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不是他自己作贱自己,实在是,二人的地位过于悬殊,即便是在后世,公司的老总也未必记得最底层员工的名字,更何况是在这等级分明的大周朝。
那么武则天没有念错自己的名字,唯一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位女皇陛下除了博闻强记之外,那便是自己留给了她很深的印象。
武则天在唤了秦少游的名字后,随即微笑起来,秦少游从不曾见过她的微笑,即便是笑的时候,那也不过嘴角勾起,可是背后却又潜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罢了。
而现在,武则天竟是焕发于内心的微笑,这微笑——如沐春风。
这让秦少游想到了阳光明媚的春日。
第三十二章:一言定生死
这一切都看在了鸿胪寺卿卢胜的眼里。,
完了……
从王子苏醒,再到王子兴致勃勃的吃羊羹的时候,卢胜就知道,自己半辈子所得来的一切到此为止。
他几乎是瘫坐在地,脑子里嗡嗡作响。
可是武则天则是不无欣赏地看着秦少游,慢悠悠地道:“你是如何知道王子是饿了?”
秦少游抿了抿嘴,真正的考验来了。
方才救人的时候,绝不能谦虚,可是现在人已救了回来,也就不能骄傲自满了。
风淡云清、举重若轻……嗯,这是必须的。
秦少游道:“其一,草民看他的样子确实像是饿了;其二,草民见御医犹豫不定,便不禁在想,此前大理寺卿咬定了说是心病,既是心病,何以御医不敢确诊?他不敢确诊,只怕也是怀疑有水米未进的可能,从而拿不定主意,可又不敢反驳寺卿,草民想到了这个关节,这才一口咬定。”
武则天颌首点头,显得很是满意,道:“朕在想,这里是鸿胪寺,朝廷拨付了这么多钱粮,为的就是使外藩君臣们能够得到妥善的照拂,可是现在,堂堂波斯王子,竟是差点饿死在怀远驿,卢胜……”武则天意味深长地看了卢胜一眼,才继续道:“你是不是该给朕一个交代?”
卢胜面如土色,忙不迭地道:“臣死罪。”
他此刻已经魂不附体,心知陛下此时已动了杀念,于是浑身颤抖起来,拜地不起。
“陛下……”秦少游却是呵呵一笑,道:“其实这并不能怪卢寺卿……”
“什么……”现在已不只是卢胜惊诧了,便是武则天和上官婉儿,也不由微微愣了一下。
秦少游正色道:“这位王子殿下之所以饿肚子,倒不是鸿胪寺照料不周,草民若是猜得没错的话,王子殿下从波斯国逃亡时,身边应该并没有多少扈从。”
卢胜方才还对秦少游咬牙切齿,现在倒是对秦少游有些感激了,忙道:“是,从者只有寥寥一个武者。”
“这就对了,他自幼在波斯王宫中长大,养尊处优,突遭了国难,不得已星夜出逃,陛下想想看,他是波斯人,来到这里,本就水土不服,而洛阳的食物,只怕也大多不合他的胃口,像波斯王子这样身份的人,对饮食该是十分挑剔的,再加上一路东逃,颠沛流离,又听说他的父王登上了王位,于是又不免大喜,这大惊大喜,加上平日养尊处优之下,本就胃口不好,又吃不到家乡的美食,这才茶饭不思,所以他虽是饿极了,可说是心病,那也没有错。”
上官婉儿在一旁听着,却还是抓住了漏洞:“鸿胪寺难道就没有波斯人的菜肴么?”
洛阳乃是天下各国的中心,每年不知有多少国家的使臣和商贾汇聚,因而饮食也是包罗万象,比如各色的胡饼就来自于天南地北,若说鸿胪寺连基本的波斯菜肴都准备不上,实在说不过去。
秦少游面露微笑,他并没有去回答上官婉儿,而是看向武则天,笑吟吟地道:“陛下平时的饮食,难道和寻常百姓一样么?”
秦少游一语道破了天机。
王族和寻常人的饮食确实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即便是在大吃国,宫廷的菜肴和民间也是天壤之别,鸿胪寺确实能找到波斯厨子,可是对于波斯王子来说,这些‘波斯口味’的东西,只怕和异族没有什么分别。
秦少游又道:“我想,平时各国王公贵族到这洛阳来,只怕大多数是会带着无数的仆从和随扈,这些人之中,想必就有专供他们吃喝的厨子,可是这位王子殿下却是仓皇出逃,即便在出逃时带了这样的人,可是在半途,只怕也已失散了,他孑身一人,身边只有一个武士,到了鸿胪寺,或许一开始倒也能勉强适应,可是渐渐的思乡心切,怀念起波斯宫廷的美食,渐渐的落落寡欢,以至于身体越渐消瘦,时间一久,才导致如此。若真要牵强一些,说它是病,那也确实是病,只不过是厌食之症,只是这厌食,却出自于心病。”
“正因为陛下鸿福,恰好召问草民,而草民又恰好涉猎过波斯宫廷的菜色,所以做了这羊羹,还有这波斯饼,王子殿下闻到了家乡的味道,开了胃口,想来好好调理一番,也就好了。”
武则天目瞪口呆。
就这么容易?
