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心忧成疾不一样,简而言之,王子病了,是神经病,一个神经病患者,和他卢胜有什么干系,固然此人很重要,可鸿胪寺毕竟只是客观因素,不负责医治心病的啊,即便陛下怪罪,至多也就是一个罚俸而已。
其实作为大理寺卿,王子会这样,到底是什么原因,卢胜也所知不多,毕竟鸿胪寺的业务很广泛,不但署理怀远驿,还要负责国家大典、郊庙、祭祀、朝会、宴飨、经筵、册封等事,说起来,他也是受害者,因为他得知消息并不比武则天要早,一听这边出了事,就没命的跑来,结果陛下也来了,紧接着便是一顿痛骂,他自己都觉得冤枉,若是洪州发生了连环命案,莫非还和刑部尚书有关系么?
只是作为主官,他是无可奈何,这个黑锅,他不背,谁来背?
而现在,秦少游居然说这位王子殿下饿了,这简直就是背后拿刀子捅人啊,老夫和你素不相识,亏得你也下得了手。
卢胜的反击还是很有道理的,这儿是什么地方,是怀远驿啊,国际友人居住的地方,鸿胪寺的官吏再糊涂,敢克扣他们的用度?
面对卢胜的反击,秦少游则只关注武则天。
武则天在短暂的失神之后,反而变得淡定了,以她的智商,显然也不觉得和饥饿有关。
可是秦少游却是坚持己见,色目人肤色白皙,是不是营养不良,确实难以分辨,可是毕竟两世为人,后世的秦少游见过的国际友人比狗还多,再加上他所擅长的本就与食物相关,怎会出差错,于是他一口咬定:“肯定是饿的,陛下,这是营养不良的典型症状,这位王子殿下,只怕很久没有吃喝了。”
卢胜瞪大眼睛,老兄,我们近日无仇,往日无怨啊,招你惹你了?
他定睛一看,秦少游的腰间并没有佩戴金银鱼袋,这说明这个家伙没有一官半职,又见他年纪轻轻,一脸书卷气,本以为他是什么贵族,可又不像,因为衣饰很朴实,这个家伙到底是哪儿冒出来的?
“你是何人?”
这位卢寺卿显然是有些怒了。
秦少游施礼道:“草民秦少游。”
没听过……卢胜很不高兴地道:“区区草民,也敢言事?”
这倒不是卢胜放肆大胆,而是作为一个副部级的官员,一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毕竟是世家大族出身,进了官场也是平步青云,现在见到一个自称草民的家伙跟自己抬杠,即便是武则天在场,那脸所流露出来的鄙视之色也收敛不住。
秦少游惊诧地道:“噢,草民难道不可以言事?我对你来说是草民,你在陛下面前岂不是草民都不如,是不是大人也没有资格在陛下面前言事?我还以为事情只有对错之分,原来这人生一张嘴,还不能说话不成,即便是陛下都知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你不过是个鸿胪寺卿而已,竟是傲慢至此。”
卢胜一时说不出话来,秦少游这家伙,大胆不说,居然把陛下都拉下了水,什么陛下都不计较,你计较个屁,单凭这一句,他就无言以对了。
武则天对秦少游的书呆子气是早就见识过的,她既没有默许,也没有反对,反而是问向那御医:“到底是有心疾,还是饿了?”
御医脸色蜡黄,因为他自己也分辨不清,从很多体征来看,是很有可能是营养不良,可问题在于,人家是王子,怎么会饿?而且卢胜一口咬死了是心病,自己若是支持秦少游的说法,谁知往后会不会招致打击报复,他只得道:“陛下,小臣之见,可能是心病。只是心病尚需心药医,解铃还需系铃人……”
卢胜听了,顿时大喜,倒是一旁的秦少游忍不住道:“分明就是饿了,若是不信,最好叫伺候他的小吏来。”
这边争执不下,而武则天则是心忧如焚,她心里清楚,若是心病,只怕更加麻烦,便挥挥大袖,上官婉儿会意,过不多时,便有小吏过来,秦少游胆子大,直接问道:“我问你,平时,他是不是茶饭不思?”
小吏转着眼珠子:“因为心忧故国,所以茶饭不思。”
“扯淡!”秦少游断然大喝,本来这趟浑水他是不愿意搅的,可是这些人沆瀣一气,实在让人讨厌,秦少游冷笑道:“我看,这是你们招待不周,他是波斯王子,你们平时给他吃什么?”
“这个……这个……”
秦少游不待他答,浑身上下仿佛透着无以伦比的自信,他断然道:“这个……那个……不敢答是么?你们说是心病,那么我就来治这个心病,你去叫人准备,你们这里可有球葱(现代的洋葱)吗?还有胡椒,准备好新鲜的羊肉……”沉吟片刻,他又雷厉风行地道:“除此之外,再准备些葡萄酒、大麦,葡萄酒有没有?”
