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码头的海面上停泊着一艘武装帆船和一些福船,岸边的小船来往于大船和岸边搬运着补给。从远处看这艘数层高的远洋帆船高大雄伟,主帆上挂着一面米字旗。林立的桅杆中间,那名了望的水手芝麻般大小。隐约可以看见炮位上黑漆漆的炮管面对着岸边的中国领土。
刘寄亲自到了天津送这些出洋的官员和生员,他看着英国人的武装舰船默默的一言不发。直到萨克雷前来告别,刘寄才收回自己的目光。
萨克雷神色有些黯然的将一个木盒递给了刘寄,刘寄打开木盒一看,这是一本莎士比亚的英文版全集。
刘寄收下礼物对着萨克雷笑了笑,他勾了勾手指,一名跟在刘寄身后的侍卫将一幅装裱精美的水墨山水画递了过来。刘寄接过画卷交给萨克雷,一边说道:“这是一位意大利米兰人画的中国画,他的名字叫郎世宁。”说到这里刘寄笑了起来,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他是一只衔着橄榄枝的和平鸽。”
送给璞鼎查的是一只精美的官窑粉彩花瓶,上面红艳艳的寿桃洋溢着富贵的气息。中国瓷器在欧洲的名气,让璞鼎查小心的抱着花瓶“噢、噢”的叫了两声,这位充满了现实主义的英国绅士在估量着花瓶的价值,在璞鼎查看来出自皇帝手中的一定是价值不菲的东西。比起萨克雷手中的画,璞鼎查更喜欢这个摸得着的东西。
准备离开中国的五百名拖着辫子的老少爷们自觉的集合到了刘寄的面前,他们黑压压的跪在刘寄这位天子的脚下。许多人失声痛哭起来,压过了海岸边的海浪声。那浩瀚无边的大海将分隔生育他们的故乡,背井离乡是一个中国人最不愿意面对的情景。
刘寄静静的面向着跪满了一地的士子官员们,望过他们的头顶是一望无垠的大海,那海的尽头是一条和蓝天连成一片的水线,再远处站在岸上终归是无法看到了。他想起郑和曾经说过:“欲国家富强,不可置海洋而不顾。财富取之海,危险亦来自海上……。”今天郑和的话已经开始灵验了,而现时代的中国人却毫无知觉一般,守着祖宗留下的名望不思进取,以为关起门来就可以永承太平,不知道别人都要打上门来了。
刘寄想到轻轻叹了口气,数千年的轮回,两百年的承平,中国人必须感受“疼”的滋味了。他在呜呜的哭泣声中平静的说道:“诸位兄弟同胞们,你们还不出去看看世界,你们流下的将不是眼泪,而是鲜血。”说完刘寄在众人奇怪的目光中转身离去。
许多人在心里奇怪而又感动的想到,皇上为何称呼我们这些卑微的臣下为兄弟和同胞。这个问题也许他们到了西洋的一天,会有人明白过来。
送别第一批离开的国人回来,刘寄的心中有一丝伤感,他自己也不清楚在伤感什么。但是他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去做,做着这些事情让他的伤感渐渐的消失了。
刘寄在新加入通商口岸的城市设立新的海关,又排了包世臣到广州和萨克雷介绍的英国商人联系购买枪支和机器的事宜。接着派出陶澍为钦差大臣,到广州整顿广州海关和衙门私自增收洋商关税的事情。又在北京城东交民巷划一块地给英国人修建商务领事馆。
不久法国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荷兰人还有一些欧洲小国都联系到北京,希望和中国签署和英国人同等的条约。刘寄对这些国家大都采取认可的态度,只是在谈条件时,要他们提供对等的通商口岸,允许派遣留学生。这些条约一签署完,刘寄派遣出去的留洋生员多达数千人,这其中还有一些孩童。
这些人出洋的费用让王鼎伤透了脑筋,内务府支出的大宗还有新近购买火炮机器的费用。为了买回军火物资送出留洋人等,这段时间王鼎几乎花完了宫中内务府的所有积蓄。
王鼎实在没法了,建议所有皇家园林、陵墓、宫殿的修建和修缮工作都停止下来。王鼎这事和刘寄一拍即合,刘寄立即下令停止了内务府所属的一切工程,把资金让了出来。这才让事情顺利的实施下去了。
第三十章明察暗访
榆次古称“魏榆,位于山西中部的晋中盆地,东与寿阳交界,西同清徐毗邻,南与太谷接壤,西北与太原相连,这座历史悠久的古老县城在晚霞中渐渐融入到黑暗中,低矮的城墙上硕大的城楼黑漆漆的身影好似怪物的头颅耸立在董海川的眼前。
董海川、董宪周、马惟骐、程廷华一行人商人打扮,随着“日升昌”运送布匹的商队到了榆次。
进了城中天色渐黑,街头巷尾已是华灯初上,路上行人稀少。
到“日升昌”的货仓卸了货,当地“日升昌”掌柜陪同董海川一行四人寻了一处客栈住下。
