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的事,秦寿和邓健略有耳闻,见到秦少游回来便晓得怎么回事,于是邓健笑呵呵的上前,狠狠一拍秦少游的肩道:“回来了?秦寿……秦寿……加菜…我要吃……”
秦少游怒了,道:“加个屁,是你回来还是我回来,就算接风洗尘,也该问我想吃什么。”
邓健吁了口气,拍着大胸pu,道:“听了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天可怜见,我还真怕你想不开。”
秦少游见他这个样子,竟有那么点儿感动,鼻头一酸,咳嗽一声道:“你信不信迟早有一天,他们要用八抬大轿来请我去?”
“信!”邓健当机立断。
秦少游道:“信不信我秦某人迟早让他们屁滚尿流,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当然信。”
秦少游有些狐疑了:“那你信不信我其实是穿越人士,从一千年后过来的?”
“信,你说啥,我都信。”
秦少游对他冷笑道:“我说什么,你都信?”
邓健嬉皮笑脸的道:“我这不是哄你么,你心情不好,咳咳……忙活了一天,该吃饭了,我饿了。”
“就知道吃吃吃!”秦少游嗔怪一句,可是今日的语气却没有以往的那样严厉。
天色已经晚了,食客们早已不见踪影,秦少游寻了张胡凳坐下,拍着桌子道:“喝酒,我要喝酒!”
“好嘞!”
秦寿从后堂探出头来,笑嘻嘻的高声应诺。
这一夜,秦少游醉了,迷迷糊糊的,只记得自己鲜衣怒马,起了高楼,无数宾客作陪,莺歌燕舞,灯火通明,可是瞬间,那高楼塌了,一切都在自己眼前粉碎,只留下一地的灰烬,秦少游惊醒,发现自己趴在秦寿圆滚滚的肚皮上,这家伙鼾声很大。
他顿时惊醒,突然笑了。
这几月的经历,不正是黄粱一梦么?可是……
他心里又有些难过,即便是梦,那也该化为真实,因为……惊扰别人美梦的人最是可恶,秦少游是个小心眼,他绝不会原谅那些家伙,所以……
秦少游告诉自己:“不要颓唐,要振作起来,自己还有机会,这个世上,打败自己的人只有自己!”
于是,他静下心来,回到卧房睡了过去。
…………
次日清早起来,他像是无事人一样,照旧开了店门,站在了柜台后。
那个请来的掌柜,自然是请他回家歇上几天,省几天工钱才好,能省则省嘛。
酒楼的生意尚可,这让秦少游很是欣慰,于是更加振作精神,用他的狮吼将邓健和秦寿二人点得团团转。
食客们陆陆续续来了。
秦少游则撑着脑袋继续在柜台后打盹,不少闲言碎语则都落在他的耳里。
“那位四门学的助教,据说被博士们赶了出来。”
“是么?那人走的不是鸿胪寺卿的关系么?”
“博士是什么人,哪一个不是满腹经纶、德行无双的大儒,他们岂会容忍这样的人辱了学堂,更不必说那鸿胪寺卿卢胜也是自身难保,据说御史台的察院已经叫他去应讯了。主持此事的,乃是侍御史张文。”
“侍御史不过区区七品,而卢胜终究是九卿,他们也请得动卢胜去盘问?”
“嘿……这可是大周朝,御史的权柄滔天,一个条子过去,卢胜敢不去么?况且此事是证据确凿,卢胜这次,只怕真要完了。”
“活该,呸,堂堂一个九卿,居然举荐厨子为官,还说什么才高八斗,简直就是笑话。”
…………
邓健传菜过来,听到这些话,忍不住怒斥道:“瞎说什么,厨子怎么就不能做官?老子乃是街上的好汉,还不是在这里跑堂。”
两个食客顿时脸色一变,起身要走。
秦少游忙迎上去,笑呵呵的道:“跑堂的不懂事,惊扰了二位,实在该死,本店赠送暖酒一壶,勿怪,勿怪。”
好不容易安抚住了食客,他把邓健拉到一边,道:“对待客人,怎可如此?”
邓健奇怪的看着他道:“他们在骂你啊。”
秦少游微微一笑道:“这是他们无知罢了,我为什么放在心上。”
邓健叹口气,走了。
到了傍晚,却来了许多客人。
秦少游抬头,看到了乌压压的人,俱都看着他。
秦少游的脸色微红,这不是别人,是四门学的诗学生员,六十多人,乌压压的一片,连杨庭都来了。
杨庭上前,他脸上鼻青脸肿,显是挨揍了,杨庭苦笑道:“恩师,学里赶你走,真的和我没有关系……”
其他人则是纷纷拜倒,一起道:“拜见恩师。”
这几个月来,秦少游虽然严厉,可是大家朝夕相处,秦少游的教学方法,别人不知,可是这些生员却是知道,他们每一个人都长进了许多,秦少游突然被逐出了四门学,生员们很不客气的先一起胖揍了杨庭一顿,然后放了学便一起寻来了。
秦少游笑呵呵的扶起前头的几个人,道:“不要多礼,我现在已经不是你们的恩师了,开考在即,大家的功课怎么样?”
