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这些妙思化为现实,而要实现这一切,就必须得让秦少游放手让自己去做。
杨务廉苦笑一声,继续道:“其实这营造土木,油水自来丰厚,我一向负责这样的事,若是上尉非要问我是否从中得了什么好处,杨某却也不得不承认,只不过……宫中的许多土木工程,牵涉甚多,其实杨某虽也爱财,却未必就贪婪无度,可是秦上尉想必也知道,凡事牵涉到了殿宇,就不免会牵涉到宫中的诸多贵人,他们只晓得杨某手里有钱巨百万,自然人人都伸手向杨某要,杨某若是不能满足他们,重则死罪,轻则罢官,怎么可能独善其身?他们要,杨某便给,后来索性给了他们之余,自己也截留一些……”
他说得很是委屈的样子,倒像是自个儿贪渎,好似还吃了亏一样。
秦少游自然瞧不起这样的人,不过多少也晓得他的难处,处在他这样的位置,处置着无数的钱粮,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但凡是意志不坚定的人,多半是要同流合污的。
秦少游不由道:“你既是打点了上下,却又为何罢官?”
杨务廉苦笑道:“我打点了上下,甚至有一些人直接通了‘天。”他不由朝上指了指,意味深长地道:“如此一来,这些人平白就能得到好处,岂不是巴不得朝廷多造殿宇吗?造得越多,杨某手里掌管的钱财也就越多,给他们的好处岂不是就更多了吗?”
秦少游不禁笑了,道:“这岂不是更好?”
杨务廉要哭了:“于是便有通天的人,每日讨好陛下,请陛下夺造殿宇,可是谁知靡费甚多,于是便有御史袁恕己担心陛下奢侈游乐,数次弹劾杨某……咳咳……”杨务廉老脸一红,接着道:“所以论起来,这贪渎是假,实则却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那姓袁的是项庄舞剑,其意不在杨某,而是陛下啊。”
他痛心疾首的样子,哀叹连连。
秦少游却是拉下脸来:“真是可笑,你虽说得动情动理,可是我只问你,你是否收受了钱财,既是如此,那么弹劾你又有什么错?你固然可以辩解,可是错就是错,做了错事便要悔改,何必要强词夺理?此番筑城,我望你能痛改前非,这儿可没有什么通天的人物,也没有人像你索要什么好处,真要有天,这个天就是秦某人,你若是得罪了这个天,我的恶名,想必你也熟知……不过,你若是能将事办好,尽心竭力,我也绝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杨务廉悲剧的发现,自己居然他娘的被聘第一天就挨了一顿臭骂,他恨不得捶胸跌足,早知如此,自己发什么痴,为何不端起架子来,偏生现在他也是走投无路,况且筑城的吸引力实在太高,他只得唯唯诺诺:“是,是,杨某岂敢不尽心竭力。”
秦少游自然也就满意了,颌首点头道:“天色不早了,杨先生还是及早睡了好。”
秦少游是真的困了,回到卧房,见阿尼玛已熟睡,外衣都来不及脱下,打鼾睡了。
……………………………………………………………………………………………………………………………………………………………………………………………………………………………………………………………………
接连几日,秦少游见了许多人,都是李令月动用了关系‘请’来的,秦少游心里对她颇有几分感激之情,不过李寡妇带来的,也未必就全然是好事,比如李令月公主府里,恰好有个nai娘的侄子,天知道是做什么的,多半是想乘着这东风,混个一官半职,秦少游见都没有见,直接打发了出去。
倒是令秦少游意外的是,李令月却还引见了一个人来,此人年纪很轻,二十多岁而已,不过气质却是超然,秦少游请他坐下,他行礼如仪,跪坐之后,却是突然道:“久闻秦都尉求贤,周某毛遂自荐,愿供秦上尉驱策。”
秦少游上下打量他,见他身穿着布衣,可是有些神采却是骗不得人的,这个人……并不像是个草根人物,因为从他言行举止,都不似凡人。
怎么说呢,比如他跪坐下的时候,待秦少游的庄户端上茶盏来,他的手习惯性地在杯口一绕,若是寻常不吃惯茶的人,这样的举动应当是端起来喝,可是只有吃惯了公主茶的人,却习惯于将手轻轻抚弄杯口一圈,公主茶风靡一年,高门已经开始养出了一种全新的茶道,比如下口的时候,必须要合适的温度方才饮用,多一分不得,少一分也不成,急着吃会被人笑话,可是慢了,又品不到茶味。
所以往往,深谙公主茶道的人都会有意无意地用手指在杯口轻绕,测试温度。
只是深谙这种茶道的人,却是少之又少。(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三章:慧眼识金
秦少游几乎料定,这个自称姓周的人,必定是高门出身。
这就有点意思了。
秦少游自认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上尉,出身又是极低,这些高门想要做官,有的是门路,这个人为何跑来投效自己?
