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 第342部分

向耘和杨亚杰对视一眼，谁也不敢接口。

对城市规划，他俩都不在行。而且杨亚杰说得明白，这是新市委大院的规划用地，怎么刘市长的脑海里，忽然会冒出这样的想法来？

刘伟鸿自也没指望他们回答，他刚刚就是有感而发罢了。当下背着双手，慢慢向小山的另外一个方向走去，小山包上有一些树木，遮住了视线。

站在小山包上向北望去，是一大片田土，炊烟袅袅。

“向耘，我问你一个问题。”

刘伟鸿忽然扭头对站在身边的向耘说道。

向耘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市长，您要问我什么问题？”

“你觉得，我们浩阳市的经济要发展，重点应该放在哪个方向？”

向耘就有点拿不准了，合着刘市长这是在考自己呢？当然，也可以看做是刘市长对秘书的一种栽培。向耘自认，还不够资格和刘市长“坐而论道”。刘市长这是在启发自己的思路，心中只怕早就有了主见。

“市长，我个人的看法，觉得我们应该借鉴林庆的方式，将全市的矿产资源统一管理起来，这样建设资金就有了保障。只要有了充足的资金，城市就好发展了。我们浩阳的矿产资源蕴藏量可不比林庆少。”

向耘略略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便试探着说道。

市长问话，肯定不能长时间的犹豫不答。况且向耘自认回答还是比较得体的，林庆县那个模式，本来就是刘伟鸿鼓捣出来的，邓仲和只是配合。所有资金和设备，也都是靠刘伟鸿那个江口的大老板女朋友搞定的。同样的模式，完全可以在浩阳市依样画葫芦再来一回。由刘伟鸿这个“始作俑者”亲自操刀，效果肯定比邓仲和弄的还要好。

刘伟鸿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矿产资源肯定要统一管理，这是必然的。但矿产资源是不可再生的资源，储存量有极限，不可过度开采。不然会引发很多的环境问题和社会问题。而且，一座城市完全依赖矿产资源也是不保险的。一旦资源枯竭或者开采成本过高，形成大面积亏损，整个城市都会因此受累。一条腿走路不行，要学会两条腿甚至是四条腿走路。才能形成一个平衡，全市的发展才有充足的动力。”

向耘眼睛一亮，说道：“市长，你是说，除了卖资源，我们还要再搞其他的支柱产业？”

自从跟着刘伟鸿，向耘的脑子就时时刻刻处于高速运转之中。因为刘伟鸿就有这个习惯，没准什么时候就向他问上一两句。向耘下班之后，只好拼命多看书来充实自己，以便“应对”刘伟鸿突如其来的提问。时间一长，向耘自我感觉进步很明显。

跟着一个好的领导，秘书长进也是很快的。

“对。能源产业，只能提供启动资金，不能完全依赖这个东西。卖能源得来的钱，不能全部投入到城市建设之中，更不能在其他一些不能产生实际效益的项目上浪费掉。要拨出一部分来发展其他产业。不然，我们就成了中东。中东那些国家，卖石油发了大财，生活是富裕了，国家却不见得如何强大。他们那钱啊，用的地方不对！”

刘伟鸿带着点感叹地说道。

“更何况，我们现在的资源，价格很低，能不能赚钱还得两说呢。价格偏低，为了筹集更多的资金，就只能拼命的开采。产量越多，价格就越低。这是一个恶性循环。一定要想办法从这个恶性循环中跳出来。”

“是啊，就像多收了三五斗里面写的那样，谷贱伤农。”

向耘的脑子反应蛮快，马上就找到了“理论依据”，附和了刘市长一句。

刘伟鸿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开发新城区，不一定要机关先行，干部先行。这些豪华的办公大楼要不要建，我看还要再多方论证一下。要有益于经济发展才搞，不然就要压一压。”

刘伟鸿又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杨亚杰和向耘再次对视一眼，脸上闪过一抹惊讶和忧虑之色。

要真这么干，得罪的人怕是少不了。

第546章　你真是市长？

刘伟鸿在小山包上呆了二十来分钟，才下山准备去别的地方转悠一下。不料马路那边似乎就出了点状况，七八个人正围着他的车在那里指指点点。

杨亚杰警惕性很高，立即快步上前，拦在了刘伟鸿的前面，说道：“市长，我先过去看看。”

言下之意自然是要刘伟鸿稍候，等他弄清楚了情况，才好做决定。司机本来也兼有“保镖”的职责。

刘伟鸿笑着摇摇头，说道：“不要紧，他们看上去不像是坏人。”

围着轿车指指点点的那几个人，老中青都有，长相打扮各异，但有两个共同的特点。第一个特点是穿戴比较土气，很明显是乡下来的。那个时代，城乡界限还是比较分明的，城里人的装扮、气度与农村人有较为明显区别。第二个特点，则是这些人身上都有一股子斯文气息，看上去像是读书人或者是教书的先生，好几位还在中山装的上衣口袋里插着钢笔。

