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如蒙大赦,忙是退下。
秦少游步履轻快的入殿,几个心腹的武士则分左右,侧立一旁,其他的武士则负责拱卫长乐宫各殿。
李旦冷笑一声,抬眼看着徐徐上前的秦少游,他尽力使自己威严一些,可是心里却还是抑制不住的恐惧。
他坐在案牍之后,秦少游则到了案牍之前,秦少游招招手,一个武士去为他取了一个蒲团,秦少游与李旦同案对坐,旋即道:“去外头找个人,斟茶来,相王殿下千里迢迢从冀州赶来,我还未请过相王殿下吃茶呢。”
一个武士去了。
这是反客为主。
李旦冷笑:“这是我家庙堂!”
秦少游则是跪直着身子,风淡云轻的道:“殿下错了,天下非一家之天下,庙堂也绝无可能是一家的庙堂,这庙堂,这天下,只是一个人的,一人是君,余者皆为臣,难道殿下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呢?你我所处之处,非我所有,也绝非你所有,他……属于太子殿下。”
李旦愤恨,一股强大的妒意自身子里弥漫开来,他已经忘记了恐惧,恶狠狠的道:“秦少游,可是当今天子,非那李显。”
秦少游却是笑了笑:“是吗?”
李旦继续步步紧逼:“你这样做,是谋反,你这是助那李显,谋朝篡位。”
秦少游又笑了:“谋朝篡位?殿下,下官这是奉旨行事。”
李旦狰狞道:“谁的旨意,李显几乎已是废太子,他没有资格下旨。”
秦少游盯着他,一动不动:“错了,是陛下是密旨!”
“哈哈……”李旦大笑,或许是因为这一刻情绪被大笑发泄出来,所以眼泪亦是落下,他高声道:“陛下的密旨?陛下让你杀入宫中,天下颠倒是非、指鹿为马者,怕是莫过于你了吧。”
秦少游却只是恬然一笑,娓娓动听的道:“太子殿下,深恨武家之人,甚至在庐陵的时候,还立了武家人的画像,用弓箭去射它。这些流言传出之后,陛下深为担忧,相王,你要知道,陛下已经老了,人老了,总会念一些事,当年陛下曾经想要立武三思为太子,这固然是权衡的结果,可是也可窥见在陛下眼里,武家对于陛下来说是何等重要。陛下固然无情,可以杀几个武家子弟,可是当真希望,武家阖族诛灭吗?”
“武家未立寸功,而身居高位,这都是拜陛下所赐,这对陛下来说,其实也是一层隐忧,若是不改变这样的状况,又怎么放心驾鹤西去呢?所以陛下将你召入了京师,那时候,你入京的事众说纷纭,引起许多人的警惕,再加上陛下对你日益信重,那么太子和臣子之间的担忧也就越发的厉害了。”
“本来我也十分担忧,不过有一日,恰是上官待诏给我带了个口信,哈……说来怕是要让你见笑,这个口信是句情话,叫一夜冬梦,谁晓女人心。只是我却觉得奇怪,当时传口信的时候,分明就是秋日,哪里来的冬梦?可是后来,我却恍然大悟,她说的冬梦,是一个暗语,意为这个时节,将是彻底摊牌的时候,至于谁晓女人心……哈……其实什么是女人心呢?女人的心思深,喜欢的东西,偏生要疏远,而不喜欢的东西,或许还要假意委婉,于是我明白,陛下的一切布置,都和这‘女人心’有关,她属意太子,认为太子可以克继大统,却假装疏远他,甚至对他声色俱厉,她厌恶相王殿下,却为了让太子不安,于是又刻意的宠幸,一切的一切,又回到了从前的话题。”
“陛下这是为自己谋一条后路,为了自己的女儿,自己的亲族,自己的儿子,谋一条出路,殿下……现在明白了吗?所以这一次,反的是我秦少游,是武家一族,武三思、武承嗣还有诸多武家子弟,俱都是大功臣,太子殿下当初固然恨他们,可是此刻太子殿下却是旦夕不保,武家兄弟就相当于救了太子一命,就算他们之间有再大的前嫌,只怕也难以计较了。况且单凭这一个从龙之功,他们今日的厚禄就足以延续,再不是外人所说的那样,身无寸功,却居于高位了。这也是为何,陛下让你来领禁军的原因,只有你领了禁军,对于太子来说,洛阳城的各卫各军,就再无法信任,他想要挣扎求生,就只有天策军雪中送碳,其他在入城之前,各卫已经有不少人被收买,只要秦某愿意,即便不攻建春门,亦可入城,所以从一开始,相王殿下就已经输了,不但如此,而且还注定了,非一败涂地不可。”
李旦脸色变了。
他似乎感觉秦少游的话是对的,可是他又不禁狞笑:“你胡说八道,本王……也是陛下的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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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殿下已经死了
本王也是陛下的儿子。
这一句话,几乎是李旦最后一颗救命稻草。
没有错,你秦少游娓娓动听的说了这么多,道理确实是占得住脚,合情合理,简直就是无懈可击。
可是不要忘了,你秦少游说了这么多,本质上,却忽视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既然陛下在为武家安排后路,在为你这个女婿安排后路,陛下有这个心,是没有错。可是我李旦也是陛下的儿子,陛下怎么可能会因为外戚和女儿,反而去牺牲掉自己的儿子,将自己置之死地呢?