秦少游微微一笑,看着此人,也是有意无意地拿手环绕了一下杯口,却是道:“不知仙乡何处?”
此人道:“长安人士。”
“长安……”秦少游皱眉:“可是万年吗?若是长安万年,倒是有一户姓周的人家。”
秦少游所说的姓周人家,当然不是凡人,而是万年县的一个豪族,出过不少尚书,号称尚书之家。
此人却是面带微笑地摇头,道:“某不过是野人而已……”
秦少游脸色却是一变,突然冷笑,道:“是吗?来人,将这个贼人拿下!”
外间几个护卫听了,大吃一惊,因为秦少游这几日会客,对人都是客气到了极点,万万想不到,这转眼之间,居然是要拿人,只是秦少游一声令下,护卫们不敢怠慢,已是带刀冲进来,一起将这姓周的人拿下。
姓周的人却是不惧,冷笑一声道:“秦上尉就是这样礼贤下士的吗?”
秦少游却不去看他,只是冷冷地道:“现拘押起来,过些时日,再送交官府。”旋即,他才将目光落在了姓周的身上,他朝这人笑了笑道:“就请先生委屈一下了。”
秦少游大手一挥,护卫们已将此人押了下去。
待那人押走了,秦少游却是好整以暇地吃了一口茶,脸色带着几分深沉,他朝一个护卫招招手,那人上前,秦少游淡淡道:“去查一查,最近洛阳城出了什么大案。是牵涉到一些高门的,查到了之后,速来禀告。”
…………………………………………………………………………………………………………………………………………………………………………………………………………………………
两天之后,秦少游抵达了庄子里的一处地窖。
这个地窖颇为奇怪,并不制冰,里头灯火通明,不过倒还算干净。
屈身穿过了长长的甬道,秦少游来到了一个挖出来的小房,那姓周的人正高坐在那里,这儿的环境其实还算不错。有一方长案,还预备了几本书,除此之外,还有茶几。
显然,姓周的并没有吃什么苦头,他听到了外头的动静,神色却是不变,只是依旧依着烛台,在此慢悠悠地看着书。秦少游咳嗽一声,他眼帘一抬,又放下,不为所动。
秦少游背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而他呢,却是泰然自若。
空气中沉默了片刻。
秦少游终于张口,徐徐道:“王琚王先生,河南府人。河南王家也算是大族了,你的叔父王隐客,更曾任凤阁侍郎。如今虽已告老,可是王家的门生故吏也算是不少。想不到,王先生最后却要寻到我门下来。你说……这是秦某人的荣幸呢,还是王先生慧眼识金?”
王琚冷哼一声,不予理会。
秦少游慢悠悠地继续道:“你来的时候,我便感觉不对,你的行为举止绝非是普通人家,我心里便在嘀咕,以你的举止,若非高门,是绝不可能培养出来的,可既是高门,据我所知,只怕没有人会对天策府感兴趣,况且你又隐瞒了身份,秦某人于是便有了一个猜测,你出自大族,却要隐姓埋名屈身天策府这种地方,唯一的可能就是你犯事了,这个事很大,便是连你的家族都保不住你。”
秦少游说到这里,不禁失笑,道:“你既是逃犯,那自然没什么说的,我一面拿住了你,一面去洛阳城里查问,最后才得知,原来就在一年前有一桩公案,有一个叫王琚的人与驸马王同皎合谋刺杀礼部尚书武三思,失败之后,其余人等都被论罪,唯有一个叫王琚的人却是逃脱,最后不知下落,这个人……想必就是你吧。”
王琚抬眸,笑吟吟地道:“正是在下。”
秦少游淡淡道:“那么我便再推测下去,你逃脱之后,天下人都以为你已经逃出洛阳,可是实际上,你却潜藏在洛阳城里,只是这样嵌套下去,终究不能绝对的安全,所以最后,你寻了朋友,这些朋友便索性跑去寻了太平公主,太平公主不知你的身份,只因为别人引荐你,说你是有才之人,这才送到了天策府来。天策府这个地方,其他的未必有什么好处,唯一的好处就是,其一,我与武家的人虽是泛泛之交,却并没有什么矛盾,所以即便武家的人搜查你,也不会想到你这个人居然在我这里。”
“这其二,就是因为天策府里有秘密,许多秘密都是宫中准许保密的,比如茶叶和茶油的生产、制冰,如此一来,就有了一个好处,便是有人怀疑这里头有潜藏的罪犯,不得宫中的旨意,谁也不敢前来搜查,你待在这里,只要大门不出,不离开这个庄子的范围之内,便可高枕无忧,却不知我说的是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王琚却忍不住要站起来了,这倒不是因为他害怕,他的眼眸里没有半分的畏惧之色,反而是坦然无比,只是对他来说,秦少游能在如此短时间内查到他的身份,并且还能够说出这些来龙去脉,确实很了不起,自己理应给秦少游应有的敬重,他苦笑着道:“我道是此事天衣无缝,你这边求贤若渴,只要我露出一点真才学,你必定不疑有他,况且我又是太平公主推举的,想必不会有什么纰漏,想不到竟还是被你看破了。不错,我就是王琚,因刺杀武三思事败,而流荡于江湖,来你这里,不过是暂时栖身而已。”
秦少游叹口气,道:“为何要杀武三思?”