这家伙气势如虹,偏生武则天在旁默许,小吏哪敢悖逆他:“有,有的。”
“立即准备,再准备好油盐酱醋,鸿胪寺里可有厨房?叫几个人给我打下手,对了,再准备一些芝麻。”
小吏看了一眼武则天,见陛下沉默,忙道:“是。”说罢,急匆匆的走了。
而卢胜此时已经目瞪口呆,他想不到这个家伙不把自己当外人,在这儿邀三喝六,再看女皇陛下,竟只是冷眼旁观,卢胜心里冷笑,陛下现在是病急乱投医,这个家伙不知死活,居然主动把此事揽在自己的身上,待会儿若是他的办法不凑效最好,恰好撇清自己的关系。
上官婉儿也不曾想到秦少游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仿佛这鸿胪寺成了他秦少游的家,一番呼喝,简直把自己当成了男主人,可是看这家伙自信满满的样子,那股子认真的劲头,却仿佛有一种别样的气质,上官婉儿不禁心神恍惚了一下。
而这时候,秦少游二话不说,捋着袖子旁若无人的道:“来,带我去厨房,叫人把厨房清洗几遍。”
………………
秦少游已是走了,而在这小厅,大家却各怀心事,此时,武则天的心绪有些乱,王子的病重,使得好不容易掌控住的局面突然增加了变数,秦少游是个书呆子,方才见他自信满满,让武则天升起一丝希望,可毕竟希望还是渺茫,连御医都办不到的事,一个书呆子,能指望么?
上官婉儿则是寻了个借口,往厨房去了,一到那厨房,便远远听到秦少游的喝骂声:“做什么吃的,叫你们把球葱切细,重新切过。羊肉熟了么?放胡椒,去味……”
“敢问老兄,你站在这里,什么事都不做,这是什么意思?”
“本官乃是怀远驿的驿臣……”
“噢,劳烦一下,别挡道,这里已经够乱了,不要再来添乱,你以为这里是你家,想站就站!”
“你……你……本官署理的就是怀远驿,这里的事……”
“你既是怀远驿的人,那就太好了,来,帮忙系下围巾,不要绑死,后面要系蝴蝶结。”
“你……你……真是荒谬!”
第三十一章:春光明媚
这偌大的厨房,简直就成了秦少游的战场,他如一个指挥若定的将军似的,颐指气使,而怀远驿的官吏呢,被他点得团团转。△,
其实许多人都不知道这个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也不晓得他们现在在做什么,可是这个家伙出现,然后就是吆三喝四,对路人甲一阵痛骂,说什么吃干饭么?养着你们做什么吃的,你来这里……
大家糊涂了,这人是谁啊!
可这家伙底气十足的样子比鸿胪寺卿的架子还大,虽然一身布衣,可他娘的这副老子就是你爹的做派,实在没人敢贸然质疑,于是大家稀里糊涂地忙活开了。
那位方才还和秦少游拌嘴的驿丞,矮矮胖胖,可是现在却也是卷起袖子,拿着一个球葱啪哒啪哒的用刀身去拍碎,然后拿着手去擦眼睛,结果眼眶都红了,被熏的。
上官婉儿一进来,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正待打趣一句,秦少游却是瞥见了她,道:“噢,正好缺个烧火的,你来烧火。”
“我?”上官婉儿呆住了。
秦少游撇了撇嘴道:“不是你是谁?这里现在就你一个吃闲饭的了,快,使劲的给我添柴,这哪里叫锅啊,铁壁都有半尺厚,导热不成……”前面的话是命令,后面的话就剩下自言自语了。
上官婉儿本是看笑话的,谁晓得自己也成了笑话。
她恼怒地看了秦少游一眼道:“你可莫忘了我是谁。”
秦少游还在观察着火候,听了她的话,不由旋身看她,突然抚额道:“我竟是忘了,姑娘,恕罪,恕罪。”
见他赔罪,上官婉儿这才气消了一些,她的心情刚刚平稳下来,却听喜秦少游低声嘀咕道:“我竟是忘了她是女人,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这句话很对,她太小心眼了……喂喂……把羊肉捞起来……”
上官婉儿很想杀人,她突然发现,这个家伙认真起来并不太可爱,反而可恨!
