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畴跪倒在地,磕了个头,说道:“博雅可兼代臣之职!”
博雅。是孙传庭的字。
不出所料,洪承畴果然是推荐的孙传庭。
对于洪承畴来说,他的眼睛雪亮,自然将这其中的道道看的一清二楚,不过,你们斗是你们的事,老夫只是就事论事而已!我之所以推荐孙博雅,是因为他却有其才。
洪承畴推荐孙传庭,本无可厚非。
杨嗣昌却冷然一笑,道:“博雅为人,桀骜不驯,洪承畴在陕西之时,尚有掣肘之人,如今彦演(洪承畴字)一走,陕西之地何人可制?”
杨嗣昌说的很不留面子,因为孙博雅此时也正在朝堂。
“杨尚书!”孙传庭不是那种能忍住胸口闷气的人,举起手朝崇祯拜了几下,道:“陛下!”又朝杨嗣昌:“杨尚书污蔑微臣,臣性情暴烈、嫉恶如仇,为世人所不喜,既如此,臣请致仕!”
一言不合马上辞职,果然是孙传庭的性格。
崇祯想了想,既没有肯定杨嗣昌,也没有顺着孙传庭,思维瞬间转了十万八千里,说道:“这样吧,河南军务繁忙,左良玉颇为吃紧,博雅既然不愿待在陕西,便移兵入河南协助左良玉剿匪。”
“不!”崇祯站起来,摆了摆手,又朝身边的太监王承恩说道:“拟旨,命博雅带兵入河南,总督河南军务。”
崇祯一句话,就砍了熊大都督的官衔,原来的时候,熊文灿总督五省军务,包括河南,如此一来,熊文灿这个五省总督算是名存实亡了。
不过,此时的熊文灿,早就不在乎这些了。
“至于三边总督人选,诸位再为朕斟酌一二!”崇祯背着手从御座上下来,来到下面的殿堂上,与诸臣站在了一块。
三边总督,便是总督三边军务,这个位子以前是洪承畴的,现在洪承畴去辽东,算是空缺了出来。
大明帝国时期,南七北六十三省,陕西还是现在的陕西,不过地盘却要比现代社会大上很多,那个时候的陕西,包括如今的陕西宁夏全部、甘肃大部分,还有青海甚至是新疆的一部分。
所谓三边,便是明末九边中三个最靠西的军事重镇:宁夏、甘肃、延绥。
皇帝发话了,那就举荐吧。
举荐只是一种变相的撕逼大战而已,最终是没有丝毫结果,也没有半个人愿意去干,如果要强压着某一人去干,结果要么逼得人家辞职,要嘛逼得人家自尽。
为毛自尽都不去,答案很简单:不累家人!
互相撕了一会,没有结果。
杨嗣昌道:“既然如此,那我去吧!”明末的这些大臣中,杨嗣昌还算是比较识大体的,朝崇祯拱拱手,说道:“陛下,微臣愿意总督三边,可国家大小军务颇多,臣还需各位同僚鼎力支持,请陛下恩准,百官各抒己见,开言讨论陕西民变的应对之法。”
“善!”崇祯脸色有些阴沉。
下面的人没有一个愿意去打李自成,总算等来了一个还是兼职的,这让他颇为不爽。可是,不爽归不爽,他也无计可施。
“谢陛下!”杨嗣昌叩首谢恩,然后转过身去背对天子面朝诸臣,说道:“陕西连年旱灾,今岁尤甚,自成自商洛山中而起,此时气候已成,旦夕之间恐怕难以彻底消灭,诸位同僚若是有计策或者对陕西有何见解,都可以说出来!”
杨嗣昌话语说完,朝堂上就不见人言语,颇有些冷场,他自己也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洪大都督久居陕西之地,与自成交锋数年之久,或有高见,请赐教文弱一二!”
文弱,是杨嗣昌的字。
“不敢!”洪承畴拱了拱手说道:“下官在陕西之时,只用一点!”
洪承畴皱了皱眉头,稍微沉思一会,接着说道:“杀!就一个杀字。”
“民贼若是怕了,遇见官兵就跑,便是罗汝才、李自成也无计可施!”
确实,就像洪承畴所言,杀人很有效果。
农民军厉害吧?
厉害,人多,稍微上点规模的都数以万计,像李自成和罗汝才、张献忠这样的大贼头子,稍不留意就能聚集起说十万大军。
可是十万大军有什么用,不过是十万老弱病残而已,当时洪承畴几千精兵就可以追着他们漫山遍野的跑。
农民虽多,手中没有武器有什么用?毫不夸张的说,这些民兵碰到大明帝国的精兵,十个打不过人家一个。
打不过就投降,这是张献忠的惯用伎俩,但张献忠绝逼不敢对洪承畴投降。因为洪承畴这货极其心狠手辣,不管你是投降还是不投降,结果都一样:杀死!
在陕西杀的昏天暗地,农民军听说他的名头就害怕,所以不远千里辗转跑到河南甚至是湖广地区。
所以,洪承畴在对付农民军上面,是成功的!