这样几个人，为什么会围着他的小车指点议论，暂时不得而知，但以刘伟鸿数十年的人生阅历，好人“坏人”还是一眼就能分辨得出来的。

刘伟鸿也并不认为光天化日之下，就有坏人要公然对市长不利。

尽管如此，杨亚杰还是走在了刘伟鸿的前头，并且加快了步子。他拦不住刘市长，就只好快点过去“查探虚实”，万一有什么不对，多少也能为刘市长争取到那么一点点的时间来应对。

“喂，你们干什么？”

杨亚杰走过去，喝问了一声，很警惕地望着那几个人。

那几人见杨亚杰走过来，不约而同地退开了两步，也打量起杨亚杰来，其中一名四十来岁的男子说道：“同志，这是娄市长的车吧？我们找娄市长反映问题。”

前任娄市长去省城任职还不到十天，绝大部分群众，都不知道浩阳市已经换了市长。不过一眼就能认出娄市长的车牌，可见这几个人中间，也有有见识的。普通的群众，可不能从市委二号车牌推断出车子的主人是谁。

杨亚杰警惕性更高了，马上说道：“你们是什么人？要反映什么问题，可以去相关的部门。娄市长不在这里！”

没有摸清楚这些人的来路，杨亚杰自然不会轻易泄露新市长的身份。隐隐猜到他们可能是上访的。近年来，上访的群众有逐渐增加的趋势，杨亚杰在市委小车班开车也有两三年了，算是“老手”，颇有应对突发事件的经验。

中年男子不急着回话，瞟了瞟随后过来的刘伟鸿和向耘一眼，相信了杨亚杰的话。这三位都太年轻了，明显不可能是市长，不过还是说道：“我们是黄沙区的老师，要去市政府找娄市长反映情况。我们已经有四个月没有领到工资了。”

杨亚杰说道：“你们是老师？那你们应该去教委反映这个问题，不能直接找市长。市长很忙的。”

听了中年老师的话，刘伟鸿有点明白了。黄沙区是浩阳市最偏远的一个区，和林庆县的夹山区“地位相当”，地理上也和夹山区接壤，山高坡陡，地瘠民贫。因为刘伟鸿的缘故，夹山区已经开始大变样了，黄沙区就没有这样的幸运，摊不上一个有能耐的区委书记。

从黄沙区到市政府，这条路正好是必经之路，估计他们在班车上看到了停靠在路边的市委二号车，认为娄市长刚好在这里，便存了个“守株待兔”的心思。去市政府要找的就是娄市长，如今在路上见到了娄市长的车，不正好就便吗？省得去了市政府扑空。

“这个同志，你是什么人？是娄市长的秘书吗？我们的问题，教委根本解决不了。教委也没钱给我们发工资。四个月不发工资，我们怎么活啊？老师不是人啊？”

中年老师见杨亚杰说话硬邦邦的，心中也来了火气，说话的声音高了几个分贝，清癯的脸上泛起一阵不大正常的红晕。

“都跟你说了，娄市长不在这里。我们是出来办事的。”

杨亚杰不为所动，说道。应该说他并不是不同情这些老师，关键在于这个事他也做不了主。他是市长的司机，就必须全力维护市长。

中年老师闻言，便不再和杨亚杰多说，回过头对另外几位老师说道：“看样子娄市长是真的不在，我们还是去市政府吧。”

其他几位老师显然是以他为首的，都点了点头，转身欲走。班车已经走了，他们要去市政府，必须步行，差不多还要走四五里地。

“等一下。”

刘伟鸿忽然说道。

“市长！”

杨亚杰有些着急，压低声音叫了一声，意即是叫刘伟鸿千万不要“惹祸上身”，一旦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今儿个可就走不了啦。他太了解这些上访者的“风格”了。在这“荒郊野外”逮住了正主，不给个明确答复指定是不行的。连个退路都没有，一时半会又到哪里搬救兵去？

“市长？谁是市长？”

不料中年老师耳尖，杨亚杰虽然压低了声音，他还是听到了，马上回过头问道，目光烁烁，只在刘伟鸿和向耘脸上打转，瞬即将目光定位在刘伟鸿身上。

刘伟鸿和向耘都很年轻，但区别也很明显，单看气度，也能知道刘伟鸿是领导。

“我就是市长。我姓刘，叫刘伟鸿，娄市长已经调走了，我现在是浩阳的代理市长。”

刘伟鸿很坦然地说道，向前走了两步。

杨亚杰暗暗叫苦。

刘市长还是年轻啊，太冲动了。这些上访者可没有那么好打发。只是刘伟鸿已经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再阻拦也来不及了。杨亚杰只好退到一边。刘伟鸿一摆明身份，他再拦在市长前面，那就不合规矩了。

