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兴已经根据父亲的吩咐,早早的备下了酒宴。两家的世交,自然不能用仆役在边上侍候。孝顺的周兴见父亲难得如此高兴,便亲自执酒陪侍在旁。
周亚夫本已经喝得薰薰然,见到公孙诡这个幼年时的朋友更是高兴。宴会的气氛从一开始便热络起来。
酒过三巡,公孙诡见只有周兴执壶侍候在这里。放下了酒樽,对着周亚夫道:“周大哥,你我兄弟一场。小弟这次来是见你最后一面的。”
所谓语不惊人死不休,公孙诡的话让周亚夫大吃一惊。看看公孙诡红润的脸色,也不像的得绝症的样子。莫非是有什么别的隐情……
周亚夫立刻放下了酒樽,诧异的问道:“兄弟为何如此之说,难道是兄弟得了什么隐疾不成。那御医圣手虽然隐遁云家庄子,但是老夫的面子他还是要卖几分。兄弟莫慌,为兄这就让人备下车马。咱们这就去云家,说什么也要让御医圣手为你诊治个明白。”
公孙诡笑着摇了摇头道:“周大哥,小弟说指的不是我。而是大哥您,您的性命危在旦夕您还不知道么?”
“嗯?”
周亚夫的酒顿时就醒了,愣愣的看着公孙诡一脸迷惑的样子。十六岁从军,让他已经彻彻底底的变成了一个军人。对政治这玩意他实在是不熟,听公孙诡这么说周亚夫有些不明所以。
“大哥平定七国之乱功高震主,又做了这么久的太尉执掌大汉全国的军马。如今陛下一纸罢官令就让将你打落凡尘,他的心里能不忌讳你么?
你在长安街市路遇北军将士,将士们无不躬身施礼的闲话已经传得天下皆知。如此得军心,陛下对你能放心得下?”
公孙诡一乱窜的几个问题,让周亚夫不知作何回答。他只是一个军人,对于政治人心的揣摩,这实在不是他的强项。
公孙诡见周亚夫张合着嘴巴不说话,心下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只要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不怕他不答应。
“周家哥哥,你可否还记得汉初的淮阴侯韩信否?”
公孙诡不失时机的将自己已经打了多日腹稿的言辞搬了出来。
“淮阴侯乃是天下名将,哥哥自然晓得。当初垓下用兵,布下十面埋伏。逼得悍勇绝伦的西楚霸王项羽,虞姬自刎霸王也在乌江边上一命呜呼。他的事情与我又有何干。”
“哈哈哈,哥哥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待小弟给你慢慢的说项。
淮阴侯与你同为侯爵此其一,都是掌兵多年的大将军此其二,又都是天下太平之时被罢官免职此其三。
老哥哥你想想,您与那淮阴侯是多么的像啊。可是你再想想淮阴侯的下场,你就知道小弟所言非虚了。”
当年高祖刘邦与韩信立誓三不杀,见天不杀、见地不杀、见铁器不杀。可是后来,韩信还是被吕后在地宫之中用绢布吊起。派了宫女用竹签子活活的戳死,在没有违反高祖誓言的情况下杀死了韩信。
第六十五章艰难的决定
“周大哥,你可知韩信是因何而死的?”
公孙诡见周亚夫已经入瓮,便出言循循诱导。
“自然的谋逆大罪,周亚夫未曾有谋反的心思。当年平地七国之乱,手握千军万马之时没有反。现在变成闲赋在家的一届老汉,更加的不会生出谋逆的心思。”
“周大哥此言差矣,当年那淮阴侯韩信在垓下拥兵百万。可否比得上你的千军万马?布衣皂靴穿街越市,可比得上你闲赋在家?掌控天下的帝王绝对不会因为你们交出兵权,便认定你们没有谋逆的心思。那淮阴侯交出了百万大军的指挥权,还不是被妇人戕害于地宫之中。
刘家的帝王分辨是否会造反的唯一标准就是有没有能力造反。韩信身无官职布衣简从,过樊哙府饮宴,那樊哙仍然举家相迎,这便是他杀身的根本。
樊哙那时还是执掌长安兵马的大将军又是高祖的连襟吕后的妹夫,而韩信无官一身轻。樊哙居然要举家出迎,还对韩信恭敬倍至。可见韩信多么的得军心。
大哥您行走与长安街市,北军将领士卒见到您无不额首行礼。这便是你与那韩信的共同之处,难道你真的要等到未央宫中利刃加身的时候才能醒悟么?”