“恩师,我们虽然有时胡闹一些,却总还知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大家伙儿都还好,每日都按着恩师的法子温习功课,只是恩师……”
“我?”秦少游又笑了:“我……还好。”
杨庭眼睛有些微红,也不知是挨了揍,还是有什么感触,他抹着泪道:“不知恩师还有什么教诲?”
秦少游沉吟了片刻,满怀希望地看着他们:“只有一件事要托付大家……好好考,让人刮目相看!”
………………
送走了四门学的学子们,秦少游有些小小的感触,他们……果然还只是孩子啊……
测考,终于开始了。
国子监拿着旨意,还有密封的考题,前往国子学、太学和四门学,一干师生在仪门下跪迎恩旨,随即在国子监官吏的监督下,纷纷进入了各自的考场。
为了防止作弊,国子监做了许多相应的措施,尤其是无关人等决不可靠近学堂,数百个武士将三个学堂围的铁桶一般,水泄不通。
在这禁区之外,则是许多殷殷期盼的家长,还有诸多的好事者。
每年测考的成绩是可累积至肄业的,也就是说,若是屡年测考不合格的人,极有可能被逐出学堂,一些功勋子弟,甚至可能虢夺掉恩荫,一旦如此,那么前人的努力便尽都成为落花流水了。这也是为何,每年测考,无数的家长心急火燎,倚门相望的原因。毕竟这关系到的,是家族的兴衰,是权势的继承。
四门学的诗考考场,距离学里的东门很近,许多的家长在此候着自己的子弟,只是……这里和其他地方的殷殷期盼不同,却是惋惜感叹者居多,上一年的时候,一个诗考,合格者十不存一,许多生员的地位本就岌岌可危,今年自己的子弟若是再考砸,那可就真正的完了。
可是……这希望实在有些渺茫。
诗词本就不是四门学的强项,今年又出了一个厨子教授诗书,临考时,厨子倒是赶了出去,可是即便临时抱佛脚又有什么用?只怕这一次,连往年都不如,不晓得会有多少人从学里被开革出去。
第四十四章:绝地大反击
连续测考了一日。±,
国子监祭酒吴荣命人收了卷子,随即呈入了宫廷。
呈入宫廷,并不是让天子阅卷,这只是一个程序而已,显示三大学堂乃是天子门生,昭示了圣神皇帝的恩荣,在宫中存档一日之后,便开始下发国子监阅卷。
历朝历代,对于人才都是极为重视的。因为只有重视人才,国家才能长治久安,而这些生员,就是未来大周朝的希望所在,他们的才能,他们现在所学到的知识,都与整个国家息息相关。
当然通俗一点来说,任用贤达,培养人才,乃是每一个明君的基础,这就好像皇帝的新衣一样,缺一不可,所以历朝历代,每一个君王,无论他是秦皇汉武,还是商纣隋炀,这表面功夫,却还是要做的。
一箱箱卷子送到了紫微宫,武则天纤手捏着朱笔,亲批:“吉日审阅,以择贤明”八字,而后封条覆盖于箱上,她投笔,朱笔在铜砖上染下一抹嫣红。
武则天抿嘴不语,挥挥手,宫人们将箱子抬走,这位圣神皇帝不由轻吁一句,旋身留下了一个背影。
这个背影走出了紫微宫,给跪了一地的宦官们留下了一句话:“和御史台打个招呼,不要为难卢胜。”
跪地的宦官听到卢胜二字,立即想到了一个传闻,一个卢胜,一个好似是叫秦少游的家伙,据说这两个人惹了**烦,现在陛下开了金口,如此说来,这二人,算是保住了。
………………
次日清早,卷子传至国子监,国子监数十个官吏,早已焚香沐浴,关入了密室之中,外头已是有人上锁,在所有的卷子批阅出来之前,里面的人,是不能出入的,即便出恭,也必须内部解决。
阅卷的工作,紧张的进行着。
宫中的禁卫,已经将这里封锁,到处都是旗甲鲜明的武士。
各学的博士,此时已都在国子监的正堂里,焦灼的等待着,他们不耐烦的吃着茶,偶尔有人传出咳嗽,却无人交谈。
倒是四门学的博士,还算镇定,脸色并不算太坏,也没多少忐忑,无论是王伦还是王岩,他们心里都有数,四门学的经史无可挑剔,至少在太学和国子学面前,并不落后。唯一的弱项就是诗词,不过他们已经做了最坏的准备,就算今年的诗考一个生员都没有合格,不是还有个已经赶出了学堂的秦少游来背这个黑锅么?千错万错,都是卢胜的错,卢胜举荐了秦少游这个不学无术的才草包,教坏了生员,而博士们及时制止,凛然正气的将秦少游打发了出去,如此算来,他们非但无过,反而也对得起这一身的清名。