洪承畴开了个好头!
他的发言完毕,然后就引得一大群人趋炎附势跟着在后面拍马屁,一个个都说杀的好,要是把陕西的农民军全部都杀死完,就再也没有任何可以忧虑的了。
唯独朱常渊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杨嗣昌看在眼中,和蔼的微微一笑,看着朱常渊像是看着自己的子侄一般,问道:“朱将军为何不语,难道是另有高见?”
他这么一说,周围闹哄哄的人顿时都停住了嘴巴,朝朱常渊看去。
朱常渊心道我有你大爷的不同意见,老子不过是不想说话而已,还能有什么不同意见。心中这么想着,脸上却苦苦一笑,开口说道:“杨大人去下下官了,下官没去过陕西,自然不敢有什么高见?”
“那到底是没有,还是不敢?”杨嗣昌眼睛一眯,精光微微一露。
第80章元气论
朱常渊暗骂自己非要说的文绉绉的装逼,一不小心给人抓到了把柄,苦苦一笑正要辩解,却听后面传来一声“哈哈”大笑。
“朱将军不用谦虚。”
说话的是个白大胖子,洪承畴。
“当初辽东把皇太极弄得灰头土脸,又奇袭日月岛、攻占沈阳卫,尽毁皇太极水师。”洪承畴一边说,一边笑,笑完接着说道:“老夫还当世人以讹传讹,无形中夸大了将军的战功。等将军在襄阳城以区区二百骑兵拿下房县孙小凤,破张献忠十万大军,又却谷城、袭郧县、破竹山、下当阳,一路千里追屠,把张献忠逼得只带了两人顺江逃跑,老夫才知道,将军非常人也!”
“将军也是当世之英雄,对于陕西之地的民贼有何策略说出来,大家同为大明出力!”洪承畴的脸上露出一个别说你不懂的微笑,又道:“以将军之才华,不可能没有任何见地!”
我操你大爷。
朱常渊心里简直是醉了,不过,说实话,他刚刚神游天外,还真的没有半分见地。
“皇叔!”崇祯也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莫非皇叔还不愿赐教?”
我擦!
朱常渊脑门一万头草泥马飞过,心说这下好了,不说也得说了,不然皇帝会以为自己包藏祸心的,可是,尼玛我说什么呢?
随大流,说洪承畴的好,说杀人好,把陕西的人杀完更好。
这么说倒也无可厚非,不过,朱常渊有点不愿意,一是杀这些手无寸铁的良民他有些于心不忍。
要是是说杀一千两千、一万两万能把事情解决的,杀了也就杀了。但是朱常渊却深知,如果想要彻底平了陕西的叛乱,就要把陕西所有的暴民全部杀光,这尼玛有点太干天和了。
再则。朱常渊不喜欢洪承畴,也许是先入为主,知道这货迟早要做贰臣投降皇太极,也许是他不喜欢洪承畴的长相。反正看着这货别扭。
与一个别扭的人讨论政治,如果能尿到一个壶里去才是怪事。
“陛下!臣不敢!”朱常渊赶紧叩首,然后站起来苦笑着朝洪承畴说道:“敢问洪大都督,按照您的杀人策略,陕西何时可平?”
洪承畴笑了笑。又想了想,说道:“杀一儆百,便无人附逆,若无人附逆,天下定矣!”
说的就是杀了一批人,然后后面的人害怕了,就不敢跟着李自成闹ge命了,李自成没有资本,自然就天下太平了。
听着是不是有礼?
当然有礼,如果没人跟着李自成。自然天下太平。
可洪承畴说这话,纯属扯淡。
陕西年年颗粒无收,老百姓饿的吃观音土,民间易子相食者屡见不鲜。据说陕西十三岁的孩子都不敢离开大人身边,不然,真的就丢了,找不回来了。
按理说十三岁的孩子怎么可能丢,又怎么离开父母身边就回不来了!
然而,这是真的,真的丢了。丢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惨况如此,还指望每人跟着李自成混,那是笑话!
“大人!”朱常渊微微一笑,朝洪承畴微微拱手。然后道:“据下官所知,陕西之地除渭水、河套地有薄出,其余几乎年年颗粒无收,民不足以温饱,饿殍遍地,可是实情?”
“恩!”洪承畴脸色忽的一严肃。重重的点了点头,道:“却是实情!”
这种事情,想隐瞒天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且不说崇祯并非昏庸之人,就大明帝国的那些锦衣卫,天底下有什么大事他们弄不明白的!
所以,洪承畴并不能糊弄,叹了一口气,说道:“又岂止,便是河套、渭水之地,虽然旱灾可免,蝗灾又如何抵挡?便是这沃野之地,也已数年颗粒无收了。”
“那敢问大人,现在陕地百姓以何为食?”朱常渊又问道。
“或是朝廷接济,或是富户存量,或是,或是。”洪承畴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或是附逆自成、献忠之流,打家劫舍,寻一线生机。”
说实话,洪承畴知道这么说出来,可能会引得皇帝不高兴,但这是实情,无可隐瞒。
“百姓无食,便附逆为贼,以洪大人的策略,要杀到什么时候?”