公孙诡的一番话说得周亚夫冷汗直冒,太像了,自己实在是太像那位乱世奇才的韩信。联想到韩信死时的惨状,周亚夫不禁激灵一下打了一个冷战。
“公孙兄弟你这次来。不会是只为了说这些吧。”
周亚夫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公孙诡,毕竟做过大将军与丞相。他知道作为梁国属官的公孙诡,必然不可能只是为了提醒自己而来。既然自己身处险地,那么像公孙诡这样的人断然不会出于小时候的情谊来救自己。话说回来,要杀自己的是皇帝,他就是想救他也没有那个能力。
“我此次来自然不是只为了提醒周大哥,而是给周大哥指明一条生路。”公孙诡眼神炯炯的盯着周亚夫,瞳仁中好像有两团火在跳动。
“哦,如此说来那就要多谢兄弟了。哥哥我愿闻其详。”
周亚夫已经明白了公孙诡的来意,只不过当年为了援救睢阳的事情与梁王闹得不愉快。这些年自己历任太尉、丞相与梁王之间也多有不睦。没有理由自己危难的时候梁王会递过来一支橄榄枝。这些玩政治的人心里的肠子都是弯弯的。难保梁王不会像他的哥哥一样。将自己利用完了。便一脚踢开那时候自己才是死无葬身之地。
“想必周大哥已经猜出来兄弟的来意,不错兄弟正是受了梁王所托。前来与大哥共谋大事。”
“大事?”
周亚夫的瞳孔一缩,梁王贵为藩王。大汉朝权利最大的皇帝,接下来便是太后。这些藩王里面。实力最强的便是梁王。对他来说都是一件大事。那么这件事情可就真的够大了。
“不错。是一件大事。只要我们做成了这件大事,周大哥将不再有性命之忧。而且还能官复原职重新的就任太尉,掌管天下兵马。那个时候。天下兵马尽在掌握。又有谁敢动您一根汗毛呢?”
周亚夫暗自心惊,他终于断定公孙诡口中的大事便是造反。只要造反成功,梁王成为了皇帝。封自己一个太尉那自然是一句话的事情,只要掌握了天下的兵马,这个世上就没有人敢动自己。不过周亚夫对梁王还是充满了不信任,现在汉军主力都在北方汉匈边界。就连长安的羽林也调走了五千人马,正是历史上长安最空虚的时候。
以梁王的实力,再加上自己鼓动旧部。说不定还真能造反成功,只不过到了那个时候。梁王口含天宪手掌乾坤,给自己来个不认账那时候后悔药可没有地方买去。
“这样的大事可以要压上全家老小的性命,不知道梁王将如何保障周家这上下几百口的性命呢?”
周亚夫虎目一瞪,盯着公孙诡的眼睛道。此时这个人不再是儿时的玩伴,而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若是在他的眼睛里看出一点的心虚,周亚夫会立刻将他锁拿直接送给刘启。说不定刘启会因为自己的一片忠心,而放弃对自己的杀意。
将军一怒伏尸百万,周亚夫的目光可不是谁都能应付得来的。公孙诡一阵的心悸,不过还是顶住了。他也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候,今天的成败就在自己这最后的一句话上。
“周大哥所言极是,这样的事情任谁也不可能凭空相信我的三言两语。梁王有意想见周大哥一面,不知周大哥意下如何。”
都是大佬,这些老大之间的事情还是由他们商量比较好一点。自己只不过是一条小杂鱼而已,盲目的掺合大佬的事情会得不偿失。
周亚夫心思电转,梁王要和自己面谈。自己究竟是去还是不去,如果去了无论自己怎么做。日后事情败露,自己都难逃干系。如果不去,真的不甘心就这样被刘启卸磨杀驴。
“父亲……”周兴早已经被公孙诡的言语打动,这些日子以来周家处处遭人白眼。周兴早已经受够了这样的日子,他要周家重新的崛起。只有这样才能狠狠的报复那些嘲笑自己,贬低自己的那些人。让他们也尝尝自己的厉害。
周亚夫一挥手便阻止了儿子的话,这件事情不但关系到周家满门几百口。还关系到周家的未来,如果成功那自然是大富大贵。可是如果一旦失败,周家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永远都不可能翻身,这样重大的选择不由得周亚夫不深思熟虑。
“周大哥时机难得,这年已经过完。三天之后梁王便要离开长安回到睢阳。随着匈奴人的北遁,调出的羽林以及北军的精锐也会陆续的返回长安。
前几天临潼侯云啸已经奉旨回到长安,这您应该知道。若是那些精兵猛将都回来,我们的事情就会麻烦万分。周大哥要抓住时机啊。”
第六十六章资政大夫
冬日里的曲江池宁静而清冷,寒风在宽阔的冰面上呼啸而过。吹起冰面上的白雪,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这实在是一个谈事情的好地方,尤其是秘密的事情。冬日里的裘皮大衣与帽子将人的脸遮得严严实实,只要有人靠近五百步之内,便会一览无余。勉强能够藏人的芦苇荡离得足足有两里远,没有人可以在那么远的距离上听清楚两个人的谈话。
两个身着黑裘的人好像两个忍者一样在冰面上说着什么。
冬日里破冰捕鱼的渔翁被赶出很远,因为梁王与周亚夫将这里选为了谈话的场所,他们不想谈话被第三个人知道,这里最保险。