李旦目光赤红的盯着秦少游,扑哧扑哧的喘着粗气。
这时有人斟茶上来,秦少游笑了笑,并没有说话,等上茶的人退下去,他才好整以暇的揭开了茶盖,轻抿一口香茗,禁不住道:“宫中的茶,色香或许与外头并无不同,可是唯独此情此景,能吃上茶,总是一件让人快意的事。相王殿下,为何不吃?”
李旦狰狞的举起茶盏,狠狠将这茶盏摔在地上。
啪嗒,热滚滚的茶水溅了一地。
侧立一旁的武士见状,纷纷要拔刀,秦少游却是伸出手虚拦住他们,依旧是笑吟吟的看着李旦:“相王殿下,有些事,本是不欲相告,其实……殿下再难又机会吃到这样的茶了。”他满是为李旦惋惜的样子,而后又道:“殿下固然是陛下的儿子,可是殿下做过什么事,难道自己不知道吗?”
李旦身躯一震,不可思议的看向秦少游。
秦少游淡淡道:“你可知道为何来俊臣平日深受陛下信任,却为何会垮台?”
李旦不由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秦少游不理会他,却是慢悠悠的道:“来俊臣当日抨击相王殿下,而想借此来和太子殿下套个近乎,他是御史。很不巧,他专门搜罗的就是别人谋反的信息,那么请问相王殿下,为什么他坚定的选择站在太子一边,而不是相王呢?”
李旦一时愣住了,他还是不明白这其中的因果关系。
秦少游幽幽叹口气:“来俊臣是宠臣啊……什么是宠臣?宠臣就是他总能明白陛下的意思,他同时还是侍御史,那么我们不妨来来猜测一下吧。李隆基谋反,陛下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按照以往的情况。理应是让御史密查的,而来俊臣深受信任,这个差使自然是落在他的身上,此人别的或许一塌糊涂,唯独这谋反查起来,却是有声有色,想必很快,他就有了头绪,比如在临淄王李隆基背后。怕是相王殿下也出了不少力吧。来俊臣当然立即密告陛下,而陛下呢,却是不露声色,因为这个时候。陛下却需要利用殿下。”
“来俊臣本以为这一次又立了大功,他一定颇为得意,可是谁知陛下竟是不露声色,很快又召殿下入京。嘘寒问暖,甚至让殿下入住长乐宫,这下子。来俊臣反而是目瞪口呆了,就在满朝文武都是大惑不解的时候,唯一知道内情的人怕只有来俊臣,别人都在担忧相王殿下是否会与太子殿下争夺储位的时候,来俊臣却是知道,这绝无可能,因为相王殿下牵涉到的谋反。若是以往,陛下稍微露出点儿眼色,来俊臣自然是亦步亦趋,我方才说了,他是宠臣,宠臣的生存之道是做人的蛔虫,来俊臣就是陛下的蛔虫,假若他不知道一点内情,只怕早就上书劝进相王殿下为太子了,可是他没有,他选择了李显,他之所以这样选择,是因为他知道相王殿下没有一丁点的机会,而之所以没有一丁点的机会,只是因为……相王殿下犯了一个绝对不可饶恕的过失……”
“陛下最后将他流放,相王殿下可知道是为何吗?因为他知道的太多了!”
