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伟鸿问道。
伍老师说道:“还在店子里。现在他二叔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复原,店子里的事,基本都是建荣在帮忙打理……”
“建荣的伤势恢复得怎么样了?不要紧了吧?”
伍老师抹了一把眼泪,说道:“好些了,他年轻,身体底子好。不过也还没有完全恢复,店子里没有人手不行啊,都还得吃饭不是?”
伍建荣的伤势,不见得就比伍百达轻,但伍百达是颅脑损伤,经过了开颅手术,身体恢复很慢,伍建荣年轻些,恢复得就比叔叔快。
“伍老师,小梅的情况怎么样了?”
刘伟鸿犹豫了一下,才问道。
伍老师叹了口气,说道:“唉,越来越严重了……”
一句话没说完,里间房里忽然传来“救命”的哭喊,声音惊恐万状。
伍老师苦笑道:“又发病了。”
刘伟鸿脸色变得沉重,说道:“伍老师,我们去看看吧。”
伍老师默默地点点头,上前去从刘伟鸿怀里抱过了娇娇,慢慢走过去推开了里间的门。
“爷爷,我怕!”
娇娇稚声惊呼,猛地扭过头,紧紧抱住了伍老师的脖子,双眼紧闭,再也不敢睁开来。
伍老师长叹一声,泪水夺眶而出:“作孽啊……”
“严厅长,请吧。”
刘伟鸿脸沉如水,对严如培说道。两个人跟着伍老师,来到了里间门口,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严如培猝不及防,差点被熏到,连忙紧紧憋住了呼吸,一张脸刹那间涨得通红。
里间也是一间不大的小房子,低矮的屋顶上吊着一个小灯泡,大约是二十五瓦的,发出很昏暗的光芒,一张木床上,仰面朝天躺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穿着短衣短裤,正在叫喊着“救命”,身体拼命扭曲着,竭力挣扎。
却原来她的双手双脚都被牢牢绑在床上,因为挣扎,手腕处已经磨破了皮,渗出殷红的血迹。
仔细看去,这女子还比较年轻,容貌姣好,只是脸色苍白得可怕,也不知是灯光不够明亮的原因还是因为病着的原因。
无疑,这就是伍建荣的妻子廖小梅了。
看到有人进来,廖小梅更是惊恐欲绝,“救命”的呼喊声更加凄厉无比,使劲拉扯着绳索,眼里流露出绝望的惊恐之意。
严如培悚然动容,说道:“怎么……还要捆起来?”
刘伟鸿沉声说道:“廖小梅受了很严重的刺激,精神已经失常了,总是往外边跑,一看到人就叫救命。伍家的现实情况,你也看到了。周阿姨受了很重的刺激,大病了一场,现在能够自己照顾自己,就算不错了。平时家里就伍老师一个人,守是守不住的,这也是不得已。”
严如培缓缓点头,神色变得极其严峻。
“刘书记,你说,我们伍家做了什么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害我们啊?为什么啊?”
伍老师再也忍耐不住,抱着孙女蹲在地上,痛哭失声。
见爷爷痛哭,娇娇也吓得大哭起来,自始至终,她都紧紧搂住爷爷的脖子,不敢望床上的妈妈一眼。妈妈已经不认识她了。
刘伟鸿咬了咬腮帮子。
严如培心里也堵得慌,低声对刘伟鸿说道:“刘书记,可不可以先从民政上想点办法……这个案子真要判下来,估计民事赔偿的金额,也很有限。就算判了,民事部分也不一定执行得了。”
严如培不愧是省厅的副厅长,老资格的公安干警,对司法系统存在的一些问题,看得很清楚。现阶段,公诉案子法院主要是关注刑事审判那一部分,附带的民事诉诉,一般不是那么受重视。在矿难死个人都只需要赔偿几千元的时候,刑事伤害案的民事赔偿,金额通常都不大。想要靠民事赔偿的那点钱治好廖小梅的病,只怕是杯水车薪。再说邵明正那几个混混,家庭条件不见得很好,就算法院判了民事赔偿,他们能不能拿得出钱来,也是个很大的问题。
刘伟鸿也明白,严如培说的是事实。不要说现在,就算十几年后,民事判决的执行力度,一直都是法院执行的软肋。“赢了官司输了钱”的案例比比皆是。
廖小梅的病,指望邵明正他们来“治疗”,基本上不靠谱。
刘伟鸿点了点头,说道:“民政上肯定要给予一定的救助,不过,难度也挺大。”
刘伟鸿这也是实话实说。浩阳市有八十万人口,生活不富裕的现阶段还是大多数。其中特别贫困,或者有特殊困难的人,不少。如果都依靠民政救助,显然不现实。浩阳市的财政,还远没有达到那样的富裕程度,而社会救助体系,又很不健全。民众获得救助的途径,实在不多。
纵算能者如刘伟鸿,也颇感无力。
伍老师是个很能自制的人,一时悲愤难抑,痛哭失声,很快就记起有贵客在家,这样失态,不成体统,忙即止住了哭声,站起身来,胡乱伸手擦拭着眼泪,难为情地说道:“对不起啊,刘书记,严领导,我……唉,对不起了……”
刘伟鸿摇摇头,说道:“伍老师,你也不要太伤心了,廖小梅的病,我们总是会想办法给她治好的。日子还要过下去。”
说着,刘伟鸿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来,俱皆是百元大钞,也不知有多少,估计得有一千多吧,塞到伍老师手里。
“伍老师,这是我私人的钱,你先拿着吧,请个医生,好好给廖小梅看看病。”
伍老师急忙推让,连声说道:“刘书记,这个怎么行?你已经帮了我们不少了,我们不能再拿你的钱……谢谢你了,真的谢谢了!”