“公孙诡说了你的担心,你与寡人之间的确有许多的误会。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情,寡人会将世子送到你的府里,他的身上会带着一道谕旨。封你为太尉的谕旨,这样你就不用担心寡人会毁约。
寡人明天就回梁国去,这里的事情交给公孙诡。他会筹划一切的,睢阳至长安的驰道已经修好。现在的问题是函谷关,若是过不了函谷关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梁王看着苍茫一片的皑皑白雪,劲吹的北风让他有些发冷。
“看来梁王已经思虑良久,那个位子真的是很吸引人。高祖立下祖训刘不杀刘,看来有人要打破这个祖训。”
周亚夫看着梁王,尽管他的脸被裘皮遮挡。但是一双眼睛却不可能遮住。
梁王没有做声。周亚夫说的对。刘启必须死,无论如何他也是大汉的皇帝。刘启没有立太子梁王就觉得自己有希望。而让他匆匆定下造反决定的是,前几日馆陶公主神秘兮兮的告诉他,她的女婿刘彘即将成为新任的太子。
只要刘启驾崩,梁王刘武就会以兄终弟及的名义接管整个大汉江山。
“函谷关的守将桀骜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你放心到时候梁国的大军一定会顺利通过函谷关进入关中。”
见梁王不说话,周亚夫知道梁王已经默认了可以击杀刘启。心里不禁有些惴惴,一个可以骨肉相残的人,如何能保证他也会在乎自己的儿子。
“那就没有问题,你尽快联络你的部属。我们只有半个月的时间准备。半个月之后陛下就会下诏。将胶东王立为太子。到了那个时候即便是我们成功举事。寡人也不能顺利继位。”
周亚夫终于知道了梁王为什么会忽然起了造反的心思,原来是因为刘启要立胶东王刘彘为太子。梁王的希望被一举击碎,这才不得不狗急跳墙。
“我知道了,细柳营还有三千兵马。那里的将校都是我的嫡系。只要我能出长安城。在细柳营登高一呼。必然从者云集。”
周亚夫很有信心的说道。对于细柳营他有完全的把握可以控制。毕竟那里是自己经营多年的地方,几乎所有的将校都与自家有着两代人的交情。
“如此甚好,长安的事情你就和公孙诡商量。可惜寡人的三千铁骑还在榆林。否则这三千铁骑进入关中将纵横披靡。”
养了很久的猎犬,现在却在为别人看守篱笆。这让刘武的心里很是不爽,不过他也没有办法。刘启有权利调动梁国的军队。
“千万不要调动那三千铁骑,无诏调兵若是惊动李广、程不时,那后果难料。数十万北军上一样的压过来,我们是无法抵挡的。”
周亚夫赶忙劝阻刘武,现在调那些铁骑回长安必须有刘启的虎符诏令。若是没有那些东西,一旦被李广程不时发觉回军长安……
“放心,寡人不会那么鲁莽。”
刘武看了一眼周亚夫,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最重要的一环终于衔接上了,有了周亚夫的帮助。自己就会平添出数千精锐的细柳营军士,再加上自己平日里在禁军中收买的校尉。成功几率大大的提高。
未央宫,承明殿。
韩安国作为刘武的特使觐见刘启。
刘启以前见过韩安国,但是从未与他说过话。这次召见也是感觉这个人居然能在长安混得如鱼得水,他想看看这个梁国的丞相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臣韩安国拜见陛下。”韩安国走进了承明殿,对着刘启深施一礼,胖胖的身子呈九十度的弓着。真不知道他的那个大肚腩是怎么能让他弓得下。
“你就是韩安国,听说你在长安混得不错。满朝的权贵,文武大臣都卖你几分面子。朕今天就是想看看,咱们长安城最有面子的人是个什么德行。”
刘启对韩安国早有怨念,言语之中颇为的不客气。
“臣惶恐,臣只不过是梁王的相国而已。满朝的勋贵与臣下尊重,那是在尊重臣背后的梁王。而陛下您是梁王的哥哥,所以说来他们都是在尊敬陛下您。”
“哦……”
刘启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看起来还真的有些料,不似自己原先想的那样,是一个只知道请客吃饭加送礼的滑头。
“听说梁王在国中经常打着朕赏他的仪仗,招摇过市。所支所用,都奢华无比。你们这些做左右的,为何不劝谏。”
刘启的话语变得严厉起来,他想看看这个韩安国到底有多少料。
“启奏陛下,梁王的父亲与哥哥都是皇帝。生长又是在天下最富丽的未央宫中,他已经习惯了奢华的生活。所以到了睢阳才会重修王宫,因为他觉得王宫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至于说王爷经常打着陛下的仪仗出行,那是他要人知道。他是陛下的骨肉兄弟,跟其他的藩王不一样。若是山东的藩王有异动,他一定还会像平定七王之乱时的那样。毫不留情的将叛乱镇压下去。
陛下,梁王是个至忠至孝的人。您不能怀疑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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