这名掌柜姓李,山西人,跟东家李箴视沾点亲戚。一路上董海川和李掌柜相谈投机,到了地头住下眼见李掌柜要走,董海川将李掌柜盛情留了下来,随同的董宪周吩咐店中小二送来一桌好酒好菜。
席上董海川和李掌柜杯来盏往,几杯酒下肚,这名李掌柜便带着三分醉意,谈兴浓了起来。
董海川见机会来了,话题渐渐转到了赵二姑一案上来。
李掌柜知道董海川一行人是总号雷大掌柜的朋友,只当真以为董海川等人这次到山西来是准备经营煤矿的。李掌柜不疑有它和董海川几人知无不言。
这李掌柜久在山西活动分管榆次一带的染料庄和布匹的业务,自然对最近闹的沸沸扬扬的赵二姑案知道的清清楚楚。听到董海川问了起来,李掌柜言语中含着几分知道内情的得意讲述了起来:“俺隔三岔五就要孝敬孝敬俺这里的父母官,那赵二姑的事情俺是知道的最清楚。”
说到这里,李掌柜嗝着酒气回头张望了一翻,用食指竖在嘴唇上嘘了一声,小声说道:“俺讲的事情可不能外传。”
见到董海川等人点着应承了,李掌柜一边夹起一个饺子,一边放低声音说道:“那次俺给吕大人送节礼去,刚进门就撞见本地大户常家的人从里面出来,吕大人也跟在后面将人送了出来。见到俺吕大人招呼俺进去座了一会儿,没多久俺见吕大人将俺送的1000两银子交给进来的管家,吩咐他一并凑齐五千两准备给太原府的沈知府送去。俺开玩笑的说,“吕大人不是在做搬运的苦役。”吕大人哈哈笑了起来,指着俺的鼻子说,“李掌柜也知道了,咱们这些父母官也难呀,到京城中办事各部各衙门都要收银子,不给银子上面的人不办事,难呀!”俺看见吕大人肥头大耳脸色红润,实在不明白他难什么。那羊毛不是出在羊身上吗?这些最后都从那里来,还不从咱们这些冤大头来,他出的五千两银子,也不过是他刮来的九牛一毫。俺心里想,给他一点颜色他要开染房了。”
董海川露出感兴趣的样子,陪着笑脸不时点着头,等了半天终于听到李掌柜说起主题来了。
“吕大人和俺聊的投机了,谈起那赵二姑的案子。他小声对俺说,还不是为了维护你们这些乡绅良民。本官也只有冤枉了那个大姑娘赵二姑,也是实在是迫不得已,总不能把和李掌柜一样的善良子弟关起来问刑。俺心里骂到,日他奶奶的,把俺和阎思虎这个禽兽比。只是俺心里骂归骂,面上还是笑呵呵的。”
听到这里董海川一口将杯中的酒仰头喝下,面上有怒色闪现。旁边的马惟骐见到,连忙在桌下拉了拉董海川的衣襟。感觉旁边的马惟骐拉扯自己,董海川明白了过来,脸上的怒色隐了下去。
那李掌柜说到一半却趴在桌子上,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把李掌柜送了回去后,董海川返回客房中。把这次回乡邀约来的师兄弟董宪周、马惟骐、程廷华几人一同叫来商议。四人讨论不久决定明天在乡亲中走访一圈,然后一起到太原府去打探。
四个练武中人都是雷厉风行的性子,第二天一早起来,便找来小二问话。那马惟骐是个练铁沙掌的高手,问话前他将一根板凳子赤手砸成了两半。唬的店小二知道自个遇上了高人,一五一十把情况回答的明明白白。
在店小二的指点下四人外出到知情者中去走访了一圈。
这些乡亲们知道是来为赵二姑申冤的,都积极的与董海川四人配合,把事情的真实情况了解的一清二楚,又做了一些口供和笔录,其中重要的证人还按上了手印。将这些事情办完,四人连夜赶往太原。
董海川一行人马不卸鞍,赶到太原正是第二天午时。
四人在一家客店匆匆洗漱了一翻,各自都换过一身上好的绸衣,马惟骐还在头上戴了一顶镶着碧玉的小帽。几人这一换洗穿戴倒是有了几分东家的财气。大家换过衣服,由原本就做过煤炭生意的马惟骐领头,拜访了日升昌在太原分号的张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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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次赵二姑案被发回重审着实让太原知府沈琮紧张了一阵,打听到这次来太原的钦差大臣是刑部尚书那清安,沈琮心中的石头落了下来。想自己这个捐官就是通过那清安活动来的,每年寿敬、师敬沈琮可不敢比别人落了后,银子都是千儿万把的送。
沈琮放下差人送来的书信,让人取了银子打赏了送信的官差。他端起茶碗用碗盖在茶水上撇了撇呷了一口,福建名茶大红袍醇厚的香味在沈琮的舌尖打着转,这些天的不安似乎也被茶味驱除的一干二净。