“你是市长？”

老师们一齐瞪大了眼睛，望着刘伟鸿，露出绝难置信的神情。

这样的，说是市长的秘书都还太年轻了！

“对，我就是市长！”刘伟鸿很肯定地点点头：“你们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向我反映。”

稍顷，中年老师摇了摇头，说道：“不像。你可别哄我们。我看你应该是市政府的办事人员吧？想在这里冒充市长，把我们都哄走是不是？”

刘伟鸿不由哑然失笑。

这位老师的联想能力还真是丰富。不过话又说回来，估计他们上访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对于机关人员办事的方式颇为了解，认得出市长的车牌号，也证明他们不是“新手”。由此可见，机关工作人员敷衍他们的事情经常发生，以至于他有了如此变异的思维。看谁都觉得对方似乎“心怀叵测”。

杨亚杰先前很不赞成刘伟鸿自曝身份，如今见中年老师竟然质疑刘市长，顿时又很不爽，板着脸说道：“我说你这个同志可不要不分好歹。这位确实是我们新来的刘市长，以前在林庆做组织部长的。”

“你真是市长？”

中年老师将信将疑地望着刘伟鸿。

刘伟鸿微微一笑，说道：“我真是市长。你们几位有什么情况，就在这里说吧。我能够答复的，马上就给你们答复。”

“那好，刘……刘市长，我们就是要向你反映工资待遇的问题。我叫王慧文，是黄沙区凉水乡的民办老师，他们几个，也都是凉水乡的民办老师。刘市长，我们已经有四个月没有领到工资了，乡里每个月只给我们发五十块钱生活费，这样子不行啊，我们都是有家有小的，全靠着这点工资生活。四个月只发了两百块钱，怎么生活啊？”

王慧文似乎比较激动，但在市长面前，还是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话也说得比较委婉。

刘伟鸿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问道：“就是你们几位被拖欠了工资？”

“不是。所有凉水乡的老师都一样。公办教师的情况要好一点，但也发不全工资，只是比我们多领了点生活费。我们是代表，大家推举我们几个去市政府反映情况。”

王慧文口齿清楚，语言组织能力也不错，不愧是做老师的，三言两语就将情况说得比较明白了。

“这种情况是最近才发生的吗？”

刘伟鸿又问道。

“不是。最近几年经常发生，每次都要到市政府去反映，有时候甚至还要去地区反映，来来回回的折腾，车费都花了不少。上半年娄市长批了个条子，我们解决了几个月工资，下半年又这样了……刘市长，不是我们不通人情世故，老是要给政府添麻烦。实在这个工资拖欠的时间太长了，大家都撑不下去。这样子搞不行啊，我们民办教师的授课任务又重，凉水乡到市里七八十里路，来回一趟要一天的时间，多数时候还要在市里住一晚上……长此以往，学校的教学任务都完不成了。”

王慧文很认真地说道，不过眼神之中，依旧掩饰不住怀疑之色。实在是刘伟鸿太年轻了，他很难在心里相信刘伟鸿真是市长。

刘伟鸿略事沉吟，转身对杨亚杰说道：“小杨，你去那边办公楼打个电话，叫王卓立再派一台车过来，把王老师他们接到宾馆去安置下来，我好好了解一下这个情况。”

第547章　不能太客气

杨亚杰真心不想执行刘伟鸿这个命令。

他很钦佩刘市长一心为民的胸怀，但按照他的理解，或者说按照“老机关干部”的理解，市长不是这样当的。

拖欠教师的工资，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也不是一个县两个县的事，可以说已经成为一种比较普遍的现象。以前就闹过不少回，每次闹起来，娄市长就想方设法凑点钱，给教师们发一两个月工资，将这事蒙混过去。过后还是一样的没钱，一样的拖欠。不是娄市长不给钱，实在要花钱的地方太多，娄市长也是“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家大难当啊！

但不管是哪一位市长，不管是哪一位官爷，对待上访者，都会坚守一条底线——不能太客气！

人就是这样，犯贱。

你越对他客气，他就越蹬鼻子上脸。你板下脸来，他反倒草鸡了。用一句很土的话来说，就是你把他当个人，他就把你当个卵；你把他当个卵，他反把你当个人！

黄沙区凉水乡的几个民办老师一上访，刘市长便热情接待，还送到宾馆去安置，好吃好喝的招待，宛如贵宾。这个事情一传扬出去，那还了得？不要说别的，全市的教师都涌过来，你刘市长接待得了吗？再建是个浩阳宾馆也不够！

杨亚杰这种担心，绝对不是多余的。浩阳的实际情况就是如此。

一般官员处理上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