刘伟鸿握住他的手,轻轻拍了拍,神情很是坚决。
严如培见状,也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元钱,硬塞进伍老师手里,说道:“伍老师,来得匆忙,这点钱,表示一下我的心意。”
伍老师更加吃惊了,坚决不肯收,说道:“这个,严领导,怎么好收你的钱?这个不行啊,请你收回去吧……”
“一点小意思,收下吧,收下吧……”
“……唉,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谢谢严领导,谢谢啊……”
伍老师又是一迭声地道谢,泪眼婆娑的,看得出来,他心里很是不安。这些老实巴交的普通群众,得到别人一点帮助和恩惠,总是惶恐不已。
第799章 你会后悔的!
“严厅长,如果这个案子发生在当年的江东,你抓还是不抓?”
刘伟鸿和严如培慢慢走在回宾馆的路上,两个人都沉默着,走了一段之后,刘伟鸿忽然问道。
严如培不吭声。廖小梅一家的遭遇,深深震撼了他。虽然他一直都在公安系统工作,社会的黑暗面,接触得很多,但这并不表明,他就已经是铁石心肠。群众的疾苦,严重到了某种程度的时候,也一样能够触动他的心。
“刘书记,实话说吧。如果是当年,我会抓人。但现在,不会。”沉默良久,严如培才缓缓说道,稍顷,又加了一句:“但是,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也理解你的作法。”
刘伟鸿点点头。
严如培说的是实话。一个人社会地位的变迁,肯定会影响他的行事作风。大宁市江东区公安分局局长严如培和省公安厅副厅长严如培,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根据我的了解,类似廖小梅一家的遭遇,在久安绝不是个别的现象。被断手断脚,挑断手筋脚筋的案例,数不胜数。去年全省政法系统统计,久安市公安局上报的数据,大案要案的破案率是百分之五十三,实际上,我们也知道,这个数据有很多的水分。就算按照他们上报的数据,大案要案,也有将近一半,未曾破案,这就意味着,有很多的受害群众,沉冤待雪,有很多的犯罪分子,逍遥法外,还在继续祸害那些老实本分的群众。”
刘伟鸿的脚步,慢了下来,声音益发的沉重。
严如培索性停住了脚步,望向刘伟鸿,很诚恳地说道:“刘书记,请恕我直言。现实如此,想要凭一个人的力量扭转乾坤,太难了。在这个圈子里,就要遵守这个圈子的规则。不然,今后的路,会更难走。”
“我知道!”
刘伟鸿微微颔首,脸色很平静。
“但是,不管多么艰难,总要有人去做。如果每个人都麻木了,也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严如培说道:“刘书记,对于你的情怀,我很钦佩。真的,很钦佩。但是,我还是建议,将这个案子移交给久安去办。相信一定会有个公正的处理结果。”
刘伟鸿就笑了,笑容有点冷淡。
“严厅长,我会接受你的建议,把这个案子移交给久安市政法机关。但是我可以跟你打个赌,这个案子绝对不会有公正的处理结果。当整个政法系统都出了问题的时候,任何外部的压力,都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久安那边,会有无数的办法,将这个案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严如培又沉默起来。
他知道刘伟鸿说的是正确的。尽管刘伟鸿已经答应,会将这个案子移交给久安市政法机关处理,他这一趟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了。但严如培却高兴不起来。本质上说,他还是一个热血男儿,一个热血警察。目睹了廖小梅一家的惨状之后,想着这些无恶不作的犯罪分子,可能得不到正义的制裁,心里头就堵得慌。
刘伟鸿慢慢向前,影子在路灯下拖得很长,看上去,十分孤独。
严如培疾走几步,跟了上去,说道:“刘书记,这个案子移交之后,我会关注的。”
话虽然说得很平淡,但严如培却是给了刘伟鸿一个承诺。刘伟鸿的英勇无畏,深深地感染了严如培,将他心中埋藏了许久的正义感和自豪感再次激发了出来。
“严厅长,谢谢!”