她不由问道:“这波斯宫廷的菜肴,秘而不宣,你又是如何得知?”
秦少游总不能告诉他,后世他对各国的菜肴都有过涉猎,于是答道:“草民读书。”
读书……
武则天不由莞尔笑了。
她险些忘了,这个家伙确实是个学富五车之人,先是一个正气歌,之后再是一个万般皆下品,都教人耳目一新。
武则天不由重新审视起秦少游了:“可是朕听说,君子远庖厨。”
厨子就是厨子,在这个讲究出身的年代,即便是大胆任用来俊臣的武则天,也不能免俗。
又是一重考验。
秦少游深吸一口气,他心里清楚,若是自己不能给予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么在武则天的眼里,自己永远都只是一个厨子,也就是说,自己的未来只在这一线之间了。
他郑重其事地抬眸,竟是胆大包天的去直视武则天的眼睛,目光交错,秦少游没有胆怯,一双清澈的眸子依旧炯炯有神,他坦然笑道:“陛下,君子远庖厨出自《孟子》,这个典故乃是孟子见齐宣王的故事,所谓“君子远庖厨”,不过是君子见到牛羊被杀而心有不忍,索性眼不见为净,远离庖厨罢了。草民虽好厨艺,对此也深以为然,见到牛羊被杀,也是心有戚戚焉,可是草民出身于草莽,继承父业,只好赖以庖厨为生,草民何错之有?草民的先父也是以庖厨为生,可是他经营酒楼,童叟无欺,为人忠厚,温良恭俭,在别人眼里,他虽然只是个厨子,可是在草民眼里,他也是君子,便是孟子在世,难道会鄙夷先父这样的人么?”
武则天听了他的话,不由颌首点头,秦少游的这番话里,既把这句话的出处说了出来,而且能理解贯通这句话的意思,可见他知识渊博,而另一方面,他搬出了自己的爹,自己的爹也是厨子,可是作为儿子,却对自己的父亲给予了许多的赞美,这里头又将秦少游的孝顺表现了出来。在这个百善孝为先的世界,秦少游只要说出这句话,无论他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也绝不会有人去反驳。
而真正厉害的却是最后一小段话,他搬出了孟子,孟子乃是圣人,秦少游无可辩驳的说,孟子在世,也会对自己的父亲赞美,前面预设好了自己的父亲温良恭俭,孟子既然是圣人,当然不会有什么恶言,否则人家就不是孟子了,而这一句说起来又是最没意义的,因为孟子不会复活,就算复活了,估摸着也不会把秦少游的爹放在眼里,可是这假设一出来,足以横扫一切质疑。
最后,秦少游似乎还意犹未尽,他慢悠悠地接着道:“况且,先圣远庖厨是因为不忍牛羊被杀;而草民这一身庖厨之艺却是救人,就如方才那位王子殿下起死回生就是明证。敢问陛下,难道一个救人之人,却只因为用的是庖厨之法,就不是君子了么?不对,草民以为,人只要心怀善念,不做违背良知之事,无论他所操何业,什么样的出身,都可谓是君子,假若这样的人都不是君子,那么做这君子又有什么意思?不做也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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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授官
很合理,简直无可挑剔。←,
看一个人说话就可看出一个人的水平。
至少在单凭这番君子远庖厨的解析上,秦少游是完美的。
至少武则天十分满意,因为秦少游的话里更印证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出身不好又怎样,是厨子又如何?只要满腹经纶,这些都是浮云。
而这一句话却很对武则天的胃口,又或者说,这一句话牵涉到的是武则天的根本利益。
武则天笑了:“你的父亲出身低微,却能供你读书,使你成才,朕相信他确实有君子之风。”
若说一开始,武则天只是因为唯有读书高这句话想要利用秦少游,而现在却不由得起了惜才之心,只是……武则天有些犹豫了。
她倒是想给秦少游一个机会。
只是近年来,她提拔了来俊臣这些草莽之人,早已招致了大量的反对,而来俊臣这些家伙也并没有让武则天‘失望’,就在数月之前,来俊臣等人诬告了许多人,引发了很大的争议,现在若是再用一个厨子做官,只怕……
武则天眯着眼,她本来的打算是秦少游以唯有读书高而闻名,索性接见他,来试探朝中的反应。
天子突然召见秦少游这样的草民,当然是一件重大的事,等到群臣和勋贵们打探这个草民的背影,这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自然也就天下皆知了。到了那时,武则天正好要看看群臣乃至诸王的态度,若是他们沉默,那么接下来相应的措施便可大力推行,可是一旦他们反应激烈,武则天大不了双手一摊,朕有说过庶民与诸卿等同么?朕见秦少游,不过是爱他的厨艺而已。
这种投石问路的把戏,而秦少游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
可是现在,武则天转了念头,她很少对人抱有好感,况且这一次,秦少游立了大功,波斯王子一醒,为她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只是……若是贸然给一个厨子鱼袋子,封官许愿,只怕到时又不知有多少人抨击反对,如今百官已是沸腾,没有足够的理由,实在说不过去。
武则天于是飞眼看向秦少游,道:“朕看你哪,也不尽然是书呆子,你满腹经纶,朕倒是想考校你。”
秦少游心里说,陛下已经考校我很多次了!