李旦身躯一震,他脸色变得深沉起来,李隆基事败之后,他确实担忧了好一阵子,可是过了这么久都没有动静,此后陛下对他嘘寒问暖,从前的一些事,他早已忘了个干净,而如今,秦少游却是揭了出来,李旦竟是无言以对。
秦少游冷冷一笑,道:“殿下既然做了那些事,陛下又怎么会不知道,假若当真要查,还怕查不出什么?而殿下难道真的以为,因为殿下乃是陛下的儿子,所以陛下就可以既往不咎,你错了,当你牵涉到那一场夺门之变的时候,你在陛下的心里就已经死了,当今陛下,只有一个儿子,那便是太子殿下,当今陛下也只有一个女儿,那便是秦某的夫人,太平公主殿下。相王殿下,对于陛下来说,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而对于我和武家来说,很不幸,殿下恰是我们飞黄腾达的垫脚石。”
说到垫脚石的时候,秦少游不禁轻笑起来,他饮尽了茶盏中的茶水,看着已经陷入了绝望的李旦,随后叹口气,道:“其实……我一直想说一句真心话,从前的陛下,是没有心啊,好不容易,年纪大了,有了那么一丁点的心,开始考虑自己的亲族和子女的时候,可是殿下却似乎忘了一个道理,有些东西,本就不该抢,不是你的,强求不来,而如今,殿下好自为之吧,你放心,太子殿下宽厚……当然不会弑自己的兄弟,只不过……”秦少游抿了抿嘴,淡淡道:“殿下这辈子,怕是不要再想见到天日了。秦某告辞,殿下不必远送。”
秦少游已是长身而起,他看着瘫坐的李旦,转身离开。
走到了宫门口,一队武士已经与秦少游身子交错的冲了进去。
身后传来李旦的咆哮:“秦少游,你莫要得意,伴君如伴虎,你以为……你今日得意,明日就会有好下场吗?”
秦少游驻足,他回过眸去看了李旦一眼,不禁失笑:“这一点,殿下又错了,殿下的过失,其实不在于殿下愚蠢,殿下之所以会有今日,是因为……殿下靠的是血脉,血脉亲情,固然给了殿下无尽的富贵,还有诸多的资本,让殿下有了玩这种游戏的资格,可是殿下似乎又忘了,天家无情,殿下成是因为这句话,败也是因为这句话。而我……”秦少游刻意在这里顿了顿:“我不同,我的资本是——实力!”
秦少游没有再去看李旦那不甘和愤恨的脸,他走出了长乐宫。
身后的武士大喝道:“相王李旦,你挑拨陛下与太子,搬弄是非,图谋不轨,今日我等奉命捉拿,快,拿下了,立即绑缚紫微宫,待陛下惩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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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之下,格外的喧闹。
听说龙门宫那边,以崔詧为首的大臣已经前去见李显,旋即拥簇着李显,径直往洛阳宫来了。
又听说那大败的李多柞,不知什么时候,又组织起了兵马,要保护太子殿下。
更听说,武家的人已经倾巢而出,要以防不测。
宫中的各卫各军,偶尔会相互攻伐,攻伐的理由都很可笑,大抵是因为大家相互指责对方是李旦的党羽。
这是不平凡的一夜,因为任何人都知道,未来十年、二十年,是吃香喝辣还是吃糠咽菜,就只看今夜了。是做从龙的功臣,还是将来被人清算为奸贼的党羽,也只在这一瞬之间。
大周朝似乎就要拉下帷幕,可是这个横空出世,且也曾辉煌一时的大周朝有好有坏,好处就在于,他使得许多寒门有了进身之阶,它狠狠的遏制了门阀和官吏的蛮横之风,这是一个门阀们心有余悸的时代,也是极少数人改变了自己命运的时代。当然……后遗症不可避免,大家都已经怕了,酷吏的出现,让所有人都心有余悸,都汗毛竖起。于是乎,天下再无魏征那样的诤臣,更多的则是一群随风摇摆之辈。
秦少游已经在护卫的拥簇下,抵达了紫微宫。
看着这座熟悉的宫殿,秦少游心里还是有几分难言的恐惧。
当自己智珠在握、娓娓动听的将自己的猜测说给李旦的时候,秦少游是自信的,可是武则天的心思,自己当真摸透了吗?自己今日的所为,到底是她故意纵容,还是她某个计划中的一个环节?秦少游没有迟疑,他屏退了左右的护卫,孑身一人前行,旋即请人通报。
那惊疑不定的宦官见秦少游孤身前来,倒是不敢怠慢,忙是小跑着去了。
秦少游则是抬头,看着这紫微宫内外辉煌的灯火,寒风之中的紫微宫照旧是光彩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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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章:见过天子
过不多时,有人在月光下闲步而来。
竟是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穿着一件裘衣,不过她身子孱弱,固然身子裹得紧紧的,却还是禁不住有几分瑟瑟之意。
碎步到了秦少游跟前,上官婉儿正色道:“陛下有言,请秦少游进正殿说话。”
秦少游忙道:“臣遵旨。”
于是尾随提着盏小灯笼的上官婉儿,信步往紫微宫正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