此时已到了正午,密室中的国子监官吏已经开启了封条,然后开始阅卷,胥吏周涛,用后世的说法只是个临时工,他的文采是好的,只不过在这个一切都要看爹的年代,他的际遇并不好,好在国子监里有人爱惜他的才学,才让他在国子监里有了容身之地,虽然是吏,此次阅卷,却也让他来做副手,一般的试卷,都是他这等胥吏先阅一遍,然后拟个初始的成绩,最后再交给那些老大人们最后核定。
他手里拿着一个蒸饼,吃了几口,而后在一旁的铜盆里净了手,将案上蜡烛向自己方向移了一些,拿出了一份试卷,随即,他先是愕然,然后开始摇头晃脑的默念起来,嘴唇上下蠕动,整个人竟是恍惚起来。
再之后,他皱眉,感觉到了某种非比寻常,于是连忙带着试卷,起身离案,火速赶去了另一个房里,喉头滚动,朝着端坐在案头之后的国子丞道:“大人,快看。”
国子丞乃是国子监祭酒的佐贰官,他见周涛冒失的样子,不由皱眉,却还是把目光落在了卷子上,最后,他竟也学周涛一样摇头晃脑的低声默念。
另一边,又有胥吏过来,那胥吏道:“大人,快看。”
又是一份试卷,拿过来之后,国子丞脸色已是骇然和错愕,最后禁不住道:“怎会如此?”
……………………………………………………
如春酒楼里。
就在阅卷开始的一大清早,秦少游精神奕奕起来了。
他今日没有跑去柜台之后,而是寻来了铜镜,对着铜镜,开始穿起了自己浆洗了很多遍的青色官衣,头上的长发则用幞头纱束住,铜腰带紧紧的系在腰间,整个人顿时显得高挑起来。
镜中的自己,俊秀又带着几分官气,他尝试着微微一笑,然后踩着新靴子,道:“秦寿,叫车轿。”
秦寿早已准备好了,门外停着的,乃是一顶小官轿,为了雇这顶轿子,秦少游花了七十个钱。
很多京官很清苦,毕竟油水不多,于是有的人咬着牙给自己备了轿子,也有的人,只有一匹驽马,有时候若是去赴宴,或是去一些正式的场所,难免有些拿不出手,所以就有专门的车轿行专门出租官轿,价格不菲。
秦少游坐进了轿子。
对着轿夫道:“去洛阳县衙。”
…………
洛阳县衙到了。
来到这阔别已久的地方,秦少游不由有些恍惚,他眼睛落在了那鸣冤鼓上,然后一步步走过去。
这个世上,并非所有人都是记吃不记打的,就比如洛阳县的柳县令就得了教训,他特意在这鸣冤鼓边上加派了人手,为的就是以防这个万一。
秦少游上前,一个差役拦住。
这差役认出了秦少游,先是愕然,随即开始戒备的大吼一声:“是秦少游!”
这一声厉吼,整个洛阳县外头鸡飞狗跳,四五个差役疯了一样从四面八方冲来。
可是秦少游却是笑了,抿嘴微笑。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秦……公子,有话好说……”
秦少游脸色一板,正色道:“谁要和你们说话,走开。”
“你……又要敲鼓么?”
“你说呢?你们好好看看,看看我身上穿着的是什么,是什么样的人,借了你们这样大的胆子,竟敢阻拦本官,立即让开!”
他的态度,气势十足,再加上他一身官衣,虽只是区区的八品服色,却也足以震慑这些差役。
秦少游说罢,便昂首阔步,朝那鸣冤鼓走去。
差役们不敢拦,突然生出了一种悲凉感!
秦少游已经走到了鸣冤鼓边儿,他目光落在地上,已没有了碎石,看来洛阳县的wei稳工作又有了进步。
秦少游却是笑了,他从袖子里一掏,掏出了一根小棒子,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小样,没有完全准备,我会来么?
咚咚咚……
……
上堂的程序,秦少游闭着眼睛都已经熟悉了。
他落落大方的抵达了县衙的亲民堂,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人,端坐在案后的柳县令,比以前憔悴了一些,柳县令看到了秦少游,然后发出了怒吼:“怎么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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