对面的苟师爷拱手说道:“恭喜大人,此次那清安大人前来,事情一定可以很顺利的过去。”
沈琮脸色不愉的放下了茶碗说道:“吕锡龄也太不会办事了,一个小事情弄成这样。”
苟师爷捋着颌下山羊胡须笑道:“大人若不护着吕锡龄,万一吕锡龄到了京城嘴巴漏风,咱们山西的事情不是全天下都知道了。”
沈琮如何不知道苟师爷的话,他脑海里一激灵,嘴里不在提起此事。
恐怕不止沈琮心里清楚,这天下人除了皇帝有几人不清楚,地方官府里的事情有多少猫腻,天下的官员有几人经得起查。通常上面下来的银子十成有三、四成落到实处,就算是把差事办的不错了。何况沈琮是个捐官,当初为了这顶从四品顶戴,除了向朝廷捐献上万两银子,私下里不知道跑了多少腿,上下打点的银子比正份还多,这才得了个太原知府。这钱都是祖上一点点积攒下来的,若是不在任期捞回来,沈琮那可是对不起列祖列宗了。
两正说话的当口,有衙役来报,京城刑部尚书那清安因榆次赵二姑一案,钦派到山西太原重审赵二姑一案,现已走到山西境内,明日便到太原。
你说这那清安和董海川一前一后得了圣旨,同一天出北京城。怎么董海川到了榆次再返回太原了,这那清安还隔一日才到。只因为那清安是钦差大臣出来自然要讲排场,沿途前呼后拥,座的又是轿子。董海川可就不同了,他一人一骑先到河北一带寻到旧日的师兄弟,随后四人四骑飞奔榆次,当然比那清安快了许多。
第三十一章官场现形
再说沈琮听说那清安要来了,连忙往山西巡抚邱树棠的府上赶去,正出的门就和山西巡抚邱大人的幕僚毛师爷撞了个对面。原来邱树棠也正要找沈琮商议。
沈琮和毛师爷到了山西巡抚府上,两人避开众人在书房里密议了一阵。
邱树棠知道沈琮和那清安的关系,商议后决定召集山西官员集资三万两银子,用五千两去赵二姑家让赵添和夫妇篡改口供,再用两万五千两上下打点,重点放在钦差大臣那清安身上。
正说到这里,有府上的管家来报。“日升昌”分号的张掌柜求见,邱树棠心中大喜,正在愁怎么找银子,送银子的人就上门,沈琮亦有这般心思,两人互望一眼,相视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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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惟骐家中原本是开煤矿的,谈起投资煤矿的事来毫无半点破绽。
邱树棠在太师椅上伸手道了声请,端起茶碗呷了一口后缓缓说道:“皇上有意发展工商,招纳流民,尔等到本省来开矿也是件好事。只是马掌柜所讲的地方原本是田地,各位占了当地老乡的良田,今后让老乡如何生活。”
马惟骐拱手说道:“大人,依草民看,大人以官府的名义出面收回土地,草民再用合适的价格从大人手中购买,今后当地的老乡都到草民的矿上来求生计。这样大家都可以发财,不知大人以为何如?”
邱树棠听马惟骐一说,越发肯定这是经常和官府打交道的商人。心里不在怀疑。
旁边的沈琮开口说道:“马掌柜,朝廷替你收购良田,总不能替你垫付银子。”
马惟骐笑道:“好说,在下先拿出五千两银子到府上,倘若不够在下随时补上。”
“日升昌”的张掌柜看着一身有钱人打扮的马惟骐,似乎在看着一头羔羊,心里在想这人的银子是太多了吧,怎么不给俺一点呢。
马惟骐一翻话完全打消了邱树棠和沈琮的顾虑,当下双方约定好晚上到在杏花村酒家交纳银子。
一杆迎着秋风飘动的酒旗招展在太原府的闹市上空,旗下一串灯笼醒目的写着“杏花村”三个大字。
整座杏花村酒家由三进三开的几个大院子组成,穿过临街的门楼往里看去只见庭院深深,房檐重叠。在院落之间有花园相连,踏着花径往里走去,沿途的房屋中歌曲绵绵,伴随着悠扬的曲调时而有男女的笑声越窗而出。
杏花村最里面一进院落是这里的“天字号”客房,走进圆形的拱门似乎到了另外一个空间,迎门几株宽大的芭蕉亭亭华盖将外间的喧哗隔离开来。绕过翠绿的芭蕉树,几丛修竹,三二石凳,一颗老梅,点缀在幽静的庭院中,穿过庭院是一条架在水面上的走廊,水中碧荷相接,时而有金色的鲤鱼在绿丛中闪现。路的尽头是数间风雅的阁楼,正中间的阁楼上正是耳酣面热之时,楼中的一干人等正是马惟骐和沈琮等人。
对于马惟骐选择的地方,沈琮是十二分的满意。身边杏花楼头牌姑娘蕾娘,妙不可言的服侍激起他的谈兴。沈琮望着屋中红地毯上的一口大箱子说道:“马老弟年轻有为,今天咱和你说些贴心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