………………
在小厅里。
御医胆战心惊地依旧在给王子把着脉搏,王子的脉象已经越渐衰弱了,御医的脸上露出不容乐观的样子,却是不敢去看武则天,而武则天则是感受到了他的心思,武则天皱着眉,她咬咬细牙:“来人。”
事到如今,是该做最坏的打算了。
现在这王子奄奄一息,尽最后的努力固然重要,可是及早做好布置,也已刻不容缓。
卢胜拜倒:“臣在。”
武则天深吸一口气才道:“立即给门下一道旨意,急令左武侯大将军率部至西域,西域都护府各路军镇,加强守备,传礼部尚书武承嗣在宫中侯见,还有门下、尚书、中书三省尚书令一并觐见。还有……”
武则天想到了一件事,假若当真西域发生了战事,那么朝廷调兵遣将,必定使得洛阳空虚,所以……一些建藩各地的李氏诸王,可就更加让人放心不下了,她目光幽幽,眸中掠过了一丝杀机:“命侍御史来俊臣在一个时辰后至紫微宫侯驾。”
一个宦官听罢,急忙的去了。
一旁的卢胜听了,顿时魂不附体,他当然清楚女皇陛下突然寻上了来俊臣将意味的是什么,只怕用不了多久,就又是一场血雨腥风了。
整个小厅里,静谧的可怕,所有人都如木雕一样,大气不敢出。
武则天坐在胡椅上若有所思,可就在这时,却是有人进来了。
秦少游提着个食盒,进入了小厅,所有人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秦少游兴匆匆地道:“来了,快,无论如何也要把王子叫醒。”
叫醒……人都快死了,有上气没了下气,这个家伙还要瞎折腾什么?
可是秦少游却是旁若无人,到了榻前,把那御医挤开。
武则天不由站起,快步走到榻前,想看看秦少游到底要做什么。
此时,便见秦少游打开了食盒,顿时,一股奇怪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小厅。
食盒里,只有一小碗浓浓的羊汤,只是这羊汤的味道却甚是古怪。
怎么说呢,有点儿像是大杂烩。
倒是和西域那儿的食物差不多,可又有些不同,羊肉的骚味是没有了,却有一股很浓的芝麻和胡椒的气息,不只如此,在汤的一边还摆着几个饼,这饼的样式也有些古怪,洛阳乃是天下第一等的都城,饼本来就是主食,再加上这里聚集了各国的使节和商贾,所以各种胡饼都有,唯有这金灿灿的湿饼却是第一次遇见。
秦少游正待要把这什么王子摇醒,再让人小心翼翼地把羊汤喂进他的口里。
可是这时候,变故发生了!
王子突然张开了眼睛,本来没有生息的他,喉头竟是开始滚动,他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羊汤,手指勉力地抬起来,指节在颤抖。
“他是要喝汤!”
这个时候,即便是武则天,也是觉得惊讶和神奇,她禁不住低呼一声。
秦少游轻轻舀了一勺羊汤放到了王子的唇边,王子就似婴儿一般,嘴巴撅起来,开始疯狂地吸允。
紧接着,第二勺,第三勺……
到了半碗羊汤下肚的时候,王子的脸色终于红润了一些,似乎恢复了些气力,猛的呼出了一口浊气,口里咕哝了几声,眼睛却是看向了食盒里的饼。
“想吃?”
王子重重点头,哈喇子都流了下来。
秦少游却是板着脸,摇头道:“不能吃。”
王子眼中满是失望。
秦少游道:“你刚刚恢复,现在只能喝汤,喝完之后,休息一两个时辰才能吃饼。”
王子好不容易理解了秦少游的汉话,他一时无语,竟是开始哽咽……
德性!
秦少游的心里骂,真是丢国际友人的脸,我都为你难为情。
秦少游虽然腹诽,可是脸上却装出一副很关切的样子道:“乖,是为了你好。”
王子只得乖乖的舔了舔嘴,这才收起了贪婪的目光,又重新垂涎起他的羊汤。
秦少游已没兴致去喂了,倒是边上一个宦官跃跃欲试,索性便把汤交给他,站起了身,然后正色朝武则天行礼道:“陛下,王子吃了些汤,恢复了气力,几个时辰后,以此汤和着饼喂下,再歇养个十天半个月,便可完好如初!”
武则天眼看着这个奇迹发生,她眼角的余光还可看到那王子很不体面地在吸允着羊汤的样子,多半身子是没有大碍了。
只是武则天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本是一件天大的事,结果就这么转眼之间,悄然化解。
武则天有些激动,在她深邃的眼眸先是掠过了一丝光芒后,旋即便是疑惑开始了。
这个小子怎么晓得王子是饿的,又怎么晓得王子喜欢吃的是这稀奇古怪的羊肉羹,还有……这什么饼……
秦少游所带来的惊喜让她始料不及,于是……在沉吟良久后,武则天竟是不急着去发问,而是如老僧一般坐定了,眼皮子这才慵懒地抬了抬:“秦少游……”
天可怜见!秦少游心里不由震惊,女皇陛下居然还记得自己的名字,没有念错,很是难得。
这倒不是他自己作贱自己,实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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