王琚抬眸,看了秦少游一眼:“螟蛉之子,妄图窃取天下,难道还不该死吗?”
秦少游笑了笑,道:“是吗,可是你要明白,陛下未必就让武三思克继大统。”
王琚却是似笑非笑起来,他好整以暇地看着秦少游,道:“你以为,我们当真要杀他吗?”
秦少游本来以为这个‘刺杀’集团不过是一群热血的‘李氏’忠党而已,可是看王琚的模样,却似乎别有深意,他禁不住道:“你来说说看。”
王琚淡淡的道:“陛下固然未必就想让武三思来做皇太子,可是未必就没有这个心思。其实杀不杀武三思,没有任何意义,没有了武三思,还有武承嗣,既然没有了武承嗣,武家的近亲族人何止千百,难道杀得绝吗?我们这样做,目的无非只有一个,便是用血来告诉陛下,武氏绝不能立储,此前有李敬业、李冲之乱,已经告诉了陛下,天下只能姓李,否则这样的叛乱,只会越演越烈。不过这还不够,为此我便与驸马王同皎等人秘议,想要彻底打消陛下这个念头,就必须让陛下收起最后一丝妄想之心。你可知道,参与此事的十一人都牵涉到什么人吗?”
“驸马王同皎,出自相州王家。他们的家族可以追溯到秦汉,到了南陈的时候,他的曾祖便是驸马,相州王家,这数百年来,无论谁做天子,都是恩荫不绝,而我则出自河南王家,另几个,绝大多数是名门之后,甚至天下一等一的豪族亦是牵涉其中,而我们都有同一个特点,就是都非长房的嫡亲。有的人是庶出。有的人呢,则是次子,我们的目的不是杀武三思,而是告诉天子,武三思已成众矢之的,各大高门自然还是效忠于陛下的,这是长房们的事,可是我们的铤而走险, 则是一个警告,陛下立武三思,武三思必死!”
这一切……顿时有了一个答案。
秦少游终于明白了,秦少游一直以为陛下突然召庐陵王入京,只是因为利用庐陵王来制衡临淄王,挑起李氏的内斗,可是细细思量,李氏也并非没有动作,在此之前,陛下放弃武家,从利用武家制衡李氏,变成李氏制衡李氏的原因,只怕就在于这里,他看着王琚,却是笑了:“可是你们似乎还是失算了,不是吗?即便没有了武氏,照旧还会有无数地变数,那么现在敢问王先生,这一次你们要刺杀的人又是谁?是临淄王呢,还是庐陵王呢?”
王琚脸色一变,秦少游的脸上分明带着几分嘲讽。
他抬起头来:“李氏若当国,谁做天子,又有什么妨碍?”
………………………………………………………………………………………………………………………………………………………………………
双倍月票的时间就要结束了,一份力气两份功效,希望有票儿的同学不要浪费了,投给老虎也好,投给其他作者也好,别浪费了月票的作用,最后谢谢那些一直支持老虎的同学!(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四章:张良之才
秦少游被王琚一阵鄙视,却是不以为意。
因为他猛然又察觉出了点什么。
必须得说,秦少游在成为天策上尉之前,都属于低级官吏的层次,即便是现在,也不过是摸到了高端的一点儿边角而已。
当今天下,真正的宫闱和豪族的斗争,其实是距离秦少游较远的,许多东西,他也不过是通过李令月和上官婉儿才初窥一些门径。
可是话又说回来,他虽然没有真正进入这场斗争的门票,可是这并不代表上头那些神仙们的打架与他全然无关,事实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