可他还是打起精神道:“请陛下出题。”
武则天脸带淡笑道:“你来猜猜看,朕现在在想什么?”
秦少游不是她肚中的蛔虫,可是为了今日的相见,他也有所准备,于是意味深长的道:“臣知道,可是草民不敢说,也不能说!”
武则天不由哂然。
不敢说也不能说,这一句答得很好。
“噢?你既然知道朕所虑之事,那么朕再问你,可有解决之道么?”
又是一个难题,她作为天子,尚且为难的事,居然让秦少游一个草民来解决。
秦少游却是笑了。
他笑的时候,并没有伪装,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真诚笑容,虽然只是三言两语的交往,但他已经摸透了武则天的脾气,其实……这是一个还算好相处的女人。只要不去触犯她的底线,掐准了她的月事……不对,她现在还有月事么?没有月事才好……秦少游不由松了口气,省心。
秦少游有时候觉得,自己的思维实在是发散,越是紧要的关头,反而总是胡思乱想,不过……这似乎是一种不错的品质,至少这能使他坦然、淡定地面对一切。
秦少游给出了答案,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然后朝一边的卢胜瞥了瞥,嘴角努起,向卢胜的方向一歪。
武则天顺着他的目光,忍不住朝卢胜的方向看过去。
她先是有一丝不解,然后,她猛地恍然大悟。
这个家伙居然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又把一个问题解决了。
武则天笑了,这一次,竟是朝秦少游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双方没有用语言去交流,可只这一个眼神,一个小小的动作,竟是能无碍的交流。
秦少游的意思是,解决这个问题的钥匙,就在这位卢胜卢寺卿的身上。
武则天很喜欢这样的交流方式,因为这种方式很巧妙,既像是一种游戏,同时又融汇了许多机关,聪明人之间的交流本该如此。
她的脸色微微冷峻起来,然后长袖一摆,重新坐定。
在这小厅之中,她永远都是所有人瞩目的焦点,她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足以让人百爪挠心的去猜测,去细细体会。
于是等她的脸色微微拉下来的时候,厅中的气氛骤然紧张了。
“卢胜……”武则天慢悠悠地道。
卢胜见武则天与秦少游一唱一和,一头雾水,眼下陛下喊着自己,他不敢怠慢:“臣在。”
武则天抿了抿嘴,却并不急着说话,而是拿着手指头蜷着轻轻在一旁的几子上磕了磕。
嘚……嘚……
随侍的宦官会意,忙有人将早已煮好的茶小心翼翼地捧在了武则天的手心上。武则天寰首,轻抿了一口茶水,又拿着茶盖子轻轻地拨动着茶盏上的茶沫儿,她的眼睛注视着浮动的茶沫,却是一字一句地道:“依卿之见,秦少游才学如何?”
秦少游有什么才学,卢胜怎么会晓得?天可怜见,这个家伙,他可是第一次见,反正有点儿不讨喜。
可是卢胜却不敢说不,顺着武则天的话道:“年纪轻轻,已是不易了。”
他充分地展现了一个老官油子的圆滑一面,他故意说年纪轻轻,这为秦少游将来是个草包留下一个伏笔,后头一句不易,却又算是赞赏的意思,短短九个字,既为自己留有了后路,同时又顺应了天子的心意。
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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