严如培淡然一笑,说道:“该说谢谢的,是我!”
刘伟鸿伸出手,和严如培紧紧一握。
离开严如培的住处,向三零八号套房走去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负责给刘书记挡驾的保安员已经下班了,这个任务移交给了三楼楼层的服务员。事实上,近来也很少有人在未曾征得刘伟鸿的同意便贸然前往三零八号套房拜访刘书记了。
刘伟鸿的威望,不是说着好玩的。贸贸然去打扰刘书记,无论所求何事,只怕效果均会适得其反。
但是在楼道的拐角处,刘伟鸿忽然停住了脚步,双眉扬了起来,似乎感受到了某种不安的气息。这也是刘伟鸿多年“纨绔斗殴”生涯所培养出来的特别感觉。
“什么人在哪里?出来吧!”
刘伟鸿沉声说道。
楼道拐角处,慢慢走出来一个女人,穿着低胸的V型领黑色T恤,紧身羊皮小短裙,身材很是惹火,两个白白的半球露出一多半,一双雪白的大腿显得十分修长性感,再配上齐耳短发和姣好的面容,乍然在夜间出现在逼仄的楼道里,让人心里情不自禁地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你是什么人?”
刘伟鸿沉声问道,声音里有一丝警惕。不管这个女子如何迷人,她躲在这里做什么?
“你是刘伟鸿吗?”
那个女子,同样很警惕地打量着他。刘伟鸿高大健壮的身材,对所有女人都会造成心理上的压力。
“你是谁?”
刘伟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加大了一点音量,严肃地问道。
“我叫邵银燕,是邵明正的姐姐。我到这里来看望我弟弟的,想要找你。”
那女子犹豫了一下,这才向刘伟鸿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原来她就是邵银燕。
尽管没有见过面,刘伟鸿对邵银燕可是不陌生,正是这个女人一手策划了省委大院前的上访事件,在省内造成了巨大的影响。而现在,她又在这里“堵住”了刘伟鸿,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你找我有什么事?”
刘伟鸿依旧保持着警惕,对于一些不正常的情形,保持警惕乃是每个人的自然反应。
邵银燕轻轻一笑,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刘伟鸿,低声说道:“刘书记,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吧?要是被人看见了,说不定会有不好的影响。”
刘伟鸿没怎么犹豫,说道:“好,你随我来吧!”
此处离刘伟鸿所居的三零八号套房,也就十几米的距离,是通往三零八号套房的必经之路。可见邵银燕已经“侦查”过地形,知道在这里肯定能等到刘伟鸿。
“进来吧!”
刘伟鸿打开三零八号套房的房门,说道。
“谢谢!”
邵银燕倒是彬彬有礼,显得颇有教养。
“请坐!”
刘伟鸿礼让邵银燕在沙发上落座,亲自给她倒了一杯水,自己在另一侧的沙发里坐了,点起一支烟,上下打量邵银燕。这个女子看上去也就二十几岁的样子,和邵明正的脸型轮廓有点像,不过不是三角眼,经过精心打扮,显得很妩媚。
邵银燕轻笑道:“刘书记是不是觉得我不像是国家干部?”
刘伟鸿抽了一口烟,不吭声。
“现在是下班时间嘛,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也没有谁规定女干部必须二十四小时穿得整整齐齐……刘书记,我这次来找你,是想求你一件事。”
说着,邵银燕妩媚的大眼睛在刘伟鸿脸上转来转去,略略向前挺起胸脯,胸口的两团雪白显得益发的壮观,充满着诱惑和挑逗之意。
“你想要我把你弟弟移交给久安的政法机关?”
刘伟鸿随口问道。
“是的,刘书记。只要刘书记肯帮我这个忙,无论刘书记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邵银燕说道,声音刻意加了几分娇媚,修长的大腿轻轻移动,左腿从右腿上放下来,再抬起右腿搭在左腿上,动作很慢,很优雅。明亮的灯光下,坐在对面的刘伟鸿可以径直看到她的大腿根部,一抹艳丽的红色,羊皮小短裙很难遮掩得住。
刘伟鸿就笑了。并未刻意回避,依旧平静地望着邵银燕,说道:“邵主任,你应该知道,今天省公安厅的同志,已经到了浩阳。”
邵银燕是久安市银燕区政府办公室某个科室的负责人,省委大院前的上访事件一发生,有关邵银燕的个人资料,刘伟鸿就已经知道了。二十七岁,未婚。不过那是资料记录,眼前的邵银燕,无论如何都和未婚少女拉不上关系,已经熟透了。
邵银燕描得很精致的双眉轻轻一扬,说道:“刘书记,你是说,这个事已经不需要我求你了?”
刘伟鸿淡然说道:“邵主任,你坚持要将邵明正弄回久安去,未必见得就是好事。”
邵银燕说道:“谢谢刘书记的提醒,不过我弟弟是久安人,我想还是回久安去比较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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