朱常渊继续反问道。
“便有一人杀一人!”
洪承畴的铁腕,毋庸置疑。
“那洪大都督恐怕要屠尽陕人,方能平此祸患了。”朱常渊叹了一口气,朝洪承畴拱拱手,说道。
洪承畴无言,既不说话也不否认。
当然,如朱常渊所言,若是不杀尽陕人,恐怕还真的平不了李自成,即便是有朝一日杀了李自成,那还会有张自成、刘自成出来,什么时候能杀完?
“常渊既然不赞同老夫的策略,莫不是另有高明之法?”洪承畴问道。
朱常渊想了想,说道:“谈不上高明之法,不过,在下日前读书,曾听古人言:以人为本。若是陕地无人,要地又有何用?便是日后填充,彼地千里尽血,又有何人敢去?”
“以人为本?”听了朱常渊的话,崇祯琢磨了一会,疑惑的朝朱常渊问道:“皇叔所读的是哪本圣贤之书,为何朕从未听说过?”
“对呀!”杨嗣昌也同样投来了疑惑的眼神,道:“老夫虽不敢说饱读圣贤书,可也曾穷经极典,也未听说过什么以人为本之语!”
说完,狐疑的看了看其余诸位臣僚,见他们也都摇头。
竟无一人得知!
朱常渊顿时头上又一万头草泥马疯狂奔过,颇为尴尬的苦着脸,对崇祯及大臣说了四个字:“三国演义”
“噗!”
好吧,明朝的时候,全称叫做《三国志通俗演义》,但朱常渊这么说,大家还是听懂了
三国演义?三国演义?
尼玛那是小说好么,那不是圣贤书好么?
这么一说,很多人倒是想到了以人为本的出处。
崇祯更是笑的前仰后倒,指着朱常渊道:“前段时间听坊间传闻,说爱卿不识笔墨,字写的,有些,有些。。呵呵。”
说道这里,突然觉得一个君王这么嘲笑臣子不好,但是朱常渊没文化,崇祯倒是很高兴的。
为毛?
没文化就是大老粗呗!
“呃呃!”朱常渊脸色发红,笑呵呵的说道:“微臣换一种说法。”想了想,道:“人,乃是天地间的灵物,若是某个地方伤的太狠,死的太多,就会伤及整个王朝的元气!”
“元气一旦伤了,譬如人的五脏六腑伤了,虽然也能恢复部分功能,可终究难以达到巅峰,所以,臣以为,想要解决陕西的问题,人是关键,粮食是根本。”
“打也好,杀也罢,都解决不了问题。都是治标而不能治本。”朱常渊渐渐的将头扭向崇祯,鞠了个躬,说道:“陛下试想,如果天下的老百姓都能有食物吃,有衣服穿,便是饥一顿饱一顿,也不会将脑袋别到裤腰带上造反!”
朱常渊说完,朝堂一片寂静。
崇祯沉默了,群臣沉默了,杨嗣昌眼中精光直冒,然而,终究还是没说话。
难道是,我说的太好了,把他们都吓住了?惊呆了?
朱常渊如是想。
然而,下一刻,他就知道他错了。
因为像他这种言论和观点,早八百年就被人提起来过。
而且不但被人提了出来,还被朝廷支持甚至是付出了实践。
朝廷给了地方百万两银子去安抚饥民,收效是巨大的,果然,在金钱和粮食的支撑下,陕西之地再无一人造反,所有造反的头头也都被农民果断的抛弃,成了孤家寡人。
然而,结果却是不乐观的。
原因很简单,百万两银子,吃完以后,还是那个样子。
朝廷每年的税收才多少?
如何能养得起陕西一个省的饥民,况且,挨饿的也尼玛不止陕西一个好吧!
结果,安抚失败,朝廷浪费的大量的钱财毫无作用,然后,提出这个论断的家伙,被流放,就在流放的途中溘然完蛋。
“粮从何来?”崇祯简简单单的说了四个字,就已经显得有些意兴阑珊了。
这种论断,没有新意不说,还实施不起来。
解决陕西问题的关键是粮食,陕地多年颗粒无收,别说是农民,就是那些以前有存量的大户,家中的存量也都所剩无几了,别说朝廷没钱,就尼玛有钱也买不到粮食。
所以,崇祯的这个问题,几乎是个死结!
“一则漕运,一则自产!”朱常渊拱了拱手,道:“江南膏腴之地,若是能将整个江南的米通过长江、汉江一路运到安康、汉中,再借道旬河运往长安,便可解关中燃眉之急。”
“然后以粮食为代价,引诱百姓归附,令其开垦与渭水河套,便能够自产,如此循环,不出三年,陕西之乱必平。”
“陕西一平,河南川地不过癣疥之患!”
“做梦!”洪承畴一甩袖子,道:“常渊啊,还是太年轻了,异想天开!”先是嘲笑了一番,然后道:“江南之地即便是有粮,然由长江漕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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