题。我们楚南林庆县,朱书记上任之后,就一直在狠抓干部队伍,尤其是基层党组织的建设工作,算是颇有成效,与最近的中央文件精神暗合,省里准备树立一个典型,合适的时候,在全省进行推广。”
贺竞强的脸色微微一沉。
实话说,他今天前来拜访云汉民,就是想和云汉民聊聊这个话题。中央组织部和宣传部的联合文件一发,贺竞强便即着手准备资料,上报“永乐经验”。这是老早就策划好的,现在不过是依照“标准流程”在操作罢了。
不料永乐县的材料还没有做好,楚南省那边的“林庆经验”已经出台了,省委组织部和宣传部联手推出,已经在《楚南日报》上发出了长篇通讯,要求全省向“林庆经验”学习,切实抓好基层党组织的建设工作。
与此同时,楚南省委将“林庆经验”上报中组部和中宣部。
得到这个消息,贺竞强简直怒火中烧。
截胡!
这是典型的截胡!
刘伟鸿还真敢啊!
一贯斯文有礼的贺书记,气得在办公室摔了杯子。
为了这个事,他准备了很久。尚未外放之前,便已经在舆论造势,在《号角》杂志上刊登了理论性的研究文章,探讨基层党建工作的新模式。自然,这个文章不是出自贺竞强一人之手,而是老贺家的好几位智囊一起鼓捣出来的,数易其稿,有理有据,文采华丽。文章一发,贺竞强便即外放永乐县,出任县委书记,上任不久,刚刚熟悉了一下县里的情况,就开始推行他的基层党建工作新模式。
谁知瓜熟蒂落的时候,却被刘伟鸿一伸手便摘了过去。
简直欺人太甚!
这个家伙,居然还大摇大摆的在他面前提了出来,大言不惭的样子,十分“无耻”。纵算贺书记涵养再好,脸上的微笑也保持不下去了。
真当我贺竞强是泥捏的,那么好欺负?
刘伟鸿对于贺竞强的愤怒,恍若未见,继续笑着说道:“贺书记,说起来,林庆县这个基层党建工作的模式,还是受了你发表在《号角》杂志上那篇理论文章的启发,我们县委朱书记觉得眼界大开。呵呵,朱书记可真要感谢贺书记对他的指点了。有机会,我介绍你们两位见个面,好好感谢贺书记对我们林庆县和夹山区工作的关心。”
贺竞强脸色又是微微一变。
刘伟鸿这话说得明白,贺书记不但对林庆县的工作关心,对夹山区的工作也很关心!
你以为全世界就你一个聪明人?
你在背后给我捅刀子,当我刘伟鸿什么都不知道?
云汉民却是不知道这里面的纠葛,就觉得刘伟鸿这事做得不地道,如今当着贺竞强的面,还这样嚣张跋扈,未免过分,便板下脸来,说道:“伟鸿同志,竞强在越中省工作,恐怕不能指导你们楚南林庆的工作吧?有些规矩,还是要讲的。”
云汉民言辞说得这么隐晦,要算是很给面子了。主要还是刚才刘伟鸿关于夹山区建设的一番话,改变了他内心的一些看法。既然刘伟鸿是个可造之材,老刘家就不会放弃他,可能会加以培养。他日前程,倒也不可太小觑了。估计要达到贺竞强这个高度有一定的困难,终归不能再算作是纨绔子弟。
不过当着两人的面,一称“伟鸿同志”,一称“竞强”,亲疏已别。
刘伟鸿脸不改色,淡然说道:“云伯伯,前不久我们县里发生一个诬陷案,县纪委的书记和县里的一名副书记,都是那种地头蛇似的干部,因为工作上的原因,和我发生了一点矛盾,就指使县纪委干部刑讯逼供,诬陷我收取了什么感谢费。结果被抓了刑讯逼供的现行。本来这个案件是很简单的,地区也组成了专案组进行调查。结果省纪委却横加干涉,专门派了调查组去我们林庆,调查我的贪污受贿行为。呵呵,省纪委对我还是很重视的嘛。”
云汉民的脸色也略略一变。
刘伟鸿言辞虽然简陋,但内里的意思,云汉民却是清清楚楚。他不知道刘伟鸿在楚南工作,是否“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但省纪委如此关注一位正科级的区委书记,委实有点出人意料。联系到刘伟鸿、贺竞强和云雨裳之间的纠葛,以及刘成胜与贺太平之间的不睦,云汉民几乎立即就能猜到,省纪委这样重视,后面一定有原因。
别人要阴刘伟鸿,刘伟鸿断然反击,倒也无可厚非。无论把出什么手段,都是应该的。
刘伟鸿将话说得明明白白,贺竞强却也并未不好意思,更没有恼羞成怒,甚至刚刚那抹怨恨之色,也悠忽之间收敛起来,深深望了刘伟鸿一眼,闪过一缕深深的戒备之意。
楚南省纪委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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